虎子難為情地說:“倒不是有仇,而是因為我爹是個出了名的鐵公雞,當年我娘就是被他出奇的摳門給摳跑了的。”


    秋菊啊了一聲,她一直以為虎子的娘早就過世了,沒想到卻是因為他爹摳門才離去的。


    虎子如今也不避忌了,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說給秋菊聽:“我懂事以後,到大樹村找我親娘,我就想問問她,我還那麽小的時候,她怎麽就忍心撇下我走了呢?我娘流著眼淚告訴我,當初她懷上我,很想吃一頓豬肉,我爹就是不舍得買。後來架不住我娘念叼,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塊瘟死的病豬肉給我娘吃;我娘吃下去,肚子疼得臉都變綠了,上吐下瀉的,差點連我也害死了。”


    秋菊眼前似乎出現了虎子娘當年的慘狀,她同情地歎了一口氣。


    虎子接著說道:“後來我娘好不容易生下了我,月子裏連個雞蛋皮都見不到,天天吃紅薯,喝麵糊。我娘就氣了,家裏養了七八隻雞,我爹卻把雞蛋賣了換錢,還藏起來不讓我娘知道。我娘想在麵糊裏滴兩滴香油,其實香油也是家裏種的芝麻換的。我爹倒好,每次做好麵糊,把油罐拿出來,插一根筷子,再把筷子放麵糊裏攪攪。就這樣,還罵我娘敗家子呢!”


    秋菊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世上還有這樣的男人?


    “我娘沒有滋補,自然沒有奶水,我餓得一天到晚直哭。我娘傷了心,和我爹吵:‘你不吃不喝把錢留著買棺材吧!’抱起我就要走。我爹攔下我娘說,這是我的一條根。你走可以,孩子得留下。就把我從我娘懷裏奪走了。我娘那時橫了一條心,就是不知我爹過了,所以抹著眼淚,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我周歲那年,她嫁到了大樹村~”


    秀菱透過甘蔗的縫隙,看到虎子說著說著就低下了頭。


    秋菊心裏也很不好受,虎子原來這麽可憐,那樣小沒了娘,遇著這樣的爹。隻怕也沒過過好日子吧?所以她輕聲問道:”那你爹對你好不?”


    “好啥呀?我就是喝我爹攪的麵糊長大的.我現在還記得十歲那年的冬天,餓得我實在受不了了,等我爹出去串門子,我在家裏東翻西找,找到了他藏在床底下瓦罐裏的花生種,偷偷抓了一把吃了,結果花生殼沒清理幹淨,被我爹發現了,把我摁到地上,用鞋底子猛抽我的屁股.我小小年紀就下地幹活,還不是靠在懷裏塞上幾片紅薯幹填饑呀!”


    虎子的話,一個字不落地灌進了秀菱和金偉的耳朵裏,兩個人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這虎子還真令人同情.自家雖說不富裕,可爹疼娘愛,一家人和和氣氣的,比虎子享福多了!


    “你爹這麽摳,得攢下多大的家私啊?”


    “光摳不幹,窮得要飯.我爹舍不得吃喝,指望他幹活,地裏連個紅薯娃也長不出來。我們村上有一家的孩子得了重病。沒吃的,來找我爹借糧,我爹說沒有。那人就說,現在借我一升,等新糧下來還你二升。我爹這才借的.到了收糧時,那家人沒有馬上還,我爹蹲在人家門口三天,要回了二升糧食。村上人知道我爹的為人,沒人願和我家來往。”虎子很直率地說,他沒把秋菊當外人看.


    秋菊想了想。怪不得自己的爹一聽說是鐵公雞的兒子。連個磕絆都沒打,立馬就拒絕了!這樣的人家,哪個當爹的。有膽子把閨女嫁過去?停了好半晌才開口說:”那現在你都這麽大了,你爹不能再打你了吧?”


    虎子嗯了一聲:”他把我媽摳跑了,把我摳成了光棍一條。如今是老了,貓老鼠不避,兒大不由爹,他也沒力氣打我。再說了,家裏地裏的活都是我一個人幹,他憑啥打我呀?”


    秋菊點點頭:”既是這樣,你看上了哪家的閨女,就找了媒人上門提親,把這話交待明白了,人家肯定不會嫌棄的!”


    虎子兩隻拳頭捏緊了又放鬆,放鬆了又捏緊,看得出他很緊張,但終於還是鼓足了勇氣開口說:”秋菊,要不,咱倆還象從前好吧?”


    聽得秀菱幾乎要為他鼓掌了,好樣兒的,這才象個男子漢嘛!心裏有什麽話,就要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不然人家哪知道你的心思?人家女的又哪好意思主動向男的表白?這畢竟是男女授受不親的古代嘛!


    “啊?”秋菊的臉騰地就紅了:”你還說這話幹啥?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聽人說過了你的事情.這都是那男人不好,你又沒錯兒.如今回了娘家,你還打算一輩子一個人過呀?”虎子停了一停,看了看秋菊的臉色說:”其實我拖到現在還沒成親,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眼裏沒別人哩!”說著話,臉也有幾分紅了,也不知是熱呢,還是難為情.


    秀菱光顧著聽人說話,這會兒才覺得甘蔗地裏熱得很,額頭上都是汗,連衣衫也濕了.可是急著想聽到秋菊的回答,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秋菊欲言又止的,最後一咬牙說:”咱倆不成呢?你沒結過婚,理當找個黃花閨女才配得上你,況且我~”她又不說下去了,垂著頭呆了一會兒,小聲說:”虎子哥,你走吧!我,我也要回去了.”


    說完了這句話,再不看虎子一眼,徑自走了.


    虎子無可奈何地叫了聲:”秋菊.”她也不回頭,虎子又不敢伸手拉住他,眼睜睜看著秋菊去得遠了,這才握拳想擂在甘蔗上,又覺得不妥,還是收回了手.長歎了一聲,也走出了甘蔗地.


    秋菊和虎子走了,金偉愣了半晌,對秀菱說:”我聽明白了,這虎子叔想和咱大姑好,可是大姑不答應.而且以前他們好過,是吧,秀菱?”


    秀菱悄悄兒說:”這事兒你別和人說去,不然大姑要生氣的,知道不?”


    “和咱娘也不說嗎?”


    秀菱想了想回答:”和咱娘可以說.”


    她思慮著,憑自己肯定不能勸說秋菊的,如果是李氏,開口勸勸倒好一些.隻是,秋菊肯定會想,李氏又怎麽知道其中的內幕呢?因此還不能開門見山地說,要拐著彎地勸.


    至於到底怎麽個勸法,隻怕還要李氏出主意,秀菱自己實在想不出什麽招來.


    金偉畢竟還是個七歲的孩子,話說過去就拋在腦後了,心心念念還是想打他的麻雀.


    好不容易等到合適的機會,金偉裝好石子,瞄準一隻麻雀,用力拉開彈弓,石子嗖地一聲飛了出去.緊接著“叭”的脆響,一隻麻雀墜落下來。[]還別說,真打中了一隻麻雀.


    金偉興高采烈地奔了過去,那麻雀中彈後並沒有斃命,隻是受傷掉在地上,金偉揀了起來,讓秀菱幫著用繩子拴牢.然後又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機會.


    趁這空當,小聲地教導秀菱,什麽打麻雀要三點成一線了,這三點也就是子彈,皮筋,麻雀;什麽手要穩了;眼光要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臉上滿是得意勁兒.


    雖是教了秀菱,她把彈弓拿在手上,卻是一隻也打不著。仍舊交還給金偉。


    就這麽著,一兩個時辰之後,金偉打到了十多隻麻雀,這才心滿意足地拉著秀菱回了家。


    一回到家,金偉便獻寶似的掏出麻雀,李氏誇讚道:“我家金偉可真能幹!”


    秀萍也笑嘻嘻地說:“我想吃娘做的燒烤麻雀。”不要怪她不愛護動物啦,民以食為天嘛!


    秀菱的嘴裏不知怎麽就湧起了口水,她多麽懷念以前吃過的燒烤啊!有一家的烤魚和烤雞爪是她的最愛,上頭還都撒上芝麻,香極了。烤羊肉,烤茄子也是每次必點的~哎,打住,不能想下去了!


    李氏點點頭:“好啊!咱們就弄燒烤麻雀吃。”她穿著半袖衫子,手腳麻利地將麻雀的身體割開一個小口子,把裏頭的內髒擠出來洗淨,簡單地塗抹一點兒鹽;連毛都沒有拔,直接塗上泥巴,扔進灶裏煨烤。


    秀菱覺得,這分明和正宗的叫化雞差不多嘛,所不同的就是把雞換成了麻雀。


    不大會兒,就有一股誘人的香味直往鼻孔裏鑽。金偉一付迫不及待的樣子,惹得秀萍把一塊布巾遞給他說:“接住。”


    金偉愣愣地問:“給我這個幹啥?”


    “幹啥?擦擦你那流下來的口水吧!”


    一家子都哈哈笑起來。金偉瞟了秀萍一眼:“我哪有流口水?我發現二姐最大的特點,就是愛誇張。”


    說著話,顧守仁也回來了,一進屋便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今天咱家弄啥好吃的呢?”


    秀蓮笑盈盈地回答:“金偉今兒個去打了麻雀,娘做的燒烤麻雀呀!”


    李氏那邊已經在招呼:“好了,八成熟了哩。”


    從灶膛裏扒拉出裹著泥巴的麻雀,已經是泥幹雀香了。待稍微涼了些,才剝去泥殼,麻雀毛也隨泥殼脫去,露出裏頭噴香的雀肉。李氏都裝在一個盤子裏,吃的時候,蘸點兒醬油就成。


    吃到嘴裏那個香啊,真是別有一番原始的風味。顧家人都顧不上說話,個個埋頭忙著吃!


    ps:今天的第二更送到!親們覺著還看得過去的話,把推薦票扔我唄,多謝多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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