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豎起耳朵,想聽聽顧守禮到底遇到了什麽狀況,才會落到這步田地。就看見顧守禮雙手抱了頭,半晌不說話,他實在是不好意思當了這麽些人的麵,特別還有小輩在場,說出自己的遭遇讓他們笑話。因此隻是延挨著不出聲。


    朱氏是恨極了顧守禮的,尖聲斥道:“你啞巴了,怎麽不說話了?說呀,讓大家都聽聽你的醜事!哼,現在知道羞了,早幹什麽去啦?”


    顧何氏看不過,瞟了一眼朱氏:“你再寒磣他,他也是你丈夫!丟人不也丟了你的人?”


    “是丟我的人哩,不然我就在外頭替他藏著掖著的?我日日強裝笑顏為的是什麽,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怕孩子們被人笑話?”


    朱氏說著話,不免哭了出來,她自從顧守禮私奔在外,家裏家外的活計都要操勞。她本有些好吃懶做,出了這個事,那是連懶也偷不成了!兩個兒子雖然幫一把,顧家其餘的人也可憐她,都會伸手相助,可到頭來,田裏的收成硬是比不上人家;就是養的鴨子也比別人瘦得多,收的蛋也少,氣得她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


    最受煎熬的,還是那顆心:氣忿,不服,怨恨,恐懼,諸多感覺摻和在一起,真是食不知味,寢不安眠!偏是在人前還不能露出來,為的就是怕人知道了真相,上門鬧事不說,還要連累她兩個兒子!


    顧守仁清了清嗓子,出來打圓場說:“大嫂別傷心了,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大哥既是回來了,想是也有了悔改之心,你就給他個機會,讓他將功補過。日後一家子還好好生活在一處,不比四分五裂的強啊?”


    李氏掃視了屋裏的人一遍,緩緩開腔道:“大哥在外頭想是受了些罪,大嫂這麽些日子也辛苦了。有什麽話,不如留著慢慢再敘吧!”


    顧守禮聽了二弟夫婦的話。(.)頭都快垂到胸前去了,他是真心羞愧,也確實後悔起當日的做為來,咬咬牙,迸出一句話來:“我。我從此後再不好好做人,你們盡管打我,罵我,用口水唾我就是!”


    顧何氏呸了一聲:“你下次還敢做出這樣的事來。我隻當沒生你這個兒子,也不認得你啦!”


    朱氏不想就這樣放過了顧守禮,可是當了眾人的麵。也不好拿他怎麽樣,隻好在肚內尋思,呆會兒要怎樣磨挫他!總而言之,不能便宜了他,不讓他得點子教訓。他日後還要再犯怎麽辦?


    顧守禮也害怕和朱氏單獨相對,因此可憐巴巴地看著顧守仁說:“二弟,我想到你那兒坐坐,有好些話要同你說,成不成?”


    朱氏一翻老鼠眼睛。剛要發飆,早被顧何氏攔下了。搶在頭前道:“你去老二家坐坐也好,聽聽你二弟的勸,隻怕能想明白不少事情!你看看老二家,如今蓋起了帶東西廂的大瓦房,就是你娘我,也托他的福,老了老了也住上了新屋,這才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哩!哪象你這樣!”


    顧守禮起頭是直奔老屋去的,拍了半天門沒人應答,就連燈光也沒有一點兒;正猜疑徬徨,轉頭見不遠處一座三間新瓦房,燈火通明,卻是從來沒見過的。凍餓之下,也顧不上那麽多,就挪過來拍門,沒料到自己一家人都在裏頭。


    此刻聽了顧何氏的話,才曉得這是顧守仁幫娘起的新屋;而老二自己,居然住上了帶東西廂的大瓦房,再想想自己,實在是令他無話可應,若不是皮膚粗黑,隻怕真能變幻出紅藍青紫好幾種顏色來!


    顧守仁考慮到顧守禮的難堪處境,又看了看朱氏的臉色,帶笑說:“大嫂放心,大哥去了我那兒,我保準好好兒數落他一頓,讓他曉得自己錯得確實離譜,等他緩過勁來,再讓他向嫂子陪罪吧!”


    朱氏心裏不痛快,用眼角掃了顧守仁一眼,板著臉說:“我有什麽不放心,他哪怕是死在外頭不回來呢,我難道不做人,不過日子啦?你和他是親兄弟,斷沒有胳膊肘朝外拐,幫著我的道理~”


    話沒說完,顧何氏不樂意了:“呸呸呸,大過年的,什麽死呀活的,說些吉利話好不好?俗話說,幫禮不幫親,誰有禮就幫誰,守禮這事錯了,我自然也不會偏向他的!”


    眼看著話又要越扯越多,李氏連忙開口道:“時辰不早了,不如暫且先過我們那邊去,明兒個再過來吧!”說著,掏出紅包來分派了,這才出的門。[.超多好看小說]


    朱氏隻裝看不見,顧守仁家的孩子,沒一個人得到了她半個子兒,然而也沒人在乎這個,就散了。


    到了顧守仁的新屋,顧守禮看得又是羨慕又是妒嫉,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憑啥人家就過得紅紅火火,而自己就把日子過成了這付淒慘模樣?暗暗歎了口氣,低了頭無精打采地進了屋。


    李氏拿出早就清洗幹淨的蠟缽和新棉絮搓好的燈芯,扣在特製的盤子裏。加油點著了,黑暗的屋子頓時明亮起來。又籠好了火盆端進屋子,大家都覺得暖和了不少!


    李氏曉得哥兒兩個有話要說,不想孩子們在跟前打擾,於是收拾了另一間屋子,準備了不少吃食,讓他們在那兒守歲。


    秀菱很想聽聽顧守禮和顧守仁會說些什麽,便衝大家擺擺手,示意他們噤聲,然後悄悄兒跑去聽壁腳。


    果然聽見顧守禮聲音沉重地問:“我跑外頭去這事兒,村裏一定傳得沸沸揚揚吧?我今後在楊柳洲可是抬不起頭來做人了。此刻就連我自己的兒子,都瞧不起我。唉,悔不該呀!一子走錯,滿盤皆輸!”


    顧守仁瞧見他心情低落至此,不由得也跟著他歎了口氣,又出言安慰說:“其實呢,大哥出走這事,村裏的人還真不知道底細!”說著就把當日自己如何幫著謀劃,隱瞞顧守禮出走真相的事告訴了一遍。


    聽得顧守禮喜出望外,一把扯住顧守仁道:“這麽說起來,我的名聲還沒有臭,我還可以在楊柳洲見得人?”


    顧守仁點點頭:“應該是這樣。尤愛姐的婆家也曾來鬧過,終因沒有實據不敢鬧大!前幾日還有幾個村人打聽,你奉娘的話回老家一趟,卻怎麽春節臨近還未歸家?大嫂甚是為難,就連我們也不曉得怎麽應答才好!所幸你及時趕了回來,倒不怕在村人麵前穿了幫。隻是日後你的言語中,也要小心為上,千萬別露出馬腳來才好!”


    顧守禮連連點頭,知道自己做下的醜事並未在眾人麵前曝光,那顆七上八下的心,算是安穩了。今後隻要全力對付好朱氏,就不怕啥了!


    秀菱在外頭聽得有些不耐煩,因為她主要目的還是想聽一下尤愛姐的下落,看看這個臭女人到底怎麽著了,為什麽顧守禮會一個人重回楊柳洲。


    就在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忽然好不容易聽到顧守禮說到了正題上。原來,顧守禮和尤愛姐私奔之後,逃得離楊柳洲遠遠兒的,也過了幾天恩恩愛愛比蜜甜的好日子。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一下子擊倒了顧守禮,尤愛姐起先也幫著他延醫問藥,服侍周全。隻是,架不住囊中的銀子日益消瘦,漸漸有些捉襟見肘起來。再拖個幾日,連飲食住宿都成了問題。出門在外,想借貸也沒處借去,又不能把嘴吊起來,或是喝西北風。這個時候,才深刻體會到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的滋味。


    好在顧守禮的病慢慢有了起色,不過身子虛弱,還不能去打工賺錢,全憑尤愛姐幫人漿洗縫補賺兩個小錢糊口。尤愛姐撇了家人,跟著顧守禮跑出來,難道就為著過這樣的日子嗎?那她才是個傻蛋呢!沒多少日子便摔盆打碗,嘴裏嘰嘰咕咕,又拿臉色給顧守禮看。


    顧守禮到了這步田地,還有什麽話好說,反要陪著小心,不敢惹惱了尤愛姐。隻是,他越陪小心,尤愛姐越看不起他,到得後來指著臉子明目張膽地罵:“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老娘不明不白地跟了你,實指望一重新歲月,如今倒好,你攤手攤腳倒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靠定了老娘一個人,天啊天,我恁般命苦麽?”說著嚎啕大哭。


    顧守禮隻得埋怨自己不中用,又低聲下氣地哄著尤愛姐:“我不過暫時身子不好,等我好起來,我自有賺錢的法子,保準日後不讓你受苦就是了!”


    想法設法哄得尤愛姐消了氣,止住了哭,再在心內設法,等身子強健些,怎麽出去賺錢!


    誰知道他兩個在這裏吵鬧,早被同院子裏住著的,一個慣會拉虔作媒的陳婆子偷聽了去。她見尤愛姐年紀尚輕,舉止伶俐,又生得有兩分姿色,想起有個富戶托自己作媒,打算討個小妾在屋裏,不由得打起了尤愛姐的主意。


    若是把這個尤愛姐說給富戶做妾,自然有不少謝媒錢可以賺;聽那婆娘的語氣,似乎她和身邊的男子,並非什麽正經來路;而這婆娘看上去就有一種輕佻浪蕩的模樣,想必搞定她,不會是什麽難事。這婆子想著想著,老臉上露出了奸滑的笑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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