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菱撅著紅紅的唇,不服氣地說:“爹,難道你把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嗎?當初她是怎麽嫌棄咱家的;到分家離開的那一天,除了三叔,還有誰幫了咱一把手的?林生叔幫咱家幹活,大伯母還要往娘身上潑髒水;咱家稻田養鴨,人家淨等著看笑話不說;就是後來鹹鴨蛋出事,大伯母那個高興勁啊,我都形容不出來!哦,這會子就知道要粘上來套近乎啦?換了是我,可沒這麽厚的臉皮!”


    秀菱的一番話,說得顧守禮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到最後變成了茄子紫。[]


    他怎麽能不尷尬呢?雖然摸清了顧守仁的心理,可沒料到秀菱這個小丫頭那張嘴,真比刀子還鋒利啊!


    而李氏聽了,憶起往昔歲月,也不由得眼圈一紅。秀菱連忙往她娘跟前湊了湊,伸手拉住李氏的胳膊,安慰地輕輕搖了搖。李氏轉頭朝她彎了彎嘴角,意思是:我沒事兒!


    顧守仁雖然沒說話,想必心情也是不平靜的。


    顧守禮生怕這事兒要黃,心裏想低聲下氣地求告,又有幾分抹不開麵子。心念急轉,反而把麵孔一板,做出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你們大家是不知道,為了這婆娘嘴不好,我罵她不是一回兩回了,無奈她總也改不過來。我曉得自家對不住二弟,因此這婆娘逼著我,我也不肯開口來麻煩二弟的。”


    秀菱嘴一撇,心道:那你今兒個是幹什麽來啦?


    想必顧守仁也想到了這一點,又道:“我隻是要你們曉得,這和離的事兒,可怪不得我,是那個婆娘要鬧騰哩!”


    然後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得,我還是麵朝黃土背朝天,拾掇我的莊稼地吧,反正餓不死就成!至於那婆娘要鬧要和離。由她去!二弟家如今是有錢人了,嘿嘿。[]怕是看不上我這窮大哥哩!我眼裏看著,似乎外頭不相幹的人,也比我這個大哥,在你跟前有麵子些。嗯,我也別呆在這兒惹人嫌啦!”說著。竟要拂袖而去!


    要說起來,顧守禮雖是和朱氏穿一條褲子行事,無奈他一向是躲在幕後,讓朱氏唱白臉。他裝好人!所以還真沒露出啥馬腳來。


    看在顧守仁眼裏,隻道這個大哥還不錯,隻是大嫂有些不懂事罷了!一見顧守禮氣嘟嘟要走。趕緊立起身一把拖住他說:”大哥你說什麽呢?你把我當成那種一闊就變臉,眼睛眶子都沒邊沒沿了的人嗎?別人冤枉我沒話說,自家兄弟,你還不清楚我呀?來,坐這兒。咱哥兒倆好好嘮嘮.‘


    他怎麽能讓自己的大哥就這樣離開呢?顧守禮這一走,兩兄弟的情分生疏了不說,要是傳到外頭,這顧守仁有了錢,連自家大哥都不肯照顧。偏對外頭人好得不得了,卻讓他的臉往哪兒擱嘛!


    他雙手按住顧守禮的肩膀。將他按坐在椅子上,扭頭對李氏說:“等會兒整幾個菜,我要和大哥喝兩杯。”


    李氏脾氣好,又向來注意在人跟前給顧守仁留臉,所以雖然心裏有幾分不痛快,還是應了一聲:“哎!”轉身去了灶屋。


    顧守仁轉而用有些嚴厲的目光看著秀菱說:“秀菱,這事兒你別操心啦!讓你爹我來安排得了!”


    秀菱曉得自個兒再說什麽也沒用了,眼睛掃了一眼顧守禮,不聲不響地找李氏去了。


    到了李氏跟前,秀蓮也在灶屋,娘兩個正在嘰哩咕嚕說著方才的事情。


    秀蓮清淩淩的鳳眼含笑看著秀菱:“嗯,秀菱說得對,就該刮刺刮刺他們,省得把咱家人都當傻子呢!”


    她記起分家前夕,秀菱曾經跑到東廂房聽窗戶根兒,明明白白聽見了大伯父夥著大伯母商量,怎麽鬧分家的事兒。[]所以啊,這大伯父也不是什麽好鳥!


    不過這事兒倒是從來沒和自己的爹娘說過,顧守仁和李氏都是不知道的!


    這會子秀蓮便舊話重提,聽得李氏咬著牙呸了一聲:“原來他夫妻兩個都是不安好心的東西!我眼裏是早就把他們看得透透兒的,從來沒指望過他們。偏是你爹還顧著兄弟情分,這要讓他們家的人摻合進來,指不定日後出啥麻煩事兒!”


    秀菱不想自己的娘和爹為這事吵鬧,因此勸道:“既是爹已經發了話,再去駁他倒不好了。不如騎驢看唱本----真著瞧吧!若到時候真鬧出什麽事兒來,咱也有了把柄,好去說他,或是幹脆讓他離開!”


    李氏側著頭想了想,輕歎一聲:“也隻好如此了!以前日子窮困,總想著若是有錢了,該多好啊!沒料到有錢了,也是免不了煩惱事兒哩!”


    說得秀菱笑了起來:“可不是嗎?別說咱們家,就是當個皇帝,普天下有誰大過他的?也照樣有好些煩惱,不能事事遂心的!”


    秀蓮溫言開解道:“所以呢,人還是要想開些。愁眉苦臉也是一日過去,高高興興也是一日過去,索性自個兒尋些開心倒好!”


    秀菱聽得秀蓮這話很有道理,不由得把頭點了幾點!


    顧守禮達到了目的,吃飽喝足了,方才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茅草屋。


    朱氏聞見那股濃烈的酒氣,先是皺了一下眉頭,沒好氣地說:“又灌下多少馬尿去?不會是給你些酒菜吃了,就把你打發回來了吧?”一邊說,一邊跟在顧守禮後頭進了堂屋。


    顧守禮先不答話,往床鋪上一倒,左腳蹭右腳,把腳上的鞋弄下來,再換個舒服些的姿勢,嗬嗬一笑:“怎麽可能呢?好歹我也是他的大哥嘛!老三能辦到的事,我倒辦不成啦?”


    朱氏驚喜道:“真的?這麽說是有戲了?你可以去幫老二家幹活,咱們不用日日下地啦?”


    顧守禮得意地點點頭:“不錯。我也要照著老三的樣兒,把咱家的地佃出去,淨等著收租子。然後我幫老二家幹活,工錢自是不會少,肯定過得比以前好!”


    “哎,有沒有議定工錢呀?不會比林生少吧?聽說林生去年年底分到一大注銀子呢!還有啊,家裏田地佃出去了,咱家兩個小子怎麽辦?總不能坐在家裏吃幹飯呀?你就沒求著你家老二,把金明和金貴也安排安排?”


    看,朱氏這個女人就是這樣得寸進尺!先前她還擔心顧守仁會不接收自家丈夫;這會子聽見說事情成了,又埋怨顧守禮沒把兩個兒子塞進去,也好撈一份工錢!


    誰知道顧守禮雙手往腦後一墊,架起個二郎腿,一隻腳板晃呀晃的,臉上是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腳丫子的那股臭味,熏得朱氏急忙拿手在鼻孔前扇著風:“臭死個人!別把你那腳擱那麽高!”


    誰知顧守禮根本沒理她,自顧自地說:“你以為隻有你想得到這個呀?我早都想過了,今兒就對老二提了呢!”


    “是麽?結果如何?你家老二答應了沒?”朱氏迫不及待地問道。


    “你還別說,老二是個挺重親情的人哩!他今兒跟我兜了底,說是家裏又要弄出一種楊柳洲沒有的新東西來,哦,不光是楊柳洲,大概縣城啊,別的地方啊,都沒有。興許到時候又能進不少錢的!等這個製出來,肯定又得忙啦,所以安插咱家三個人,根本不是問題!”顧守禮說著,被酒灌得紅紅的臉,也煥發出閃閃油光。


    朱氏喜出望外:“這下好了,咱家三個人都能掙工錢啦!”


    才高興了那麽一小會兒,朱氏的臉色又變了,有些陰沉,有些憤慨:“這麽說來,老二家的錢賺得怕是屋裏都要堆不下了吧?唉,咱幫他幹活,再累再苦,賺的連人家一個零頭也抵不上呢!他家咋搗古出那麽些新玩意兒來的?我就想不明白啦!”


    顧守禮瞥了她一眼:“你見好就收吧!起頭還擔心老二家不要我,這會子連帶你兩個兒子都收留了,你倒又不滿足了!”


    朱氏伸出個指頭,在顧守禮額頭上狠命一戳,撇著嘴說:“你個沒出息的東西,這才能撈到幾個小錢啊,你就得意啦?你就滿足啦?真是眼眶子淺。”


    “那你想怎麽樣?”


    “哎,你聽我告訴你。”朱氏順勢將身子一伏,趴在顧守禮肩頭,將嘴湊近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若是你有機會,能探到老二家的新玩意,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掌握了這個方法,咱家不可以另起爐灶,自個兒單幹呀?嘿,到時候,怕咱家賺不到錢麽?”


    朱氏的老鼠眼睛,在黑暗中發出灼灼光芒,顧守禮扭頭看著她,心裏突地一跳。他想起老二家的鹹鴨蛋事件來。就是叫榮興和小枝的人,想方設法混進老二家內部,偷學了秘方,然後逃跑了。


    顧守禮期期艾艾地說:“上次那個偷學鹹鴨蛋秘方的事,人家最後可是腳底抹油溜了;你說咱能跑到哪兒去呀?若是我幹出這樣的事來,兄弟還有得做嗎?老二家的不得找得我說話啊?”


    “切,跑啥呀!咱就在這兒,自立山頭!隻要自家有了錢,過上紅紅火火的日子,什麽兄弟不兄弟的!人家沒有兄弟的人,難道就不過日子啦?再說了,等你有錢了,想巴結你,拍你馬屁的人,排著隊來找你呢!老二家來找你說話,你就說自個兒琢磨出來的!他就是翻臉,也不能把你怎麽樣!”朱氏一臉奸滑地回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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