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出門的李祀,自然聽不到老太爺的自言自語,他正翻著贈給自己的幾本書。


    由於造紙術不符曆史記載的提前普及,這幾本書倒是方便攜帶,可是這紙質卻不見得多好了,李祀甚至怕翻看的力度大了些,那薄脆的紙張就會在手中碎掉。


    雖然此時的字體寫起來還有幾分淡淡的生澀,但是少不得要再謄寫一遍。


    本來按照李祀接下來的打算,是要去王家走一趟的探探口風的。


    可是現在想來,似乎也沒有啥必要一定要去,倒是有點畫蛇添足,也便熄了心思,


    而且今日正是鄉市開市的日子,要是錯過還得再等三天,不得不動身了。


    回家將那幾本書一起放到枕下擱著,帶了些錢財獨自出村,走的是大道,一路向東而去,約莫要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就能看到離白村最近的一個鄉裏市集,沒啥繁華氣象,不過是一條稍微平整的街道鋪開而去,散落著十幾二十家吆喝著。也沒啥稀奇玩意,或者消遣娛樂之類的物件兒,都是普通百姓家中過日子用得到的實在物品。


    賣家都是自做自銷、小本經營的小商販,那些那小有資產的商戶是不肯趕著遠路來這裏的,


    周遭不過才四五個村子,自從這裏的亭被取消後,往來的旅人商隊越發稀少,就更加沒什麽財路可言。


    而且這時代的小農經濟也沒有多少可以進行商品交換的剩餘物品。


    不過些許常用的雜物倒還是有的,而且因為沒啥大利潤,這些賣貨的倒也都沒啥貓膩心思,大多實在無欺,質樸的一塌糊塗,遇到李祀這種慣會說話的,他們護起價錢都感覺笨嘴拙舌。


    這讓李祀以低於大集市三成的代價就換得了所需的幹糧、繩子、鐵物、和用來修補自家舊弓的一根牛筋,代價不過是被賣貨的中年婦人笑著捏了兩下臉蛋。


    有趣的是,若是運轉望氣之法,居然能看到一層薄薄的灰白氣籠遭在這集市之上,在熙熙攘攘的百姓頭頂,隨著錢物交易而增減變化,仿佛天上風輕吹暗霧一般流動,煞是壯觀好看,無形中也說明“蒼生小民”這個龐大集合果然才是氣運最盛者,李祀那本古籍中就寫了句話,大意是


    “任你位列公侯,權傾天下,青紫氣數,若是犯了眾怒失了民心,也會被這淺淺薄薄卻無窮盡的綿延白氣一點點淹沒消弭,功敗身死。所以不論求長生之陰神,求權柄之梟雄,必以善民二字為本。”還是很一針見血的。


    李祀自然不至於思緒飛散的想這些,隻是兜兜轉轉後手上又多拎一雙新草鞋,那個買草鞋的小哥,看李祀麵善,居然還送了他一個用柳枝皮剝下做成的小哨子,李祀早就習慣被當做小孩子對待,也就笑眯眯收下,打算回去送給夏草那丫頭


    之後還買了些號稱不是私鹽的白鹽,但是價格便宜的一塌糊塗。


    可是在這樣半封閉的偏僻地界,民不舉官不糾就是了。可是在李祀看來,這種不繁華不中心的荒野地界,百姓倒是受烽火課稅等戕害最少的,且民風很淳。


    要是沿著這街上最寬的那一條馬道往前去個百八十裏,就是無數士紳鉤心算計的地界。


    李祀重生以來路過這市集的次數也不算少,而從來都克製著再往前去個百裏地的想法,固然是因為此時的自己隻是個無根基浮萍樣的小童,指不定被其他人吃的不剩骨頭,這舍不得這偏僻地方人與人間的和睦,倒也是個小原因。


    提了提不算輕的物件兒,歎了口氣,他是感慨,可旁邊那些賣貨的婦人漢子眼裏,則是這俊俏孩子小大人兒一般,煞是可愛。忍不住要去調笑幾句,卻隻聽遠處一片嘈雜聲將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李祀在氣運牽扯下,冥冥無形間就感覺到一陣壓力。循著那壓迫來源遠望,正是街道盡頭人群中而來的一個青年男子,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麵白,耳大,雙臂如猿猴般及地。


    因為離得遠看不真切容顏神色,可是就看著那些商販村民都自動給他讓開足夠通過的道路,就知道此人在這鄉市間必是有些許威勢的。


    聽著旁人稱其壯士,也有小聲叫著劉備、玄德之言語。


    李祀腦中有些昏亂的愕然無比,手中拿的東西都要掉在地上,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激動,平複心情,試探著以望氣法門一觀之下,就是李祀這般沉穩心性也不免駭然無比。


    男子命池比李祀巴掌大的命池大了三四倍,雖然僅是白氣翻滾,卻全部裝滿,竟然湧出淡罩他高大的全身上下,而命池白氣之內還包著一團蛋黃大小的淡紅氣團旋轉不定,若是剛才還有些許在懷疑是重了名字,畢竟這等在三國中絕對的主角人物,哪有這般巧合就遇到。


    可是此刻在這樣一個小百姓命池中見到這種一鄉之主都不及的氣象,哪裏還有什麽懷疑。


    想來其漢室血脈雖然分薄到他這等可以忽略不計的地步,已然是鄉野庶民,卻仍承襲了紅色,一時也不免感慨,即便漢朝零落至此,依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這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畢竟以李祀的估計,自己前世最頂峰時期的氣運,十足的可達純紅。


    真正讓李祀心中澎湃的是,那一團不過是紅色的氣團間,居然有一條小拇指指甲大小的金黃色鯉魚以圓周軌跡遊弋,若是將望氣目力凝聚在這金色鯉魚之上仔細看去,可以見到其鱗甲片片如生,雙目神采靈性遠超活物,自然就是命格,平生第一次見到命格這種神物,李祀也禁不住反複看個仔細,恨不得那小指甲大的魚兒上,每個鱗片都要瞧得清楚。尾巴上那脈絡紋路都細細觀瞧,越發覺得神異無比。


    隻見它口中時不時吐出些許絲縷灰白氣運,穿散過包裹它的紅色氣運團,然後匯入最外麵的翻湧氣運裏,這便足以說明為何此人周身白氣如活水般不絕,實在是有源頭的緣故。


    李祀一邊觀看那金色鯉魚遊動,一邊感慨羨慕。


    不愧是後幾十年坎坷崛起,最後橫分三國的大梟雄,即便此刻沒有聚人眾權財、積功德善舉、增學識武力等任何一個氣運來源,卻仍得天命眷顧,憑空以命格為媒介賜下氣運,保其得勢縱橫之前不容有失。


    不過想來上天也如同那些風投的大老板,給看好的貧寒子弟起始資金也是有數,若是到了上限還是不能起運發跡創業,自己找到自給自足的方法,自然也會泯然眾人矣。


    不過即便這樣自我排解,仍不免有幾分羨慕嫉妒混雜的情緒在,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自然也是有田野阡陌間白衣舉旗聚眾從普通灰白氣升上來,最終富貴的家夥,但是自己這等辛苦兩年多,才勉強把巴掌大小命池裝了七成,這之中還隻有七成是淺白,比起這等天數中貴胄之人,差別何等大。


    李祀猶自想著,卻說那本來在氣運間安靜遊弋的金色鯉魚仿佛有靈性一樣,看了自己一眼。然後命池中那朵沒有自己召喚從來都安靜潛伏的紅蓮花苞,輕輕散出一層淡紅色光暈。


    那鯉魚仿佛察覺,然後越加翻騰激動,不再是當初那種安靜遊弋的樣子。作為命格,化生在命池中那一刻便有著給主人聚集天地間靈物或者遊弋在虛空中無主氣運的能力或者說本能。


    李祀頓覺氣血翻湧不止,紅暈上臉,倒顯得本就俊秀的孩子更加粉雕玉琢。可惜劉備鬧出如斯動靜,已經沒有人注意到李祀這小小的異常。


    可李祀卻瞧得仔細,那命格鯉魚從嘴裏吐出一條淺紅色的氣運絲線,仿佛垂釣一般朝著李祀拋物線一樣過去,穿過集市上籠遭的灰白雲氣,然後就要向著李祀落去。


    李祀本能的感覺到一股危險,這紅色氣運絲線絕對不是什麽好東西就是,萬萬不能讓它沾染。


    趕忙四處躲避這沒有第二人能看到的紅色絲線,在旁人看來。,很有些瘋傻樣子,但是李祀卻哪裏顧得了這些,可是那紅絲居然如蛇一般靈活緊追不舍,逐漸拉近距離。


    李祀看到那鯉魚在吐出那一條紅色氣運絲線後,本來籠遭在它周圍的那一層淺紅色氣團居然薄了肉眼難辨的一絲絲,這命格居然透支了劉備本就淺薄的漢室遺澤,也要垂釣李祀命池之中那一要知道這絕世難求的命格之物本無靈智,在命主動念調動之前,隻是本能的替命主吸納天地間遊走的無主氣數,加以補充,或者指引命主尋覓周遭靈苗。


    而這次居然削減了劉備一絲絲根基,可想而知,這紅色蓮苞有多逆天。


    眼看著那紅色遊絲距離自己越來越近,李祀暗罵了一句無妄之災,就趕忙甩出兩枚殺字符籙。


    卻不想化作一片血煞氣息的殺字,隻是勉強阻止那猶如龍蛇盤旋的紅絲不再向前,過了十幾個呼吸,才勉強消融那紅絲一寸左右(作者注,一寸等於三厘米多一些)而不是如同李祀往昔實驗過的那般,對於氣運陰土之物無往不勝。


    然後遊於劉備命池內的命格,居然張口抬尾,吐出第二根紅絲,李祀叫苦不已,趕忙再甩出三枚符籙,擋住第二根,然後看到那隻鯉魚居然還要再次這般行事。


    這種全無靈智隻憑借本能行事的氣運神物,其實比知利害進退的野獸活物難纏太多,竟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李祀除了再次扔出殺字外,自然一時倉促沒有更好的法子,可是這回從來對李祀認主之後就如臂使的紅蓮,卻再看不得自家這敗家主子的愚蠢行徑。


    靜靜散發出一層光芒,把它自己包裹住,然後就隻見那盤旋追逐在空中的絲線,居然如同失去目標的導彈一般,無頭瞎轉。卻再沒有方向。


    李祀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竟是不知道命格這等東西,居然危險到如此地步,為了給命主聚集好處,居然蠻橫靈性至此,真是可惜不是自家的東西。當下還哪敢停留,趕緊拎著東西衝衝離去。


    那頭的劉備,本是在幾個鄉市中都有幾分威嚇的遊俠,身子壯大,力氣不小,十三歲遊學隻在名師那裏掛了個弟子銜,卻憊懶不曾精進學業,倒是學了些武藝架勢,憑借一腔力氣和壯實身子,在這鄉中都未見幾人能與之抗衡。


    且收了幾個同樣浪蕩的混混,在市集間收取錢財貨物,替人好勇鬥狠,所得除了自家奉養老母外,頗有些存餘。加上本是漢宗室,言談間倒是頗以豪傑自詡。


    他劉玄德本不願意來這等小地方的,這破落小市集能有多少油水,可是他來這也是無奈,卻不想耽擱了兩天,想辦的事情十分不順,回去少不得要被自家院中樹內寄的那隻古怪東西責罵,心情就愈加抑鬱。


    就想著帶著跟著來的幾個手下混混來這破落集市橫耍一番威風。不過這等破落地方,比起他平日遊蕩的鬧市,差距何等大,自然也是興致缺缺,即便有幾個嘍囉前呼後擁的,劉備也沒什麽對這幫貧苦賤民鄉巴佬抖擻威風的意思。


    正悶悶的站著無聊,卻隻覺得如同李祀剛剛那般的氣血翻湧,十分難受。見過自家院中樹內那陰物後,自然也對這等事情了解三四分,當下趕忙四周看去,卻哪裏還有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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