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祀再醒來的時候


    不知時辰,隻覺得渾身上下要麽麻木,要麽也是疼痛徹骨,本來沾染了血水汙泥的衣服都被換成了一身幹淨細布衣,此刻被清汗浸的微濕潤……


    躺在床上隻能瞅著白兮兮的帳篷頂,連翻身都沒法子。


    這也是應當的,那二十幾個灰色符文甩出去,就相當於在200元自行車上,硬套了法拉利跑車引擎,沒把李祀這小身子骨折騰散架已經算是幸運。


    可是李祀還是很舒心的,因為命池之中氣數翻湧,竟然是全滿,其中半色純白,已然蓋過那陰神宋娘子。


    讀書文武藝,功德貴人逢,


    若求滔天運,須從蒼生承……


    這是那黑色古籍氣運篇寫的一首不倫不類打油詩,將幾種增加氣數的方法簡明做了介紹。


    按照這樣說來,李祀的氣數增加應該算是應在了貴人一項上……


    有個詞語叫做“攀龍附鳳,雞犬升天……宰相門前七品官……”都是在向世人說明貴人的分量,有人說你行,不行也行。


    但是事實上說來,若是一心隻知攀附鑽營,縱然能得一時富貴,可是也相當於把自己權柄命脈立身根本交到別人手上,若是不能建立自己根基人脈,那麽和一條狗也沒啥區別……生死皆為主子一念……


    李祀心裏打定主意,隻可借暫時龐統威勢成事,切記不可去寄生攀附,否則此生都難成大事……


    李祀幽幽歎了口氣,吃力起身看了看帳篷燈冷,顯然已經熄滅多時,看來天色已亮了好久。


    心裏猜測八成是幽州軍伍隨地紮的帳篷,可是還是想要確認一下自己所在的具體方位。


    小步小步的吃力的往前蹭,很難不發出聲響,守在帳篷外麵的兩個年輕士兵聽到動靜,立刻進來,看到李祀沒什麽事情的順利醒來都鬆了一口氣。


    然後不容拒絕的把他按回床上休息,其中一個出去稟告,另一人則直接留在帳篷中守著,大有把他當成是熊貓照顧的感覺,


    李祀看著眼前這個皮膚粗糙的大漢,對著自己這麽個小毛孩子竟然有些小緊張,心裏怎麽都有些過意不去,而且看著那雙眼紅血絲,顯然是自己昏了多久,他們就守了多久。


    趕忙往一邊挪了下,笑著讓了一塊空地出來,玩笑道


    “麻煩大叔您守了一夜,可是現在我也就隻能給您空個位置讓您歇歇,不過要是不嫌棄我家裏簡陋,倒是可以一並叫上剛剛那小哥兒一起去吃頓便飯……”


    那沒啥見識的漢子咧嘴笑了笑道:


    “這您可是說笑了,昨夜您被帶回來之後,龐大先生在夜裏來了兩次,就為了看您是不是醒了……嘖,您對於咱這些當兵的粗人來說,就是天大的人物……”


    一邊說著,一邊打量李祀,發覺這著實俊秀的小公子臉上笑容真摯和煦,一點不像是縣鄉那些小衙內笑裏藏刀假客氣。


    也就一屁股敦在床上,搓著兩隻大手。有點局促的樣子,李祀瞥了眼這漢子腰間帶的繩結,語氣尋常的問道:


    “最後那畜牲怎麽了?……獵戶都還好?”


    “它自然被小先生捉回來……那些獵戶在盤查一遍之後也都回去了”


    那士兵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他作為孔明燈的親兵之一,自然是多少比別的袍澤更加見識自家主人的脾氣……


    不過想起才過了一夜,渾身上下就沒有半塊皮毛血淋淋的那隻凶獸,居然在她炮製下還依舊生機旺盛的活著,就感覺脊背大寒冷。


    再接著想到李祀頭天夜裏那蠻橫霸氣的罵人,可是不少兄弟都聽到了,說起來現在就該傳到小先生耳朵裏。


    而他認為,李祀不過就是個半大孩子,若是被那位先生盯上,未免太過淒慘,下場一定是自己這樣的糙爺們兒都不忍看的畫麵。


    所以還是用心底最後的那麽一點勇氣和善良顫音出聲的提醒了一句:


    “若是過些時候,見到先生,記住要聽話,越聽話越好……”


    然後那個老兵就仿佛犯了天大忌諱一樣,心虛的慢慢退出帳篷,仿佛沒進來過一樣。


    隻留下李祀莫名其妙的枕著手臂發呆,


    感受著到肚子的饑餓感,才發覺自己已經超過七個時辰一點水米都沒攝入了。


    而看起來這些士兵並沒有給自己準備食物,至於守在門口,自然是為了看護,其中也難免沒有看管的意思。


    任誰也不會把一個能格殺七八條野狼的小孩子當成普通的村野獵戶,本來一個完全置身事外的逍遙局外人,就因為應了鄰居大叔入山幫忙搭手,居然就荒謬的卷入到,諸葛孔明和一頭畜牲的私怨裏……


    而且成功的引起那位名垂青史傳奇人物的注意……


    “他娘的,再怎麽沒水準的說書人,也不至於講出這樣不著調的故事……”


    李祀隻好默默等待那位素未謀麵的“臥龍”是如何處理自己,。


    不過李祀覺得怎麽都算是和龐統那胖子有點小小的輕淺情分,而且就看在自己昨夜動手終究也有要保護龐統的份兒上,那位據說手段狠烈的孩子也不會太過分。


    但是李祀也承認,昨夜自己確實除了自保的心思外,會一時腦熱的直接勾通化用那般龐大的倀怨,其實到底還是對於力量這種抽象東西的本能好奇……


    或者是即便數次驗證了那紅蓮的神妙,可是那僅僅是相對於那片陰土,對於陽世,它從未讓李祀有過可以以此自保立身的信心底氣


    所以以一個平凡身份活在漢末的李祀,雖然一點點的在利用能采用的手段充實自己,謀劃將來,可這也同樣說明,李祀心裏有一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不安。


    所以在記起那古籍中用怨氣以靈苗汲取力量的秘法時,李祀暫時屏蔽機智的試了。總算結果可喜,那麽這就意味著,雖然那力量並不好控製,可本來山林中作為陣眼的另外六棵樹,已經是隻有他李祀可以動用的底牌存在。


    再加上命池中氣運幾乎翻倍的成長,這次真的算是收獲頗豐。


    而確實也給李祀澆了冷水,像是龐統這種人物,隨意的一點好感善緣,都能給予李祀一村以上的氣運,那麽若是孔明的一點怒火,隨意派遣出百八十裝備精良的士兵,是不是附近幾個村子都要被血洗滅絕。


    隨便透出一點態度,是不是就能讓縣裏那些在如今李祀眼裏的高官大人誠惶誠恐?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真是大啊……”


    且先不說李祀這種閑著沒事幹的無聊感慨,如今在八百幽州精兵隨地紮營的地界,稀稀落落的散落著大堆的帳篷,而其中最大最顯眼的那個,自然是孔明小姑娘的。


    帳篷很大,比起隨軍帶著的製式帳篷大了十倍不止,與其說是個帳篷,倒不如說是一棟小宅,而且看著那光滑漂亮的帳篷表麵的繡花紋絡,更是讓人無語。


    不過若是有人進去過這帳篷,那麽別說是這些苦寒之地浴血奮戰的士兵,就算是稍微廉潔一點的中下等官員,都得為這樣的奢侈罵一聲喪心病狂。


    這裏麵家具用物,無一不齊全,無一不精美,不必看別的,就是燒碳的盆子,若是蹲下仔細看,都有精細的金色花紋。


    其餘就更不必說了。


    此刻一個老木胡床擺在那裏,看似平常,可是上麵隨意散落的書都是絕跡世間的孤本。


    此處僅有的二人,一個小女孩兒,一個胖子


    似乎也並不在乎,很沒規矩的各自躺在一張大大的長椅子上。


    龐統那張隻是鋪了床錦軟,而孔明的那張稍小些的床鋪上,則墊了一整張的白色毛皮。


    小姑娘赤著雙足,彎腿坐著,把小腦袋擱在膝蓋上,一手翻著一本她老師整理出的《商甲骨文對釋》,一隻手正把一種酥油甜點往嘴裏塞。


    龐統這胖子比起神采奕奕的孔明,就顯得蔫了很多,好不容易等到這小祖宗訓斥歇息的空當,特心虛而辛酸的伸手打算那塊點心。


    被後者輕輕抬眼皮的瞄了眼後,就趕忙訕笑著收回胖爪子,把目光投向兩張長椅子中間胡床上擺著的白紙,讚歎道:


    “你的字越來越好了……”


    “嗬嗬……”


    小姑娘依舊是那個姿勢,可是眼神的轉變就透出她對這個膚淺馬屁的不屑。


    然後咽下口中甜點,繼續以那幽深如寒潭的眸子摧殘龐統本就不多的勇氣……就在這個慣不善爭論的好脾氣胖子要崩潰的時候,孔明終於舍得開口:


    “你到底還是去礙事了,按照我的打算,那老虎該是吃掉那些獵戶中的隨意一個或幾個,然後你迷藥中慣用的草烏,川烏,和醉仙桃,加它平素在桃源中長期攝入的綠毒青藻魚綜合,催化了上吳三給每個暈倒獵戶都喂下的那種秋小蟲的數百枚蟲卵。


    便是能從髒腑,一直爛到皮毛的下場……這種我才能心裏痛快,順了心意……你這麽做,我可並不開心。


    龐統苦笑著辯解:”可你明知道,我是不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的……”


    “這二十幾個獵戶,搶水源灌溉田地時,械鬥都不止……仗著些許武力,都曾橫行欺民,不然你以為為什麽是他們二十個,胖叔叔,我都已經夠照顧你那無用的酸腐了……”


    小女孩臉蛋眉眼玲瓏精致,聲音還是微軟的童聲,配合著她一本正經的嚴肅神態,和微微涼薄的語調眼神,實在是一種人間難見的可愛。


    可是龐統現在卻沒法像這丫頭三四歲時一樣逗她,而且必須以種完全平等對話的姿態去辯論。


    這讓他很感慨,雖然這種感慨在她逐漸長大的歲月中,已經重複過不知多少次。


    “在這世道活著,誰還沒點必要的手段和底線,就這些罪過,即便律法嚴苛如秦,也沒有讓人去死的道理……


    而且師父它也不會允許你就為了讓那畜牲死的慘些,就做這種事情,你這草菅人命的性子,真不知長大後能不能收斂……”


    “哼……”


    孔明把手中的書往地上一摔,看的龐統直心疼。而且就聽著這孩子憤怒的小鼻音,就知道接下來絕對又是暴風雨一樣的教訓……


    果不其然,那孩子伸出白皙的手指,饒了一圈青絲,努力抬起小腦袋俯視龐統,神色嘲諷,語調霸氣無比


    “所以秦兩世就沒了……而且要是隻說胡亥昏用,那也是沒道理的,到底還是嬴政留下的缺口弊端太多了,嬴政一個隻知沙場打天下,不懂治天下,而且連權謀和換代清洗都做不明白的廢物,憑什麽和我諸葛孔明去比,他十一歲時,還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玩呢……”


    “況且你又懂什麽?


    政令,賦稅,田課,農事,水利,刑獄,幫交……文武權衡……”


    一個一個詞語蹦出十幾個來後,孔明端起杯子喝了口潤潤嗓子,


    一副無奈的小表情:“這些我認你龐士元天下第一……可是其他的,……你懂個屁……”


    一個小小的爆破音髒話,由她罵出來竟然如輕敲薄玉般好聽。


    龐統低著頭,一副挨訓的樣子。


    就聽著這小丫頭不饒人的數落:


    “廟堂結黨,軟硬刀子攻心戰……揣摩上意,黨同伐異……你會麽?”


    “人心算計,以民治民,引導民心壓製對手你會麽?”


    “權謀暗鬥,以暗殺、刀筆,汙蔑,致人死地你做的來麽?”


    “虛以委蛇,養寇自重,藏鋒裝傻……你懂麽”


    “我聽說有個叫曹孟德的曾被點評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


    “嗬嗬……”說到這裏,一身白衣的小丫頭眸光清冽,淡淡的不屑,她都不屑掩蓋。


    “我承認你在治世明君時,會是千年難比的第一人,說一句治世之神仙都配的起……


    可是在這世道,你要是再這麽個脾氣,那你就是個胖子,一個連頓酒肉都吃不起的清貧胖子,未來,一定是一個死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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