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凰熙頓時感覺到心似被什麽東西緊緊揪著般疼痛,目光落在母親的身上,她這會兒看來眼睛格外的明亮,似乎帶著某種她不明了的體悟,這種感覺不是她想要的,猛然地憤怒起身朝太醫吼道:“到底怎麽樣?趕緊下藥啊,針炙什麽的還不趕緊用……”


    此時她就像一隻狂暴的小獅子,隻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捍衛自己所在乎的人和事。舒殢殩獍


    太醫囁嚅了一下嘴唇,到現在還能說什麽?該說的他都說了,能做的他都做了,王妃的病情早已藥石無效,他也隻是一個凡人啊。


    “公主息怒,下臣已經盡力了……”半晌,太醫跪下來歎息道。


    這句話估計是最不受病人家屬歡迎的,它宣告著某種時刻已經來臨了,要做好準備麵臨它。


    許嬤嬤第一個哭了出來,她的聲音不響還帶著壓抑,接著屋子裏的侍女也跟著發出這種悲慟之聲。


    孫撫芳偏在這個時候看來精神很好,突然有了點力氣坐起來,虛弱的手伸向女兒,“凰熙,不要為難他,過來,母妃想想抱抱你……”


    李凰熙難掩悲傷地看向她璀燦的眸子,木然地抬腳走向她,在她床沿坐下任由她抱著自己的頭,孫撫芳的手指在她的秀發上來回地撫摸著,帶著慈母的溫柔情懷。


    李盛基奔進來的時候隻聽到付下人的抽泣聲以及母女倆相依靠的樣子,在外麵他已碰見過太醫,終是知道妻子熬不過去了,他走近相擁的母女,痛苦的伸出出手抱著她們。


    好半晌,孫撫芳感覺到累又躺了下來,肉眼可見她迅速喪失那種回光返照的精神,虛弱的手握緊李盛基的手,一再叮嚀囑咐之前她要求的那些東西,李盛基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芳兒,這一生除了你,我不再會娶任何人為妻,隻有你生的兒子是我惟一的繼承人,如果……”頓了頓,“如果我有一天能有幸為皇,你就是我惟一的皇後。”將她虛弱的手放在唇邊,合著鹹濕的淚水吻了上去。


    孫撫芳眼裏的光芒更盛了,他對自己越愧疚將來就會對她的子女越好。


    李凰熙帶著弟妹及孫老夫人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夫妻二人含淚相望的場景,心中的悲意迅速蔓延全身,在這初春的天氣裏麵身體一再地打著哆嗦。


    孫老夫人急忙上前去大哭起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在這寢室內蕩漾開來,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嘴裏仍呢喃著,“都是我這老婆子不好,怎麽讓你走在我前頭……”


    孫撫芳抽回丈夫握著的手,虛弱地拍了拍母親的手,“娘,女兒不孝……你放心,王爺與凰熙……他們都會孝順你的……”


    “我的兒啊……”孫老夫人抑不住地大哭出聲,手拚命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有什麽報應就報在我身上好了,為什麽讓我白頭人送她這黑頭人……”


    此時她想起了年輕的時候後宅爭寵時曾做過的孽事,幾十年來她都沒有後悔過弄死不是她肚子裏爬出來的庶子,可現在是她生平第一次後悔當年不應那麽狠……


    李凰熙忙朝一旁抽泣的許嬤嬤使眼色,讓她扶孫老夫人到暖閣去,這樣的哭下去怕她這身子也吃不消,再出什麽事就麻煩了。


    孫撫芳由李盛基半抱在懷裏一一看向她的兒女,突然伸手抓著李芫的手與李凰熙的手握在一起,她想起今夜做的夢,那個夢讓她的心緊緊地揪著,即使到了地府靈魂也不能安寧。


    那是一個可怕的夢,她虛弱的身子打了個寒顫,李盛基忙扯下自己的氅衣包裹著她。


    “王爺……不用……”她轉頭朝丈夫微微一笑。


    “我不冷,你裹著。”李盛基溫柔地將她的秀發撥好。


    孫撫芳隻是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話來阻止他的舉動,目光又回到這一女一兒的身上,不知從哪裏來的力量她握得很緊,“凰熙,芫兒,答應母妃……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要記得你們是……骨肉至親……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是一母同胞的……手足……”


    這話她說得斷斷續續,但眼神是堅定的。


    李凰熙看著她那焦慮的眸子,知道她在擔心他們,伸手環住李芫的小身子,“母妃,你放心,我一定會照顧好芫弟,不會讓人欺負他……”眸子裏的狠色盡現,“也絕不會讓人搶去他的位子。”


    這話引得李盛基朝她一看,心中一顫,他這女兒看來是不會允許有人與李芫爭繼承人的位置,心中談不上厭惡反而有淡淡的喜意,畢竟這也是發妻彌留之際最大的心願。


    李芫人還小,他不知道什麽叫死,但卻知道此時的氣氛很悲涼,突然埋頭到李凰熙的懷裏抽泣起來,另一隻手抱緊她來吸引溫暖,半晌後,滿是淚的小臉才看向孫撫芳點了點頭。


    孫撫芳這才臉泛笑意,她的眼睛突然模糊起來,似乎看不到了眼前的燭光,手摸索了一陣,被丈夫握在手裏,她道:“春天來了……王爺……桃花……應是開了……王爺去給我采來……好不……好……”


    孫撫芳喜歡桃花,忠王府就有一座小桃林,春天之時是她最喜歡呆的地方,李盛基想到這些,在她的耳邊道:“好,芳兒,你等我。”說完,小心地扶她躺好,掖了掖被子,穿著單薄的衣服就起身向外走。


    孫撫芳嘴角含笑地看著他的背影,眼皮很重,她想睡覺了,就像兒時睡在母親的懷裏那般安全、舒適,兒時母親的懷抱裏麵沒有紛爭,沒有陰謀詭計,隻有濃濃的親情。


    李凰熙見狀,上前在母親的耳邊道,“母妃,您一定要撐住,別睡著,阿晏說,他正帶給你治病的神醫趕回來了……”


    孫撫芳聞言,勉強睜開眼睛看她,“真……的……”


    “嗯,女兒沒有騙您,說是天亮就會到了,”李凰熙繼續道,“他來信說,一群人已跑死了十數頭馬,無論如何也會趕著回來,那神醫我見過……”


    她怕母親一睡再也不會醒來,所以一直不停地在她耳邊說,隻要看她合上眼瞼,她就搖搖她的手臂。


    孫撫芳不忍女兒失望,在她一搖之下,她就又半睜開眼睛看她,隻是漸漸地她再也看不見她的樣子,頓時她心慌起來,“凰熙?”


    “女兒在。”李凰熙聽她喚得急速,急忙握著她的手道。


    “屋子裏的燭台怎麽……都撤了……”


    這話一出,包括李芫與十一郡主這兩個仍然懵懂無知的孩子都驚恐地看向孫撫芳,屋子裏點上了十幾個燭台,亮如白晝。兩個孩子突然感覺到害怕,齊齊地依偎著孫撫芳,十一郡主剛想說燭光很亮。


    李凰熙就忙道:“她們偷懶都拿下去了,待會兒就會點上的,母妃,您別睡,父王就快要采來桃花,神醫也在路上,他一定能救您的命。”


    孫撫芳“嗯”了一聲,眼裏沒看到亮光,她似乎有所不安起來,“凰熙,天亮了嗎?”


    李凰熙看了看外麵仍然漆黑的夜色,答道:“快亮了。”


    她一直沒有停止說話,眼裏有著焦慮,父王采桃花仍未回來,梁晏那兒的神醫又不知道明天什麽時辰會到,心裏前所未有的慌亂。


    “你……父王……回來了……嗎……”孫撫芳又開口。


    “就快了。”李凰熙道。


    兩母女斷斷續續地說著話。


    “天……亮……了嗎……”


    “就快了,等天一亮,什麽都會好的。”


    這樣的對話讓在場聽聞的人又是鼻頭一酸,低聲抽泣起來。


    天邊開始有了一抹朝霞,漸漸魚肚白浮了起來,李凰熙見狀,急忙上前去把窗子打開,讓一股春風吹進來,急忙回頭朝孫撫芳笑道:“母妃,天亮了,天亮了……”


    李芫與十一郡主也被長姐的聲音吵醒,他們守著守著就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現在聽到天亮了的聲音,頓時也興奮地跟著叫。


    李凰熙猛然地上前去推著母親的手臂,“母妃,千萬別睡,快睜開眼來,母妃……”


    她興奮地喚著,無奈孫撫芳卻是半分反應也沒有,此時的她睡得很是安祥,嘴角微微地翹著,可那隻被女兒死命搖著的手卻是無力地搭下。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停住了。


    門簾也在這時候被人用力地扯開,額頭上有傷口的李盛基舉著兩枝開得最盛的桃花一瘸一拐地走進來,興奮道。“芳兒,你看,我給你采來的桃花,你等得急了吧?都怪我沒用,昨兒摔了一跤……”


    那一跤讓他昏迷了好些時辰,好不容易掙紮醒來,在夜色中著人舉著燈籠采桃花,這不,遲了些許時辰,此時,他獻寶般地將桃花遞到妻子的麵前。


    “母妃——”李凰熙淒厲的一聲劃破長空。


    李盛基手中開得燦爛的桃花跌落在地,花瓣輕飛。


    至德五年正月,忠王妃孫氏薨逝,年三十八歲。


    梁蘭鳶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孫撫芳的死訊,連鞋也沒穿就在地上跳,顏色狠厲道:“真的假的?”


    “回小姐的話,是真的,忠王府已經掛上了白幔,已經遣人進宮去報喪了……”


    梁蘭鳶聞言初時古怪的一笑,隨後是暢快的大笑聲,這笑聲似乎一掃往日的鬱悶,“老天都助我也,她居然死了,好,死的好……”握緊手中的拳頭,“叫你跟我鬥,現在你一死,看何人敢攔我的路?”


    屋子裏的侍女聽到這放肆的笑聲,臉上也浮起笑容,忠王妃這擋路石終於不在了。


    梁晏排除萬難,硬是用送八百裏急信軍事消息的方式趕回建京,剛一接近忠王府就看到府外掛上了白燈籠與帳幔,仆人的腰間都係上了白帶子,頓時就明了遲了,孫撫芳最終沒有等到他帶著神醫回來給她診治。


    “主子?”阿二低聲請示了一句,他也看得出忠王府正在辦喪事。


    梁晏臉上的焦急之情未減,他最為擔心與憂心的事情還是如期而至了,現在他最為急切的還是要見到李凰熙,確定她沒有事心裏才能安定下來,擺了擺手,“先下去安置吧。”已經不用急於進府診病了。


    馬頭一勒,他調轉頭回去。


    他回去換上素衣立即奔向忠王府去吊唁,這是惟一光明正大到忠王府去看她的機會,現在的她必定是披麻戴孝給孫撫芳守靈。


    靈堂已經擺好了,李凰熙不想讓自己有片刻的清閑,到處吩咐人辦事,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她父王因為摔了那一跤及母妃的驟逝終是病倒了,硬守在母妃的靈堂前不肯走,她好不容易才勸得他下去歇一會兒。


    梁晏進去靈堂的時候,上好金絲楠木的棺材已經擺在靈堂的正中,李茴做為長子已是從禁衛軍趕了回來,正領著李芫與李安熙、十一郡主幾個披麻戴孝地燒紙錢。


    靈前正招呼女眷的人是忠王府的大兒媳婦杜語喬,同樣一身縞素哭紅了眼。


    他在靈堂找了找沒看到李凰熙的身影,勉強壓下心中的擔憂,上前恭恭敬敬地給孫撫芳上香,沒想到那天夜裏是最後一次見這未來丈母娘,心中不由得一陣悲涼,孫撫芳不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她隻是一個很平凡的內宅婦人,就這樣去了,頗讓人感到世事無奈又無常。


    李茴做為成年長子給他回禮,一旁的世子李芫也有模有樣地照著做。


    “能借一步說話嗎?”梁晏朝李茴道。


    李茴看了他一眼,吩咐李芫不要調皮,記得要給男客回禮,李芫沒有耍孩子脾氣一一應了。


    他這方才起身引梁晏走出靈堂。


    在空曠的院子裏麵,他看了眼這一臉風塵仆仆偏又掩不去玉樹臨風樣子的男子,始終談不上有好感,淡漠道:“有何事?”


    “凰熙呢?”梁晏開門見山道,靈堂那兒畢竟人多嘴雜,他不好發問。


    李茴的臉色僵了僵,定定地看著梁晏,那一年妹妹出京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知道她是去找梁晏的,隨後近兩年的光陰兩人朝夕相處怕是已經產生了割舍不下的感情,而他這兄長終得漸行漸遠。


    為此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在爭權奪利上,以致聽聞孫撫芳病重也沒有回來探望,想到自己收到妻子傳來的消息那一刻時他有多悔恨,任由妹妹獨自一人經曆這樣痛苦的事情,如果他在她身邊至少可以與她一起承擔。


    “明知母親病重不久於人世,你可想到我妹妹會有多難過,你說你愛她,可那個時候她需要你時你又在哪裏?”李茴嚴聲質問。


    他回府時看到李凰熙一臉木然地給孫撫芳穿上最後的壽衣,那神情比大哭還讓他心驚,妹妹隻看了他一眼,用著空洞的聲音道:“哥,母妃走了。”


    “凰熙。”他當時難掩悲痛地抱著她。


    她卻是在下一刻推開他,“哥是長子,我是長女,還得讓母妃風風光光的出殯。”


    這些話理智得很,但他卻知道她的心在哭,在別人觸摸不到的地方大哭著,一如兒時她總是躲到角落裏哭泣,不讓人瞧見一般。


    此時此刻梁晏卻不想去理會李茴的問題,隻是沉著臉道:“這是我與凰熙的事情,告訴我她在哪?”


    “你!”李茴上前一把想要抓住梁晏的衣領,他有什麽資格在忠王府裏麵擺出這樣的麵孔。


    梁晏身體向後一退,讓李茴的手落空,孫撫芳的喪事正在辦,他沒有必要在這兒給建京的人增添茶餘飯後的談資,“凰熙還說你穩重了許多,懂得為她分憂,可在我眼裏,你的舉動還是那般幼稚。”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有著輕蔑之意,這讓李茴更加惱怒。


    “我沒有時間與你在這兒磨蹭,你不說也行,我自有辦法找得到她,李茴,別忘記了你已娶妻納妾,那才應該是你的責任,為人兄長就更要有兄長的樣子。”梁晏的手指著李茴的額頭冷聲道。


    李茴的動作一頓,眼裏的光芒黯了黯,是啊,他這是在做什麽?不是說不在再妹妹為他而擔憂,卻每每麵對梁晏的時候做出不合時宜的舉動,這兩年多的曆練都是做假的嗎?


    深呼吸一口氣,他正要開聲,耳朵就聽到有急促的腳步聲,抬眼看去,夏荷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小王爺,公主知道梁公子來了,正讓我領著他去見。”


    梁晏輕彈了一下衣服的下擺,沒有看向李茴,而是上前朝夏荷道:“走吧。”


    李茴也恢複了一貫的神情,“帶他去見公主吧。”看著梁晏的背影,終是開口道:“好好開解她一番,別看她似很堅強,其實她的心並不如外表那般堅強。”


    梁晏的腳步依舊,似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般。


    李茴甩了甩頭,邁開步子又回到靈堂,父王病倒,他身為成年男丁少不得要出麵主持喪事。


    李凰熙正站在窗前看著那潔白的天空,眼裏一片空洞,聽到身後有聲響也沒有回頭,“你來了?”


    “凰熙,對不起,我最終沒有趕得及……”梁晏看到她單薄的背影,心中一痛。


    李凰熙回頭靠窗看著他,“別說這樣的話,是我母妃命該如此,明明希望就在這一線,最終她還是沒有等得及,你,已盡力。”


    她這個樣子讓他的心更痛,伸手想要觸摸一下她的臉龐,她偏頭避開了去,隻餘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耳裏聽到她的聲音,“你不要誤會,母妃的喪事還沒有辦完,阿晏,我還要下去吩咐下人辦事,沒有我的吩咐,他們辦不好差事,我們這段時間還是不要見麵為妥……”


    梁晏艱難地收回手,努力擠出一抹笑安慰她道:“你放心,我沒有誤會,隻是凰熙,我不希望你一個人承擔痛苦,我隻想讓你知道,無論何時,有我在你的身邊。”迅速而直接地伸手按住她的雙肩。


    李凰熙被迫抬頭看他,燦若星子的眼睛裏有他的倒影,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


    匆匆會麵,在一片淒清中結束,梁晏倚在窗前看著她潔白的背影消失在新發芽的綠意中。


    孫撫芳在細雨綿綿的日子出殯,建京城的街道有不少貴族之家路祭,紙錢滿地,一片淒清。


    春暖花開的季節,梁蘭鳶纏著隆禧太後,“姑母,侄女兒的肚子真的等不得了,再等下去就真是丟了梁家的臉麵,現在忠王妃也出殯了,求姑母下道旨意讓女兒趕緊嫁給表哥以平這樁醜聞。”


    隆禧太後的身體經過了休養好了不少,隻是瘦了不少的臉龐更見刻薄,雙眼渾濁了不少,整個人尖銳了不少。


    她裹緊了氅衣,自從病了那一場更是怕冷,“你現在也知道醜了嗎?忠王妃畢竟才死了這麽些日子,哀家就下旨讓你嫁進去終是有所不妥……”


    看到隆禧太後仍未鬆口,梁蘭鳶的心裏痛罵了一句,說出口卻是另一番話,“都是侄女當時急於求成,父親每每都在擔憂怕姑母百年之後,李室皇族會清算我們梁家。侄女為了給父親分憂,無法才會出此下策……”此時她摸了摸已經有所凸出的肚子,咬著唇道:“姑母擔憂什麽,侄女也知曉,隻是忠王妃一去,不還有一個年不過三歲的十一郡主嗎?她也需要母親照顧……”她的眼睛微微抬起注視隆禧太後的臉。


    未竟的語語卻是在暗示太後可以打著為十一郡主著想的幌子,下旨讓她嫁進忠王府,那樣世人又有何話可說?隻會說隆禧太後可憐年幼的孫女無人照顧所以才會出此下策,讚揚她這婆母是在為兒媳婦著想。


    隆禧太後豈有不明白的?她的目光落在侄女兒的肚子上,說是去查這胎兒的生父是誰,其實她卻是相信梁蘭鳶沒有偷人的,這胎兒必定是她三兒李盛基的,確實如她所說,這倒是個很好利用的借口。


    梁家必須要再出一個皇後才行,不然自己兩腳一伸梁家後頭也跟著玩完,當初是寄希望她能與李凰熙和睦相處才會大力培養這個孫女,哪知兩人勢同水火,隻是這孫女兒現在成了尾大不掉之勢,在朝堂上漸漸有了屬於她的力量,而她垂垂老矣,再沒有那魄力與精氣神去壓製。


    終於,在梁蘭鳶期待的目光中,隆禧太後動搖了,她朝一旁侍候的太監道:“宣人進來擬旨。”


    梁蘭鳶難掩臉上的笑意,磨了隆禧太後這麽一段日子終於等到了佳音,眼眉一轉,立即有宮人前去磨墨侍候。


    “你這一胎要生個男丁才為好。”隆禧太後盯著她的肚子道。


    梁蘭鳶眉開眼笑道:“侄女找穩婆來看,都說是男兒,父親現在就等著我的好消息,現在朝堂不再是梁家一言堂的地方……”


    “哼。”隆禧太後不悅地從鼻子裏麵發出這不屑的聲音,“幾隻跳梁小醜而已,哀家沒有放在心上,等哀家的身體康複了,沒有他們再蹦噠的機會。”


    “那是,姑母英明。”梁蘭鳶拍馬屁道,這是隆禧太後愛聽的。


    慈寧宮的下午很是安靜,鳥兒在枝頭鳴叫,屋子裏一片墨香,懿旨很快就擬好了,隆禧太後讓人舉起來給她看,正要著人拿她的印章蓋下去之時,殿門口一片騷動聲。


    她不悅地看過去,“是何人喧嘩?”


    宮人急忙進來,跪地道:“稟太後娘娘,長樂公主攜弟妹進宮。”


    她怎麽來了?


    梁蘭鳶瞪大眼睛看向殿門處,在這個關鍵時刻她是不希望李凰熙出來搗亂的,忙催促隆禧太後,“姑母,這丫頭到來準沒有好事,您趕緊讓趕她走才是正道……”


    李凰熙此時仍穿著那身孝服,一手牽著一個狠厲地看向那擋道的宮女太監,李茴在前麵一手一個解決擋道的人,兄妹四人就那樣闖進慈寧宮的偏殿。


    隆禧太後厲聲道:“哀家還沒有死,你們眼裏可有哀家?”


    李凰熙將弟妹二人交給李茴牽著,自己上前跪下來,抬起消瘦的小臉看向隆禧太後,眼裏有著不屈不甘,與她現在頭戴白花的樣子相得益彰,“臣孫聽了一個不好的傳聞……”


    “你聽了什麽好不得的傳聞這般到哀家的寢宮來鬧?”隆禧太後將一旁的茶盞摔落在地,狠聲道。


    梁蘭鳶忙給太後拍背,說著“太後息怒”的話,隨之開始端起母親的架子看向李凰熙,“大齊以孝治天下,公主這樣與祖母說話實為不孝,會為天下人不齒,公主還不趕緊向太後認錯,不然別人會說我忠王府的家教不好……”


    “我忠王府的家教什麽時候與梁小姐有關了?”李茴冷聲看向她,“母親仙逝,梁小姐身為親戚這麽快詆毀她?”


    梁蘭鳶被李茴這麽一說,臉色瞬間漲紅,但想到自己已經有了賜婚懿旨在手還怕什麽,遂高昂著頭正要駁回去,隆禧太後就舉起手來阻止她,目光落在李凰熙的身上。


    李凰熙沒有看向梁蘭鳶,兩眼緊盯在隆禧太後的身上,“皇祖母,臣孫聽聞您準備給我父王指婚,是否有此事?”


    隆禧太後的背靠在椅背上,“有如何?無又如何?”


    李凰熙冷聲道:“我母妃屍骨未寒,皇祖母這麽快就要賜新人進府取代她的位置,不怕天下人恥笑皇家待兒媳刻薄嗎?剛剛梁表姑也說大齊以孝治天下,試問我們這此為人子女者焉能不出頭為母妃討一個公道?若是連話也不敢說那豈不是枉為人子,人女?”頓了頓,“若皇祖母沒有此意,那就是臣孫冒犯了,臣孫願領罰。”


    這是擺明了要逼迫她,隆禧太後自從權傾天下之後從來沒有試到過如此大膽之事,頓時臉色鐵青,身子緊繃地坐好,都怪她縱容她到這地步,為了她那母妃一再忤逆她。


    “哀家做事從來無須向人交代,凰熙,念你是哀家的孫女,也憐你喪母之痛,哀家就不計較你現在失禮的行為,速給哀家退下,不然就別怪哀家治你之罪。”


    梁蘭鳶聽到姑母這幾句話,那提起來的心方才放下,隻要姑母站在她這一邊,她就什麽都不怕,等進了忠王府何愁解決不掉這幾個礙眼的毛孩子?


    “皇祖母不用顧左右而言他,自打臣孫兄妹幾個打算要進來這兒求皇祖母的公道時就沒打算能安好地離開,”李凰熙依然朗聲道,“皇祖母一向自詡光明磊落,莫非連確實回答臣孫這個問題的勇氣也沒有,偏要遮遮掩掩的,豈不是墮了您的威名?”


    隆禧太後努力地克製胸中的怒火,這個丫頭看來是鐵了心要一個答案,既然她不見棺材不流淚,那她就成全她,“好,哀家這就讓你明白,宣旨。”


    梁蘭鳶趕緊看向一旁的承旨官。


    果然已經下了旨意,李凰熙這段時間把精力都放在正事上,以期這樣可以忘切母親離去的悲傷,梁蘭鳶這號人物更是她列為頭等要關注的人物。梁晏給她傳消息說梁蘭鳶進宮數次,可能會在近期求得隆禧太後同意她嫁入忠王府。


    而她的到來恰到好處,此時她冷靜地聽著那道指婚懿旨,目光溜過梁蘭鳶難掩喜色的臉,想嫁進忠王府為正妃,除非踏過她的屍體。


    “現在你還有何話好說?”隆禧太後冷聲喝問。


    梁蘭鳶趕緊上前假裝一臉和善地去扶李凰熙,“公主就別跟你皇祖母嘔氣了,她一向最疼你,哪會真舍得罰你?我們就要是一家人了……”


    李凰熙譏嘲地看著她,“你還沒有跟我父王拜堂成親呢,現在還不是我的新母妃,這是我與皇祖母的家務事,與卿何幹?”陰狠冰冷的目光溜到她手肚子上,“你若還不放手,就別怪我一時不注意弄掉你肚子裏的孽種。”


    梁蘭鳶看到李凰熙這道目光頓時就心驚了,她不是開玩笑的,她嚇得趕緊鬆開攙扶她的手,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腹部,現在這胎兒是她的籌碼,她不能弄掉了。


    李凰熙看著她防備的眼神,頓時大笑出聲,“就這點膽量還敢嫁進忠王府當正妃?”


    她身後的兄長與弟妹也跟著笑出聲來,幾兄妹同心一致對外。


    李芫更是在考慮要弄死梁蘭鳶肚子裏的玩意兒,不用李凰熙跟她說,他也知道母妃是回不來了,而他本能的知道梁蘭鳶若嫁進來為正妃,她生的孩子將與他擁有一樣的權利,那不等同於身邊的李茴。


    “姑母?”梁蘭鳶退回到隆禧太後的身邊。


    “你們這是在造反嗎?哀家的旨意已下,她就是你們的新母妃……”


    李凰熙沒有理會大怒的隆禧太後,止住笑聲一本正經地看向最小的十一郡主,“十一,你需要她嗎?”她的手指向梁蘭鳶。


    十一郡主的目光落在梁蘭鳶的身上,很快就搖頭,“十一不要她,她是壞女人,就是她逼死母妃,十一要打死她……”


    “皇祖母您也聽到了,十一根本就不接受她做新母妃,更何況我們這幾個已經長大的?這新母妃沒人歡迎,您這障眼法使得不好。”李凰熙道。


    隆禧太後往後看了一眼梁蘭鳶,躲什麽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李凰熙哪敢做半分不利於她的事情?用屁股想也知道,偏還避開,給她使了個眼色要她接近十一郡主,看到侄女不情願地走過去,方才看向李凰熙,“十一還小,正是需要母親照顧的時候,凰熙,你也得替她著想才行,再說你已十七也該考慮親事,這哪一樣都要府裏有個主母才可,哀家也是為了你們好。”


    李凰熙的嘴角一扯,說得真是道相貌岸然,隻是那顆心是黑的,“母妃臨終前給十一安排了十五名貼身侍女,三名保姆嬤嬤,再加上原有乳娘三人,共有二十一人照顧她,還沒算院子裏的粗使侍女與仆婦。至於臣孫,那更不用憂心,臣孫要為母妃守孝三年,親事自是不宜在此時提。”最後似妥協般道:“真要個主母也行,好歹也等我母妃逝去三年才行。”


    三年?虧她說得出口,隆禧太後冷冷一笑,梁蘭鳶那肚子哪等得了那麽久?況且就算她不承認,也知道自己的身體撐不了那麽久,三年後是什麽光陰誰知道?


    正在祖孫互不相讓的時候,傳來梁蘭鳶的痛呼聲,然後就是她跌倒在地的聲音。


    李凰熙正轉頭看過去,十一郡主就哭著衝進她的懷裏抱著她,“姐姐,我怕,她掐我,你看。”把自己的小手伸出來,那上麵有著紅紅的掐印。


    梁蘭鳶被十一郡主一推倒在地上,肚子隱隱有著疼痛傳來,宮女們忙上前扶著她,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十一郡主,這丫頭不過兩歲多就懂得陷害她?急忙道:“我沒有,十一郡主,我都還沒有碰到你,你就推我在地這麽教養?這哪是皇族郡主的行事風格?”


    “未婚先孕更是品德敗壞,你又有哪點世家貴女的樣子?”李凰熙一麵安慰妹妹,一麵反唇相譏,“皇祖母,您看看,她當著您的麵就敢對十一下手,背著您是不是就要對我們兄妹幾個下毒?”把妹妹的小手往隆禧太後方向伸去。


    “姑母,我沒有,這是她胡安亂造栽贓給我的……”梁蘭鳶忙喊冤。


    “一個不滿三歲的娃兒如何懂得嫁禍栽贓?”李凰熙冷哼道,“你這分明就是砌詞狡辯,誰敢放心將十一交到你手上?”


    隆禧太後看到十一郡主猛掉眼淚的可憐樣,這麽一個小不點就會使用這等手段,她是怎麽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相信,與她一比,蘭鳶是成人,這麽一想她心中就有了答案。恨鐵不成鋼地看向梁蘭鳶,真看不順眼也別選在這個時候動手啊,這不是擺明讓人抓把柄嗎?


    梁蘭鳶倒吸一口冷氣,目光看了看這殿裏的人,居然沒有一個人相信她的說辭?抱著肚子她的心中一涼。


    “皇祖母,請看在已故的母親麵上,放過十一吧,別讓她落在狠心的後母手中。”李茴趕緊道。


    隆禧太後冷冷地看了一眼李茴,這兄妹二人當真配合無間,妹妹言辭嚴厲,哥哥溫和有禮,一個黑臉一個白臉,無非就是要逼她收回成命。


    “這不過是意外,凰熙,李茴,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沒人敢害十一的性命,哀家可以給你們擔保。”她笑著道。


    李凰熙也冷冷一笑,好一個狠心的祖母,他們好說歹說就是死都不鬆口。


    正在這時,太監又進來稟報,忠王來了。


    李盛基形容消瘦地進來,腳走路仍有些一拐一拐的,需要有人攙扶,進來即跪地問安,看了眼自己的子女,“母後,他們年幼不懂事,望您不要與他們計較。”


    隆禧太後看到兒子這個樣子,心裏一抽,中年喪妻確實是難為他了,那英俊的臉龐上沒有了往日的神采,竟是憔悴得她看了心疼,忙起身走近他,伸手撫著他的臉,“三兒,你怎麽這一副樣子?”


    “讓母後擔心了。”李盛基道,“兒臣也聽聞了母後有意給兒臣指婚,隻是芳兒才走不久,兒臣沒心思想這方麵的事情,再者兒臣在芳兒臨終之時向天發誓承諾餘生都不再娶正妻,我的妻隻有孫撫芳一個人。”


    聽了這話,隆禧太後的眼中舔犢之情就散了,連三兒也要跟她作對嗎?“母後那也是為了你著想……”


    “母後是不是也想要兒臣步上大哥的後塵,英年早逝?那母後盡管一意孤行吧,兒臣應了誓不能給母後送終,母後也不要怪兒臣……”李盛基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道。


    “啪”的一聲,隆禧太後揚手給了兒子一巴掌,她辛苦養大的兒子居然這樣威脅她,他不知道白頭人送黑頭人是最可悲的事情嗎?


    李凰熙又趁機讓十一郡主告狀。


    李盛基難掩怒意地看向梁蘭鳶,“這等惡婦不堪當忠王府的主母,還請母後收回成命,別逼得兒子現在就隨芳兒而去。”


    李芫忙向最愛自己的父親道:“父王,兒子不要她做母妃,她是個壞女人。”


    李盛基安撫地看了眼兒子,又轉頭繼續看向隆禧太後。


    梁蘭鳶木然地站在那兒,嘴角冷冷一笑,這是全家都在抵抗她嘍,好你一座忠王府。


    “可她現在懷了你的孩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隆禧太後道。


    “為妾。”李凰熙率先道,“這樣也算是遮醜了。”


    梁蘭鳶怒瞪眼,她為妾?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母後,凰熙這主意不錯,為妾是最妥當的。”李盛基道,看到母親還有異議,忙又道:“等她生下孩子驗過血證明是我的種後,到時可以酌情給她提位份,但是正妃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梁蘭鳶氣極。


    隆禧太後看著這大小齊心的樣子,終歎了一口氣,“就如此吧。”


    梁府的嫡小姐入忠王府為妾的消息不消一個時辰就眾人知曉了。


    李凰熙坐上馬車抱著十一郡主在懷,先是吩咐阿三,“去,傳我命令讓莊子裏的姨娘與庶女們在今日晚些時候全部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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