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很快便是暗了下來,大水潭子旁邊的竹林變得更是幽暗了下來,晚風拂過,竹葉便是傳來一陣沙沙搖曳的響聲,卻是讓這片世界變得更加寂靜起來,此時“有聲勝無聲”。[]


    花朵光著腳丫坐在水汽氤氳的水潭旁邊無聊地踩水,一會兒又看看背後的竹林,生怕裏麵蹦出一個什麽可怕的鬼影子出來,那心裏的絨毛毛也是一根一根地長出來,沒多久,那腦子裏的弦就崩得死緊,撥弄幾下估計還能撥出一曲子出來。


    “死鬼。”


    “在。”


    醉月正在拿著錦帕專心地剝著手中的荔枝,聽得旁邊一直安靜著的人終是說了一句話,停了動作,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


    “你跟我說幾句話好不?”


    這世界太寂靜了,寂靜得花朵心頭一陣的發毛,她簡直是搞不懂,這死鬼一個人大半夜地也待在這麽個鬼地方怎麽沒有被嚇死?她花朵天不怕,地不怕,卻是最怕就是,黑……衣到晚上,白天連天王老子都敢惹的那種別人無法比的霸氣瞬時就縮得沒影子了,她尤其是最怕一個人待在空曠黑暗又安靜的地方,所以,在以前的那個世界裏,隻要是老爸老媽出去散步留她一個人在家裏,她絕對會將家裏所有的等,包括廁所的等都給打開,然後,將神馬電腦啊,電視的聲音開到最大,一個人抱著腿坐在最明亮的地方,這樣才覺得稍微有些安全感。


    現在,這安靜的世界,黑暗的世界,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折磨加恐怖,不想辦法搞點聲音出來她會怕死……


    “好。”


    醉月仔細地看著花朵的臉色,揣摩了一下午,就是沒有揣摩清楚這丫頭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看著她一會兒又轉過頭去看那身後的竹林,跟那裏有什麽可怕的東西似的,現在明明旁邊有個大活人她不看,偏偏看著那水裏的不知什麽東西出神,這裏,方圓一裏之內,除了自己的那幾個人外,他還真沒有感覺到有什麽陌生人的氣息,莫非……醉月轉頭,有些驚訝地看著那背後的竹林,這丫頭能感覺到影的存在?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你怎麽不說話?”


    正在等著醉月發話的花朵終是等不及了,轉頭不解地看著他。


    “說什麽?”


    “隨便什麽都好。”


    花朵接過醉月遞過來的一盤荔枝在手裏,邊吃邊等著對方開口,就跟著那等著戲子出場的看客一般,就差端根板凳出來坐著了。


    拿起旁邊的小幾上的錦帕將手稍微擦了擦,轉頭,看著那正在水裏有些沒有精神地踩水的瘦小腳丫,醉月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努力在腦海中思索著能講的故事,一個世紀的功夫,才緩緩道來,“從前,有個家,家裏有三個人,一個爹爹,一個娘親,和一個孩子”,又是一個漫長的時間,“那個爹爹,很愛孩子的娘親,孩子的娘親,也很愛那個爹爹,那個孩子,很愛他的爹爹和娘親,一家人,都幸福地生活在一個世人鮮少知道的地方……”


    遠處雪山,那上麵的積雪,已經化了不少,露出了好幾月不見的青翠,傾城瀲灩的眸子,就看著那山峰,單手撐著旁邊的石頭,眼眸裏暗波流轉。


    “接下來呢?”


    花朵忍著想要將這人揍一頓的功夫聽完了那囉囉嗦嗦的幾大句,為了打破這黑暗的詛咒,她必須忍!


    “接下來?”似乎是被花朵這突兀的一聲給打斷了思緒,醉月將視線從那座山峰上收回來,落在身旁認真地看著他的女子身上,看著那人眼眸之中明顯的無趣,暗暗挑了嘴角,“接下來啊,爹走了,娘走了,那孩子也走了,那個家也不幸福了”。


    花朵額頭黑線跟著一根一根地往下掉,一口狠狠地咬下手中荔枝肥嫩甜美的肉肉,“繼續”。


    “爹爹娶了一個壞女人,害死了那孩子的娘,那孩子就離開了那個地方,再也沒了幸福的家,隻是有一天,他發現,有個女孩,一直陪在他身邊,盡管她不知道,他很高興……”


    又是長久的沉默。


    平靜無波的水麵,微風過處,帶起陣陣漣漪。


    “嘩啦”一聲,瘦小的腳一下子帶起一陣水,濺了旁邊的白衣男子一身,白衣男子低眉看著衣衫上的水漬,眼裏是淡淡的,一閃而過的溫柔繾綣。


    “講得難聽死了,不聽了,情節一點都不跌宕起伏,該省的不省,不該省的偏偏省完了!你這麽講一句停頓一宿,老娘心頭的那麽一絲絲的好奇心都被你磨沒了!”


    花朵轉頭,滿臉不耐地瞪著醉月,若是眼神能殺死人……你知不知道老娘今日心情不好?啊?啊?啊?啊?啊?你知不知道老娘怕黑?啊?啊?啊?啊?啊?……你要是還從老娘眼裏讀不出來一點的信息,老娘一個眼神讓你娃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娘子確定?就不聽下麵的了?很精彩哦。”


    醉月眉眼微彎,看著麵前快炸毛的花朵笑道。


    “誰聽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結局我猜都猜得出來。”


    花朵沒好氣地白了醉月一眼,轉頭繼續專心地玩著潭子裏的溫水去了。


    “哦?娘子說說,這是個怎樣的結局?”


    醉月挑眉,眼眸裏滿是笑意。


    “happyending啦,那男孩和女孩最後快樂地在一起了”,說到這裏,花朵突然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轉頭,一臉懷疑地看著醉月,然後,懷疑慢慢變成了明顯的鄙夷,道:“你真不會編故事,那女孩陪在他身邊自己卻不知道,前後矛盾,病句!”


    雖然是聽不懂花朵前麵那一句的意思,醉月後麵的意思卻是聽得清楚,“娘子正解”,隻一句話,便是但笑不語。


    這意思,花朵卻是聽出來了兩個,一個是,男孩和女孩快樂地在了一起,一個是,他的確不會編故事……哎呀,懶得去問了,這麽沒營養的故事,她才不屑於去關心結局,不然的話自己的檔次也跟著降了好幾檔。


    天色,黑完了,花朵和醉月就坐在這溫水潭子旁,無聊地看了一下午的風景,至於看出了個什麽心得,隻有兩人自己知道。


    今日,天上的月亮,被烏雲遮蓋住了,周圍,黑得有些厲害,竹林中竹子搖曳的身影,有些像張牙舞爪的鬼怪,看得人脊背一陣陣地發毛。


    花朵裝作隨意地抹了一下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把泡得都有些發白的腳從水裏拿起來,水都不擦幹淨便是套了鞋襪,站起身來,滿臉鎮定地看著一直在旁邊安靜地坐著的人。


    “死鬼,我心情不好。”


    正靠在一旁的大石頭上閉目養神的人聽著她的聲音,睜開眼來。


    “有人欺負了娘子,為夫的去教訓他,如何?”


    “誰要你去教訓人了?我才不要你教訓人,沒有誰欺負我。”


    花朵其實心裏憋得慌,直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來,說著說著,不知為何,就帶上了微微的哭音,看著麵前的人,眼裏也帶上了些許的委屈之色。


    醉月一愣,起身,走上前去,將人攬入懷中,抬手輕輕拍著花朵的背,溫柔道:“好,不教訓,沒有人欺負朵朵。”


    那聲音裏,是滿滿的心疼和寵溺。


    來了這個世界這麽久,連老爹都沒有對她這麽溫柔體貼過,有人去疼著寵著,花朵一下子便是變得脆弱了好多,“哇”的一聲便是伏在醉月的肩膀上哭了起來,“我想哭”。


    “好。”


    “你說,嗚嗚……你給我建的房子呢?我不要露宿街頭……”


    想著自己現在身無分文,更沒有遮風擋雨的地方花朵便是一陣心酸,埋頭在醉月懷裏哭得更凶了起來。


    “很快便會建好。”


    他以為這小丫頭內心堅強得很,遇了那麽多的事情,眉頭都沒皺一下,卻原來是,沒有找到能讓她暢快地哭一場的人,一旦找到了,便又會做回真正的自己吧,想到這裏,醉月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堅強如她,脆弱如她,都是心頭的寶。


    這天下,他也隻剩她一人了,怎麽寵著,護著,都不為過。


    心頭憋了一下午的委屈,終於用接近一盞茶的哭發泄出來了,待懷中的人哭夠了,醉月才從袖中取出錦帕,將這哭得一塌糊塗的人兒臉上的眼淚鼻涕擦個幹淨。


    “你不是很厲害麽?我要你現在就在這潭子旁邊造個竹屋出來。”


    花朵紅著眼睛,乖乖地由著醉月將臉上的東西擦去。


    “好。”


    “我怕黑,你這裏好嚇人。”


    鬧情緒的這麽一下子,那天色更是暗了下來,要不是有醉月這麽個死鬼在這裏,花朵會被直接給嚇暈過去,卻仍然是手死死地抓著醉月的衣服不放,生怕他離開了自己的身旁。


    這麽一說,醉月這才注意到,剛才照顧著她的心情去了,根本就沒注意到這丫頭心頭是多麽害怕,想著從天色暗下來開始這丫頭就頻頻去看身後的竹林,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許多,暗暗責怪自己考慮欠佳,一把便將花朵抱在了懷裏,想著遠處的小亭子走去,“為夫抱著你,娘子無須害怕,等下這裏便好了”。


    白日黑夜對於他來說,沒有絲毫的差別,他差點忘了,她隻是一個平凡女子罷了,她怕黑,其實他早就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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