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韓美晴把車停在醫院門口,等著鄭銀珠出來送她回家。


    鄭銀珠到科室裏拿了東西,跟值班的同事們告別,就急匆匆下樓去了。


    馬馬俊在鄭銀珠醫院門口等了兩個多小時。


    他今天原是想向她表白的。特意等在門口沒打電話告訴她,就是想給她一個驚喜。結果他饑腸轆轆等了兩個小時,驚喜沒送出去自己卻心急的不行。


    是不是她早已經走了?(你真相了一半,今天金媽媽請吃飯,大家去得都早)馬馬俊隨即又推翻了這個猜測。開玩笑,這次他專門等在這裏,背靠著車門,眼睛一下都沒離開過醫院大門。每個出來的女孩他都會仔細盯兩眼。(所以鄭銀珠和韓美晴進大門時你就沒注意是嗎?)咦,怎麽她們都一副有急事的樣子越走越快了?有的竟然還小跑起來?難道醫生和護士很忙嗎?那銀珠是不是在加班啊?


    老天不負有心人。馬馬俊等了那麽久,終於看到他朝思暮想的鄭銀珠走出了醫院的大門。正想過去跟她打招呼,他就看到她向剛剛開出大門,這會兒在大門口停著的一輛越野車走去。我勒個去,他等了那麽久,是有人要截胡啊?馬馬俊決定去看一看車裏的那位到底是何方神聖。


    越野車靠駕駛座那邊的車門一開,從車上下來一個穿著時尚的,呃,妹子?


    馬馬俊愣了愣,確實是個妹子,是個看起來很小的很漂亮的妹子。好了,警報解除。腳步不停,他繼續往那邊走去。


    鄭銀珠正在和韓美晴推脫,畢竟這麽晚了,再讓一個後輩送回家多不好啊~


    這回韓美晴卻鬆口了,她幹脆利落地答應了自己這就開車回去,不去送前輩了。


    鄭銀珠一怔,抬起頭卻看見她一臉壞笑,像偷吃了雞的小狐狸,好像在說:我知道你的秘密了哦~她頓時覺得不對,轉頭一看,臉就紅了。她身後,馬馬俊正笑得燦爛。(其實是傻兮兮吧)


    “既然男朋友來接了,銀珠姐姐我就不送了呦~”曖昧的眼神瞟了兩人一眼,衝鄭銀珠擠擠眼睛,韓美晴笑得更得意了,轉身麻溜開車走了。


    馬馬俊雖然等了很久,但是一看到鄭銀珠,他就完全不覺得累了。這會兒他正盡力維持自己臉上的笑容,不過誰能知道他心裏是要有多緊張啊。


    想到今晚要進行的告白,等了兩個小時他就忐忑了兩個小時。剛剛聽到韓美晴稱呼他為鄭銀珠的男朋友,鄭銀珠竟然沒有反對,馬馬俊突然福至心靈:原來她對他也有意啊。他幾乎繃不住要告白出來了。但難得還記得媽媽的叮囑:告白要找個浪漫點的場合。現在在這黑漆漆的醫院門口,顯然算不得浪漫。


    馬馬俊開口請鄭銀珠吃飯。鄭銀珠臉上的笑容呆滯了一瞬。吃飯?她剛從飯桌上下來好不好!


    下一秒她就反應了過來:原來這麽晚了,他還沒吃飯?難道他是從下班就一直等在這裏的?心下感動,淚水忍不住溢出眼睛,在她臉上串成晶瑩的珠串,順著臉頰滑落在領子裏。此刻她真的感到很窩心,這是第一次有人餓著肚子等她吃飯呢。


    馬馬俊看到自己一句話居然招的銀珠哭了,也慌了手腳,顧不得什麽紳士風度,什麽衣著禮節,忙掏出自己的手帕給她擦臉,隨即就後悔了。他這種隨身帶著手帕的男人,她會不會覺得很潔癖很娘?


    鄭銀珠胡亂擦了臉,隨手將手帕塞在自己包裏。她很不好意思,居然因為人家的一句窩心的話而流淚。本想給自己在意的男人留一個好印象的,他會不會覺得她很愛哭很軟弱?


    兩人有誌一同地希望對方忘了自己剛才的舉動。馬馬俊沒敢問她為什麽哭。鄭銀珠生怕他問了,自己不知道要不要實話實說。所以,話題又回到晚餐上來。


    “我已經吃過了。”鄭銀珠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參加了韓美晴家裏請的晚宴,吃得心滿意足。


    馬馬俊卻以為她加班到這麽晚,隻是麵包牛奶的對付過去,更是心疼,又怕說破傷了她的自尊。


    上次馬馬俊回家後,曾認真分析了一下銀珠的話。他發現銀珠家裏估計是真的不富裕,而她又不受寵,護士的工資並不高,她的生活就更艱難了。但這樣子,銀珠上次還堅持要付洗車錢,馬馬俊心痛不已卻也心折不已:生活的這樣辛苦艱難的銀珠,卻是如此自尊自強。轉眼看到自己被寵壞了的妹妹,鮮明對比!又和她大吵了一架。


    “那,能不能陪我吃一點?”馬馬俊已經餓得不行了,他也想讓銀珠趁著再吃點,晚餐吃麵包牛奶,總不是正經飯。


    餐桌上,鄭銀珠不著痕跡的把自己吃東西的速度放慢放慢再放慢。剛吃完大餐的女人再讓吃一頓,還是在晚上,是決計吃不下什麽的。雖然鄭銀珠沒有減肥的概念,但腸胃傷不起啊。


    鄭銀珠從開飯時就一直不停給馬馬俊夾菜。如果說剛開始她是大半是為了不想自己吃,那麽後來就隻剩下心疼他站在微涼的夜風裏等她到天黑。看著他吃得很開心的樣子,她也漸漸開心起來。


    之前被家人忽視的時候,鄭銀珠多想有一個人,能夠把她放在心上;能夠在她需要的時候,借她一個寬厚的肩膀,給她安慰;能夠在她晚歸的時候,惦記著她,為她擔心。


    起初,她隻是需要一個承認。她需要一個誰,能明確告訴她,她的存在,她的努力,是有意義的。她隻是要一個肯定,一份理解。但當這些心思都滿足了以後,她發現自己貪心了。她竟然想成為他心中的唯一。


    鄭銀珠偷偷關注著他,偷偷地、仔細地、貪婪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理智讓告訴她,雖然有過多次電話聯係,但這是自他們相識之後,才僅僅見過第三次麵而已。縱使他對她有好感,也不可能太多。但感情的荒蕪,讓鄭銀珠早在第一次見麵後,就將他放在自己的心底,日日祈盼,夜夜摩挲。在她的生活裏,他已經是愛戀的載體,靈魂的依托,是她生命裏最溫馨的色彩。


    第二次相遇,當她確信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好感時,沒人聽到她心裏花開的聲音。她開始覺得一向灰暗的生活多姿多彩起來。當受到家人的不公時,她竟然沒有習慣性的覺得不平。姐姐相親成功了又怎麽樣,要結婚了又怎麽樣,有漂亮衣服、有電腦又怎麽樣,她已經擁有了最好的,她擁有馬馬俊的愛情。她滿懷信心和喜悅,靜靜等待,等待他說出那在她心裏已經無數次偷偷期待,無數次臉紅應允的話。完全忘記了他們此刻甚至還不是戀人,隻是互有好感而已。


    馬馬俊正在埋頭大吃。等了兩個小時,他早就餓了。心愛的女孩就坐在對麵,此刻正滿懷關心的給自己夾菜。那些平常覺得不過爾爾的菜式,如今竟讓他有種品嚐佳肴美饌的錯覺。她是關心著自己的吧,這些食物,更是她對他的關懷,在其中他竟嚐出了她的愛戀。這種濃濃被關心,隱隱被愛戀的感覺,讓馬馬俊對自己今天的表白,更有信心了。


    晚飯過後,兩人在公園裏散步。這是馬馬俊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地方。他今天要在這裏完成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原諒他在這方麵的的眼光竟然和高中生一樣,質樸純粹。


    在心裏不斷演繹著一會兒表白時的情景,馬馬俊緊了緊手中的戒指,心裏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在電腦裏查到的都是這兩個套路:


    求愛:單膝跪地獻上鮮花。求婚:單膝跪地獻上戒指。


    他總算知道哪裏不對了。尼瑪他是要求愛,不是要求婚!為什麽竟然鬼使神差的用了他三個月的工資買了戒指(是呀?為什麽呢?買戒指的時候你到底在想什麽呢?)?他敢打賭,他要是現在向她求婚,她一定會認為他在發昏。


    難道今天晚上就這麽浪費了?馬馬俊此刻真的想把手裏的戒指遠遠扔出去,就是這鬼東西蠱惑的他壞了今天的大事。絲毫不記得就在下午他還摩挲著它幻想兩人婚後,咳,是交往以後幸福美滿的生活。


    馬馬俊很沮喪,之前準備的告白招數因為道具的烏龍已經完全不能用了。


    馬馬俊心裏飛快地轉著主意,接下來還要不要告白?怎麽告白才能讓她覺得浪漫不留遺憾?他現在已經了解了她對他也懷著同樣的心意。但是,就因為這樣,他打心底不願委屈她,敷衍她,給她留下遺憾。心中思緒翻飛,麵上就帶出些踟躕。


    鄭銀珠自從進入公園裏,就明白大概會發生什麽事了。她心裏也激動萬分。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一會兒就要在這裏跟她表白了。她甚至連回答都已經想好了:是的,我願意做你的女朋友。心裏有點欣喜,還有點意猶未盡。她闔下眼簾,把另一句話藏在心底。


    但是左等右等,鄭銀珠就是等不到馬馬俊的告白。他是怎麽了?她知道他的情意,雖然她也清楚,普遍觀點認為這第三次見麵就告白的確有些草率,但兩情相悅心照不宣足以彌補。他為什麽還沒有表示呢?難道他並不想在今天向自己告白嗎?鄭銀珠有些急了,她決定催催他。


    “馬俊君,我有點冷了,你能給我買一杯熱飲來麽?”有什麽話趕緊說,再不說天更晚她就回家了,明天還有值班呢。


    馬馬俊終於理清了一些思緒。他決定等會兒找個借口出去給她買上一束玫瑰。他要給她一個沒有遺憾的告白。


    “啊,哦,好的。”馬馬俊覺得正中下懷,他正愁沒有借口出去買給她玫瑰。但是他打心底舍不得離開她,一時挪不開來腳步,最終還是走出了公園。沒有人知道,在他拐出她的視線範圍後,下一秒,他就奔跑起來,用他最快的速度,向最近的花店奔去。


    鄭銀珠目送他的身影走出她的視線,當再也看不見他時,她的臉色有些發紅,她剛剛做了什麽?她竟然暗示他天晚了,今晚抓緊時間向她表白。可是他卻直接出去了,並沒有抓住機會直接告白。難道他真的對她剛剛的話信以為真了?還是他真的並無此意麽?……


    鄭銀珠的心漸漸堅定了下來:她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都是兩情相悅的事,如果一會兒他回來後沒有抓緊時間向她表白,那麽,她就向他表白。讓什麽害羞,什麽矜持,什麽傳統,統統見鬼去。她愛他,她也明確感受到了他的愛,由誰來表白,又有什麽關係?就算沒有被求愛,她也並不會遺憾,因為勇氣和愛情是她最好的報償。


    ……


    入夜,鄭銀珠靜靜躺在自己的床上,懷裏抱著一條精致的披肩,想到今天晚上他回來時的沮喪勁兒,忍不住笑出聲來,下一秒又緊緊捂住嘴,隻露出一雙彎成月牙的大眼睛,眸子裏溢滿幸福的笑意。


    馬馬俊回來的時候表情很是沮喪,讓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度認為今天晚上告白什麽的肯定沒戲了。


    捧著熱飲,鄭銀珠有點灰心,也在醞釀一會兒自己告白時的說辭。但是突然,一條漂亮溫暖的粉白色披肩被人輕輕披在她肩頭。她驚訝的抬起頭望過去,卻看到他不自然地轉過頭去,隻給她留下一片通紅的側臉和一隻通紅的耳朵,為她搭披肩的手也有點抖。


    “銀珠,你,你願意做我的,我的,我的女朋友嗎?”緊緊閉著眼睛,他說最後幾個詞的時候吼得很大聲,連語音都顫了。


    等到自己想聽到的話,鄭銀珠的笑容掩不住喜悅,下一秒,她聽到自己幹脆地回答:“是的,我願意。”


    成為正式的男女朋友,兩人的關係就更近一步了。鄭銀珠毫不矜持的拷問馬馬俊剛剛沮喪的原因,讓人也跟著灰心了一把。得到的回答讓她感動不已。


    剛剛馬馬俊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準備玫瑰,所以在給鄭銀珠去買熱飲的時候往花店跑。路上經過了一家針織店,他想起了她喊冷,就進去給她挑了一條披肩。但是就是耽誤的這一下,讓他眼睜睜看著花店裏最後的玫瑰被人買去了。


    他滿是愧疚的向她道歉,自責自己沒能給她一個浪漫的回憶。


    鄭銀珠的眼睛濕潤了,其實冷了隻是她的借口,卻讓他上了心。他雖然說沒有給她浪漫,但在她心中,向她道歉的這份樸實,他為她買披肩這份體貼,向她告白時這份真誠,卻勝過一切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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