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行了一夜,人雖撐得住,但馬匹已然不行。


    靈音道:“放了這些牲口,我們步行趕。”


    伍定遠道:“大師,若把馬匹放了,隻怕昆侖山更容易查知我們行蹤。”


    靈音沉吟道:“依施主之見,如何是好?”


    伍定遠道:“把這些牲口殺了,丟下深穀,方是上計。”


    靈音口宣佛號,搖頭不已,肅然道:“伍施主,眾生萬物,皆是平等,焉能妄開殺戒!


    老衲不能答應。“


    伍定遠低頭不語,隻有與眾僧一起步行。


    又過了半日,已至中午,眾人已然疲憊不堪,舉步維艱,忽見遠處一座宅院,府邸甚宏,正是“鐵劍山莊”。幾名年青僧侶高聲歡呼,相護扶持,走向大門。


    伍定遠朗聲道:“西涼捕快伍定遠,求見莊主李居士。”


    過了半晌,一名管家模樣的人開了門,伍定遠走上前去,將止觀給他的字條交給管家,說道:“我們蒙白龍山止觀大師引薦,前來拜訪李莊主,這裏有張字條,乃是止觀大師親手所就,煩請呈上貴莊莊主。”


    那管家接過紙條,轉身入內,伍定遠見他步伐輕靈,顯是身有武功,想來“鐵劍山莊”


    必定非同小可。


    過得片刻,那管家走了出來,道:“敝莊莊主有請,各位請進。”


    伍定遠與靈音互望一眼,並肩走了進去。


    走到廳上,隻見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擺設甚是豪奢。一名紅光滿麵的高大老者,迎上前來,想來便是莊主李鐵衫,果聽他道:“在下李鐵衫,哪位是伍捕頭?”


    伍定遠走上前去,說道:“在下西涼伍定遠,有擾莊主清靜,甚是過意不去。”


    兩人隨即坐下,一旁家丁送上點心,眾人餓了一日一夜,紛紛大嚼,一群大和尚直如惡鬼般的大吃大喝,眾家丁不禁訝異。


    李鐵杉正待說話,忽地見到靈音,紅潤的臉上露出了詫異的神情,問道:“這幾位大師在哪座寶刹靜修?伍捕頭可否為老夫引薦引薦?”


    伍定遠知道靈音不願與李鐵衫多打交道,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靈音不願伍定遠為難,更不願謊言欺騙李鐵杉,便坦然道:“老衲少林靈音,見過李施主。”


    伍定遠聽見靈音坦言來曆,心下一驚,這李鐵衫過去是怒蒼山的舊部,如何能與名門正派的聖僧同席而坐?就怕兩人一言不和,到時不免打了起來。


    誰知李鐵衫聽了靈音二字,忽地點了點頭,淡淡地道:“原來是靈音大師駕臨,大師生性慈悲,我是久仰了,這裏謝過失迎之罪。”


    伍定遠聽他說得客氣,心下卻不敢稍懈,隻是暗自戒備。


    既然少林僧眾日夜趕,此時早已疲憊不堪,或坐或站,都是勉力支撐。李鐵杉見年青僧侶累得狠了,吩咐叫家丁先帶去安歇,自己則請靈音、伍定遠兩人一起到書房議事。


    伍定遠此時仍在擔憂,便低聲道:“大師,我看咱們歇一晚便走,不要多惹糾紛。”


    靈音道:“既來之,則安之,不必拒人於千裏之外。”說著走入書房,伍定遠見他如此坦然,隻好跟著走了進去。


    甫進書房,李鐵衫劈頭就道:“伍兄弟,你這張字條是如何得來的?”


    伍定遠把昆侖山如何劫鏢滅門,自己如何上白龍山求見止觀、如何被昆侖山追殺等事簡略說了,李鐵衫歎了口氣,搖頭道:“止觀啊止觀,老夫早已是廢人一個了,你又何必再把我扯下水?”


    伍定遠見他神情蕭,忙道:“不瞞前輩,止觀大師原本不願多管閑事,但‘九州劍王’方大俠看得起在下,便托他賜下一隻錦囊,在下這才得了這張紙條。”他想“九州劍王”


    是何等來頭,隻要托出此人名號,定會多些助益。


    果然李鐵衫聽到“九州劍王”四字,登時全身一震,他拿出字條,低聲念道:“鐵劍風骨應猶在,不負怒倉結義情。眾兄弟們啊!大夥兒可有二十年不見了……”他出神片刻,兩眼猛地放出奇異神彩,大聲道:“伍兄弟,李某人雖然久已不問世事,隻是昆侖山如此囂張,新仇舊恨一起算,我豈能束手旁觀?兩位放心,這件事我是管定了。”


    伍定遠聽他這般說,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李鐵衫願意出手相助,活命希望多了幾成,憂的是李鐵衫出身不正,乃是盜匪之流,自己若是欠了他的恩情,將來說不定後患無窮。但此際性命危殆,如何能挑揀四,隻有靜觀其變了。


    李鐵衫問道:“伍兄弟,這次昆侖山來了哪些高手?”


    伍定遠對昆侖山的情形不很明了,無法回答,靈音接口道:“老衲這兩日與昆侖山諸人交過手,其中一個叫‘劍影’錢淩異,手上的‘無形劍影’頗為了得。”


    李鐵衫冷笑一聲,道:“這小還沒死啊!靠著一把破銅爛鐵在江湖上鬼混,居然還沒給人宰了,這次他若有膽上我莊裏撒野,老讓他‘劍影’永遠消失無形。”李鐵衫似乎與昆侖山仇怨深,一出口就沒好話。


    靈音又道:“這錢淩異不難對付,老衲所憂者,乃是‘劍寒’金淩霜與‘劍蠱’屠淩心二人。”


    李鐵衫道:“這兩人武功不弱,尤其那金淩霜,老夫過去和他交過幾次手,哼!不過那也算不上什麽!”


    伍定遠聽這李鐵衫說話語氣,好似有十足把握對付金淩霜、屠淩心、錢淩異等人,心中便想:“這李莊主口氣好大。”


    過了片刻,李鐵衫又道:“大師,你還與昆侖山何人交過手?”


    靈音搖頭道:“沒有了,就隻有這幾人。”


    李鐵衫嗯了一聲,點頭道:“隻要卓淩昭沒來,一切都好辦。”


    靈音伍定遠聽他提到卓淩昭時,聲音竟然微微發顫,顯然又是興奮,又是忌憚。兩人都是一奇,不知他何以對昆侖山其他人如此輕蔑,卻對卓淩昭如此在意?


    伍定遠問道:“聽李莊主說來,這卓淩昭很了得麽?”


    李鐵衫搖了搖頭,歎道:“這卓淩昭若要親自出手,咱們根本不必打了,恐怕還得連夜逃走。”


    靈音與昆侖山諸人交過手,自忖憑著自己的功力,加上李鐵衫的“鐵劍九式”,想要抵禦昆侖門人,雖不敢自稱必勝,但要保住眾人性命,也應綽綽有餘。


    他見李鐵衫麵帶憂色,忍不住道:“李施主,這昆侖山的確高手眾多,但老衲若與金淩霜、屠淩心等人單獨過招,斷無落敗之理。眼下合你我二人之力,就算那卓淩昭親來,也不至大敗虧輸。施主何必發愁?”


    李鐵衫微微一笑,道:“大師,我與你的武功相較如何?”


    靈音思了一會,他知李鐵衫以剛猛劍法聞名,心中盤算了一會兒,說道:“你我伯仲之間。”


    李鐵衫道:“大師過抬舉在下了,我若與大師動手,大概可撐上五餘招,方會落敗。”


    靈音合十道:“施主過謙了。”


    李鐵衫道:“在這當口了,我還會隨口胡扯嗎?”


    他沉吟了一會,道:“不瞞兩位,我曾與卓淩昭動過手,隻撐過這個數字。”跟著豎起一根指頭。


    靈音猜道:“一千招?”伍定遠卻道:“一招?”兩人的聲音均甚苦澀。


    李鐵衫搖了搖頭,靈音與伍定遠一起叫道:“一招!”語音已甚驚恐。


    李鐵衫卻又搖了搖頭,他道:“不是一招,是一劍。連一招都沒到,勝負便分了。”


    靈音雖然修為深厚,這時也不禁道:“一劍?豈有此理!”


    李鐵衫苦笑道:“真是一劍!”跟著便把當年動手經過說了——


    那年李鐵衫初到西涼,因細故與昆侖門下弟動手,打傷了不少人。數日後,“劍影”


    錢淩異便陪同掌門人卓淩昭,一同來討回這場。


    當時李鐵衫聽見卓淩昭的外號竟是“劍神”,便大發脾氣,要卓淩昭自己去了這外號。


    李鐵衫自己也是使劍名家,用的是柄既重又厚的大鐵劍,比常劍長上一倍有餘,劍上附著剛猛內力,一般以快以巧取勝的劍客,在他手下都走不了十招,竟有人在他麵前自稱“劍神”?李鐵衫取出大鐵劍,要對方也亮兵刃。誰知卓淩昭居然隨手折了一枝柳條,就要以那柔軟至的柳條,來擋他剛猛無匹的鐵劍九式。


    李鐵衫當時便對卓淩昭道:“老夫天生臂力驚人,內力也有獨到之秘,你若一昧求死,莫怪未曾提醒在先!”他一世英名所係,便把全身功力貫於劍上,奮力斬下!


    靈音知道李鐵衫曾斬斷一口大鍾,轟動天下,但他已知李鐵衫在此役中慘敗,便道:“他用柳條拂中你身上的穴道?”


    李鐵衫搖了搖頭。


    靈音又道:“他用柔勁拂開你的鐵劍,再用掌力傷你?”


    李鐵衫不語,從書房中找出一隻大木匣,打了開來,說道:“自己看吧!”


    隻見匣中一柄八尺來長的大鐵劍,劍身已然龜裂,劍尖處裂了一縫,其中赫然鉗著一段小小的柳枝!


    伍定遠與靈音互望一眼,心下俱是駭然。要知用柔軟的柳條,拂開這柄鐵劍,已是驚世駭俗的武功。但若要用這柔嫩至的柳條,正麵抵擋這柄重達四、五十斤的大鐵劍奮力一斬,甚且震裂劍身,這份內力之純,可說匪夷所思。


    靈音瞠目結舌,問道:“這人有多大歲數?”


    李鐵衫道:“黑須黑發,約莫五十來歲,似乎比金淩霜還小了幾歲。”


    伍定遠問道:“李莊主多久前與此人動手?”


    李鐵衫算了算年月,道:“年前吧!那時我到西域找一個朋友,朋友沒遇到,反而遇上了此人。”


    靈音拿起桌上的一張白紙,吸了一口氣,那白紙原本彎曲柔軟,此時卻似活了一般,漸漸挺起,顯是靈音以內力貫注。隻見他用勁劈下,“咄”地一聲,已然切入桌角,那桌乃是堅硬檀木所製,靈音以一張薄紙,竟能砍入桌麵,這份功力委實驚人。


    李鐵衫將手心置在桌上,貫入內力,靈音又試一次,這次薄紙卻已破裂,但桌角也被砍出一縫。


    李鐵衫道:“大師功力果然非凡。”


    靈音卻歎道:“卓淩昭功力猶在我之上,看來隻有我師兄出馬,方能與之一鬥。”


    眾人默然不語,都知若是“劍神”卓淩昭親自前來,此役必然大敗。


    伍定遠忽道:“大師,不知貴派大援何時到來?”


    靈音屈指一算:“老衲的師兄弟遠在嵩山本院,無人知道我在此處,便是知道,從嵩山出發趕到這兒,尚需二十餘日。”


    伍定遠心道:“昆侖山眾人追殺我們,要的不過我一人,我何必把大師他們拖下水?”


    他沉吟了一會,便道:“大師,李莊主,我想昆侖山要殺的不過我一人,在下就此告辭,把他們引開便了。”


    靈音搖頭道:“伍施主,這昆侖山屠戮我少林弟,老衲豈能與之善了?何況施主心存仁厚,老衲更不能任你被這幫惡人殺害。”


    李鐵衫也道:“你是我老友止觀引薦來的客人,老夫有責護你周全,切莫再說這話。”


    伍定遠見二人義氣深重,心下不禁感動,對李鐵衫的芥蒂更是一掃而空,暗道:“也罷,他二人待我如此,我伍定遠今日便畢命此地,這生也不枉了。”


    他這人行事穩重,一向謀定而後動,少行險。但此刻情勢如此,除了聽從李鐵衫與靈音的建議外,怕也別無選擇了。


    那日他遇上燕陵鏢局的案時,如何會料到今日丟官亡命的下場。倘若當時便知道此案的艱難,自己是否還會義無反顧的扛下這樁大案?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當下李鐵衫與靈音便已商妥,今夜歇宿,明早清晨便即趕。離莊以後,李鐵衫親自護送靈音等人到長安,一來那裏已入少林寺的勢力,同道甚多,便不需他陪伴;二來李鐵衫身分特異,過去與中原武林人士有些仇恨,為免糾紛,是以行到長安為止。


    原本靈音與李鐵衫兩人一正一邪,勢不兩立,一個是名門正派的高僧耆宿,另一個是昔年殺人造反的高傲怪傑,此時卻因共同的仇敵盡去成見,伍定遠看在眼裏,隻感說不出的欣慰。


    李鐵衫吩咐下去,命家丁雇了十餘輛大車,另買了數十匹好馬,以便上換乘之用,又將莊中細軟收妥,以免上少了盤纏,眼看大小雜事打點妥當,眾人才各自休息。隻是情勢緊張,這一夜人人睡睡醒醒,皆不得安穩。


    到得天明,少林僧眾、鐵劍山莊家丁,皆已收拾妥當。眾人不及用早點,開了莊門,便要離去。


    行到庭院中,伍定遠見李鐵衫為了自己拋下家業,不禁心下感激,歎道:“李莊主為了區區在下,居然舍得這偌大家產,卻要伍定遠如何回報?”


    李鐵衫微微一笑,道:“能救一條好漢的性命,這點家業算得什麽?再說李某人與昆侖山仇深似海,遲早要決一死戰,兄弟千萬別把這些小事在心上。”


    伍定遠歎息一聲,點了點頭,心中打定主意,隻要這次能活得性命,日後必要報答李鐵衫與靈音的恩德。


    眾人甫開大門,正要行出,忽聽一名家丁驚叫一聲,跟著退了進來,眾人驚問道:“怎麽了?”那家丁手指門外,麵色慘澹,啊啊地說不出話來。


    靈音與李鐵衫對望一眼,兩人連忙出門去看,陡地一陣狂風吹來,漫天鮮血飛灑中,赫然見到門口懸著一顆級!


    靈音駭然道:“這……這是什麽?”


    隻見那級雙目緊閉,口角流血,白發白須均被鮮血染得火紅,死狀甚是悲慘,眾人正自驚慌,卻聽一人大叫一聲,衝了上前,抱住那級,大聲痛哭道:“黃老!黃老!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這人淚如雨下,神態悲憤欲絕,正是伍定遠。


    原來那死者級,便是老仵作黃濟。他向在涼州擔任仵作,與伍定遠亦師亦友,原本已退隱,卻為了燕陵鏢局的案,又被伍定遠請了出來。那知卻害了他的性命。


    伍定遠心中悲憤,衝上前去,對著滾滾黃沙大叫道:“昆侖山的賊!給我出來!有種的就給我出來!”


    靈音正要走上前去安慰,忽聽馬蹄聲響,十餘騎從遠遠的沙漠狂奔而來,眾人臉上變色,正要入莊閃避,卻聽李鐵衫道:“行蹤已露,來不及了。”性雙手抱胸,傲然看著昆侖眾人。


    靈音吩咐群僧取出兵刃,動手之後,全力保護伍定遠及鐵劍山莊家丁逃走。


    李鐵衫提氣喝道:“昆侖山鬼鬼祟祟的小賊!快給我過來受死!”


    隻聽得昆侖山諸人哈哈大笑,伴著馬蹄聲響,已然奔至鐵劍山莊門前。


    昆侖山中一個矮肥的胖淫笑道:“唉呀!怎麽全是男人,殺來不過癮。上回在燕陵鏢局,漂亮的娘們多了,那才有點意思。嗬嗬!嗬嗬!”


    少林僧眾聞言,紛紛大怒,立時要上前廝殺。


    李鐵衫伸手一攔,道:“大師父們稍安勿燥,老夫自會料理。”跟著大喝道:“昆侖掌門何在?你門下弟**擄掠,你豈可不管!”


    他厲聲怒吼,隻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響,忽聽得遠處傳來一清和的聲音道:“李莊主,莫這麽大火氣,江湖上的事本來是非難料,你豈能事事出頭?”


    那聲音聽來不甚響,卻清楚無比,顯是來人內功深厚,恐還在李鐵衫之上。眾人隻見一個書生打扮的男,約莫五十多歲,頭戴綸巾,腰懸一劍,手搖折扇,直如飽宿儒,緩緩地走來。


    李鐵衫與靈音對望一眼,心道:“這‘劍神’必竟還是來了!”再看昆侖山眾人,隻見那“劍寒”金淩霜、“劍蠱”屠淩心、“劍影”錢淩異等一流高手,皆在人群內。


    李鐵衫心中一凜,知道“昆侖十劍”已然齊聚,己方隻有自己與靈音兩名好手,其餘弟家丁,均不成氣候。眼下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鐵衫朗聲道:“卓掌門!你門下弟做出禽獸不如的事,你若不管,你昆侖山日後還要在江湖上立足麽?”


    卓淩昭尚未回話,卻聽那胖獰笑道:“老頭,你怎知燕陵鏢局的事是我幹的?你又怎知我連著強*奸齊潤翔老婆、女兒、媳婦?莫非你躲在一旁偷窺,大飽眼福?哈哈!哈哈!”


    昆侖山眾人嘻笑不絕,卓淩昭卻輕搖折扇,也不幹涉。


    李鐵衫冷笑道:“胖!你殺人**,自有少林寺找你算帳,不過你出言辱我,今日還想生離鐵劍山莊嗎?”


    李鐵衫雖強敵環伺,但仍出言豪壯,全不把昆侖山放在眼裏,那胖似是聽到了天下最滑稽的事,笑得直打跌,喘道:“這老頭自己馬上就要給砍啦,還***在放屁,你***過來啊!死老頭!”


    李鐵衫卻也不動怒,隻聽他仰天笑道:“無知小兒!”陡地身形飛起,如一頭大鳥般撲去。


    那胖兀自在大笑,卻沒料到大禍臨頭,猛見李鐵衫雙目如電,在空中盯著自己,一雙大手如同鷹爪,向自己抓來,那胖驚叫道:“媽呀!”便要拔劍,但李鐵衫何出手何其之快,如何容得他從容拔劍抵禦?霎時巨掌一伸,一把便將那胖提了起來,跟著雙足一點,在一名昆侖弟頭上一踩,一借力,便又躍回原處。那被踩中的昆侖弟腦漿迸流,雙目突出,已然直挺挺的死了。


    昆侖門人見狀,無不大為震驚,一旁雖有金淩霜、屠淩心等高手,但李鐵衫出手快,攻其不意,竟都救援不及。


    那胖兀自不知好歹,罵道:“死老頭,你敢戲弄爺爺,一會兒我家掌門生氣,非把你滿門老小殺光不可……”他正自喋喋不休的威嚇,李鐵衫已拉住那胖雙腿,暴雷似的大喝一聲:“死!”用力一撕,隻聽那胖淒厲慘嚎,竟當場被人撕成了兩半,內髒鮮血,流了一地。


    李鐵衫將那胖兩片屍身一擲,附上了渾厚內力,向卓淩昭飛去。隻見卓淩昭身邊跳出一名矮小的中年男,運劍如飛,一陣電光雷閃的劍招使過,那胖的兩片屍身已然被切成一團絞肉,如爛泥般的灑在地上。


    伍定遠見李鐵衫出手有若霹靂雷震,當場就治死了那最為卑鄙胖,手法之狠,實是聞所未聞,不禁心下稱快。眾少林僧見凶手斃命,一齊合十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那矮小漢望著地下的肉泥,對李鐵衫道:“李莊主,你已殺了我五師兄的兩名弟,算是揭過了我們擅闖寶莊、言語無禮之罪,兩下扯平,請你不必淌這渾水。”


    李鐵衫微微一笑,說道:“你是‘劍豹’莫淩山吧!聽說你一向名聲不壞,算是條好漢,怎麽自甘墮落,和這種禽獸不如的東西混起來啦?”


    那莫淩山臉上一紅,難以回話。


    李鐵衫麵望昆侖山眾人,喝道:“你們之中,誰殺過燕陵鏢局的人,糟蹋了人家女眷,給我站出來!”隻見他神威凜凜,一時之間,竟無一人敢說一句話、喘上一口氣。


    過了半晌,一名高瘦漢道:“殺人劫鏢,我也有份,怎麽樣?”那人雙頰消瘦,態高傲,正是“劍影”錢淩異。


    李鐵衫喝道:“怎麽樣?死!”


    隻見他欺身上前,肉掌翻騰,登時已與那錢淩異鬥在一起。李鐵衫一生功夫都在劍上,不善拳腳功夫,但他內力渾厚,雖隻用得一般的拳招,也有破碑裂石的威力。


    錢淩異左支右拙,不住倒退,危急間,錢淩異喝道:“看劍!”跟著長劍出鞘,一陣寒光掃過,李鐵衫登時倒退了一大步,卻見錢淩異拔劍在手,那劍身如同透明,若不細看,恐以為他手中隻有個劍柄。原來錢淩異的“劍影”外號,便是從這古怪至的兵刃上來的。靠著劍刃無形,招數詭異,不知有多少英雄豪傑喪生在他手裏。


    錢淩異一劍在手,登時大占上風,李鐵衫見他攻勢淩厲,再加劍身透明,完全猜不透他的劍招,隻好憑他出劍的風聲閃躲,全還不了手。伍定遠等人見李鐵衫節節敗退,心中都焦急擔憂。


    猛地李鐵衫大喝一聲,倒退數丈,躍出了圈。他沉聲道:“‘劍影’算什麽東西!來人!取我鐵劍來!”


    隻見名家丁緩緩走出,合力扛著一把八尺來長的大鐵劍,呈到李鐵衫麵前,眾人不知他“鐵劍九式”的名頭,都瞠目以對,不知他要如何運使這把沉重至的大鐵劍。


    李鐵衫單手提起大鐵劍,霹靂般地暴吼道:“受死吧!”他身形高大,手上提了柄常人高矮,重達四、五十斤的大劍,白須怒張,雙眼環睜,真如天將下凡一般。


    錢淩異見他這個勢頭,暗道:“這老頭虛張聲勢,他大劍笨重,不能靈動,我且攻他下盤。”


    錢淩異著地一滾,舉劍向李鐵衫兩腿挑去,李鐵衫大喝道:“死!”一劍重重斬落,快如閃電!


    錢淩異大驚失色,心道:“這劍豈能這麽快法?”忙將手中“劍影”擋在頭頂,左手解下劍鞘,合成十字,奮起生平功力,擋下李鐵衫驚天動地的一斬。


    “當”地一聲大響,錢淩異立足不定,雙膝一軟,竟給鐵劍上渾厚的力道逼得跪倒,隻見他麵色發紫,顯是真力不濟,隻有奮力支撐。李鐵衫加運功力,要一舉格斃此人,鐵劍更如泰山壓頂般地沉下,隻把錢淩異全身骨骼壓得劈啪作響,似欲斷裂,錢淩異幾次想要逃竄,卻都動彈不得。


    眼看錢淩異便要當場畢命,忽然昆侖門人中躍出一人,舉起劍來,在李鐵衫鐵劍上一推,李鐵衫隻覺一股陰寒的內力傳來,霎時身上微微發顫,手上的鐵劍竟爾蕩了開來。


    錢淩異忽覺手上一鬆,死裏逃生之餘,連忙著地一滾,慌忙爬開,跟著滿麵羞愧地回到人群中。那人見錢淩異脫險,便收回長劍,不再進擊,李鐵衫凝目望去,來人正是“劍寒”


    金淩霜。


    李鐵衫見金淩霜沉默不語,隻盯著自己猛瞧,當即冷笑道:“好一個昆侖山,居然兩個打一個。”心下卻暗道:“這姓金的幾年不見,武功竟練到這個地步,昆侖山人才輩出,今日若不速戰速決,隻怕真會死在這裏!”


    李鐵衫吸了一口真氣,手上鐵劍向金淩霜腰上橫切過去,金淩霜見劍勢猛惡,不敢怠慢,向前跨了一步。鐵劍長,金淩霜往內圈攻去,正合了破長兵刃的要旨。


    金淩霜運起師門嫡傳的“劍寒”心法,刹時劍上結了一層寒霜,他劍尖微顫,罩住了李鐵衫上身的七處大穴。眼看他再逼近幾步,就能破了李鐵衫的鐵劍。


    李鐵衫劍上加勁,一時之間劍勢呼嘯,四處飛沙走石,金淩霜寧神致誌,專守不攻,腳上步伐卻一點點的靠向李鐵衫。


    李鐵衫微微冷笑,那金淩霜雖然逼近身旁,但他另有一套秘技,專用在近身肉搏之時,稱作“掌中劍”,不知擊斃過多少豪傑。他見金淩霜又跨上一步,心下大喜,暗道:“你若再走上一步,我鐵劍倒打,攻你腦後,我左手再賞你一招‘掌中劍’,你這老家夥還有命嗎?”


    金淩霜見李鐵衫似胸有成竹,心中一驚,又見李鐵衫左袖微動,明白他手上暗藏厲害後招,心道:“我拚著挨你一掌,也要使出絕招‘寒星落長空’,把你刺出幾個洞來!”


    兩人各懷鬼胎,要以奇招將對方當場擊斃。


    忽聽一人道:“且慢動手!”正是昆侖掌門卓淩昭出聲說話。


    金淩霜一聽掌門有令,便即收劍躍開。李鐵衫也不追擊,他見卓淩昭輕搖折扇,旁若無人的向自己走來,登時戒備。


    卓淩昭笑道:“好一個‘鐵劍震天南’啊!李莊主,昔年一會,你武功大進啦!不如本座再向你討教幾招。”


    李鐵衫哈哈一笑:“卓掌門!李某武藝不如你,不過大丈夫以弱擊強,乃是俠義本色。


    李某又有何懼!“他鐵劍一揮,暴喝一聲:”進招吧!“


    卓淩昭搖了搖頭,說道:“本座與李莊主並無深仇大恨。你雖殺我門下兩名弟,但江湖凶險,怪他們自己藝不精,怨不了旁人。本座今日要找的是一名捕頭,姓伍名定遠,此人與莊主不識,我隻要帶走此人,其餘少林僧眾及貴莊家人,本座絕不加害。”


    李鐵衫冷笑道:“伍捕頭是我莊中貴賓,豈能任你帶走?”


    靈音原本在一旁靜觀,這時也道:“卓掌門,你門下殺我少林弟,屠戮燕陵鏢局滿門,老衲豈可與你善罷甘休?”


    卓淩昭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如此,本座不露一手,難叫你們心服。”說著舉起兩根手指,微笑道:“李莊主,本座就以這兩根手指,挑了你‘鐵劍震天南’的名號。”


    昆侖山門人一齊躬身道:“恭睹掌門人神技!”人人神態恭敬,似乎卓淩昭必定獲勝一般。


    李鐵衫臉上變色,怒火漸生,他一生少有敵手,已是江湖有數的成名高手,這時又聽卓淩昭輕視自己,心中殺意大盛。喝道:“好!不妨一試!”


    自從他被卓淩昭以一枝柳條擊敗後,李鐵衫苦練了一門更為剛猛的內力,他曾以之斬斷巨岩,切麵平滑,足見威力之大,更勝於昔年斬斷巨鍾的威力。


    李鐵衫脫下上身衣物,露出雄偉的肌肉,他雖已年老,但身體精壯,絲毫不遜於少年。


    隻見他背後刺了隻猛虎,神態凶惡,正從山上一步步走將下來,旁邊題了有字:“恰如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那猛虎額上,卻有個“南”字,想是從他“鐵劍震天南”的外號來的。


    眾人不知這刺青來曆,都嘖嘖稱奇。靈音見了那刺花,卻微微的歎了口氣。


    李鐵衫舉劍過頂,將全身功力貫於右臂,運在鐵劍之上。他鐵劍未出,頭上已如蒸籠一般,白氣遼繞。眾人見李鐵衫舉這鐵劍,如舉大鼎,足見劍上內力是何等的深厚。


    李鐵衫心中盤算,上回卓淩昭以柳條擋下了他驚天動地的一擊,功力雖高,終是有所憑借,現在要以兩根手指接他的鐵劍,莫非失心瘋了?除非卓淩昭練過神奇的指上功夫,如少林的大力金剛指之類的武功。但李鐵衫素知昆侖山並無任何外門硬功,真猜不透卓淩昭的用意。但既然猜不透,那也不費神,手上見真章便是了。


    李鐵衫一心雪恥,神功發動,登將數十載內力貫到劍上,加上他天生膂力超人,想來天下間無人能擋下這泰山壓頂的一斬。


    眼前情勢凶險異常,但那卓淩昭卻麵露微笑,雙手攏在袖中,全不以李鐵衫的威脅為意,神態傲慢之至。


    李鐵衫狂怒攻心,當下怒目環睜,大喝一聲:“死!”


    鐵劍斬下,直如閃電雷擊般的氣勢!眾人見卓淩昭當場便要被斬成一團爛泥,人人屏氣凝神,要看這位昆侖掌門如何應付這神威凜凜、開天劈地的一擊。


    猛聽“轟”地一聲,鐵劍砍落,卓淩昭微微向後一讓,閃開了劍鋒,地下登時被李鐵衫劈出一條尺長、半尺寬的深溝,沙塵四濺中,劍上氣勢看來更為驚人,旁觀眾人見了這等剛猛劍法,無不心下駭然,嘖嘖稱奇。


    李鐵衫冷笑一聲,臉上殺氣大盛,刷地一響,鐵劍由左向右橫切,烈風逼人,直向卓淩昭腰間砍去,這劍若要砍實了,隻怕這劍神立時當場腰斬,斷做兩截,死得慘不堪言。


    眼看劍鋒將至,卓淩昭隻淡淡一笑,忽地身影一晃,輕輕向後飄開了尺,劍鋒便從他腰旁數寸畫過,端的是凶險之至。李鐵衫狂吼一聲,揉身再上,又是一劍砍出,眾人見這鐵劍沉重無比,但在李鐵衫手中卻如一般長劍無二,都為他過人的膂力感到駭然。


    兩人連過十來劍,卓淩昭仗著身法輕盈,每次都在間不容發之際閃過鐵劍的攻勢,足見他對李鐵衫的劍法拿捏準。伍定遠、靈音等人見李鐵衫神威凜凜,可始終摸不到卓淩昭的衣角,心下都是暗自擔憂。


    鬥到酣處,李鐵衫見對手始終不願正麵交戰,當下往後躍開一步,大聲喝道:“姓卓的!你方才狂言放話,說的是什麽來著?”


    卓淩昭哈哈一笑,道:“我適才言明,說本座今日便以兩指之力,挑了你鐵劍震天南的名號。”


    李鐵衫雙眉森然挑起,道:“你既然記得自己放過的屁,如何還這般東竄西逃?你這又算什麽好漢?”


    卓淩昭微微一笑,道:“既然李莊主這見責,本座倒也不便再移步了。”他立定腳跟,輕輕舉起兩隻指頭,微笑地看著李鐵衫,道:“李莊主,可以動手了。”神態大見輕蔑。


    李鐵衫見他如此輕挑,直是大怒欲狂,心道:“這老賊如此看輕我,今日不把他劈成爛泥,怎消我心中惡氣?”


    李鐵衫雙手握住劍柄,跟著深深吐納,一甲功力發動,丹田間的渾厚內力如排山倒海般地灌入鐵劍,竟是連護體內功也撤下了。眾人見他麵上殺氣大盛,劍上真氣鼓蕩,都知此此次比劍事關他一生令名,那是萬萬輕忽不得,敵我雙方屏氣凝神,都要看卓淩昭如何應付那李鐵衫賭注性命的一斬。


    伍定遠正感興奮,忽見一旁靈音眉頭深鎖,竟是麵有憂色,伍定遠心下奇怪,當即低聲問道:“大師怎麽了?莫非是擔心李莊主這劍的力道不足麽?”


    靈音輕輕歎息一聲,道:“那倒不是,以力道而言,當世恐無劍法足與鐵劍並論。”


    伍定遠哦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大師何必憂慮?”


    靈音搖了搖頭,道:“老衲所憂者,反而是他這劍力道過於霸道。”


    伍定遠頗為訝異,眼前兩大高手對陣,卓淩昭言明以兩指之力接下鐵劍,照理李鐵衫更應全力出擊,怕隻怕劍上真力不夠強悍,靈音怎會說出這等反話?


    伍定遠不明究理,忙問道:“大師此言何意?”


    靈音搖頭道:“善戰者,必先自保以求勝。李莊主這般運使內力,隻怕中道空虛,恐會給人可趁之機。”伍定遠聽了這話,隻是似懂非懂,全然無法答腔。


    說話間,隻聽李鐵衫仰天長嘯,長劍伴隨一嘯之威,夾著淩厲的破空風聲,猛地攻出那致命一擊!


    眼看李鐵衫的鐵劍重重劈出,劍上烈風卷來,地下沙塵飛揚,已將兩人卷在黃沙之中。


    旁觀眾人站得近的,都給飛沙掃過,隻覺臉上**辣的,足見這劍的力道如何。隻要這“劍神”一個應接不當,便會給這股驚天動地的巨力砍成肉餅,料來卓淩昭定要吃上大虧。


    鐵劍斬落,正要下擊,伍定遠忽見這“劍神”嘴角斜起,似乎有何計謀,他心中忽起不妙之感,便在此時,場內已是飛沙走石,蒙蒙朧朧地,什麽也看不真切,伍定遠心中忐忑,隻是不知高低。


    “轟”地一聲大響,鐵劍重重砍下,敵我雙方無不麵上變色,不知勝負如


    何。


    過不半晌,黃沙慢慢落下,現出場內的情景,眾人心中緊張,忙往場內看去。


    四野遼闊,晨間的曙光照在沙漠之上,隻見李鐵衫兩手舉著沉重之的大鐵劍,劍鋒的一端,卻好端端地停在卓淩昭的手指上!


    伍定遠顫聲道:“這……這怎麽可能……”一旁少林僧眾與山莊家丁更是麵如死灰,一個個都說不出話來。要知李鐵衫鐵劍何等剛猛,卓淩昭竟能以肉身接下這等悍猛劍勢,著實是匪夷所思。


    隻見卓淩昭麵露微笑,道:“李莊主,承讓了。”他運勁一扯,要奪過鐵劍,但李鐵衫內力雄渾,竟奪不下來。


    卓淩昭頷道:“好內力!”手上加勁,“當”地一聲,竟將鐵劍從中折斷。


    李鐵衫鐵劍被破,一時麵色慘澹,便往後退開幾步,他低頭望著手中斷劍,竟是默然無語。


    伍定遠震於卓淩昭的絕世指力,心下涼了半截,尋思道:“這人武功高到這個地步,恐怕當世無敵手,看來今日我是插翅難飛了。”他歎息一聲,便想上前認輸,任憑昆侖門人帶走自己,以免連累其他無辜之人。


    伍定遠正要從人群中走出,忽然一人攔住了他,說道:“伍捕頭莫要擔心,且看老衲撕下這人的假麵具。”跟著緩步走下場中。


    這人光頭僧衣,寶相莊嚴,正是少林四大金剛之一,靈音大師。


    卓淩昭見他下場,登時一笑,道:“大師也要玩上兩手麽?”


    靈音哼了一聲,道:“卓掌門心機如此了得,老衲豈能失之交臂?”言下之意,似乎卓淩昭有行巧之嫌。


    伍定遠聽了這話,也暗自留上了神,便又退回人群。


    卓淩昭聽出靈音的譏諷,便哈哈一笑,道:“大師是說我作弊麽?”


    靈音冷冷地道:“老衲隻聽說昆侖劍法了得,卻不知袖功也這般厲害。”


    卓淩昭見他識破自己的機關,登時仰天大笑。


    原來靈音冷眼旁觀,已將場內情勢看的一清二楚。先前他見李鐵衫如此運使內力,胸腹間的護體內力必然空虛,倘若有何變故,隻怕不妙。果然方才李鐵衫出劍時,靈音便見到卓淩昭左袖微動,竟是藉著袖上的勁力,偷襲李鐵衫的胸腹。


    若在平常,李鐵衫有神功護體,便是挨上來記鐵袖功,又有何妨?隻是他適才一心傷敵,身上絲毫未加防禦,胸腹為脆弱,如何經受得起?登時便給卓淩昭得手了。


    真氣不純,勁力受阻,便算鐵劍剛猛倍,又有何用?便給人輕輕易易地奪下了。


    其實此役卓淩昭之所以獲勝,全仗心機巧妙,他事前言明,能以兩指破李鐵衫的“鐵劍九式”,此舉純是激將,要讓李鐵衫一意傷敵,卻疏忽對手會以袖力暗算。卓淩昭算定此間機關,便趁李鐵衫舉劍下擊之時,微動左袖,以陰勁偷襲他胸口要害,待他鐵劍勢頭一緩、真氣不純之際,再以指力接下這看似驚天動地的一擊。


    卓淩昭手法巧妙,誰也看不出來,至於他以指力折斷李鐵衫的鐵劍,使的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若非李鐵衫運勁回奪鐵劍,卓淩昭也不能借力打力,折斷鐵劍了。


    靈音見李鐵衫神色悲涼,便走到他身旁,輕聲道:“李莊主不必沮喪,這昆侖掌門純是行巧,並非真有這等指力。此人手法卑鄙,待老衲來破他計倆,為施主出氣!”


    李鐵衫如何不知卓淩昭行巧使詐,隻是他空手與自己放對,豈能再指他作弊?隻好苦笑道:“大師千萬小心在意。”


    李鐵衫一敗,除了少林寺的靈音大師外,已無一人可抵擋卓淩昭。眼前靠他擊敗卓淩昭,方能保住伍定遠與無數門人的性命。


    靈音更不打話,隻緩緩走向前去,傲然看著卓淩昭。


    這卓淩昭能以袖力傷人,巧勁斷劍,已是當世第一等武功,但他心存賣弄,玩弄心機,卻非正人君所為,靈音有心要揭破他的花招,讓他大大的出醜,方出這口惡氣。


    卓淩昭卻隻把雙手攏在袖中,眼光半睜半閉,仿佛沒見到靈音一般。


    靈音見他神態如此,當即沉聲道:“施主與老衲過招,也是隻用兩指嗎?”


    卓淩昭雙目一亮,笑道:“有何不可?”


    靈音心下微怒,想自己何等身份,竟有人敢如此小看自己,這一仗若再敗北,丟了老命也還罷了,這嵩山少林寺的千年威名,豈不在自己手上活生生的毀了?心念於此,神情更見嚴肅。


    卓淩昭微笑道:“大師用何兵刃?”


    靈音卻不答話,全身神功流轉,法相莊嚴,正是少林寺絕技之一“大悲降魔杵”的正宗內力。隻見他內力鼓蕩,衣袖在沙漠狂風吹拂下,竟一動也不動。人人均暗讚道:“少林四大金剛,果然名不虛傳。”


    靈音已知卓淩昭能以袖勁傷人,但既知他技倆,要破也不難,隻要逼他使出雙手禦敵,讓他不能下台,這一仗就算贏了。


    靈音凝力在胸腹要害,心思:“我掌上隻發六成功力,其餘四成守住胸腹要害,隻要閃過他的袖力,必能逼他手忙腳亂!”他打定主意,自信已有必勝把握,當下吐氣揚聲,蹲開馬步,一掌緩緩推出。


    這靈音何等身份,一舉手一投足,都能有莫大威力,誰知他竟紮下馬步,可見此掌的威力。一個是領袖武林的少林聖僧,一個是稱雄西域的昆侖掌門,這番惡鬥,實在非同小可。


    靈音運起掌力,六成攻敵,四成自守,隻等卓淩昭故技重施,再以袖勁暗算自己之時,便要以四成內力護體,拚著受他一記暗算,也要當場拳腳齊出,讓他自亂陣腳。


    靈音推出單掌,掌力尚未及身,掌風已令地下黃沙飛散,旁觀眾人見他掌力如此剛猛,心下都感驚駭萬分,伍定遠心下一喜,想道:“好了,靈音大師武功高明,定能打倒這卓淩昭。讓咱們好好出了這口惡氣。”便在此時,隻見卓淩昭也是一掌推來,兩指卻是朝靈音的手掌直刺。


    少林寺金剛指力獨步天下,靈音師弟靈真大師,便是這金剛指力的個中好手,靈音一見卓淩昭的指法,便知他毫無外門指力,不禁心下暗暗冷笑,想道:“若以你的指力,對上我的掌力,叫你指骨折斷,慘不堪言!”


    兩大高手掌指正欲交接,忽見卓淩昭的衣袖鼓起,攏住了手掌,靈音心下一凜,知道他別有陰謀,急急看去,隻見卓淩昭原本直立的兩指,此時竟微微屈起,已是化掌為拳,看來有意用指節接下自己的渾厚掌力,但他手掌藏在袖中,旁觀眾人也看不出其中玄虛。


    靈音見卓淩昭又再作弊,心中忽起不妙之感,正要往後疾退,猛然卓淩昭身影一動,已然飄到麵前,靈音避無可避,單掌急急揮出,隻聽一聲輕響,兩人內力相接,靈音隻覺一股霸道無比的內力破體而來,這卓淩昭竟拚起一生苦練的真力來襲,連護體內力也都撤下了,真可說凶猛霸道已。


    眼看卓淩昭連全身要害都不加守禦,靈音自己僅以六成內力禦敵,顯是不足,這一加一減之下,真力差距立時懸殊,兩人真力相互激蕩,靈音急運少林神功,勁力內縮,隻想牢牢護住胸口要害,但其時已晚,卓淩昭的內力已順著體內經脈衝入,靈音護體神功雖然雄厚,但玄關已破,如何耐得?霎時氣息一滯,鮮血大口噴出,登受內傷。


    卓淩昭雙手抱拳,哈哈一笑,道:“承讓,大師內力深厚,四大金剛果然名不虛傳。”


    靈音內傷沉重,咳嗽不止,心中甚是不忿,想道:“這人好不卑鄙,居然又是行巧作弊。”


    原來卓淩昭這回又是使詐,靈音見李鐵衫被卓淩昭的袖力暗算,已是有備而來,他算定卓淩昭的陰謀,便改以六成內力攻敵,四成用以自守,哪知卓淩昭著實攻於心計,眼看靈音不敢全力出擊,性便改暗襲為明攻,拚出全身功力與靈音對決。靈因原本一直擔憂卓淩昭的袖勁暗算,待見他以全力拚搏,自己想要收招,卻晚了一步。原本卓淩昭功力就略勝靈音,這下以十成對六成,更是大占上風,一招便分勝負。


    其實若以內力拳腳的真功夫而論,卓淩昭與靈音兩人沒到招以外,絕難分出勝負,隻是卓淩昭一心想大殺少林寺的風頭,是以行險取勝,城府可說深,用心更是惡毒不堪。


    這下兩大高手都敗下陣來,靈音更身受內傷,李鐵衫獨木難支。果然“劍蠱”屠淩心大踏步的走向伍定遠,李鐵衫提著斷劍,擋在伍定遠身前,喝道:“想帶走伍捕頭,先問問我答不答應!”


    屠淩心麵色一沉,一張醜臉是駭人,他冷冷地道:“老頭!你想吃我一記‘劍蠱’麽?”


    李鐵衫冷笑道:“不妨一試!”舉起斷劍,護住了伍定遠。


    卻見卓淩昭緩緩走上,他雙眉倒豎,渾不似原本笑容可掬的模樣,沉聲道:“本座神劍尚未出鞘,你們便已敗下陣來,莫非要本座大開殺戒,你們方知厲害?”說著手按劍柄,盯著眾人。


    他自號“劍神”,劍法如何,無人目睹,但他適才空手擊敗兩大高手,雖說使詐,可那拳腳內力的精微之處,卻一一顯了出來,此刻如果“神劍”出鞘,恐怕現場無人可擋,真要應驗那句“昆侖劍出血汪洋”了。眾人震攝於卓淩昭的氣勢,一時竟無人答話。


    過了片刻,李鐵衫哈哈一笑,道:“卓掌門好威風,好厲害哪!”


    卓淩昭冷笑一聲,冷冷的看著李鐵衫。


    李鐵衫道:“要我投降,卻也不難,隻是…隻是…”


    錢淩異喝道:“隻是什麽?”


    李鐵衫狂笑道:“隻是欠你的人頭一用!”話聲未畢,忽見他往後一縱,抓起伍定遠,用力一擲,將他丟向馬棚。


    卓淩昭臉色大變,飛身縱起,便要攔住伍定遠,李鐵衫喝道:“給我讓開了!”他奮力丟出半截斷劍,勢道猛急,直向卓淩昭背心疾飛而去。


    卓淩昭舉起長劍,不及出鞘,便往那斷劍上一格,一聲悶響,那斷劍登時被震成了七、八截,眾人見他內力如此高深,莫不臉上變色。


    但就這麽一緩,伍定遠已然躍上馬匹,疾衝奔逃。


    昆侖人眾立刻上馬,四麵八方包圍過來,伍定遠快馬加鞭,忽聽後頭有暗器破空之聲,連忙使“飛天銀梭”,往後擲出。


    隻聽“當”地一響,已然架開暗器,伍定遠回頭望去,隻見一人大叫:“好小!我許淩飛的飛劍,你也有膽接!”此人正是昆侖十劍的一人,伍定遠心下叫苦,不知還有多少高手在後追趕。


    他忽見前頭已無去,是個河穀,後有追兵,隻有跳下馬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穀中河水湍急,怪石嶙峋,若躍下去,恐怕兩下便會撞在岩上,當場畢命。何況他自幼生長在西北,豈知水性?


    耳聽後頭呼喝聲不斷,伍定遠回頭一看,多名好手已衝了過來,人人目露凶光,都是不殺自己不能甘心,伍定遠自知若給這群人拿住,不僅保不住性命,隻怕死前還要大受折辱,心道:“左右是個死,倘若跳入河穀,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不及深思,便飛身一躍,跳入穀中。


    昆侖山眾人大驚,隻見兩人飛身搶上,一人是“劍浪”劉淩川,另一人身法更快,正是“劍寒”金淩霜,兩人伸手急拉伍定遠背心,卻晚了一步,但見伍定遠的身急急下墜,直往那急流中落去,須臾間便已落入水中。眾人雖是焦急無比,卻此時別無辦法,也隻有望穀興歎了。


    不過片刻,掌門卓淩昭也已到來,他見眾人出手無功,不由得怒色陡生,喝道:“人呢?”


    眾門人心中有愧,皆低下頭去。


    許淩飛道:“掌門師兄,那伍定遠不要命了,居然自己跳入穀中……”話聲未畢,臉上已吃了卓淩昭一記耳光,他眼前金星直冒,幾欲摔倒,旁人登將他扶住。


    金淩霜見掌門臉色不善,忙道:“大夥沿穀尋找,把這小的屍身撈出來。”


    眾人見掌門人麵露殺氣,心下都是害怕,連忙答應一聲,各自尋找道,想攀崖而下。


    也是伍定遠命不該絕,這下落入河穀,天幸隻直直掉入水中,並未撞上岩石,但這河穀流水湍急,伍定遠不識水性,立刻便被卷走,大浪打來,帶著他往一塊大石撞去,伍定遠不識水性,想要轉彎躲開,卻又不得其法,隻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撞向大石,這下腦門隻要撞實了,若非腦漿迸裂,也要當場撞暈,溺死水中。


    正危急間,忽見一旁大岩生了塊尖銳棱角,伍定遠心下大喜,急忙丟出“飛天銀梭”,纏住了那塊尖角,一拉一扯間,登時停下身,他雙手牢牢握住“飛天銀梭”尾煉,慢慢地拉向大岩,好容易靠到岩上,猛見岩下竟有一洞穴,伍定遠氣喘籲籲,爬進了那洞中。要不是這岩中有一洞穴,伍定遠定會被激流衝下,若不撞死在石上,也必會被昆侖眾人發覺。


    伍定遠聽見昆侖山門人在岸上大叫,四處尋找自己。過不多時,更有人負著繩,沿穀而下。伍定遠心道:“好險!若非這洞穴隱密之,今日必然斃命在此。”


    昆侖眾人到處找不到伍定遠,大聲吆喝,一鬧到天黑。遠處傳來李鐵衫的怒喝,一人高聲道:“把這批人押回山上,再做打算!”聽不清是誰的聲音,伍定遠心道:“想來靈音大師名頭響,昆侖山不敢任意傷害。希望大師與李莊主能平安無事。”他自知身在險地,不敢妄動,性在洞中睡了一場好覺。


    一覺醒來,四周黑暗,已是夜間。隻聞水流滔滔,他見自己手掌已被河水泡的脫皮,再加腹中饑餓,聽來四處無聲,似乎昆侖山已然走遠,便欲設法上岸。


    正要爬出洞中,忽聽一人道:“這小不知被大水衝到何處啦!掌門師伯還要我們守在這兒,真是莫名其妙!”那聲音在河穀頂上,伍定遠心道:“好險!若早出片刻,此時已被發覺。”


    又聽一人道:“你說話小心點,這裏隻有我們兩人,要被其他人聽見了,你我還有命在麽?”


    原先說話的那人罵道:“小何,你就是這麽沒用,胖劉他們那群畜牲才如此囂張!


    那晚在燕陵鏢局,就是他們那批人搞什麽強*奸逼供的玩意兒。我們好好一個名門大派,隻怕將來的名聲……“


    他還待要說,卻聽另一人低聲道:“快別說了,有人來了!”


    果然有馬匹奔近,一人叫道:“何師弟、萬師弟,時已過,可以回去啦!”


    那兩人應道:“是。”跟著馬蹄聲又起,那人一齊走了。


    伍定遠心道:“昆侖山中畢竟還有些正直之士,隻不知為何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他腹中饑餓,決定上岸去,但水流湍急,上岸是艱難。伍定遠一摸著岩石,喝了不少水,總算也爬上了岸。他在河邊喘了一陣,不敢攀援上穀,怕昆侖山諸人去而複返,便在穀中走了一會,才用銀梭在河中打了幾條魚,但他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蹤,便直接生吃了。


    伍定遠吃了幾條魚,氣力漸複,便取下腰帶檢查,自從他得知這條玉帶有重大秘密後,始終不曾有絲毫空閑,這時無人打擾,他便細細思起來。他將玉帶翻來倒去的看著,不知它究竟有何古怪,竟能驅使朝廷命官、武林高手前來搶奪。


    伍定遠用力拉扯帶的兩端,就著月光一看,隻見裏頭似乎隱藏有物。他心中一凜,想起國裏漢獻帝以衣帶詔下旨殺曹的典故。伍定遠精神一振,用銀梭割開玉帶,輕輕一抖,果然掉下一物。


    伍定遠拿起那東西細看,隻見那物密密的包在油紙裏,拿在手裏甚輕,伍定遠深深吸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將油紙剝開,隻見裏頭還有個小小的羊皮小袋,光從這幾下工夫,就不難想見玉帶主人用心之苦。伍定遠剝開羊皮袋,深深吸了口氣,他終於要知道這起牽連數十條人命、甚且“關乎天下氣運”的秘密!


    伍定遠顫抖著雙手,緩緩地把袋裏的東西取了出來。他定睛一看,不禁有些失望,那東西毫無稀奇之處,不過是張細細薄薄、如紙絹般的羊皮而已。


    伍定遠定了定神,心道:“這羊皮收藏的如此小心,想必有什麽特別之處。”他想到這節,精神又是一振,連忙把羊皮展開,隻見羊皮上畫著一幅西疆地圖,圖上黃黃綠綠,中間還有一條曲曲折折的紅線,隻不知是用來做什麽的。


    伍定遠大喜,知道這羊皮必然是記載著什麽重大秘密,才會引得大批人馬劫奪,他就著月光看去,隻見地圖上密密麻麻寫著字,他待要細讀,卻猛地驚覺一字也不識,那地圖竟是用外國字寫成,伍定遠又非通譯出身,一時間怎能識得?


    伍定遠癡癡的看著這張天書般的東西,想到自己這些日奔忙困苦,最後弄到丟官亡命的下場,到頭來卻連個原由也不知道?他越來越是暴躁,隻覺怒火中燒,像是被人玩弄了一場。自己丟官亡命,燕陵鏢局滿門被殺,到底為了什麽?什麽叫做關係天下氣運?什麽叫非比尋常?為了這張天書模樣的玩意兒,死了多少人?


    昆侖山是瘋,知府陸清正是瘋,齊潤翔也是瘋!


    伍定遠歎了口氣,也許他自己也是個瘋。


    他閉上雙眼,抱頭坐下,尋思道:“眼下解不透羊皮上的秘密,卻要如何為大夥兒報仇雪恨?我現今隻有仇人,可靠的朋友也沒半個,日後卻要投奔何處?”隻覺天地雖大,卻無自己的容身之地。


    伍定遠歎息一聲,又想道:“伍定遠啊伍定遠,你平日多誇自己手段如何了得,閱曆何等豐富,方今遇上了這等絕境,你可要如何平反?難不成就這樣死在這裏麽?”


    他睜開雙眼,用力地凝視著羊皮,隻見羊皮上頭的外國字彎彎曲曲,似乎正在跳躍扭動,不住地嘲笑他,伍定遠想起齊伯川臨死前的遺言,心中一酸,淚水不禁滴了下來,他心中氣苦,大叫一聲,將羊皮玉帶揉成一團,用力扔了出去。


    便在此時,忽見空中飄下一張薄絹,伍定遠心頭一震,急忙伸手抓住,他低頭細看,那薄絹上竟然寫著漢字,伍定遠心頭大喜,暗道:“天不絕我!這裏頭定有秘要。”


    他將玉帶反覆檢查一陣,這才明白這玉帶裏尚有暗袋,這薄絹便是藏在裏頭,隻是他一時氣憤激蕩,竟然未曾發覺,直到將玉帶卷做一團,使勁扔出,這薄絹才滑落出來。


    伍定遠手持薄絹,心道:“老天有眼,但願這張東西能指引我一條生,好替齊家滿門老小報仇,也替我自己平反冤屈。”他全身發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便即低頭細讀。


    伍定遠低聲念道:“王大人寧公足下;餘遍訪西疆年有餘,終無愧公之所托,”他跳了起來,大笑道:“有字!有字!哈哈!哈哈!”猛地想起自己還身在險地,連忙掩住了嘴,坐了下來。


    伍定遠平心靜氣,重新讀道:“王大人寧公足下;餘遍訪西疆年有餘,終無愧公之所托,日前輾轉覓得此物,餘堅信此物所載之圖證,即為昔年江充與也先所定之圖約。江充無視陛下所托,社稷所重,為求一己性命周全,竟至割地千裏,置我國生計於不顧()。憑此圖證,八虎雖惡橫日久,然重振朝綱之日,亦不遠矣。”


    伍定遠心中一驚,這江充乃當朝第一權臣,他雖遠在西涼,不甚明了朝政,卻也曾聽聞這人名字。想不到這羊皮牽連如此之廣,真是始料未及了。伍定遠定了定神,又往下讀去。


    “當今奸佞黨羽熾張,天下莫能擋之,然此物既已現世,奸黨氣數已盡,此誠大喜之兆也。公本四世公,棄榮華於不顧,以孤身抗眾妖,天下莫不景仰,弟雖官輕人鄙,亦知義節,餘若不保,是乃求仁得仁,公當長笑讚歎,不必為吾悲戚。”


    “吾練達,必不負托,此物終呈大人之手。明公豪舉,宛若春雷,斬奸除惡,吾輩焉有踟躕哉?”


    再看署名之人,見是:“弟梁知義頓再拜。”


    見到“梁知義”字,伍定遠全身如遭雷震,一時思緒如潮。


    寫信之人他非但相識,彼此還有深的淵源!這梁知義正是他舊日的上司,前任涼州知府,兩年前忽然暴斃在府邸內,當時伍定遠職務在身,還曾詢問過梁夫人相關情事,但梁家不知如何,竟然不願他介入調查,伍定遠便不再過問,隻是他萬萬料想不到,這梁知義的死也與這條玉帶有關。


    以知府這麽大的官職,尚且有人敢謀害,無怪燕陵鏢局有這麽多人被殺,伍定遠自知自己的處境也是凶險重重,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心道:“看來這羊皮確實要緊異常,隻怕涉及朝廷裏的大鬥爭,難怪齊伯川會說此物關乎天下氣運,我身懷要物,可要加倍小心了()。”


    伍定遠常居西涼,對朝政不甚明了,什麽江充八虎,奸黨叛國雲雲,都是不甚知曉。自己這次莫名其妙地卷入鬥爭之中,真可說是飛來橫禍,隻不知齊潤翔好好一個鏢局老板,卻又為何要卷入這個是非之中,真是令人猜想不透了。


    伍定遠坐在亂石上,回想那日齊潤翔交代遺言的情景,尋思道:“那日我見到齊潤翔最後一麵時,身上係的正是這條玉帶,無怪他說什麽東西沒丟雲雲,原來說得是這條玉帶。”


    轉念又想道:“齊潤翔要我去找什麽‘王’、什麽‘周’的,照這般看來,那個‘王’字指的定是信上的王寧大人。至於這個‘周’字,八成是‘奏章’之誤。”


    他搖頭苦笑,那時自己還要屬下去尋找姓王姓周的武林人物,誰知竟是這等意思,那是萬萬料想不到的。他歎息一聲,自知還有無數疑團待解,但眼下性命要緊,隻有先活了生,才能再論其他。


    第二日早,昆侖山的幾名弟又到河穀邊,伍定遠眼尖,早已遠遠瞧見這群匪人,當下急急躲入山洞相避,他提心吊膽,隻怕給人揪了出來,那可是死一條了。所幸昆侖山弟隻求敷衍蒙混,不曾認真尋,不到黃昏便已散去。


    伍定遠見昆侖山到處派人捕自己,心道:“我這般躲下去終究不是辦法,現下不隻昆侖山找我,知府陸清正定也四處派人捉拿,我若要保住性命,隻有找到信上這位王大人,一切再從長計議。”


    他知靈音已向少林本院求援,他們眼下雖被囚禁,但遲早定有人前來援手,到時以嵩山的能耐,自會將他們平安救出,這節倒不必多慮()。他知昆侖山等人心狠手辣,不拿自己決不甘心,此時若為靈音勉強出頭,反會惹禍上身。當今先前自保,其他身外之事,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又過數日,伍定遠仍不敢出穀,夜間沿著河穀行走,日間找些樹叢山洞睡覺。每日裏心驚膽跳,就怕昆侖山門下突然出現。伍定遠一生隻有自己追捕他人,誰知今日反成他人獵殺的靶,想來有些可悲。伍定遠想道:“這昆侖山隻要一、兩個月找不到我,必會當我已死,好去邀功。那時我便在江湖行走,情勢也不至這般凶險。”


    伍定遠久在公門,深知衙門吃案那套手法,昆侖山既是替朝廷辦事,多半也是用這套章應付。又過半月,眼看昆侖弟不再出現,便大著膽攀出河穀,跟著找了處農家,偷了衣衫換上。伍定遠見自己淪落至此,不禁搖頭苦笑,心道:“我伍定遠堂堂的西涼名捕,現下不隻丟官,還成了偷衣小賊哪!”


    伍定遠將原本衣物用火燒了,他眼望火堆,想起老仵作黃濟被殺,燕陵鏢局滿門慘死,自己被迫棄職逃亡的苦處,不禁悲怒交迸,那位王寧大人看來爵高名重,必定是京城裏的要員,要找到他,看來非上北京去不可。


    伍定遠當下裝作一個尋常農夫,將隨身物事打成了一個包袱,悄然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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