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公主給綁上高台,霎時天地間一片寧靜,敵我雙方紛紛安靜下來,看著台上的公主。


    四王大踏步走到台下,喝道:“銀川!朕現在要燒死你,你有什麽遺言交代?”


    銀川公主低下頭去,看著高台下的眾人,叛軍部眾本以為她會驚惶失措,抑或大聲哭喊求饒,哪知她麵上神情為慈和,好似在憐憫眾生的苦難一般。諸人與她眼神交會,心中都是一震。


    公主望向天際遠方,隻見雲煙繚繞,竟不知故國究在何方,她仰天輕輕一歎,道:“銀川此次西來,隻求西疆再無戰事,其他別無遺憾。盼我死之後,兩國間得以息止幹戈,再無紛爭。銀川雖死無怨。”


    眾叛軍先前受四王挑撥,對中國大有敵意,待見這位敵國公主溫柔秀美,仁慈博愛,隻覺這位公主實不該死於此處,一時竟都有些不忍。除了幾名悍勇狂徒兀自興奮外,其餘萬人沈默無語,一時鴉雀無聲。


    四王雖然凶暴殘忍,但聽她遺言如此,心下也感沈重。他點了點頭,道:“朕答應你,我日後便算侵犯中國領土,也必會善待姓,絕不無端加害中國臣民。”先前四王凶暴,這時卻忽出此言,料來多少是為銀川的赤誠所感。


    聽得四王的允諾,公主麵露喜色,點了點頭,自知這番身死有了代價。她看著四王,輕聲道:“謝謝你。但願你登基之後,能做個好皇帝。”


    四王聽她語音輕柔,此言絕非作假,忍不住麵色一顫,心道:“這女居然為我祝禱?”一時之間,隻想把她放了下來,好好抱在懷中疼惜,但轉念又想到帝王霸業,心下複又剛硬,他咬住銀牙,道:“公主可還有別的吩咐?”


    銀川公主揚起頭來,隻見遠處天山巍峨聳立,山上白雪靄靄,說不出的遼闊偉大,她臉上忽爾現出了一絲微笑,幽幽地道:“我死之後,請王將我的骨灰灑在天山山麓,我好生喜歡那兒的月亮。”


    說到這裏,想起與盧雲共處的短短時光,再也忍耐不住,臉龐微低,兩行淚水落上衣衫。


    四王見她神情如此,心下自也憐惜,但他乃是虎狼之性,想到皇位尚未穩固,便把這些柔情拋到九霄雲外,當即道:“好!公主交代的這些事,朕都會一一照辦。”說著轉頭叫道:“來人!點火!”


    隻聽轟地一聲,高台下的柴草登時燃燒起來,熊熊火焰便往木樁上延燒過去。


    眾叛軍站在近處,眼見公主性命不保,當即轉過頭去,不願再看。何大人、阿不其罕等人麵露不忍之色,都在暗自祝禱。達伯兒罕伏地大哭道:“誰來救救我的公主啊!”


    大火竄升,已至高台中段,盧雲見不能再拖延,他急急喚過李副官,道:“你馬上準備投石機,把我射過去。我要救公主出來!”


    李副官聽他要行險救人,不禁驚道:“他們那兒人多勢眾,足足有幾萬叛軍,這怎麽使得?”


    盧雲見火勢延燒,公主已是命在旦夕,急道:“別再多說了,快來準備吧!不然公主便要被燒死了!”


    李副官歎息一聲,隻得命人將投石機架好,盧雲取過一柄鋼刀,綁在腰間,跟著攀上炮台,轉頭道:“你們瞄好方位,對準高台,可千萬準確點。”


    李副官見兩地相距,盧雲身沈重,恐怕不到半,便要墜下。隻得歎道:“我盡力一試了。”他奮力拉開機簧,正要瞄準發射,忽聽一人尖聲道:“全滾開,讓本座來。”


    眾人聽這聲音尖銳,卻是薛奴兒來了。隻見他把李副官一腳踢開,尖聲道:“姓盧的,你這雜碎與秦仲海一夥,不是什麽好東西,不過今日看在公主的麵上,幫你一次!”盧雲知道他武功深厚,膂力絕非常人可比,登時大喜,道:“好了!若有薛副總管相助,大事可期!”


    薛奴兒啐了一口,向李副官喝道:“你給我多架兩道機簧,光憑一道,怎麽射得過去?”這投石機靠著巨大無比的弓弦,才能以大石投遠傷人,薛奴兒見隻有單獨一道機簧,便知難以及遠。


    李副官沈吟道:“這機簧沈重無比,多加兩道,誰能拉得開啊?”


    薛奴兒罵道:“你管這麽多?給公公架好!”李副官嚇了一跳,連忙命人照辦。


    眼看李副官安排妥當,大火也已燒到高台頂端,公主已是命在頃刻,薛奴兒不再打話,奮起內力,嘎地一聲怪響,一口氣拉開了道機簧,眾人見他神力若此,都是駭然出聲。


    薛奴兒親架機台,瞄向公主的方位,猛將機簧放開,喝道:“滾吧!”嗡地一聲大響,盧雲抱住雙腳,將身蜷縮一團,竟如炮彈般地遠遠飛出。


    卻說秦仲海給人圍在亂軍之中,但心轉不休,仍在思救人之道。他見公主便要給活活燒死,心中憂急,想道:“柳侯爺那日吩咐再,絕不能讓公主這小娘皮有半點損傷,可現下番王卻要把她烤成乳豬,這怎麽使得?”


    煩憂之間,忽見台下叛軍神情專注,都在望著火苗騰燒,竟無一人理會他,秦仲海心中一動,自知有了機會,想道:“擒賊擒王,今日端看我秦仲海的運氣如何了!”


    他舉刀在座騎臀上一戳,那馬吃痛,慘鳴一聲,登時朝高台直衝而去。


    此時叛軍將領都在注視公主,忽見秦仲海的座騎衝來,轉眼已到背後,無不大吃一驚,紛紛讓了開來,那馬兒狂衝急奔,眨眼便到高台之下。四王知道秦仲海有意救人,當即喝道:“來人!把那馬攔下來!”


    眾將急忙趕來,但此時火勢旺盛,黑煙四起,逼得眾人眼睛也睜不開了,那馬見火勢甚大,驚嚇之間,霎時人立而起,啡啡作鳴。


    台下黑煙四起,亂馬奔馳,羅摩什知道秦仲海武功了得,深怕他趁亂作怪,別給他出其不意的救出公主,當下“嘿”地一聲,飛身而出,要將秦仲海一舉攔下。


    四王好整以暇,冷冷地望著秦仲海,笑道:“這家夥不過區區一個人,也想英雄救美,真是匹夫之勇。看來朕高估這中國蠻了,”先前他隻想將秦仲海活捉,此時見他衝動單幹,枉自送了性命,見識大大不如,便自出言嘲笑。


    四王正自冷笑,忽聽背後傳來一陣陰側側的笑聲,輕聲道:“喂!加裏拉歪歪兒哦!”


    這聲音嘶啞難聽,隻把四王驚得跳了起來,他大駭之下,轉頭看去,隻見一名虎形大漢衝到背後,已至五尺遠近,口中大呼:“**的狗賊!老加裏拉歪歪兒!”


    四王全身冷汗涔涔而下,驚道:“你不是跑到台下了,怎麽會在這兒!”


    那人嘴角冷笑,滿麵殺氣,正是秦仲海。原來他早已算定計謀,眼看眾人都在注意高台上的情勢,便先以鋼刀戳馬,讓座騎狂奔,好來轉移眾人的注意,自己卻趁亂跳下馬背,跟著伏身滾向四王駕前。此刻叛軍諸將無不注視台下,便給他好個偌大良機,教他一舉得手了。


    四王見秦仲海快步奔來,驚叫道:“來人啊!快救救朕啊!”


    左右親隨舉起兵刃,連忙搶上護駕,秦仲海大笑道:“操你奶奶!幾隻小鬼成什麽氣候!”一刀一個,當場殺死在地。羅摩什見場中有變,也是大驚,但自己人在高台之下,也沒辦法出手救人,隻有看著秦仲海大步衝向四王。


    秦仲海正要下手,忽然一條刀橫空飛來,擋在四王身前,秦仲海大吃一驚,往後退開一步,想道:“***,我怎麽忘了這家夥?”


    來人須長及胸,不怒自威,正是煞金出手來救。


    四王見煞金救了自己一命,當即又滾又爬,奔到了他身旁,喘道:“煞金,你這般忠心,朕回國之後,必定封你做護國大將軍,不,那還不夠,朕要裂土封王,讓你一輩享不盡榮華富貴……”


    這煞金一向與他不睦,若不是靠著挾持可汗,自己根本無法駕馭此人,哪知當此危急之刻,煞金竟然不計前嫌,出手相助自己,四王心念於此,更是感動萬分,連連道謝。


    煞金哈哈一笑,道:“四王這麽大方,煞金何以客當?”忽見他雙目精光暴射,跟著狂吼一聲,右手一探,竟單手將四王提了起來。


    四王驚得呆了,叫道:“你……你幹什麽?快放我下來!”


    煞金不去理他,將他高舉過頂,喝道:“大家莫要亂動!四王已在我手裏!”


    幾名將領本已趕來接應,忽見煞金反叛,無不吃驚駭異,不知他何以忽然反叛,紛紛向兩旁退開。秦仲海也是詫異不已,當下站立不動。


    四王又驚又怒,大聲道:“大膽煞金!你難道不知父皇已給我擒住了嗎?你若敢動我一根毫毛,可汗便要大禍臨頭啦!”他雖在煞金掌握之中,但此人生平一向沈著武勇,立時便出口來罵,絲毫不見害怕。


    煞金冷冷地道:“你少來威脅我。你這逆膽敢碰可汗一根毫毛,那就玉石俱焚,大家一齊死吧!”


    四王見他凶狠殘暴的神氣,霎時額頭冷汗流下,道:“你……你真不顧我父的安危?”


    煞金嘿嘿冷笑,道:“我深受可汗大恩,他若是因我而死,我必當自殺以報。不過你聽好了!在我死前,嘿嘿,卻看我怎麽回報你這忤逆!”一張紫膛臉上滿是殺氣,教人不寒而栗。


    秦仲海見情勢急轉直下,心中也是亂成一片,想道:“這煞金為何豁出去了?他先前不是乖乖聽這四王的話麽,怎地又忽然反叛?”隱約覺得此事與自己的刺花有關,但片刻間又參詳不透,隻得皺眉苦思。


    羅摩什見煞金抓住了四王,隻驚得他魂飛魄散,不知如何是好,待要奔回,忽見天邊飛來一個圓球,直朝高台而去,羅摩什滿麵詫異,顫聲道:“這又是什麽怪東西?”隻覺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片,竟沒半件事能夠掌握明白。


    卻說公主獨自給綁在樁上,遠眺天山,一會兒想起故國,一會兒想起往事,但腦中浮現最多的,卻是盧雲墜崖前的身影。


    她見台下烈焰燒來,心中竟是無憂無喜,好似忘卻了生死。她抬頭看著遠處天際,想道:“我死以後,父王會怎麽說?他會為我報仇嗎?唉……但願他不要殺人……希望母後也不要過傷心……”轉念又想:“曾聽高僧說過,好似人死之後,真有來生。倘若真有此事,但願我死後,能做隻自由自在的飛鳥,那該有多好?”


    她見火焰越來越近,便要把自己卷入,性閉上了眼,心道:“盧參謀,我也要死了。但願幽冥世界中,沒有貧富貴賤。你我相見之時,我不再是公主,你也不再是什麽參謀……”


    想起盧雲,驀地心中一酸,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公主正自垂淚哭泣,忽聽一個聲音大叫:“公主殿下!臣來救駕了!”


    公主聽這聲音很是耳熟,連忙抬起頭來,隻見一個人球從天邊飛來,其狀怪,猛向高台落下,她心中一奇,不知那是什麽東西,若是天使前來接駕,卻怎地縮成圓球一般,模樣當真難看。


    正惶惑間,隻見那圓球伸出一隻臂膀,手上卻還拿著柄鋼刀,剝地一聲,已將她身上的綁縛割開,跟著身上一緊,一條臂膀伸來,已將自己緊緊抱住。


    公主給這麽一抱,隻覺熟悉之至,她嬌軀一顫,驚道:“盧參謀,是你麽?”


    那人哈哈一笑,道:“臣救駕來遲,請公主重重責罰。”


    公主聽這話聲正是盧雲的聲音,登時熱淚盈眶,淚眼朦朧之間,轉頭望去,果見眼前這人長方臉蛋,挺挺的鼻梁,不是那跳崖身死的盧參謀,卻又是誰?


    她猛見這已死之人,霎時大哭道:“盧雲!”縱身入懷,將他緊緊抱住,激湯之間,竟然昏暈過去。


    盧雲見她暈眩,連忙在她人中拿捏幾下,喚道:“殿下,快醒來啊!”


    公主給他內力一激,便自醒來,待見盧雲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不禁哭道:“我這是死了麽?不然……不然怎能見到你?”


    那日盧雲墜下深穀,她親眼所睹,此時見這人又出現在自己眼前,若非自己已給燒死,如何能夠相會?


    盧雲見她如此激動,心中自也感動,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公主莫要擔憂,臣是九命怪貓,打不爛、摔不死的。”


    公主隻覺心中喜樂至,她緊緊抱住盧雲,啜泣道:“我……我還以為你死了,老天爺啊……你總算開眼了。”淚水灑下,竟是喜而泣。


    盧雲見台下火焰不住竄上,連忙往後閃躲,低聲道:“這台耐不住燒,怕要倒塌。咱們可得下去了。”此時下方火焰騰空,數萬叛軍團團包圍,這一下去,不知要如何脫身,自也旁徨無計。


    公主卻絲毫不見憂慮,她枕在盧雲懷中,柔聲道:“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就是不許放開我。”神色間竟是愛憐備置,好似下頭是刀山油鍋,隻要能與盧雲在一塊兒,她也是甘之如飴。


    盧雲無暇深思公主的說話,當下大喝一聲,奮力朝下跳去。


    羅摩什見這盧雲從天而降,隻覺氣惱之至,大聲道:“又是你這人!”臉上神情又怕又氣,運起玄功,便要上去搶人。


    盧雲抱著公主急墜而下,眼看便要掉落地麵,摔個筋斷骨折,盧雲忙飛起一腿,猛往高台踢去,那高台已給燒得搖搖欲墜,給盧雲重腳踢下,立時倒塌,盧雲藉著這一腳之力,下墜之速已然減緩不少,但褲腳鞋襪也當場燒著,隻是慌忙之間,也已顧不到疼痛了。


    羅摩什正要搶上,忽見高台往自己倒下,不由大吃一驚,急急閃開,便在此時,盧雲已帶著公主落下地來,此時場中滿是番兵番將,一見盧雲過來,便舉刀砍來,要將他攔住。


    盧雲左手抱住公主,單手接戰禦敵,情勢大見緊張,羅摩什大聲道:“著便要趕上。


    忽聽一人笑道:“妖僧還在亂放狗屁,不怕說乾了口水麽?”羅摩什吃了一驚,回頭看去,隻見秦仲海不知何時也已下場,正自提刀往自己砍來。


    羅摩什哼了一聲,罵道:“一群小鬼,成啥氣候?”秦仲海哈哈一笑,回罵道:“一窩老賊,專放狗屁!”虎吼一聲,殺向前去。


    秦仲海不識得此人便是汗國國師,看他神情陰沈,武功必當不俗,當下搶攻幾招,紅光閃過,那“火貪一刀”使出,登將羅摩什逼開一步。


    羅摩什沈聲道:“好厲害的刀法,讓老衲來會會你!”他身形晃動,運起“幽冥玄指”,猛朝秦仲海刀刃點去。


    秦仲海回肩斜劈,刀勢淩厲,羅摩什閃身避開,讚道:“好刀法!”刹那間秦仲海連劈十來刀,一刀快似一刀,卻是火貪一刀第重的功夫,名喚“飛火十二式”,羅摩什運起輕身功夫,在刀前搖擺飛舞,一時刀鋒難以及身。


    便在此時,大批將領也已殺來,隻見一人架起弓箭,刷地一聲,一箭便往秦仲海背後射去,竟是有意偷襲。


    盧雲看在眼裏,忙道:“將軍快快避開!”但他自己抱著公主,也在抵禦眾將的攻擊,無法分神相護,秦仲海哼了一聲,連忙回刀去擋,刀箭相交,已將飛箭斬落,那羅摩什見機不可失,當即欺身過來,舉指往秦仲海胸前點去。


    秦仲海舉刀護住要害,“當”地一聲,那鋼刀被“幽冥玄指”的陰勁所震,居然斷為數十截,落在地下。


    羅摩什正要補上一指,忽聽馬蹄聲響,一騎緩緩行來,馬上乘客手上還提著一人,直如老鷹抓小雞一般。隻聽他哈哈大笑,叫道:“羅摩什啊羅摩什,你還敢作怪?不要四王的性命了麽?”這人長須及胸,正是煞金來了。


    羅摩什見煞金到來,氣已餒了。這煞金武功通神,隻要一個使勁,便會把四王活生生捏死,一時心下惶急,叫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有話好說。你快把四王放下,咱們從長計議吧!”他不知煞金為何反叛,隻想將情勢和緩下來再說。


    煞金坐在馬上,冷笑道:“羅摩什,你為虎作倀,助紂為虐,還在這裏羅唆什麽?”


    羅摩什勸道:“你想清楚點,你若下手殺害四王,到時四王的親信定會害死可汗,冤冤相報何時了,大家各讓一步吧?”


    煞金看向四王,冷笑道:“這妖僧說的話是真?我若害了你,你便會殺死可汗?”


    四王怒道:“這個自然,你快快放我下來!否則看你怎麽對得起可汗?”


    煞金哦了一聲,道:“我對不起可汗?這麽說來,你這小便對得起他羅?”


    四王大聲道:“你少說廢話,快放了我!”


    煞金搖了搖頭,道:“今日為可汗懲戒你這不孝逆。”伸指向四王腰間一點,一股勁氣透骨而入,陡地在四王穴道間遊走。這手法陰狠,能叫人全身麻癢疼痛,連內髒也能酸痛難忍,這四王如何經受得起,煞金冷笑道:“你撐不過去的,快快命人放出可汗吧!”


    四王呸了一聲,他強忍片刻,不發一聲,但片刻過後,隻覺內髒又麻又癢,跟著惡心難過,直欲昏暈。煞金知道他在苦撐,便捕上一指,加重勁道,這下力灌筋脈,直癢到內髒裏去了,四王立時麵色發紫。


    煞金冷冷地道:“還要來麽?要不要再捕上兩指?”


    四王全身麻癢難當,恨不得一頭撞死,咬牙道:“煞……煞金,你有種便殺了我,想要……我放出可汗,那是休想……”


    煞金冷笑道:“我也不會殺你,隻要看你出醜露乖就夠了。”他有意讓四王大大丟臉,更是連加數指,過不半晌,四王終於按耐不住,大聲哀號起來。


    煞金冷冷地看著他,道:“你還想撐麽?”四王大聲慘叫,竟是神智不清起來。


    煞金提起四王,轉頭看向眾叛軍,大聲喝道:“汗國勇士們聽了,這四王膽小懦弱,此時居然哀號求饒,這種人能做你們的可汗嗎?”


    汗國武士向來武勇,便死也不求饒,眾人見四王大聲嚎叫,都是麵有驚訝,深覺他不該示弱。羅摩什自知再過片刻,本部士氣必然瓦解,他大叫一聲:“大家別怕,咱們人多勢眾,快過去搶人啊!”身影閃動,運起本門心法“幽冥玄指”,雙手一幻,便往煞金攻去。


    此時形勢禁格,倘若煞金下手害死四王,四王的親信得不到指示,必會害死可汗,兩大要角一死,便隻會便宜達伯兒罕。等這人繼位,羅摩什相助篡位,定是五馬分屍的大罪,他心念於此,說什麽也不容四王投降。隻有賭上一賭了。


    煞金冷笑道:“羅摩什,你的主已落入我手中,你還硬撐什麽?快快認輸吧!”手中馬刀一閃,變為一十二節刀,便往羅摩什襲去。他自恃武功高強,竟不下馬,隻坐在馬背上出招,饒是如此,刀法還是變幻莫測,令人歎為觀止。


    這兩人乃是當今帖木兒汗國武功最頂尖的人物,一個是禦前國師,陰毒險刻,暗助勃耳嗤親王政變;另一人卻是武勇大將,賜號煞金,一心忠義為主。兩人各逞絕,便在萬軍前打殺起來,兩大高手翻翻滾滾,霎時數十招已過,隻見煞金右手提著四王,僅餘左手禦敵,不甚靈便,但他手中多了奇門兵刃,羅摩什卻是空手,兩人一加一減,誰也不吃虧。


    羅摩什自知情勢險峻異常,此時拖延越久,對己方越是不利,當下對眾叛軍叫道:“你們還等什麽?等達伯兒罕接位,你們這些人還有命在嗎?大家快快殺敵啊!”眾叛軍心想不錯,皇心胸不廣,自己相助四王叛變,定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眾人越想越怕,紛紛拔出刀來,奮不顧身地向煞金殺去。


    煞金喝道:“你們別執迷不悟了!四王挾持可汗,大家會叛變,都是情不得已,你們快別聽羅摩什挑撥!”眾人原有不少忠於可汗,本就是為人所逼,一聽這話,便又停手下來。


    秦仲海與盧雲見眾叛軍一會兒動,一會兒停,都搞不清他們在做什麽,兩人麵麵相覷,也不知應否該上前相助。


    兩大高手正自逞威,忽然遠處沙塵彌漫,似有軍馬行來,煞金與羅摩什見了變故,一起停下手來,抬望遠方。眾叛軍見了前方的滾滾煙塵,心下也是一驚,不知什麽人忽爾駕到。


    天地交接處隱隱現出一個黑點,慢慢那黑點越行越近,眾人定睛望去,赫然是一麵大旗,上頭以番寫著一個金黃色的“天”字。


    煞金大喜,當即喝道:“羅摩什,可汗過來了,你還有什麽話說?”


    羅摩什見到這麵旗幟,全身冷汗颼颼而下,顫聲道:“不可能……這……這怎麽能夠?定是有人裝神弄鬼!”


    煙塵彌漫中,大旗已到裏許之外,戰鼓咚咚地響起,遠處有人唱道:“我們有青草綠地,我們有肥壯牛羊,我們有兵器男,可是卻沒有英雄引導。”歌聲一轉,忽爾高亢,又唱道:“天上神明可憐我們,天上神明賜予我們,啊!英明神武的鐵木真家族,請你引領我們,直到世界的盡頭。”


    此時汗國的字仍然疏陋簡單,朝廷禮儀多以歌唱表達,若有重要人物出巡,也是一般辦理,盧雲聽了那歌聲,便知有汗國的大人物前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盧兄弟啊,這歌兒是什麽玩意兒,怎地***難聽?快給老譯上一段吧!”


    盧雲身處險地,仍舊抱著公主,正要通譯,忽覺懷中的公主身一動,連忙低頭看去,怕她有啥損傷。卻見公主臉上堆滿笑意,低聲道:“都說汗國民純樸粗獷,其實還不是喜歡歌功頌德。你看他們這個模樣,說不定比咱們朝廷還要迂腐呢。”盧雲聽她說笑,心中忽地一動,便自低下頭去,望著公主嬌豔的臉龐。不過兩日沒見,她已然清瘦許多,雖在歡笑間,臉上還是顯出風霜之色。


    盧雲心下憐惜,低聲道:“公主殿下,這幾日辛苦你了。”


    公主抬頭看著他,柔聲道:“我這幾日天天祝禱,希望你能平安無事。上天待我真好,你終於平安無事。”隻見她眼中淚光閃動,這幾句話竟是深情無限。盧雲心中感動,隻覺能為這等人物效力,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是應該了。


    歌聲一歇,滿天沙塵漸漸落下,現出了撲天蓋地的大軍,看這黑壓壓的人頭,少說有二十萬軍馬,眾叛軍見汗國主力部隊到來,都是驚駭無比。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如何是好。幾名悍勇之徒平日雖多凶狠,但在可汗多年的威望之下,竟也不敢稍動。人人垂頭喪氣,氣勢全失。


    羅摩什知道要糟,不禁扼腕長歎,道:“這是怎麽回事?可汗不是給關了起來嗎?怎麽又跑出來了?”


    煞金冷笑道:“現下才知道後悔麽?晚了,一切都晚了!”說話間,數十名旗手奔了出來,排成兩列,跟著有人在地下鋪上紅毯,抬出一張珠光寶氣的黃金寶椅,往紅毯上放落。一陣銅鑼敲過,唱官喝道:“帖木兒汗國的英雄,引領我們的偉大豪傑,木裏詫可汗駕到!”


    煞金早知來人必是可汗本人,當即搶先跪倒,拜道:“臣煞金,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眾親兵環繞之下,一名矮小男當先走了出來,逕往寶椅上一坐,正是當今帖木兒汗國的國主,木裏詫可汗。


    盧雲見他身材矮小,雖在叛軍環伺之下,臉上仍是笑眯眯的,倒像是一名客店掌櫃,全然不似名鎮西疆第一大國的領袖,不禁頗感詫異,那公主也是目不轉瞬地望著可汗,顯然也在上下打量此人。秦仲海則雙手抱胸,笑嘻嘻地看著好戲上演。


    羅摩什心中詭計急轉,眼看煞金已然跪倒,霎時往前一撲,也向可汗拜倒,大聲道:“天幸可汗平安無事,臣等聽聞四王叛變,正要趕回京裏救駕,幸好可汗吉人天相,自行脫險!臣萬分喜悅,感念上蒼眷顧。萬歲、萬歲、萬萬歲!”說著叩不已。


    煞金聽他胡言亂語,知他必有陰謀,等會兒定會設法脫罪,當下先發製人,叫道:“可汗在上,國師羅摩什與四王一同叛變,不隻將陛下囚禁,還前去截擊喀喇嗤親王,想將皇儲殺死。此人罪不可恕,還請陛下將他諸卻!”


    羅摩什大聲道:“煞金一派胡言,他與四王一同作亂,達伯兒罕親眼所見!請可汗將他立時處死!”煞金聽他血口噴人,隻氣得眼前金星直冒,但他確實曾為四王效力作戰,眾目睽睽之下,難以辯駁,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盧雲與公主見這羅摩什無恥之至,都想替煞金說話解圍,但一來不知可汗性情,二來也不明了汗國內部情勢,隻有苦苦忍住。秦仲海卻連一句番話也聽不懂,隻好摸著腦袋發呆了。


    可汗聽了兩人的指責,卻不動聲色,道:“你們不必急於分辯,朕一會兒自會公平審訊。來人!先把四王帶上來!”言語之中,滿是威儀,料來定是精明無比的人物。羅摩什麵上陰晴不定,不知自己能否瞞過可汗的眼去。


    可汗吩咐未畢,左右已搶上十名侍衛,秦仲海見他們陽穴高高鼓起,身形壯碩異常,料來都是各地前來投效汗國的勇士。一名侍衛走到煞金麵前,道:“煞金將軍,請把四王送上。”


    煞金點了點頭,拖過四王,解開他身上的穴道,那四王本已昏暈,被煞金內力所激,便即清醒。


    四王甫一醒來,猛見可汗已然駕臨,當場嚇得魂飛魄散,他急忙往後逃去,叫道:“大家快快出手!決一死戰吧!”煞金任由他跑開,此刻皇帝已然駕到,四王已無法造次。果然四王叫得聲嘶力竭,但手下將領卻無人理會,眾人隻是跪在地下,默然不語。


    可汗見四王仍是如此桀傲不馴,不禁歎息一聲,說道:“養不教父之過,這孩今日猖狂至此,朕也有過錯。來人,把他擒下了!”眾侍衛答應一聲,正要出手,忽見羅摩什飛身而出,竟比他們還要快上一步。“幽冥玄指”點出,登時點中四王腰間穴道,將他擒服在地。


    四王見他出賣自己,大怒道:“羅摩什,你……你怎地如此無恥!”羅摩什怕他多說,當下運指如飛,點住了他的啞穴。


    煞金見羅摩什卑鄙至,居然臨危賣主,心下不忿,重重地哼了一聲,喝道:“羅摩什!你以為這樣蒙混一番,便能逃過製裁了麽?”羅摩什不答,隻是跪在一旁,神態甚是恭順。


    煞金正要再說,可汗已伸手製住,道:“你們不必急於爭吵,誰忠誰奸,朕自會裁斷。”羅摩什聽了這話,額頭冷汗滴下,更是不敢稍動。


    可汗命人將四王帶上,讓他跪在自己腳前。可汗低下頭去,看著四王的臉龐,道:“莫兒罕,你叛亂謀反,如今還有什麽話說?”四王跪在地下,口中卻作聲不得,可汗眉頭一皺,問道:“怎麽了,你說不出話來?”煞金知道羅摩什點了四王的啞穴,當下走上前去,往他身上輕輕一拍,一股內勁傳了過去,登時解開他身上被點的穴道。


    四王跪在地下,眼見父王已然脫險,此刻更已掌握全局,他眼中現出怒火,搖頭道:“我輸了,全然的輸了。你快快殺我吧!”


    可汗歎道:“孩啊,我不隻是你的可汗,也是你的親生爹爹,你起兵謀反,將我監禁起來,難道隻有這幾句話說?”


    四王嘿嘿一笑,道:“什麽父親情,全是胡扯。今日你我成王敗寇,還有什麽好說?快快將我處死吧!”


    可汗見他毫無悔意,不禁搖頭道:“諸之中,朕自來最疼愛你一人,你卻為何反叛?你可知道,朕有多傷心!”


    四王哈哈大笑,說道:“你最疼愛我?那你為何把皇位傳給哥哥?達伯兒罕懦弱無知,這種人怎能當得可汗?”


    可汗歎道:“孩啊孩,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朕的苦心嗎?正因為你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進犯中原,我才立下長繼位的規矩。若是你能謙恭一點,仁慈一些,這皇位還脫得出你的手嗎?”


    四王臉上神情大變,顫聲道:“原來如此……正是因為我能力強,見識高,你怕我日後成就超過了你,才把皇位傳給達伯兒罕………”


    可汗歎息一聲,道:“你還是這麽目中無人,一心隻想作成吉思汗。唉……你可知道,朕早在你身邊安排心腹,將你的一切都掌握住了。孩啊孩,你自以為謀略膽識天下無雙,其實你還差得遠了。”


    四王吃了一驚,道:“你在我身邊埋伏心腹?那卻是誰?”


    可汗搖了搖頭,說道:“你定要知道嗎?朕怕你承受不起。”


    四王恨恨地道:“我若不知是誰害我一敗塗地,便死也不甘心!”


    可汗歎息道:“孩啊,朕安排在你身邊的探,便是你最寵愛的小妾。她見朕給人關了起來,便替朕連絡皇後,這才輾轉把朕救了出來。”說著淡淡一笑,道:“你之所以會識得這名女,一切都是朕的安排,你可知道朕前後花了多少力氣,才培養了這名死間?”


    四王聞言大怒,慘叫道:“這個賤人!我平日待她不薄……她怎能害我……啊呀!”想到自己枕邊的至親摯愛,居然會如此設計自己,一股恨意湧上心頭,登時口吐鮮血,昏倒在地。


    盧雲與公主對望一眼,兩人都見到彼此眼中的驚訝駭異,心中均想:“政爭之前,便是親如父,也要爾虞我詐,何況其他了?”


    可汗望向眾人,歎道:“這四王平日就狂妄自大,雖然才幹頗高,但量小氣躁,朕一直深以為憂,誰知竟然幹下這等逆亂惡行。”他歎息一陣,垂詢眾人道:“四王造反叛逆,你們說說,朕該如何處置他?”


    羅摩什見四王暈倒在地,現下是個全無對證的局麵,急忙跪下道:“可汗明察,四王之所以反叛作亂,一切都是煞金帶頭教唆,請可汗先將煞金淩遲處死,再將四王梟示眾,以儆效尤。”


    煞金見羅摩什兀自搬弄是非,不禁大怒道:“你這無恥奸臣!如何說得這無恥言語?等會兒喀喇嗤親王到來,咱們當麵對質,看看是你為虎作倀,還是我圖謀不軌?”


    羅摩什冷笑道:“你自己說說,你有沒有率軍追殺喀剌嗤親王?你這人好生卑鄙,明明是你教唆造反,居然還敢嫁禍給我?是誰無恥啊?”


    煞金聞言氣結,但自己確曾為四王出手殺敵,若說自己是受人脅迫,不得不為,羅摩什也可以依樣畫葫蘆,以此開脫罪名,一時也想不出法指證。


    可汗見他們爭執不休,卻不知誰忠誰奸,但眼前兩人都是自己的元老愛將,他們尚且介入此事,其餘大臣更想而知了,看來此次亂事牽連甚廣,若要重重懲戒一眾叛臣,隻怕汗國會元氣大傷。


    眾叛軍颼颼發抖,隻跪在地下,無人敢動上一動,倘若可汗下令殺死四王,連親生兒?


    ?不放過,自己定也逃不了死罪。眾人越想越怕,已是麵無人色。


    銀川公主見可汗沈吟未決,又見叛軍麵色如土,便想:“看可汗這個樣,未必有意大肆殺戮。且讓我來說情一番,必能保住無數性命。”當下便緩緩上前,道:“銀川奉漢天之命,前來拜見可汗。可汗政躬康泰,萬事如意。”說著盈盈拜倒。盧雲與秦仲海見她跪倒,也一齊下拜。


    可汗哦了一聲,道:“你就是銀川公主?”


    公主微微一笑,道:“不敢,臣妾正是銀川。”可汗見公主膚色雪白,美豔動人,行止間更是落落大方,心下甚喜,連忙走上前去,將她扶了起來,道:“公主快快請起。”公主腰枝一顫,輕輕巧巧地站了起來。他兩人本該在十餘天前見麵,哪知汗國忽生內亂,這場會麵才拖延到今日。


    羅摩什見公主拜見可汗,自是大驚,心念急轉,便想找出計謀,一舉扭轉情勢。盧雲見他神情詭異,隻睜眼瞪住了他,隻要他稍有異動,便要上前出手。


    可汗見公主毫不怕生,更兼說得一口好回話,心裏很是高興,說道:“我這逆作亂犯上,卻教公主受驚了。天幸你平安無事,不然這孩的罪孽又深了一層。”說著重重朝四王踢了一腳。


    公主見可汗如此氣憤,忙道:“可汗莫要生氣,四王作亂造反固然不對,但可汗你也有錯。”


    眾人聽得此言,都是一驚,這可汗領袖群輪,雖然模樣平和,其實是個厲害的角色,銀川公主這般直言犯上,定然有事。羅摩什見公主一出口便頂撞可汗,登鬆了口氣,想道:“還好這公主是個天生不曉事的,不然我今日定然要糟。”


    果然可汗麵色一變,沈聲道:“你說朕也有錯?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他萬沒料到公主會在眾目睽睽下指責自己,驚訝之外,言語間已透出一股怒氣。


    公主聽出他言中的怒意,當下緩緩向前一步,柔聲道:“臣妾雖然不知貴國的私事,但適才聽陛下言道,陛下早已買通四王的愛妾,將她當作眼線內奸。試想國主對兒尚且提防至此,上行下效,四王又怎能安心地讓哥哥接位,自己屈做臣呢?臣妾說陛下有錯,正是在此。”


    可汗哼了一聲,森然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公主此論未免過天真。”


    公主眼中露出不忍神色,道:“一國之中,若是國主生性深沈,臣下必也會算計心機,四處提防。陛下若不能以誠待人,天天防備自己兒,又如何希望四王能推心置腹,接納乃兄為帝呢?”


    可汗嘿地一聲,道:“照你這麽說,四王之所以造反,卻是朕不對了?”口氣甚是不悅,盧雲深怕可汗氣憤之下,便要對公主不利,霎時掌心出汗,隻覺擔心無比。


    公主歎道:“銀川外國之人,不敢妄斷是非。但陛下試想,倘若四王全然不顧父之情,他將陛下囚禁之時,何不直接下手殺害?又為何要給陛下舉兵再起的機會?也許四王心中很是可憐,隻覺失去父親對他的寵愛,這才起兵叛亂,未必真要對可汗不利。”可汗原以為四王之所以不殺害自己,用意隻是挾持皇帝,好來脅迫大臣,但此時聽公主姽姽道來,卻多多少少有些父親情在裏頭。


    他低頭往兒看去,想起他小時經常趴在自己腿上玩耍的模樣,誰知此刻父卻反目至此,一時心中感傷,不能自已。旁觀眾人見他神情凝重,更不敢多說一句兩句,就怕惹禍上身。


    過了良久,可汗的目光慢慢移開,隻聽他一聲長歎,道:“公主說得很是。若不是朕算計在先,提防在後,這孩也不會覺得芒刺在背,非反不可。說來此事朕也有些過錯。”公主見她一番話竟能說動可汗,心下大喜,正要替眾叛軍開脫罪名,忽聽後頭一個聲音不住大叫:“父皇!父皇!”


    可汗舉目望去,達伯兒罕正與丞相駕馬疾行而來,他心下一喜,連忙走上前去,正要開口說話,忽聽一人大叫:“陛下小心!”話聲未畢,一人衝了過來,將他撲倒在地,隻聞一陣腥風衝鼻而過,一柄烏漆如墨的飛刀從身旁擦過,射中了後頭的寶椅,可說凶險之至。


    可汗大驚失色,顫聲道:“誰?是誰要暗殺朕?”隻聽煞金嘿地一聲,大喝道:“羅摩什!你膽敢犯上,還想活麽?”刀飛出,已與羅摩什鬥在一起,可汗瞠目結舌,沒料到羅摩什會忽放飛刀,暗算自己,兩旁護衛連忙趕了上來,將他扶起。


    可汗定了定神,凝目看去,隻見救他的那人麵目英挺,氣質儒雅,正是公主身邊的隨從盧雲。


    可汗驚魂未定,道:“是你出手救了朕?”盧雲跪下道:“臣大膽妄為,驚擾可汗,還請恕罪。”


    公主見盧雲大大露臉,一時甚是開心。秦仲海乾笑兩聲,心道:“老不會說外國話,竟變成白疑一個了。***!加裏拉歪歪兒!”原來盧雲趴伏在地,一聽喀喇嗤親王等人駕馬到來,已知羅摩什定會伺機出手,以免與人對質。果然一眨眼間,便見他射出飛刀,盧雲早有防備,便撲前救駕,這才保住可汗的性命。


    此刻薛奴兒、何大人等人也已趕來,待見可汗駕到,四王也被製服,形勢已定,都是安下心來,便轉頭看煞金與羅摩什相鬥。


    那煞金虎吼連連,刀如飛,已將羅摩什打得全然無法招架。先前他坐在馬上,右手還提著四王,尚且能與羅摩什鬥成平手,此時空著雙手,又下得馬來,威力何止大了十倍?片刻間便已占得上風,若非要留他性命審訊,早將羅摩什斃於刀下。


    薛奴兒見煞金大逞威風,心下甚是豔羨,也有意在可汗麵前擺弄手段,他伸手一揮,“天外金輪”登時朝羅摩什背後射去,羅摩什此刻正與煞金激戰,冷不防背後金光閃動,一個圓盤猛向他飛來,羅摩什大吃一驚,急忙伸指去撥,卻聽他慘叫一聲,右手食指已被砍斷。


    這薛奴兒的金輪霸道異常,所附真力非同小可,便是昆侖山的掌門卓淩昭親至,也不敢空手去接,這番僧如此托大,怎能不吃虧?霎時間隻見他手指流血,臉色慘白。


    煞金生性自負,動手時向不喜旁人相助,此刻便收回刀,冷冷地站在一旁。


    羅摩什見大勢已去,當即跪倒在地,麵向可汗,忍痛道:“臣鬼迷心竅,大膽犯上,罪不容誅,隻是念在臣過去盡心效忠的份上,請陛下留臣一個全屍!”可汗哼了一聲,尚未說話,羅摩什已運起“幽冥玄指”的陰勁,猛往自己的心口戳落,他“啊”地一聲慘叫,臉色發白,手腳痙攣一陣,便自死去。


    眾人看著羅摩什的屍身,心下無不喟然。此人問淵博,武功深厚,又是西疆第一大國的國師,誰知他身居高位,卻還意存不軌,心有玄機,竟然落得慘死的下場,一時都是感歎良多。


    薛奴兒冷笑道:“這人死得如此輕鬆,真是便宜了他。看咱家把他五馬分屍,為公主出氣!”他知道這名番僧有意劫奪公主,心中甚是不滿,此刻便想毀屍泄憤。


    煞金搖頭道:“此人過去曾有功於汗國,又是我朝大臣,我決不容你下手毀他屍身。”說著站上了兩步,擋住薛奴兒的去。


    薛奴兒嘿嘿冷笑,正要說話,卻聽秦仲海道:“薛公公,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要怎麽處置這個番僧,可汗自有定論,你可別多此一舉。”薛奴兒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卻見可汗正往自己看來,眼神威嚴凜然,他心下一驚,想道:“這老頭貌不驚人,怎麽眼神這般厲害。”他大驚之下,連忙退到一旁,不敢多發一言了。


    可汗命人將四王監下,跟著見過了何大人,道:“有勞大人一辛苦了。都怪我教無方,害得貴客驚擾,朕先向你謝罪了!”說著深深一揖。


    何大人忙道:“陛下萬萬別自責,我等如何經受的起?”


    可汗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銀川公主,對何大人笑道:“貴國公主實在了得,非但長得美貌標致,尚且心思細膩,見識非凡,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女孩。咱們兩家此次和親,朕這樁生意真是賺得很了。哈哈!哈哈!”


    何大人陪笑道:“臣隻希望王日後善待公主,那臣便於願足以了。”


    可汗嗯地一聲,自知兒達伯兒罕生性粗俗下流,當即喚他過來,隻見他一雙賊眼兀自在公主身上亂轉,一幅色眯眯的樣,可汗心下生氣,喝道:“達伯兒罕()!你給朕聽好了!今後可要好好善待公主,不得再花天酒地,聽到了沒有!”


    達伯兒罕摸著臉上的胡,嚅齧地道:“是……是…我……我一定乖乖的聽老婆的話。”說著往公主嬌媚動人的臉龐望去,忽然間,一張大臉陡地飛紅,竟是有些害羞。


    可汗自知此平庸懦弱,見不了抬盤,當下甚是羞慚,不敢與眾人的目光相接。若以才幹來論,喀喇嗤親王實不能與四王相比,但一來他是長,二來心地仁厚,也隻有把皇位傳給此人了。


    眾人說話間,卻見公主的神情有些異樣,竟是欲言又止,口唇不住顫動。秦仲海走上一步,躬身道:“公主有何吩咐?”


    銀川公主眼中淚光閃動,道:“我……我想……我想……”卻遲遲說不出話來。秦仲海心下奇怪,走到盧雲身旁,問道:“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地公主的神情有些奇異?”


    盧雲茫然搖頭,說道:“這我也不知,當是驚嚇過,這才心神不屬。”秦仲海頷稱是。


    此時可汗已與何大人說話交談,交換見聞所得。卻聽兩人笑語不斷,想來相談甚歡。這何大人雖然不會回語,全靠樂舞生通譯,但此人做官的本事著實了得,當場便把可汗服侍得服服貼貼,笑聲連連。


    卻聽可汗笑道:“朕今日敉平亂事,又得一名溫柔美麗的媳婦,可說是雙喜臨門,朕甚是高興。”


    何大人陪笑道:“不隻是雙喜臨門哪()!陛下今日還得了咱們中國這個盟邦,日後汗國定是平安康了。”可汗點了點頭,笑道:“說的好!”他神情忽地變得嚴肅,沈聲道:“銀川公主、喀喇嗤親王,你二人跪下接旨。”


    喀喇嗤親王心下大喜,知道父皇便要當場應允這門親事,慌不迭地趴倒在地,直是五體投地的模樣。銀川公主卻站立不動,寒風吹來,隻見她嬌軀一顫,好似癡了一般。


    何大人見她神色有異,急忙上前,低聲道:“公主殿下,可汗有旨,請公主快快跪下了。”銀川公主回眸往盧雲一看,隻見他正也往自己看來,霎時兩人四目交投,公主熱淚盈眶,勉強轉過頭去,盈盈跪倒,顫聲道:“銀川凜接可汗聖旨。”


    可汗朗聲道:“承漢天之意,我兒喀喇嗤親王達伯兒罕,與中國銀川公主結為夫婦。我汗國自今而後,與中國永結同心,共為兄弟之邦。兩國君主彼此交心,永世不渝。”


    達伯兒罕大喜若狂,連連叩,道:“多謝父皇!”他今日鏟除政敵莫兒罕,又娶了中國皇帝的美貌皇女,可說幸運之至。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心中喜樂,便往銀川公主吻去。


    銀川公主驚叫一聲,急忙相避,卻是又羞又急。


    可汗見兒如此好色,心下氣惱,當即舉腳踢去,將喀喇嗤親王踢倒一旁,喝道:“混帳東西!便連洞房花燭也等不到麽?”待見公主眼中淚光顫動,知道她心念故國,心下甚憐,便想獎賞她一番。他伸手將銀川公主扶起,道:“朕已決意,等你們完婚之日,便封你為喀喇嗤親王妃()。日後等達伯兒罕這渾小接任皇位,你便是我國的皇後了。還望你能秉持仁心仁術,輔佐我兒主持朝政。”何大人等聞言大喜,知道公主在汗國中的地位已然無可動搖,一齊跪下拜謝。


    可汗見銀川公主嬌軀顫動,一時竟然淚如雨下,他溫言慰道:“好孩,以後便把這兒當作是自己的祖國吧!朕定會好好待你,如同親生女兒。別再想家了,好不好?”何大人見可汗甚是憐愛公主,心中更是大為歡喜,料來公主日後定然位高權重,非比尋常。


    是夜可汗帶領眾人入關,宴請中國將士一行,是夜席開千桌,好不熱鬧。汗國民風豪放,男女之隔不似中國森嚴,可汗便請公主、何大人、薛奴兒等人上座,與汗國眾大臣同席。秦仲海、盧雲等武將則與一眾將領同桌。席間喧嘩吵嚷,好不熱鬧,秦仲海與盧雲各自經曆無數艱險,死裏逃生之餘,眼見結局圓滿,心下自是歡暢難言。兩人與汗國將領放懷痛飲,酒酣耳熱之餘,性便比起手勁角力,以助酒興。


    那煞金卻不與眾人飲酒,隻孤身一人到營帳外歇息,想來他生性高傲,向來如此。


    盧雲正自暢飲,忽見遠遠一雙妙目凝視著他,他仔細一看,卻是銀川公主。隻見她的眼神中似有淡淡的哀愁,好似有什麽話要說,盧雲心下一動,便要過去問安,但想起兩人身分不偕,當下便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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