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人擒拿了麽?”她任由他給自己的傷口上纏上白綢,此刻受了傷,也不必在意在他麵前坦誠相見。


    “要受點苦才能說出指使的人。”


    他惜字如金,一句帶過,對秦昊堯的避而不談,她的眼底似有幾分惆悵,趴在他的腿上,卻轉過臉去,不再看他。自然,她也從來不曾看透過他。


    是啊,自然馬上就會見分曉。


    她眸光一閃,在他看不到的那一瞬,麵容盡是冷意,那澈亮的眸子再無任何的動人光亮。


    瓊音在方才提過一句,在沈櫻的屋子裏,搜到了兩名刺客。


    這秦王府,還真的是雞犬不寧呢……


    她倒要看看,明日皇宮要鬧出何等樣的好戲。


    痛?


    經曆過死過的滋味,她如何還會懼怕這樣的傷?!她都快等不及了,尊貴的聖母皇太後,要如何應付這樣的殘局?!


    她趴在他的身上,漸漸睡著了,黑發垂下一縷,他握住穆槿寧的柔荑,手掌心的暖意,一分分從體內流失,傳入她的指尖,讓她在漫漫長夜,再也感覺不到任何徹骨寒意。


    屋內暖爐中慢慢騰升的暖熱,在三更天的時候,最終散去了。


    “王爺天快亮的時候才走,如今已經去早朝了。”


    她醒來的時候,是獨自一人趴在錦被上安睡,屋內再無他的身影,雪兒從門外送來藥湯,順帶說了句。


    他居然陪了她一夜?!


    穆槿寧微微蹙眉,他走的時候也不曾驚動熟睡的她,想來是動作輕柔細心,不過——他向來我行我素,對任何人都不會周到體貼,她受的傷在秦王的眼底,根本微不足道,他居然在她身邊守護到天明?!


    “王爺也實在太不懂得體貼人了,也不給郡主蓋個錦被,這麽睡了一夜,這麽大冷的天,不會著了涼吧。”


    穆槿寧聞到此處,垂下眉眼,說也古怪,她並不覺得冷,暖爐似乎早已熄滅了,如今起身才覺得空氣清冷,唯獨體內卻仿佛還升騰著融融暖意。


    她身上的白綢,還在,正如他所言,她才是他最寵愛的女人?甚至勞煩高高在上的秦王親手替她包紮傷口?!


    知曉她如今的備受寵愛,皇宮裏的那些人,恐怕早已蠢蠢欲動了吧。


    秦昊堯,還真是不給她半天消停日子。


    剛下早朝,太後便派了個太監,請了秦昊堯去了潤央宮。


    太後依舊不曾下床,如今半坐在帳幔之後,依稀看得清她的身影,她的嗓音沒有往日的厚重,聽來虛浮無力,隻是怒意不減。“昊堯,你娶沈櫻一年不到,哀家怎麽聽說,你居然有休了她的意思?”


    “秦王府的風聲,母後倒是一個都不放過。”秦昊堯不置可否,陰著臉,坐在一旁的椅子內,仿佛對沈櫻當真下了下堂令,讓人看不出虛實。


    太後輕輕咳了聲,榮瀾替她將一邊帳幔以金鉤勾起,她的麵色宛若死灰,老態盡顯,仿佛不久於人世。


    “昊堯,禁足已是重罰,沈櫻是個弱質女流,從來都是過的安穩日子,也沒遇到過歹徒,懼怕之下難免做錯事,更何況她如今還懷著你的孩子,是有身子的虛弱女人,行事自然更加懦弱小心——”


    秦昊堯黑眸冷沉,宛若利劍鋒利,掃視過太後的麵容,說話的語氣聽來不無遷怒:“母後是為她的愚蠢找借口?王府進了刺客,她卻同流合汙,本王身邊需要這樣的女人?!”


    “她是一個女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難道要她跟刺客拚命嗎?”太後以絲帕捂住口鼻,連連咳了許久,才平穩了氣息,啞然說道。


    “來的總共六名刺客,死了四名,剩餘兩名被兒臣手下生擒,關在地牢中。他們已經供認不諱,當下不曾要挾沈櫻,而是提到自己的身份,沈櫻主動替他們找了藏身之所,可見,沈櫻跟歹徒的幕後主使,大有關聯。她居然通了內應,這件事就沒這麽簡單了。”秦昊堯無聲冷笑,視線宛若織好的一張網,太後眼底的任何閃爍,他都不曾遺漏,盡數捕捉完整。


    太後冷著臉,漠然不語,看似是無法說服秦王,但在秦昊堯眼底,卻暗藏玄機。


    “哀家不懂你們朝政上的你爭我奪,隻是個婦道人家,人人看得出來沈櫻對你的心意,她是你的結發妻子,說她勾結別人打著裏應外合的主意,哀家是決計不會相信的。”太後眸中似有悲戚惋惜,卻又不無哀痛歎息,仿佛麵對的,是一個擅作主張的薄情郎。“當初這樁姻緣,是哀家親口答應沈大人的,一年之期未滿就斷了這份金玉良緣,讓她懷著皇嗣流落在外,你把皇家的聲譽置於何處?!”


    “真是可惜,他們至今不肯招認,到底是誰派他們來,又是要誰的性命。若是兒臣查了出來,自然會給沈家一個交代。相信沈家是書香門第,自然看得懂其中的輕重。”


    秦昊堯不願多談,漠然起身,俊顏肅然,太後看著他心意已決的模樣,更是神色大變。


    “哀家的病,當真是沈熙的詭計?!”


    太後冷冷鎖住秦昊堯的俊長身影,眼底匯入些許詭譎的笑意,秦王如今在朝廷的聲勢不小,也不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了。


    她問出的這句話,劃過清冷空氣,他腳步稍作停留,似有斟酌考量。


    “這句話不該問兒臣,而該問皇兄才對。皇兄說是,那便是,皇兄說不是——”秦昊堯斂眉,莫名深沉的笑意揚起在唇角,他說的諱莫如深:“那便不是。不過,這件事鬧得風風火火,遲早要有人認罪。”


    “昊堯,你果真是——”見他頭也不回就走,太後猝然伸出手去,胸口氣虛躁動,又連連咳出聲來。


    若不是有人在熏香中做了手腳,讓她日複一日吸入毒藥的折磨,她也不會走到這般的田地。即便用最珍貴不菲的藥材,卻也無法讓一具中空的皮囊,再有勃勃生機。


    “娘娘,別再說了……。”榮瀾見她麵色灰白,急忙取來藥包,給她吸入幾口清亮藥香,才讓她壓下胸口怒意。


    昊堯啊,你果真是,果真是喜歡崇寧啊。


    後半句話,皇太後沒有說出來。


    她驟然緊抓著衣襟,眼底渾濁一片,早已失去往日的精明利落。


    她做了那麽多事,殺了那麽多人,卻還是無法阻攔,這一切的按部就班。


    “太醫說過您不能說太多話,傷了自己的元氣,往後秦王的事,您就放寬心別再管了。”榮瀾姑姑輕輕撫著太後的後背,眼前的皇太後,宛若一株被拔離土壤的花草,即便每日灌溉甘露,卻也避免不了日日衰敗凋謝的厄運。


    太後猝然抬起眸子,滿目陰沉森然,嗓音低啞卻又滿是不甘:“你以為哀家喜歡管秦王府的事?這絕不會隻是秦王府的事,看下去吧,絕不會是那樣——”


    冬日的光耀,灑落整個潤央宮。


    唯獨沒有一分暖意,滲透入他的墨青色華服,秦昊堯久久站在宮殿前方,望向那座華麗貴氣的寶殿,眼底的佞然陰鶩,仿佛已經將那位孝順的秦王假麵,沉下海底。


    “母後,你活的太長久了……。”


    秦昊堯負手而立,身姿宛若青鬆傲然挺拔,他的薄唇,緩緩呢喃,唯獨說起這句話的時候,他判若兩人的猙獰可怖。


    不過兩三日功夫,秦王獨寵美妾而冷落遷怒王妃的傳聞,便已經鬧得婦孺皆知。


    穆槿寧趴在軟墊上,錦被拉至肩頭之下,白皙脖頸和削瘦肩頭,暴露在空氣之中,寬大裏衣覆在身上,依稀可見胸口露出的粉色兜兒一角。她一臉平靜,翻閱手中的詩詞,雪兒興衝衝地衝到她的麵前,跟她問及是否王爺當真要休了沈櫻的疑惑,她頭也不回,笑意不達眼底。


    沈洪洲是皇上的人,跟秦王難免有諸多不合。


    “想必是跟沈家鬧翻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要用這個條件威脅沈家,讓沈洪洲對他臣服。”她說的萬分自如,緩緩翻過一頁書頁,仿佛這些事,離她萬分遙遠,她不過是一名看客般旁觀,分析的入木三分:“沈家想的太簡單了,這位身份高貴的乘龍快婿,狠毒起來,可是什麽人都會舍棄的。”


    女人?他堂堂秦王,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沈櫻的確有上乘的花容月貌,可比她美得嬌得嫵媚的,這世上也不是沒有。若是沒有沈家的權勢,沈櫻這般的女人,他怕是一眼都不會看。


    她並不相信心機深沉的秦王,會這麽堂而皇之休了沈櫻,跟沈家為敵。


    時機,還並不成熟。


    恐怕這樣的噩耗,會讓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沈家,火燒眉毛,迫不及防。


    這世上,什麽事,什麽人,都可以拿來做交易。


    “嬤嬤,你手中拿的是什麽?”


    眉頭舒展開來,她抬起晶瑩小臉,視線落在走入內室的趙嬤嬤,淺淺一笑,柔聲問道。


    “郡主是否還記得,在官府的時候,快過年之前,總要剪紙貼窗和門楣,為來年順心如意討個好彩頭。”


    趙嬤嬤沉聲道,手中的匾額之內,是一疊紅紙和一把精巧的金剪刀。


    穆槿寧微微怔了怔,遠去的回憶之中,的確有這般的畫麵。依稀兩個女子,踮著腳尖將手中的紅剪紙貼在屋內的窗戶上,有人對另一個輕聲安慰,你看這馬上就年關了,時光過的多快啊……。


    “是啊,馬上就年關了,時光過得多快啊——”她探出白色柔荑,指腹劃過那一張紅紙,不知不覺唇邊也溢出這句話來,低聲輕歎,這般的語氣,似乎自己都覺得陌生不已。


    隻是眼底的落寞不過一瞬的功夫就全都散盡,穆槿寧朝著她們嫣然一笑,低聲說道:“每個人都做幾張,這樣過年的時候屋子多好看。”


    瓊音皺著眉頭,苦笑著推脫:“郡主,我自小就跟爺爺過活,居無定所,從未學過這種事。”


    “我來教你。”穆槿寧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床沿,一個說一個學,趙嬤嬤跟雪兒各自坐在圓桌旁,趙嬤嬤自然做的最熟手,沒多久,一枚手掌大小的紅剪紙就做完整了。


    四個女人在屋子裏剪著做著,瓊音雖有些笨拙,卻也學了個大概模樣,兩個時辰,在她們有說有笑之中,無聲無息就過去了。


    “我做了幾個窗花。”雪兒攤開手來,這是過年都少不了的福字,做的工整端正,穆槿寧望了一眼,瓊音也不甘示弱,將手邊的窗花攤開來,急著獻寶。


    “郡主教我做了幾隻春蝶,雪兒你看——”


    雪兒瞅了一眼,隻覺那剪紙拙劣,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看呐,你往後還是拿劍吧,你的哪裏看得出是春蝶,約莫是胖蛾子吧。”


    “郡主做的才是巧妙,春蝶——不落俗套,寓意來年生機勃勃,春意盎然。”趙嬤嬤站起身來,目光落在穆槿寧枕畔的幾朵門箋,蝴蝶撲著翅膀,停在花間,自然能從其中看出女子柔美溫順,卻也……向往春蝶的自由灑脫吧。[]


    “嬤嬤做了年年有餘的門箋,正好貼在院門口,這是好彩頭,我也再做幾個。”雪兒拿起那胖娃娃抱著雙魚的貼紙,滿麵帶笑。


    穆槿寧垂眸,淡淡笑意在唇邊漾開,她不疾不徐,拿起金剪刀,又做了幾枚不同樣式的紅色窗花。隻見那諸色花樣,極為精妙,趙嬤嬤都一改往日肅然,連聲稱讚她的心靈手巧。


    雪兒取來了漿糊,穆槿寧也興致高昂給自己手邊十幾枚窗紙沾上漿糊,遞給瓊音,眼看著她將這些各色花樣的窗紙,一張張貼在窗戶上。鮮明的紅,裝點了整個屋子,仿佛過年的熱鬧氣氛,也提前感染了眾人。


    她側著身子,支著螓首,目光灼灼,專注地望著她們忙碌的身影,心中卻暗暗湧入幾分淺淺淡淡的愁緒。


    她以為自己無法熬過如此漫長的日子。


    一轉眼,卻就要過年了。


    唇邊的笑容,不知何時被抹去消散,莫名的寂寞,更像是一頭吃人的年獸,將她的心口撕咬的粉碎。


    “瓊音,貼在中央,這般更好看。”她指著那扇窗戶,淡淡說道,瓊音應了一聲,按照她說的去做。


    貼完了窗紙,雪兒與瓊音出去準備午膳,趙嬤嬤在外堂添了些炭火,讓暖爐燒的更熱。


    她沉默了片刻,火星子映入那雙並無波瀾的暗沉眼底,才低聲探問。“郡主,自打我進王府,就一直想問,為何當年那個叫做紫煙的姑娘不曾伴隨郡主,在王府服侍郡主?”


    當年她看得出來,穆槿寧是養尊處優的小姐,而寸步不離的紫煙,比她年長些,事事都照顧的滴水不漏,兩人一道被放逐到官府,幹活吃飯歇息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一起的,穆槿寧哭泣傷心的時候,也是紫煙在一旁安慰勸服,趙嬤嬤自然當紫煙是她的忠心奴仆。


    既然主子都回到京城,有了好的歸宿,怎麽能夠同吃苦同患難的紫煙,卻反而消失無蹤?!


    “在塞外生了一場惡病,我回來的時候,是獨自一人。”


    她並不逃避。


    穆槿寧手邊的動作微微停駐,她的臉逆著光,說這話的時候嗓音清冷,唯獨坐在外堂的趙嬤嬤,無法窺探她此刻的神情。


    她寥寥數字,卻已然說清楚了當時的處境。紫煙死在邊關之外,她孑然一身,如今自然更為孤獨寂寞。趙嬤嬤在心中暗暗低聲歎息一句,知曉這是她的傷心之事,便不再開口,以手中的火鉗暗自撥開炭火,火焰燒的更旺了,安謐的隻剩下嗶嗶波波的細碎聲音。


    她看著詩書,約莫才過了午後半個時辰,已然困意襲來,或許這藥湯中有了安神的藥材,在溫暖的屋子裏,她格外慵懶無力。


    “郡主,王爺來看你了。”


    趙嬤嬤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這才起身,朝著內室喊了聲,卻無人答應,低頭說道。“想必是睡著了,小的要叫醒郡主嗎?”


    “不用。”


    他丟下一句話,徑自大步走入內室,趙嬤嬤見狀,也就走出去將門掩上。


    仿佛在沒有他在身邊的時候,她更加自如。


    如今穆槿寧便宛若嬰孩般安睡著,呼吸平靜,枕著雙臂,螓首微微偏在一側,他吩咐大夫用最好最快的藥,她休養一個月,便能徹底痊愈。


    她似乎睡得並不踏實,緩緩側過身子,他這才看清她的容顏,卻不禁啞然失笑。


    白皙的麵頰旁,不知何時沾上一枚紅色窗花,原本溫婉清雅的容顏,卻更添了一抹嬌豔,她平日總是精明縝密,也唯獨在這等的無人之際,才能窺探到這般難遇景象。


    她枕畔的一本詩詞冊子,壓在手肘之下,他將其抽離出來,自顧自在手邊翻閱幾頁,她翻了個身,猝然壓到肩頭傷口,痛得隨即驚醒過來。


    睜開惺忪睡眼的那一刻,便看到床沿坐著秦昊堯,她陡然間半坐起身,不顧牽扯到肩頭舊傷的疼痛,怔然望向他。


    他是何時來的?!


    他淡淡睇著她,黑眸之中染上無聲笑意,她直覺詫異,他的目光緩緩滑下,從她沾著窗紙的麵頰,最終定在她的裏衣衣領之下,那裏正袒露些許粉色兜兒的柔光。


    她驀地臉色一白,急忙將裏衣裹緊,她並不知他笑的,是否是她衣衫不整淩亂模樣。


    “遮什麽?你渾身上下,有哪個地方本王沒看過沒摸過?”


    黑眸從她的胸口移開,再度落在她的麵頰之上,笑意在薄唇邊愈發張揚,低沉笑聲從喉嚨溢出,他輕狂不羈的戲謔,卻讓她愈發不自在。


    若是他當真不顧她受傷苦痛,強取豪奪,前幾日如何親自為她纏繞白綢,豈不是自相折磨?!


    “這是本王以前用過的傷藥,用著吧。”


    他從茶幾上取了一盒膏藥,送到她的枕邊,語氣依舊算不上關懷,總有種高高在上的傲然。


    她垂眸看這瓷盒子內的白色藥膏,臉上失了任何神情,眸光沉斂著微光,細細的光芒,宛若湖光水色。


    “凡事別逞強,又不是鐵打的身子——”


    他俯下俊挺的身子,對她此刻狼狽模樣調侃一番,俊顏就在她的麵龐咫尺之間的距離,突地察覺他嗓音的逼近,穆槿寧側過臉來,兩人的目光交匯那一刻,他的大手移到她的後頸,卻隻是用力按住她的螓首,把她的臉推向他的麵前,然後稍稍湊近,便輕而易舉含住她的粉唇。


    她怔了怔,仿佛這回的親密,卻跟往日有些許不同,他並不急於奪取她的呼吸,宛若循循善誘,引導她陷入他精心安排的迷情之中去。他不疾不徐,深入淺出,反複挑撥,卻又不滿淺嚐輒止,有好幾回逼得她不得不跟從他,用他的方法回應他,他吻的越來越深,手掌在她裏衣之上暗自遊離,猝然探入其中,覆上她胸口的柔軟。


    穆槿寧猝然眼底冷下,身子一僵,他對男女之事從不避諱,向來隨心所欲。他的唇已然從她的唇瓣移開,落在她白皙纖細的脖頸上,仿佛血脈之下的躍動,卻更能讓他提起興致,她對他這般肆意浪蕩的舉動,更是滿心抗拒,她是見過他宛若魅獸的模樣,生怕他的森然白牙,毫不費力就能咬斷她的脈搏。


    他吻了許久才停下來,手掌替她理了理敞開的裏衣,眸光漸漸深沉,那黑眸之內似有笑意,她不懂他今日為何看著她總是笑,微微蹙著眉峰審視他的眼神。


    他的手掌落在半空,緩緩貼上她的麵頰,這才將她左臉上的紅色窗紙扯下來,放在她的手心。


    方才枕邊的窗紙自然是瓊音少拿了一枚,她趴著小憩的時候,這枚窗花不知何時貼在自己麵頰上,他自從一開始便看著了,卻半句話不說,看她這般可笑。


    “貼在你臉上,比粘在窗戶紙上好看多了。”


    他見她的眼底似有幾分沉悶惱意,卻又不得發作,不免又是長笑一聲,輕拍她的柔軟麵頰,肆意取笑捉弄,仿佛還不嫌激怒她。


    她抬眸看他,麵容上沒有半分怒意,淡淡瞥視他一眼,錢公公昨日來看她,說起秦王惹怒了太後,一定是因為沈櫻的事。


    “王爺為了王妃窩藏刺客的事,頂撞了老祖宗?”


    “不如說是為了你,本王頂撞了太後。”秦昊堯的眼底含笑,唯獨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卻讓她很難看清,他到底有幾分認真,幾分調侃。


    她淺淺一笑,眼底卻沒有任何暖意:“王爺的確不必因此事而遷怒王妃——”


    “你就沒想過,本王休了沈櫻,誰才是最有利的?”他的手掌,暗暗覆上她的柔荑,他深情脈脈凝神看她,神色一柔,仿佛事事都為她著想,他微微頓了頓,說話的語氣緩和許多。“本王因為你而跟母後作對,不就是為了成全你的夙願?”


    他的目光沒有往日的冰冷,恨不得望入她的心裏去。


    他還在試探她?!


    穆槿寧的心中浮上疑雲,還不曾開口,便聽到門外的聲音。“爺,屬下有事稟告。”


    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她倚靠在床頭,靜默不語。秦王這個男人,虛實難辨,他說要成全她想當王妃的夙願,恐怕也不過是個幌子。


    斂眉,燭光打在她的側臉上,手心之內,依舊躺著那一枚紅色窗花。那鮮明絕豔,更像是一枚印記,深深刻入她的肌膚,滲入她的骨髓。


    “爺,戴隆從魏國回來了。”


    他側過臉,朝著王鐳發問:“一聲不吭就回京城來了,看來在魏國惹了不小的禍事,他如今在何處?”


    “在巷子口喝酒,喬裝打扮了一番,就以為可以掩人耳目。”


    秦昊堯陰著臉,疾步走出王府,王鐳牽著馬而來,他一躍而上,穩穩當當坐於棕色駿馬馬背上,一揮馬鞭,疾馳而去,王鐳緊隨其後,兩人很快就消失在暗然夜色之內。


    巷子口一家酒館門口,走出一名矮小幹瘦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長臉小眼,一副精明長相,身著褐色長衫。


    剛走入一條小巷子,身後便傳來冷漠的笑聲,卻叫人在黑夜中聽了,不寒而栗。


    “戴隆,你可真有興致啊——”


    戴隆轉過身來,抹了抹潮紅的麵孔,眯起眼眸趁著酒館外細微的光耀打量眼前的俊偉男子,驀地神色劇變,換了一張恭維麵孔:“王爺……。小的今日才回京城,本想著明日再去拜見您,您怎麽自個兒來了?”


    秦昊堯的身影,一半沒入黑暗,一半依稀可見,俊顏覆上些許惋惜,嗓音冷沉。“本王不來,你又怎麽會想到要去見本王?前幾個月,本王派了不少手下找你,都被你躲過去了。”


    “小的怎麽敢躲著不見王爺?”戴隆幹笑著敷衍一句,心中卻早已察覺來者不善,突地一個箭步騰空踩踏上牆根,想要溜之大吉。


    王鐳的動作,卻比他更快,勝他一籌,一把緊拽住他的後頸,將他拖向秦昊堯的眼前。


    “想逃?”秦昊堯壓下俊長身子,打量著眼前這個幹瘦男人,笑意全無:“本王就不喜歡你這樣貪得無厭隻進不出的人,將糧草賣給本王,你可從中刮了一大筆油水。”


    戴隆當初就衝著這筆銀子而來,而如今看來,那筆交易實在也不值當。若是眼前的男人隻要銀子,不會派人跟了他這麽久。


    秦昊堯的唇畔突地揚起一抹詭譎的笑意,愈發親切,卻也更顯陰沉逼人:“吃了本王那麽多,如今也該吐些出來吧。”


    “小的給,馬上就給——這是上回的五千兩銀票,小的分文未動。”從袖口掏出一疊整整齊齊的銀票,他從來都隻認銀子不認人,知曉這個男人的真實身份之後,的確是狠狠敲了一筆錢財。


    “本王聽說,你暗中還在做消息販賣的勾當。”秦昊堯兩指夾起這一疊銀票,眸光漸沉,突地話鋒一轉,似有深意。“江湖上沒有你打聽不到的消息,本王也有想知道的事,這五千兩,買那個消息如何?”


    “王爺想知道什麽,小的自當毫無保留,掏心掏肺。”戴隆心想著隻要將秦昊堯想要的消息告知他便能逃脫險境,心中千斤巨石便落了地。


    秦昊堯俊美的麵容上,笑意更甚,在夜色的襯托之下,宛若妖靈一般詭譎妖異。無人能夠看透他的皮囊之下,到底是正是邪。“本朝去往北國的商隊,絲綢香料買賣了三四年了,這回卻埋沒在風暴中,所有貨物全部被洗劫一空,你可知為何?!”


    戴隆聞言,心中大呼不好,驀地一把推開王鐳,想要衝出去,王鐳掌風一送,他卻隻得雙腿跪地,再也無法掙開。


    “你當真以為本王不知曉你的肮髒過去就跟你做交易?手下養了幾百名馬賊,在官道上無惡不作,本王原不想管,可本王的人,你也敢動?本王的金銀,你也敢搶?”秦昊堯一腿踢中戴隆的心口,眼看著他麵色死白垂死掙紮,冷聲反問。


    “小的……。小的原先不知那是王爺的人,以為隻是朝廷的商隊。”戴隆連連求饒,肚中的酒水在重擊之下溢出口鼻大半,他扶著心口,整個人險些趴在地上。


    “原先不知,現在總該知道了吧。”秦昊堯的眼底滿是漠然,嗓音冰冷。


    “小的必將那些奉還,明日之前一定送到王爺手裏,請王爺饒恕小的這一回。往後官道上的交易,小的會分一筆給王爺。”戴隆雖然有些懼怕,不過畢竟也是個小頭領,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自然一轉念,又生奸計。


    “本王的身份,你既然知曉了,如何還能留著你?”秦昊堯看著這個男人,隻覺好笑之極,果然什麽人用什麽樣的計謀,戴隆是鑽在錢眼裏的不要命的馬賊,隻能想到用金銀買通秦昊堯。


    “不管是朝廷還是江湖,總有各自的規矩,本王不是不讓你吃點油水,可惜你太貪心了——”他以眼神示意王鐳動手,王鐳將手掌探入戴隆的衣襟,摸出了一大把銀票,送到秦昊堯的眼下審視。


    秦昊堯連連低笑,戴隆斂財,的確是世間少有的不知死活。“死到臨頭還要護著銀子,不如等你死了,本王再燒幾萬兩給你享受享受。”


    “王爺若是殺了我,就無人買賣糧草給你了——”戴隆幾乎一聲,隻是聽到秦昊堯的笑聲,卻連聲音都在發抖。


    秦昊堯一言不發,雙臂環胸,好整以暇打量著他,似有斟酌。“你們馬賊幫,不是還有二當家陳靖嗎?”


    這一句話,卻已然是晴天霹靂,石破天驚。


    秦王的意思,沒有他戴隆,他也不乏交易的對象,恐怕陳靖早已成了秦王的人,這回,他想不死都難。


    戴隆麵色冷硬,滿麵不善:“王爺你就不怕這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公諸於世?小的雖然是馬賊,也可清楚以你的身份,決不能做這些事。”


    “如今知曉的人,不就是你一人?”秦昊堯驀地笑意斂去,俯下身去,眸光掃過戴隆的臉:“你死了,本王的身份就得以保全了。”


    話音未落,他已然一手扼住戴隆的脖子,俊顏生冷,因為暗自用力而微微扭曲猙獰,大口大口的鮮血從戴隆的口中淌出,仿佛生怕髒汙了他的手,他不耐扭轉,戴隆雙目血紅,臉色發青。


    哢——


    黑夜之中,傳出骨肉盡斷的撕扯聲。


    秦昊堯漠然轉身,從王鐳手邊接過了一方白色帕子,輕輕擦拭指節上的血滴。


    被抵在牆麵上的戴隆,脖子已斷,雙目怒睜,雙手垂在兩側,秦昊堯沒走前幾步,身後便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


    秦昊堯眸光一沉,語氣不無玩味:“誰這麽大膽居然敢看完這出好戲?給本王抓過來瞧瞧。”


    “殺人了……。快來人……。”


    聲音從黑暗角落傳出來,顫顫巍巍的,是個男人,卻早已嚇破了膽,沒有半分底氣。


    “爺,這——”王鐳側過身子,回頭看他,不無為難。


    畢竟若是別人,他早就下手,主子跟商隊官道有關,如今有人看到,自當斬草除根,免得日後走漏風聲。可這個男人他見過一回,正是崇寧郡主的父親,也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若是他貿然將穆峯滅口,這件事想必更加麻煩。


    王鐳出手,他向來放心,怎麽這回,殺個人怎麽還優柔寡斷?!秦昊堯走出巷口,街巷上空無一人,唯獨那團黑影,瑟瑟發抖也實在太過膽小。


    “還沒見過這麽沒膽量的男人。”他無聲冷笑,再定神一看,卻覺得那個蜷縮在巷口的男人有些眼熟。


    細想了,他猝然直起身來,原來是穆槿寧的爹,穆峯,那個傻子郡王。


    他一手覆上穆峯的肩膀,神色一柔,宛若循循善誘:“方才的事,你都看清楚了?”


    穆峯遲疑著抬起臉,明明以近不惑之年,卻是頭一回見過殺人情景,滿目惶恐,可是他生性癡傻,不會撒謊的本事,害怕極了也隻會實話實說:“看清楚了,是你殺的人,你把那個人殺了……。”


    “王鐳,送他回別院,別讓他在外麵走動。”


    秦昊堯朝著王鐳吩咐一句,獨自走出巷口,騎馬離開。到雪芙園的時辰已經晚了,他躺在她的身側,安睡一夜到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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