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瑾寧的唇邊,卷起一抹淺淡柔和的笑容,她說的格外平靜超脫,仿佛談論的,並非是自己曾經嫁給的男人。


    “我能有什麽氣要撒在她的身上?她若能與秦王修成正果,也是美事一樁。彈了一手好曲子,跳得又是難得一見的好舞藝,背後還有左相扶持,我看這件事也有七八分真切。”她緩步越過桃花林,沈熙走在她的身邊,看著穆槿寧娓娓道來,隻是情緒沒有任何的波動。


    “好一個美事一樁。秦王這麽快就有了新歡,原本我還不信,這麽一看,或許你說的是沒錯。”沈熙漫不經心地揚起嘴角的笑,她意味深長地盯著穆槿寧的臉,揚聲道。“也沒什麽好稀奇的,這世間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的,男人嘛……誰會單戀一個女人。”


    穆槿寧聽得出沈熙是話中有話,停下腳步,臉上再無任何笑意,沈熙看她似乎覺得好奇,這才將聽來的消息告知穆槿寧。


    “昨夜,有人看到這個曲琳琅在宮門等候秦王,兩人見了麵,說不準事都辦了。”沈熙並不遮遮掩掩,她向來直來直往,有什麽說什麽,像秦王這樣的男人,要得到一個女人還不輕而易舉?更別提,這位曲琳琅在夜宴上跟秦王主動獻殷勤,這等投懷送抱的女人,都送上門去,秦王也沒有理由不享用。


    穆槿寧的眸光一掃,眼底的笑意,漸漸流逝幹淨,不冷不熱地丟下一句。“這些事我並無興致知道。”


    “對,你當然不需要知道,不過你的兒子不還在秦王府內?若是此事成了,曲琳琅不就成孩子的娘了?”沈熙垂眸,悠閑怡然自得地轉動著手中的那一朵紅花,人人都說穆槿寧是個極愛孩子的慈母,沈熙揣摩著等穆槿寧在後宮坐穩位子之後,她一定會跟聖上請求將孩子接回自己的身邊,但若是曲琳琅當了孩子的繼母,有她在,難道那個孩子能不受她的氣?方才曲琳琅走的時候,眼神都變了,當然會懷恨在心。


    “不管往後誰會成為秦王的女人,孩子是王爺的義子,誰也不能不看在王爺的麵子上,苛待王爺的義子。曲琳琅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她絕不會做的這麽過分。”一抹複雜之極的情緒,像是一場毫無預知的暴風雨,短暫侵襲了她的內心。穆槿寧依舊朝前走去,曲琳琅一定比沈櫻更懂得在秦王麵前收斂,更懂得做個好人,若是她嫁了秦王,絕不會跟念兒作對,以穆槿寧對曲琳琅的觀察揣摩,她更會樂意在秦王跟眾人麵前當一個賢妻良母,更會做的滴水不漏,穆槿寧不擔心曲琳琅這樣的女人不會善待念兒,但……她也不清楚,她此刻的一絲不安和憂心忡忡,是從何而來。


    穆槿寧淡淡睇著眼前風景,如今秦王府虛位以待,足夠容納想進來占得一席之地的女人了,這天下,前仆後繼的,或許不會隻有一個曲琳琅。


    但她還是隻能說服自己,眾人都以為她絕情拋棄孩子走入後宮,其實――她隻是覺得念兒在秦昊堯的身邊,會更安全。她的狠心,卻不在意別人把她當成是無血無情的母親,隻要她心中清楚。


    “今日皇上去太廟祭祖,大清早的周公公來宣告各宮,今日開始,由莊妃掌管後宮,珍妃輔佐。”沈熙見四周再無人,丟下手中的紅花,繡鞋狠狠踩踏上去,反複碾壓,仿佛今日的好消息,大快人心。


    她等待了很久,終於有一回,可以看到皇後不再掌控後宮,雖然隻有一月的時間,但心中也鬆了一口氣。


    “我聽下人說了,是皇後身子不適,便放下權力,以便專心休養身子。”穆槿寧噙著笑意,朱唇之旁,是一抹複雜之極的笑,一句話,雲淡風輕。


    “往年皇後身子生病的時候,都不曾讓其他後妃掌控過,她可是個將權力看的比命還重的人。”沈熙聞到此處,卻不屑一顧,至今覺得此事疑雲重重。


    穆槿寧靜默不語,幾片桃花花瓣隨風而舞,落於她的肩頭,她望著沈熙丟棄在地上踩踏入土的紅花,默默怔了怔。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她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新婚的第二日,恭順乖巧地前往錦梨園給沈櫻請安,看到那一塊潔白無瑕的白綢子上染上血紅色的花顏,一刻間,刺痛了她的心。她沒想過命運會如此坎坷多難,兜兜轉轉,第一回的清白,被秦昊堯占有,她看到身下沒有半分顏色,身體是疼痛不已的,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他的冷漠殘忍,苛刻挑剔,無形之中,像是一隻用盡全力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口鼻,讓她根本無法對著秦昊堯,坦誠自己的過去。即便事已到此,若沒有那個產婆的出現,若是她說,他便會相信她的話?!


    她不是沒有任何委屈,更不是沒有半點難過,她也是一個凡人,也是一個女人……。[]但,她終究逃不出命運的捉弄。


    她曾經跟很多女人一樣,認為貞潔是最重要的珍寶,但,真的是這樣麽?如果感情都所剩無幾了,還要所謂的清白作為證據嗎?於事無補罷了。


    “你怎麽了?如何臉色這般難看?”沈熙看著穆槿寧的嬌顏之上,血色全無,整個人神情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哀傷孤寂,仿佛大病初愈,弱不禁風一般。


    “回淑寧宮吧。”穆槿寧的眸光淺淺撇過沈熙,朝著兩個婢女下令,眼前的春景,她根本無心欣賞,身子緊繃,沒有半點懈怠。


    “郡主,有件事,不是很奇怪嗎?”看著穆槿寧走入內室,坐了下來,瓊音才皺著眉頭,低聲開了口。


    穆槿寧將眸光,轉向說話的瓊音,眼神並無任何阻攔,示意她再度說下去。


    “那個曲琳琅小姐的嗓音……”


    瓊音欲言又止。


    穆槿寧神色不變,泰然坐在銅鏡麵前,望著鏡中的女子,將發髻之上的紫玉簪取下,輕輕放於桌麵上。


    是,她聽到的時候,都不無錯愕,第一回在宴席上聽的並不清楚,而這一回,離得格外近,更是難以忽略。


    曲琳琅的聲音,跟她很相似。


    人的麵目都有相似,聲音自然更不足為奇。


    “王爺當真已經將主子忘記了嗎?會不會他容忍曲琳琅小姐,也隻是因為她跟主子類似的聲音,隻是格外熟悉,來不及拒絕?”


    雪兒更顯得憂心忡忡,她在秦王府內,當穆槿寧的婢女的確深受其害,秦王的陰厲狠毒她是親眼看過親身體會過的,但也不知為何,她的心,卻更偏袒向秦王,秦王這樣無心無情的男人,根本不懂得如何討好女人,但他的心裏,自然是有主子的位子。她看著那曲琳琅,哪怕她的身上沒有半分妖嬈的氣息,清雅的跟大家閨秀沒有兩樣,也惹來雪兒的無端厭惡。


    “是啊,若是在黑夜中對談,不看到她的麵容,就像是跟主子說話一樣――”瓊音點頭,麵色沉鬱。


    就像是跟她說話一樣。


    瓊音無心之中接過的這一句話,卻在穆槿寧的心中,激蕩起不小的水花。穆槿寧眼底的神色有些許的停滯,卻又很快佯裝自若站起身來,她不曾告知任何人入宮的目的,不在乎任何人的體會原諒,甚至感同身受。


    “今日聖上去太廟祭祖,準我出宮半日,雪兒,你將那件褂子收拾了,我同瓊音出宮一趟,你在淑寧宮等我們回來。若有事,等我回來再做主張。”


    她起身,朝著雪兒吩咐一句,眼看著雪兒將那件縫製好的絲綢褂子送到手邊,這是這些日子閑來無事的時候穆槿寧給楊念縫製的春衣,瞥視了一眼,她的唇邊,漸漸有了笑容。


    半日而已,卻已經是毫無前例的恩惠了。


    坐上宮門之外的藍色輕轎,穆槿寧的心中有了期盼,轎子停在秦王府的門口,不等轎夫將轎子徹底放平整,穆槿寧便掀開轎簾,迫不及待地走了出來。王府的正門口,依舊是兩個侍衛把守,穆槿寧微微揚起脖頸,望向那金色牌匾之上的黑色字體,仿佛一刻間,陽光格外刺眼,足以刺傷人的雙眸。


    她走上台階,記得出嫁的那天,她不自覺走向正門,是雪兒提醒了她,才帶著她繞路去了一旁的偏門。思緒漸漸遊走,她步伐不亂,步步生蓮,兩名侍衛見了她,對視一眼,也不知是攔阻還是讓開道。


    “皇上準許我們娘娘來探視小少爺,你們還不放行?”瓊音一臉正氣,狠狠瞪了兩名侍衛一眼,侍衛們麵麵相覷,也隻能退後兩步,讓出了一條道。


    穆槿寧眼神不變,目視前方,端端身姿跨過門檻,紫色宮裝拂過門檻,從大堂走到偏院的這一條路,仿佛是刻在她心裏深處,她以為自己早就忘得一幹二淨,如今卻記憶猶新。在路上遇到十來個做事的婢女,她們看到穆槿寧的那一刻,詫異之餘,一個個麵色倉皇地下跪行禮。在秦王府內哪怕以前從未服侍過穆槿寧的人也知曉,當日那個小妾,一夕之間被皇上看中了,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而且也不是一般的封號,是在後宮當妃子的紅人。


    “這個時候,小少爺該在偏院吧。”瓊音瞅著偏院的光景,這裏格外安靜,仿佛沒有人生活一樣,不覺心中有了疑心。


    推開房門,穆槿寧環顧四周,的確沒有念兒的蹤跡,瓊音將偏院其他的房間都查看了一遍,連往日照看念兒的婦人都不在。


    “你給我去把管家找來,我要親自問清楚。”


    穆槿寧麵色一沉,心中時時刻刻掠過些許複雜和忐忑,等待瓊音喚來了老管家,管家正要對她下跪行禮,穆槿寧沉聲道,已然不耐。


    “免了。到底念兒身在何處?”


    念兒絕不可能因為她的緣故,被秦昊堯遷怒,送出了王府。


    “槿妃娘娘,前兩日小少爺受凍染了風寒,今早咳嗽的厲害,周嬸去請了大夫,如今小少爺就在老奴那兒,娘娘請隨老奴來。”


    管家不敢怠慢,隨即帶著穆槿寧走向他的住所,途中經過雪芙園,穆槿寧的眸光短暫留在朱紅色的院門之上,如今門上了銅鎖,院內的竹葉都壓在院牆上,隱約可以窺探其中的春意盎然,唯獨如今這裏,人煙罕跡,沒有半點人氣。


    她不曾停下腳步,走的越來越倉促,眉頭始終不曾舒展開來,一等老管家將門推開,她立馬走了進去。


    偌大的木床上躺著一個小小的男童,寬大的棉被蓋在他柔弱的身軀上,隻露出一個腦袋和脖頸來,他閉著眼,沒有往日淘氣的表情,更無明亮通透的眼神,隻是一眼,便看的穆槿寧心都揪住了。


    “大夫還沒來?”穆槿寧緊蹙眉頭,側過臉來,嗓音也染上不安的急迫。她坐上床沿,柔荑覆上楊念的額頭,如今他的體溫並不過分熾熱,但在他沉睡的時候,偶爾還有幾聲咳嗽聲,讓她越來越心生不舍。


    老管家低下頭,道出一句:“應該馬上就到了,娘娘稍安勿躁。”


    “管家,我不在的時候,還望你吩咐下去,讓照看念兒的人多費些心思,孩子生病自然是難免的,可若是能少讓我在宮中擔憂,自然更好。”穆槿寧沉心靜氣,將眸光收回,盡數落在楊念的身上,她將念兒的小手從錦被之下拉出,緊緊包覆在雙手之內,淡淡開了口。


    “老奴一定將娘娘的話傳下去,娘娘不必擔心,王府眾人都很喜歡小少爺,是絕對不會苛待為難他的。”老管家雖然有了年紀,但他直接受命於秦昊堯,這些年來將秦王府打點的整齊,是個可以信任的下人。


    穆槿寧聽他說的誠懇,也不難聽出老管家的意思,他是跟她承諾,王府的人絕不會因為她忘恩負義的舉動而變本加厲傷害這個不懂事的孩子,這樣……。便是以德報怨?!她唇邊的笑意,一閃而逝,繼而不言不語,下一刻,仿佛孩子也有了感應一般,幽幽轉醒,惺忪的雙目剛剛睜開,便看到眼前坐在床沿的女子身影,念兒以右手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置信一般,待看清那身影不是虛幻而是真實,念兒一聲慟哭出來。


    “娘,娘……你怎麽才回來?念兒還以為看不到娘了……王爺……王爺不讓念兒提娘,不讓念兒哭……”


    他哽咽著大聲呼喊,仿佛一口氣都吊在喉嚨口,根本無法順利喘氣,穆槿寧將他抱在懷中,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神色一柔,輕聲道。


    “娘不是回來了嗎?還哭什麽?”


    “娘是不是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念兒想娘……”楊念的眼淚像是一串串玉珠,從眼眶中滑落,根本就止不住,沾濕了穆槿寧胸口的華服料子。


    “娘親也想念兒啊――”一道淺淺的歎息,溢出紅唇之中,她鬆開了懷抱,以笑眸對著孩子落淚的眼,伸出手去,為他擦拭幹淨淚水。隻是她才擦去,楊念轉眼間又在掉眼淚,仿佛不滿足這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不滿足娘親不曾答應他不再離開的請求。


    “娘親去哪兒了?”


    念兒說話的嗓音,帶著微微的沙啞,不再如往日一般清亮,想來是被風寒折騰的,這一句話,讓穆槿寧有些無從下手,手足無措。不過下一瞬,她便恢複了神色自若,嗓音輕柔,淡淡睇著念兒,問道。“王爺跟念兒怎麽說的?”


    “王爺沒說。”楊念搖搖頭,他並非每一日都能遇到秦王,他打心眼裏是懼怕那位王爺的,他再度撲在穆槿寧的懷中,不停啜泣。“念兒怕王爺……沒有娘親,念兒更怕……”


    以往有娘親在場,那位王爺至少不會總是以冷冰冰的麵孔對著他,偶爾也能給他帶來有趣的玩具,他才敢在娘親的鼓勵注視下靠近王爺,哪怕不懂王爺兩個字到底是何等寓意,但念兒隱隱約約覺得那是可以操控許多事的人,當然其中,也包括他。沒有穆槿寧在王府,他隻覺得自己宛若孤苦無依的孤兒,失去了大樹的庇護,就像是在風雨之中飄搖的小草一般瑟瑟發抖。


    念兒自然不會撒謊,他的回答,多多少少讓穆槿寧不無詫異驚訝,秦昊堯是一個極致灑脫的男人,她惹怒了他,沒想過秦昊堯會對年幼的念兒隱瞞這個秘密,依他以往待人接物的習慣,背叛他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秦昊堯哪怕將她描繪成一個多狠心多狠毒的娘親,讓念兒對她心聲怨恨,她都不覺得任何古怪。


    但,她進宮也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了,這麽長的一段日子,他居然讓所有人都不在孩子麵前提及她,保住了她離去的真實原因,對念兒而言,模糊不明總比殘忍的真相來的寬仁,從這件事看來,她的確是感激秦昊堯的。


    不管,他是不是隻是不想再提及她的名字她的事跡,覺得從口中說出她的名字都是髒了他的嘴,抑或是為念兒著想,不想這個天真浪漫的孩子從今往後生活在怨恨陰霾之中,無論他是出自何等的想法,結果都是格外讓人寬慰的,她都有幾分感激。


    隻是,她無法對著念兒撒謊,說她會永遠留下來。將念兒抱在懷中,她看著念兒睜大了水亮卻微紅的眼睛,遲遲不肯入睡休息,她神色一柔,輕聲安慰。“念兒生了病,該好好睡一覺,等醒來了病就好了。”


    “念兒怕看不到娘親,娘親又走了――”他低聲呢喃,一句話而已,卻輕易崩潰了她的鐵石心腸,心中被覆蓋千百種滋味,像是將她拋上雲端再狠狠摔下的痛苦不堪。


    “娘親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等做好了,就回來陪念兒,好麽?”穆槿寧將手掌覆在念兒白皙細致的麵孔上,這三四年時光,的確將她的心和身體,都打磨的宛若堅硬的巨石,唯獨看到念兒,她的心中還會有別樣複雜的情緒,還是會心軟。她的眼底,浸透了溫柔的光耀,仿佛是三四月的陽光,溫暖卻又不過分炙熱,讓人隻是看了一眼,也覺得格外懇切,值得信任。


    她的嗓音柔和,不帶半分尖銳,穆槿寧的聲音稱不上這世間最動聽最嬌嫩的,像是後宮的朱貴人,以及珍妃,她們都是聲音出眾的女子,穆槿寧的嗓音,更有力量,更叫人難以忽略。


    “念兒不要……”念兒從來都是乖巧懂事的,向來對穆槿寧說的話句句聽從,隻因穆槿寧也是說一不二的人,她養育楊念,是要他尊崇自己的原則,而不是過分依賴她,他遲早要養成男子漢的堅強不屈,獨當一麵。


    穆槿寧眼看著懷中的念兒掙紮著搖頭,不依不饒,清楚這是孩子撒嬌的壞脾氣,她噙著笑意看他,緩緩抬起眸子,朝著瓊音點頭示意。


    瓊音將手中提著的包裹打開,將一套疊的整整齊齊的綢衣取出,用的是宮中上乘的料子,是穆槿寧被冊封那天得來的其中一匹,紫色的料子上有著銀色的圖紋,跟穆槿寧此刻身子上穿著的宮裝正是一模一樣,小小的褂子紋著藍邊,針腳工整,是花了她好幾日的功夫親手縫製的。


    她將褂子在念兒身上比對之後,為他換下身上的衣裳,套上柔軟簇新的褂子,微微一笑,眸光清澈明亮。


    “好看嗎?”


    念兒點點頭,可是似乎察覺到什麽,卻又馬上搖搖頭,拽住穆槿寧的衣袖,語氣急促。“念兒不要新衣服,念兒隻要娘親――”


    以前他最喜歡穿娘親做給自己的新衣裳,這件褂子好看又華麗,精致又柔軟,輕盈的宛若天邊的雲彩一樣,隻是這般上乘的綢緞穿在身上,念兒卻隻覺得微微的涼意,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一回,哪怕不給他做一件新衣裳,他隻要天天能見到娘親就滿心歡喜了。


    伸手,撫平這華服之上每一道褶皺,穆槿寧的眼神晦暗不明,視線落在孩子的身上,華貴的料子將念兒提拔了幾分貴氣。念兒是個俊俏的男孩,紫煙原本就是清秀的長相,或許念兒多半繼承了紫煙的眉眼之處。“念兒,娘親陪著你,不知不覺已經二年出頭了,娘一個人的時候,也隻有念兒在身邊。娘親有很想完成的心願,念兒不能幫娘親一回嗎?”


    穆槿寧麵有難色,這一番話,說的格外動容,這一次,無論是秦昊堯還是楊念,都不會成為她的束縛,她若是失去這個機會,定會終生遺憾。


    她在念兒這麽大的時候,卻是一個人坐在床上,目睹自己的娘親,背著身子將那一杯毒酒飲下,看著自己的娘親睡在自己的身邊,七竅流血而死。


    她或許不隻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走,但她不能縱容自己半途而廢,無緣無故死了那麽多人,隻是因為他們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哪怕連生死都不能給自己做主,這是她心中最大的冤屈和憤怒。


    “就這一回。”念兒轉動了幽黑的眼珠子,仔細考量了許久,朝著穆槿寧伸出右手的尾指,孩子氣地想要跟娘親打鉤,即便穆槿寧的話他根本聽的半知半解,但從娘親的語氣神態隱約可以查看的出,娘親要做的事,十萬火急。他忍不住繼續發問:“娘親做好了事情之後,會馬上回來嗎?如果是這樣,念兒可以答應娘親。”


    這樣的條件,便是公平了。


    這便是念兒的想法。容忍自己的娘親走開,但務必要她答應回來。


    “就這一回。”這四個字,從唇邊溢出,穆槿寧挽唇一笑,清絕精致的臉上,笑靨絢爛,她緩緩抬高左手手腕,以尾指輕輕勾上念兒的小手指,兩人額頭相抵,她的嗓音清澈。“一辦完事,娘親就會回來陪伴念兒,再也不離開念兒,要看著念兒長大成人。”


    念兒點點頭,穆槿寧的話音剛落,門口已然傳來倉促的腳步聲,正是周嬸帶著鍾大夫前來,穆槿寧抱著念兒,鍾大夫也是先前最常來王府的老大夫了,當然一眼便認出來了這位光鮮亮麗嬌媚動人的女子,正是以前雪芙園的妾,當今的槿妃。


    “小的見過槿妃娘娘――”鍾大夫不無驚慌失措,連忙對著這個女人下跪行禮,他在前來王府的路上,還不知曉居然槿妃會出現在秦王府內。


    “快來為念兒診治。”穆槿寧微微一點頭,淡淡說了一句,眼看著鍾大夫看過了念兒的病症之後,開了一張方子。


    “小兒咳嗽,恐怕痊愈的很慢吧。”朝著鍾大夫開口,她眼神平靜,唯獨依舊輕蹙眉頭,顯得憂心忡忡。


    鍾大夫如是回應:“開春時節,原本乍暖還寒這個時候,犯上風寒咳嗽的病患就不少,喝了小的開的藥材,七天之內便能痊愈,娘娘不必憂心。”


    穆槿寧默然不語,等待了些許時候,瓊音去端來了一碗溫熱的藥湯,她一勺勺喂給念兒喝下,等到念兒喝完了苦藥,看著他不斷砸吧著嘴,皺緊眉頭,穆槿寧不慌不亂從袖口掏出一個金色錦囊,取出一顆蜜餞送入念兒的口中。


    “娘親不在的時候,念兒也要聽周嬸的話,喝了藥,身體才能好。”穆槿寧對著念兒交代了一聲,看著他順從地點頭,她才徹底放下心來。講手中的錦囊塞入念兒的手中,這是她從宮中采擷的梅果子醃漬的蜜餞,裝了約莫三十五顆,酸酸甜甜的滋味,孩子最為喜歡。


    “念兒每日嚐一顆梅子,等到錦囊空了,娘親就會回來了。”她將紅唇湊到念兒的耳畔,笑著說著,她說的格外認真親切,念兒不疑有他,臉上也漸漸有了輕鬆爛漫的笑容。


    周嬸在一旁安靜無語,走到前頭,接過她手中的藥碗,穆槿寧淡淡睇著這個婦人,不疾不徐地說道。“周嬸,念兒就多煩你照顧了。”


    “不敢不敢……娘娘這說的是什麽話啊,我自當盡心照顧小少爺的。”周嬸是個平凡婦人,能進到王府照看孩子已經是很好的運氣,哪裏見過宮內的女人,這下子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麵容也滿是僵硬的笑。


    “瓊音。”穆槿寧的眼神一掃,瓊音心中有數,從腰際掏出一錠白銀,送到周嬸的手中,周嬸一開始還不敢手下,總是推脫,到最後穆槿寧開了口,總算才拿下了。畢竟對於市井小民而言,幾兩銀子便足夠應付兩三年的生活,這十兩賞錢,在她看來已經是一筆巨額賞賜,她收下的時候手都在顫抖,既歡喜又不安。


    “周嬸你不必拘泥,你在王府拿的月銀是王爺給你的,而這是我的心意,並無相關,也無矛盾衝突,隻要你願意在往後的日子照顧好念兒,那就什麽話都不用多說了。”看得出周嬸的樸實,穆槿寧含笑看她,這一句話,要她寬心。


    “多謝娘娘賞賜,小少爺在我身邊,我一定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養育……。”話音剛落,周嬸便不敢再說下去,隻因看到門口有一個身影駐足,也不知到底是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她麵色一僵,更覺心中不安。


    穆槿寧順著周嬸的目光望過去,眼神一沉,今日是秦昊堯遠離京城征戰東疆的最後一天,她原本篤定秦昊堯有一應準備要忙碌,他是幾日都不曾在王府久留,才根本不知曉念兒生病的事吧。


    “你出去吧。”


    有了穆槿寧的話,周嬸便低著頭,朝著門口的男人俯身行了禮,見他也不再追究方才的事,才疾步匆匆走開了。


    秦昊堯來的時候並不長,剛從軍中回來,一進門便有手下跟他稟告,槿妃得了皇上的允準來王府探望楊念,他便走了過來。


    他是在門外親耳聽到,穆槿寧對著念兒說,她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要念兒等待她。


    身在後宮,謀得高位,便是她內心最重要的事了。


    這一句話,落在他的耳畔,還是格外刺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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