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再走過來了!”


    眼看著秦昊堯一步步逼近,她卻驀地臉色血色盡失,如臨大敵,低喝一聲。她害怕的並非是他,而是自己,說不準她何時失去理智,又會再度傷害每個人。


    秦昊堯果真站在原地,不再逼得更緊,他的俊臉上有些許疲憊,黑眸周遭的淡淡黑暈,想來這兩天都不曾睡得踏實。


    他的幽深眸光,帶著幾分柔和親切,不讓敏感的她有任何多疑的意思,他當然是已經從趙尚那裏知曉了所有的真相。


    出乎意料之外,他不曾嚴懲跟穆槿寧一道隱瞞此事的趙尚,或許是因為在看到趙尚消瘦疲憊的麵容時候,才臨時改變了主意,壓下心中怒火。


    藥膳房的弟子說,趙尚已經連著三四天沒好好睡過一覺了,他已經知曉了穆槿寧到底中了何等的毒藥,隻是這種毒藥的狠毒之處,便是藥書上也沒有記載的解藥,他光是找尋相應的藥引,就耗費了不少時日。


    他溫柔脈脈地望著她,眼底有很淡的笑,嗓音依舊低沉有力,仿佛不容拒絕,更很是期盼。“待會兒會有人送來趕製出來的鳳袍,很想看看你穿上去的模樣。”


    她當下就怔住了,在心中揣摩了一百遍他第一句說的話會是什麽,就是沒有猜到秦昊堯會這麽說。


    他親眼看到,親耳聽聞了她的事之後,還一心一念要她穿上華麗端莊的鳳袍在他的眼前搖曳生姿?!


    他此刻的平靜,溫和,耐性,更讓她的眼底映入一片驚痛,她移開視線,沒有任何動容,唇畔溢出一抹調侃散漫的笑容,滿滿當當的輕蔑,從空氣之中溢出來。


    “別傻了。”


    他平靜之極地看著她,甚至眉頭都不皺,更不曾被這一句話觸怒,他並不曾希望看到她感激涕零的模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穆槿寧生性好強,她心中的打算,他也隱約可知。


    “秦昊堯,你難道要讓一個瘋子去當皇後嗎?”她垂眸低笑,斜著滿是淚光的眼睇著他,神態輕狂之中卻又讓人難以抹去其中的苦楚,她笑的不可自遏,仿佛這是她此生聽說過最荒唐的事。


    她,或許還會變的更可怖,甚至到最後那一天,喪失了最後一絲理智。


    她甚至都無法預知她的這雙手,還會犯下何等的罪孽。


    瘋子。


    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從她口中吐出來,卻幾乎是來了一道軟刀子。


    她越是如此自嘲,他卻越是無法抑製身體的衝動,恨不得當下就將她緊緊擁在懷中,哪怕他根本來不及去追究到底是何等的緣由。


    “你不怕天下百姓恥笑你嗎?”她揚起蒼白的毫無血色的小臉,幾乎青筋細小血管都可見,燭光宛若穿透了她的身體,她越說越狠,全然不顧自己到底說出了那些傷人抑或自傷的話來。


    她怒睜雙目,雙拳緊握,原本的柔和轉瞬即逝,她幾乎看不透他眼底的眸光,到底是何等的情緒。


    “說不準什麽時候我失去理智,控製不住就會再殺了你的!”


    她並不覺得這件事不可能,可能不可能,前提是一個人還有自製,還有理智。她這麽說著,卻愈發心中空蕩蕩的,明知自己的來日無多,她更不想自己的瘋狂,造成更大無法挽回的罪過。


    她不想……睜開眼的時候,腦子裏沒有任何昨日的回憶,她不想在別人的目光之中追究到底她又做了什麽錯事,做了什麽惡事,她更不想看到她醒來的時候,滿手血腥。


    這些話……。她都隻能說給自己聽。


    “你殺不了我的。”他淡淡一笑,他不怒反笑的神情,更讓穆槿寧微微皺眉,他的武藝當然高超,若不是身負著傷,之前又因為被投毒而元氣大傷,一般人如何近的了他的身?至少,他不會讓她輕易奪取他的性命。


    “你好好看著,站在你眼前的人,不再是以前的穆瑾寧了,她已經瘋了!”看秦昊堯這麽笑,一意孤行卻又霸道的讓人無法反駁,她費力掀開錦被,哪怕赤足站在地上疼得厲害,她卻也咬牙撐住自己的身體,秦昊堯想要走近扶著她,卻被她甩開了手。她指著自己,哪怕不願承認,還是隻能說的直截了當。“她沒有理智,沒有情緒,她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甚至沒有理由。”


    凡事沒有來由,想怎麽著就怎麽著,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胡攪蠻纏,神誌不清,甚至惡劣的還有傷人殺人的,那便是人眼中的瘋子。


    “你願意聽我說嗎?”秦昊堯沉默了許久,她一定因為知曉了其中真相而備受自責,或許上蒼當真還在考驗他,才會給他這麽大的難關。她的眸光落在他的臉上,他說的平靜冷沉,不像是玩笑話。


    “你沒有瘋。”


    秦昊堯緩緩走到她的麵前,將她輕輕拉入懷中,黑眸愈發深不可測,他壓低嗓音,輕聲說道。


    她想要徹底掙脫開來,他卻霸道地不容她反抗,而是將她橫抱起來,再度放在床上,不忍心看她赤足站在冰冷地麵上。


    他的雙掌輕放在她的膝蓋,俯下俊長的身子,眸光與她的眼光相互交匯著,他的黑眸之內也有百轉千回,但是一刻間,他說的篤定:“你隻是在生病,很快就會痊愈,什麽病都會好起來的。”


    “你當我是孩子般哄騙嗎?我比什麽人都更清楚,根本好不了了!”


    她搖頭苦笑,此話一出,一道冰冷的尷尬充斥在兩人之間,她如今根本什麽話都聽不進去。


    她不怕死,或許更怕生不如死。


    他沉住氣,哪怕穆槿寧再任性,也不會挑起他的怒氣。他看趙尚如此擔驚受怕,也隱約知曉她的病有多嚴重,趙尚說他在找治病的藥材,但此事並不容易。


    他將五指輕輕扣入她的指縫之內,讓彼此十指緊扣,他凝神看她纖細的指節,那一枚碧玉戒指仿佛連接了兩個人,他斂眉,俊臉上沒有多餘的神情:“是,如今你在我眼下,隻是一個孩子,一個心裏傷痕累累卻也不想拖累任何人的孩子。”


    或許這一回的穆槿寧,惹上了比多年前更難以逾越的難關,他當然可以袖手旁觀,甚至因為覺得麻煩而不管不問。


    但以前的秦昊堯已經錯過了一回,他不想在一個人的身上,犯下一樣的錯誤。


    他將她的小手越握越緊,當然適應任何苦難,都需要時間和磨礪,他要她安心:“這回,我不會再丟下你。”


    她的眼眶紅了紅,眼底閃耀著淚光,卻最終不曾落下眼淚。


    唯獨她比任何人清楚,到最後,她會死的。


    哪怕他有決心跟她一道走過去,這條路上,也最終隻會剩下一個人。


    “我什麽都不能答應你,因為任何承諾我都擔負不起。”說得再好聽,若是她下回還是拿著匕首對著陷入沉睡的他怎麽辦?


    她滿心苦澀,秦昊堯的情意當然是貨真價實的,但她回到大聖王朝之後,卻也宛若鐵石心腸,很少被感動。


    他說出這回,他不會再丟下她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深受感動。


    若是他以前就這麽說,這麽做,如今的穆槿寧,會更加幸福嗎?隻是或許,什麽都來不及了。


    “不會留你一個人的,什麽都有我在,別怕。”他的這一句話,讓穆槿寧的長睫無聲垂下,他算是傾盡力氣去說服寬慰,哪怕不是溫柔至極,也早已融化了人心。


    他總是一眼就能看穿她。


    她再如何冷漠決絕,再如何挑剔鄙夷,再如何油鹽不進,他還是看出來她也會害怕,她也害怕變得不再像是自己。


    穆槿寧找不到任何話來回駁,她或許清楚一個人絕望的滋味,她若是說出真相,若是秦昊堯知道她不是無緣無故生病神誌不清這麽簡單,而是幾個月前中的毒,沮喪的人,就不是一個了。


    見她沉默,他清楚她不再固執,在動搖了,他起身坐在床沿,如此誠摯懇切的神態,唯獨麵對穆槿寧才會如此。


    他的語氣放軟,不再咄咄逼人,他說的話甚至讓她心口有陣莫名觸動:“再過陣子看看,你不是相信趙尚嗎?他會比世上任何一名大夫更誠心為你找出解救的辦法。”


    她的心中仿佛在落了一場雨,她的眼波流轉,強忍著眼淚,苦苦一笑:“尋常的藥根本就沒用。”


    時間,或許會改變一切,會留下很多,卻也會帶走很多。


    她不知是否該對他誠實一些,告訴他,不必花費太多的心思在一個遲早要死的人身上,或許就不會再度背上欺騙的惡名?


    她微微怔了怔,笑著看他,雙手貼合著那張俊美的麵孔,惆悵轉瞬即逝,笑著笑著,眼淚就無聲落下來了。


    人總是很容易開口承諾,但最後……。能夠實現的人卻很少。


    她看得到改寫這件事有多難,就像是一個人站得再高,站在最高的山上,伸出手,還無法觸碰天上的星星。就算踮起腳尖,就算躍起身子,就算咬牙豎起每一根手指,還是無法觸碰的時候,是懊惱的,卻也會無可奈何。


    因為,這原本就是很難達成的心願。


    但她或許已經心滿意足,因為秦昊堯總算對她說出這一句話來了,她清楚他也活在懊悔之中,也曾經為那個叫做崇寧的傻丫頭而傷心憐惜的時候,她就不該再有任何的奢求了。


    隻是這一刻,她對秦昊堯的任何恨,任何怨,任何指責,任何遷怒……都煙消雲散了。


    她很高興,他願意承諾,隻是在這麽難以麵對的難關麵前,他還願意承諾,這樣的心,一定是真心的。


    “為什麽哭?”他伸出手來,觸碰她眼角的淚水,神情有些不太自在,他或許天生沒有哄騙女人的本事,甚至在她如此傷心的時候,還讓向來堅強卓絕的穆槿寧流淚。


    她捫心自問,其實她從未如此坦然過,從未這麽好好端詳過成長的秦昊堯,他跟她印象中的昊堯哥哥明明是一個人,卻也因為歲月遊走,有了很多不同的棱角。


    躊躇著,猶豫著,她眼眸閃爍著微光,宛若被陽光照耀著的美麗湖麵,她抿唇微笑,不再那麽冷漠絕情:“以前,我無數次後悔,後悔我不該喜歡你,如今看來……我並不後悔,或許這人生,愛就愛了,恨就恨了,沒什麽好悔恨的。”


    對每個人而言,感情,也許是一種失去,當然,也會是一種收獲。


    若是用秤杆去評斷,又有何等意義?


    喜歡,不是非要得到回報,得到回應,她這般想著,她已經愛過,但她卻對於自己即將離開這個男人,不再有任何眷戀流連,若是他也有跟自己一樣的默契,若她離開的時候,他也該如此坦然釋懷。


    秦昊堯安靜地傾聽著她一邊落淚,一邊如此坦誠心跡,這些年,要他放下心懷去真心愛憐一個女人,是一條極為漫長的路。她最初嫁給他的時候,也有好多次爭吵,彼此也像是尖銳的刀劍將對方傷的很深,當下她氣極的時候也說過後悔喜歡過他,他雷霆大怒,其實生氣也是因為喜歡上,但他卻花費了比別人多幾倍的時候才認識到最愛的人就在身邊,等到他想去找回她,她卻已經在千裏之外。


    而她現在對著他說,她不後悔,他為何卻也不曾有欣喜愉悅的情緒?他明明等了這麽久,隻是在等這一句,她到底喜不喜歡。


    為何明明她就在自己的眼前,他的雙手還握住她的柔荑,他卻有一種感覺,他無論如何都抓不住她,仿佛她就像是空氣,穿梭遊離在他的咫尺之間,他用盡所有力氣都無法抱住無法守護?!


    “我覺得自己好輕……在塞外的時候,常常覺得心裏綁著鉛塊,每一步都走得好沉重……”她默默俯下身子,往他的懷抱中鑽,宛若冷極了的羔羊,隻是貪戀一個溫暖的懷抱,她含著眼淚閉上雙眸,粉唇微微上揚,酒窩之中隱約可見甜美的笑花。她的嗓音帶著微弱的氣息,不再清冷,似乎聽得出來少女般的撒嬌。“此刻,我好似一朵雲,好輕好輕,像極了要飄起來呢……”


    他摟著她的雙臂的手,突地緊了緊,他不曾看著她,隻是沉默地抱著她,人人都說他想要得到什麽,就能得到什麽,但無人看到他身為皇族的背後,又有多少心酸苦痛,多少生死危機,養尊處優的生活,也在任何一個轉角處埋伏著鋒利的刀劍,他能夠存活下來,能夠站在最高位,並非他的命,而是他付出那麽多應該得來的回報。


    但,他從未有過這麽無力的感覺,趙尚欲言又止的黯然眼神,仿佛還藏匿著心事,她如今情況並不好,甚至還可能在深夜的時候試圖殺他,隻是他還是想等她回來,等著她好好的回到他的身邊。


    懷中的人兒漸漸睡在他的胸口,呼吸均勻輕盈,他抱著她入睡,他卻比任何一夜都更清醒。


    他親眼看到那個陌生的穆槿寧,她看著他的眼底沒有任何情緒,跟派來刺殺他的刺客如出一轍,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無疑是種下了一個危險。


    沒有人願意在鬆懈的時候,麵對一個喜愛的女人,還要滿心戒備,他當然也不想。


    但似乎――穆槿寧如今變得比以前厲害,他也不能隨意對待她呢……他苦苦一笑,將她抱上床,看著她睡得安穩,這才起身離開。


    今夜,他還有奏折不曾翻看,希望……在天亮之前,可以回來看她,醒來的時候,睡眼惺忪,輕輕對著他笑。


    那才是他認識的,他喜歡的人。


    “爺。”


    王鐳早已提著燈籠在淑寧宮外等候,他才抬起眼,卻滿目愕然。


    秦昊堯麵無表情地越過他的身子,隻是一瞬間,但王鐳卻還是在月光下看到,他臉上的微弱淚痕,就像是,眼眶溢出一顆淚水滑落的痕跡。


    他當然覺得突兀,他跟隨秦昊堯許多年,比任何人都更明白,秦昊堯是一個寧願流幹血,也絕不會輕易流淚的人。


    但月光的光線再微弱,他還是不覺得自己看錯,他跟隨著秦昊堯而走,在宮中穿行,夜色染上兩人的身影,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秦昊堯伸出手來,右掌心的傷疤還在,他當下如何奮不顧身搶下穆槿寧即將刺入心口的銀簪的時候,他甚至不曾想過自己……很多人都在背後說,秦王是一個自私冷血之人。他也從未覺得這是如何的過分,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如此。想到此處,他的手掌默默覆上眼眶,與手腕相貼的地方,隱約有些濕漉,卻又不像是露水。


    他連流淚,都不曾察覺。


    他驀地停下腳步,放下右掌,抬起俊顏,望著天際的明月。


    他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他是何時落下眼淚的?


    趙尚於翌日晌午送來了第一次的新藥,是由他親自送來,生怕送藥的途中出了什麽差池,穆槿寧看到他的時候,滿心不忍。


    因為她而忙碌了許久,也不曾踏實睡過一覺,趙尚俊朗麵孔上滿是疲憊,甚至淺青色胡茬都有些許冒出來,他都不曾在意,跟往日清爽和煦的那個人並不相像。


    她坐在圓桌旁,瓊音為她將湯碗送到她的手邊,她的目光落在趙尚和瓊音的麵容上,隱約有些不安。


    隻因為,穆槿寧在他們的眼底,看到了期盼,太過沉重太過火熱的企盼……


    那些企盼,會讓她如鯁在喉,很難吞咽下去。


    仿佛她即將喝下的,便是一碗救命的藥湯。


    她緩緩抬起雙手,捧著湯碗,送到自己的唇邊,她嗅著那複雜濃鬱的藥味,挽唇一笑。“這味道可真不好……”


    話音未落,她便已經仰高脖子,將這一碗溫熱的湯藥一飲而盡。


    哪怕沒有成效,也沒有什麽藥會讓她如今的境遇變得更壞了,她這麽對自己說。


    “這世上千萬種藥材,總會有法子的,哪怕這一次成效不大……”趙尚頓了頓,凝視著眼前的女子,他雖然不曾親眼看到她被毒藥操控心智的模樣,但他私底下詢問過瓊音,隨著時間的流逝,病症越來越明顯厲害,到最後,就會要人性命。他說的平靜,言下之意,是要所有人都盡心等待。


    “微臣記得有一回去拜訪年邁的外祖父,他對微臣說了一句話,再好的醫術,也需要有心,才可妙手回春。”他沉默了許久,從穆槿寧的身上移開了視線,她聽的從容,宛若最順從的病患,唇畔含著淺淺淡淡的笑容,耐心有禮,溫柔得體。


    “我知道你用了心。”她垂眸一笑,輕點螓首,低聲呢喃:“我都知道……”


    所有的人都要她等待下去。


    哪怕任何人都知道希望渺茫。


    但他們卻又彼此不說,耗費了所有的心力精神,在等待一個奇跡。


    明日,便是秦昊堯的登基大禮了,也是向整個天下昭告,一個時代已經完結,新的時代即將開啟。


    這一天,她沒有任何異樣,不曾覺得身體疼痛,也不曾聽到看到任何幻覺,雖然胃口還不是很好,瓊音送來的膳食也多少吃了點。


    直到黃昏時分,瓊音跟紫鵑紅梅的眼底,是滿滿當當的欣然,幾乎認定了晌午趙尚送來的新藥的作用。


    不知內情的他們,隻是認定了穆槿寧在生著一種怪病,隻要用藥得當,仿佛就能馬上恢複痊愈。


    就像是在手上劃破了一道血口子,勤換藥,靜心休養,就沒有疼痛,也沒有傷疤。


    穆槿寧不忍心太早打破她們的希冀,因為那些希冀在她們的眼中閃光,她寧願看著這些眼神,也不想看到她們閃爍搖曳卻又費力克製的懼怕不安。


    每當自己有些發困的時候,穆槿寧就偷偷服下一顆薄荷丸,讓自己頭腦清醒,不會沉沉睡去,她拚命睜大著雙眸,做些不讓自己匱乏的事,也想著要在晚膳過後等待他回來,隻是最終沒等到二更天,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秦昊堯到淑寧宮的時辰不早了,瓊音在穆槿寧的身邊寸步不離,她如今生怕郡主犯病的時候誤傷了自己,不敢輕易離開。


    “今天如何?”


    瓊音臉上,不再愁眉不展,唇邊有笑。“趙太醫送來了新藥,我看郡主的精神好些了,繡完了一塊帕子,也看了幾冊書,晌午還在庭院賞了會兒景。”


    “這就好。”


    秦昊堯暗暗舒出一口氣來,朝著瓊音下巴一點,示意她可以離開了。不得不說,穆槿寧在用人上,的確是幸運的,或許她付出了真心,這些跟隨她的人也甘願患難與共。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坐在床沿,沉下眸光,他卻不敢掉以輕心,哪怕人人都覺得她今日溫婉平靜宛若尋常時候。


    他的視線,落在裏側長台上,那裏依舊整整齊齊疊放著鳳袍――還是昨天送來的,已經過了一天了,但,沒有人碰過的痕跡,他的眼神一暗再暗,下顎緊繃。


    若換做了別人,他的一句承諾,早該換來欣喜的等待,等待明日被冊封為一國之母的榮耀。


    但她依舊不曾動搖。


    他或許該給她些時間……與其逼迫她,讓她更加不安懼怕,還不如就隨她所願。


    反正這一個名分,早晚都是給她的。


    她如今遭遇了這等事,根本沒有別的心思,何時等她痊愈,等到那時候,她一定再無理由拒絕他。


    隻是無人知曉,這一段期限,到底有多久。


    新帝登基的這一天,終於到來,隻是眾人不解的是,當日皇帝並不曾冊封皇後,仿佛另有用意。


    穆槿寧由瓊音陪著,站在宮中的煙水樓上,偌大的皇宮盡收眼底,她放眼望去,能夠看著雍安殿前浩浩蕩蕩的風光。


    如今正在接受百官朝拜的人,便是秦昊堯,她的眼波一閃,晶瑩的麵容上沒有任何神情。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震耳欲聾的呼喊,下一瞬陡然劃破穆槿寧的耳畔,她驀地眯起眸子,伸出手來觸碰右耳,仿佛淩冽的寒風刮傷了她的耳朵。


    “郡主,這兒風太大了……我們還是回去吧。”瓊音有些不忍心,不久之後便輕聲詢問。


    穆槿寧卻無動於衷,不顧站在高處,寒風卷起她白色的外袍,吹動她鬢角軟發,眼眸清澈晶亮,宛若上乘的琥珀。


    她答應過他,他坐上皇位的那一日,她會好好看著的。


    直到今日,仿佛每一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她當真覺得身子越來越輕了,因為她過去的仇恨太重太重,壓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而當下她明白,她已經放下所有的愛與恨了。


    她默默抬起眉眼,望著萬裏無雲的天空,今日天氣晴朗,陽光明媚,已然是春日到來了,哪怕風中還有寒意,卻也讓人看到了萬物複蘇的前景。


    勾動著粉唇,她暗暗閉上眼眸,張開雙臂,感受著風鑽過她寬大的衣袍,但那一瞬,她不再覺得冷。


    再回大聖王朝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宛若被清風帶走了,有人走,有人來,誰也無法更改。


    沒有哪一日,像是如今讓她更覺得,她跟天空離得那麽近過。


    ……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失貞姬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薔薇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薔薇晚並收藏失貞姬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