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堯來到偏殿的時候,已經過了三更天了,原本正準備回寢宮歇息,卻聽聞雲歌生了病,昨日的那一場大雨讓她受了風寒,他當下就直接趕赴她的屋內。


    她當然已經入睡了許久,他安靜地關上門,獨自走入她的內室,掀開床頭拉上的帳幔,他坐在雲歌的床頭。


    已經三個月了。


    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總是一根緊繃的弦,始終不曾緩和些許。他一旦無法容忍漫長的等待,哪怕是眼神之中流露出來的冀盼,也會讓她再度豎起心中的防備。


    如今是個最好的時候,她看他沉睡的時候更多,唯獨此刻,他可以安安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不必總是看她驚惶的模樣。


    探出右手,輕輕覆上她光潔的額頭,伺候她的宮女送來了藥湯,喝了兩三回,察覺的到雲歌如今退了熱意,總算讓他暗暗輸出一口氣。指腹從她的額頭無聲滑下,落在她的麵頰上,他緩緩俯下身子,將俊臉貼在她的柔嫩麵頰上,此刻能夠真切地感覺的到她的存在,她的體溫和她的身體,他才終究相信上蒼已經將她送回他的身邊了。


    他依靠在她的床頭,從錦被之中拉出她的柔荑,正因為沉睡而攤開輕鬆的五指,他將小手放在他的手心,仿佛她的任何一道掌紋都將跟他的相互貼合,哪怕她從不承認,他也知道是她,是她回來了。


    這一次的難關,比起三年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讓他靠近她滿心防備的心,要讓她對他有所釋懷,更要讓他們回到以前的生活,這一切自然並不容易,難上加難。


    “會讓你重新愛上朕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他的神色一柔,黑眸變沉,以往的陰鶩漠然一瞬間消散,俊臉也看來親切許多。


    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與其相信成事在天,不如相信謀事在人。


    若是在崇寧的心目中,那個昊堯哥哥早已走上跟她不同的路,早已迷失了那段最純真無暇的感情,他願意竭盡所能,讓她擁有這世間的一切,還有――他的一切。


    三年前,他為她做的是在太少太微不足道。


    甚至他曾經有失控的時候,甚至希望她一夜之間,就忘掉所有人,無論是李煊,無論是趙尚,無論是佑爵……。隻因他生怕最終他也無法得到穆瑾寧的心,生怕……他付出的感情付出的心血付諸東流,被徹底踐踏。


    上天讓他如願以償了。


    她果真忘記了所有人。


    甚至,忘記了他。


    秦昊堯的心中滿是苦澀滋味,五指一收,將雲歌的柔荑輕握住,他沉默不語,隻是跟過去一樣守在她的身邊,傾聽她輕盈細微的呼吸聲。


    但她明顯睡得並不好,眉頭輕蹙,偶爾在睡夢中還輕聲咳嗽,她的一舉一動總是牽引著他,他不忍心看她眉峰緊蹙,在看她難過翻身的時候,也不忘為她拉高錦被,不讓她著涼受凍。這世上再無任何女人,值得他做這些事。


    為了相愛的人,受些苦也無妨。秦昊堯依舊握著她的手,默默打量周遭的光景,他前些日子派人送來的幾套簇新宮裝依舊還在原處,她自從察覺他對她的異樣關心之後就再也不肯穿上大聖王朝的宮裝,不願再被他當成是另一個人看待,或許往後也會一如既往地抗拒他。


    清晨醒來,雲歌緩緩睜開雙眸,並無往日精神,一臉病容,因為一場大雨她感染了風寒,如今雖然不在發熱,卻總是咳嗽,身子虛浮無力。聽到外堂有動靜,她不禁滿心防備,坐起身子望向外堂的方向,最後端著早膳進來的卻是從她住在偏殿第一日就服侍她的宮女,聽聞這十幾天她生了一場大病,宮裏才會派來其他的宮女為她做事。


    “你的病好了?”


    雲歌低聲問她,看她麵色變好,看上去當真是已經痊愈。


    “是,姑娘。”宮女朝她一笑,將早膳擺放在桌上,緩步走到雲歌的床沿,扶著雲歌起身,走到屏風之後洗漱一番,才目送著她坐在桌旁用早膳。


    “反正我這邊有人就夠了,你若還沒有力氣的話,再多歇息幾天吧。[]”麵色沉靜,雲歌開了口,嗓音聽來有些厚重低啞,她原本就性情溫和,善解人意,她在這座皇宮也隻是一個寄人籬下的外族人,沒有資格對下人頤指氣使。


    “姑娘,奴婢的名字叫紫鵑……”


    身後傳來一道柔軟又微弱的聲音,聽上去並不理直氣壯,甚至若是不細心聽的話,很容易忽略。


    雲歌聞到此處,驀地放下手中銀箸,她心生狐疑,更覺突兀,回過頭去望向這名叫做紫鵑的宮女,隻見宮女的臉上依舊是溫和恭順的笑容,似乎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為何她會突然告知自己她的名字?!因為她在自己身邊服侍了好些天雲歌都不曾記得她的名字,讓她覺得不被尊重和正視?在這個陌生的皇宮,雲歌原本就是一個外人,雖然住了三個月時間,她卻不清楚任何人的名字。


    不過眼前的宮女一臉善意親切,不像是別有用心,凝視著雲歌的眼神也透露出友善,雲歌跟她四目相接,垂眸一笑,她輕點螓首,算是知曉。


    “不過,紫鵑,你為何跟她們不一樣?”雲歌沉默了許久,直到紫鵑開始收拾桌子,她才沉聲問道。


    “姑娘說的話紫鵑聽不明白。”紫鵑一臉怔然,眼底有些許閃爍之意,看來不無驚嚇錯愕,端著碗碟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宛若犯錯之人般慚愧。


    雲歌早已起了疑心,她初次被夏采薇召見的時候也以為夏妃娘娘是一個溫和親切的女人,卻沒想過夏妃滿心貪婪欲望想要利用自己,這宮裏的每一個人她都不該太過輕信,她被逼迫著學會懷疑每一個人,更加小心翼翼,才能保護自己不再踏入險境。


    她噙著一抹淺淡溫柔的笑意,將心頭的情緒壓得更深,不讓任何人輕易看出,雙手捧著溫爾茶杯,雲歌的眸光輕輕瞥過紫鵑的臉孔,說的漫不經心,不以為然。“自從我進宮以來,幫我打點生活起居的宮女也有三四位了,她們根本不敢太接近我,更無人敢抬起臉直視我的眼睛,生怕被巫術蒙蔽心智,喪失理智。”


    紫鵑凝視著雲歌的一舉一動,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更覺雲歌跟貞婉皇後太過相似,不隻是天生的麵貌,哪怕是常年來養成的習性習慣,都如出一轍。之前太過分心,沒料到雲歌會突然咄咄逼人,她不敢多想,隨即開了口:“因為奴婢知曉姑娘心地善良,絕不會害人。”


    “你為何知曉?我對你而言,交談甚少,根本是稱不上知根知底的人。你雖然被派來照顧我,但我並非大聖王朝之人,你也絕不會毫無理由對一個外族人忠心耿耿,當這宮裏其他人都相信我非純良之輩,為何偏偏你可以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知道我就是善良之徒?”雲歌驀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邊緣輕叩在桌緣發出不小的聲響,落在安謐的屋內更顯響亮。


    雲歌的臉上笑意全無,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她的視線緊緊鎖在紫鵑的身上,不難看出紫鵑受了不小的驚嚇,麵色灰白,眼神晦暗不明,即便如此,她還是閃爍其詞。


    “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奴婢天生愚笨,想的不仔細,也不會說話,不知哪些話說重了,哪些話說輕了……”一看雲歌一臉不快,紫鵑緊緊縮著肩膀,想也不想當下就跪了下來,滿心惶恐。


    雲歌卻並不奢望她對自己下跪,她要的也並非是身為主子把下人掌控在手中的權力,她緩緩俯下身子,一手拉住紫鵑的右臂,眼底一片隱忍的晦暗。“紫鵑,你分明知道些別的東西。”


    紫鵑仿佛覺得右臂之上被燙傷一般疼痛難忍,她不經意抬起頭,撐大了眼眸,望入那一雙晦暗晦明的眼瞳之內,那淺淺淡淡悠悠然然的波光,一瞬間將她拉下船隻,整個人浸透在無邊無際的深海之內,她想要掙紮,卻發現終究無法違抗雲歌。


    麵無表情地取下臉上的珍珠麵罩,眼底透出像是被蒙在鼓裏而愈發不悅的冷然,雲歌的左手不禁暗暗用力,將麵容湊得更近,哪怕紫鵑想要逃避她的視線,也始終無法擺脫這一張麵容。雲歌眼瞧著紫鵑的麵色愈發難看,雙唇輕顫也說不出任何一個字來,就像是……見鬼了一樣,雲歌見狀,也不想再繼續折磨紫鵑,她試探的結果已經太過顯然,不需繼續為難這個宮女。


    一手拉起她的右臂,紫鵑緩緩站起身子,雲歌站著麵對紫鵑,她輕輕喟歎,沒有怒氣,說話的口吻也是平靜許多。


    “你是不是覺得我跟一個人長得相似?”


    “姑娘――”被戳中心中想法,紫鵑更是大驚失色,上回深夜見到雲歌從皇上的屋子離開,宛若皇後附身,也正是因為那件事,她發了夢魘,休息了十來天才養好身子。總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更有人說是中了邪,她也就漸漸淡忘了,但貞婉皇後對她們當下人的從未打罵過,為人正直更讓她們信服,紫鵑說服自己或許隻是因為懷念貞婉皇後才會看到她的身影,將巫女誤當成貞婉皇後。隻是沒曾想過,方才雲歌取下珍珠麵罩的那一刻,她真真切切見著了那張臉,哪怕回憶中的皇後麵容已經變得模糊,卻也從未陌生過,她如何還能偽裝鎮定自若,自欺欺人?


    不用紫鵑回應,雲歌已經從她的神態之中洞察一切,卻因此而更加沉靜下來,既然所有事都無法更改逆轉,她總是逃避抗拒,還不如正視。她淺淺一笑,眸光之中的灰暗漸漸退去,恢複成往日的清澈動容:“既然你告知了你的名字,我也沒必要事事防著你,就當是禮尚往來。記住我的名字,我是雲歌。”


    “雲歌姑娘……”紫鵑幽幽開了口,對她的寬容滿心感激,盯著那張麵容,越看越入神,仿佛麵對的便是死而複生的皇後。至少她很慶幸,這位跟皇後如此相似的女子,不但容貌美麗脫俗,性情也是同樣的溫和淡然,而非歹毒狠心。如此想著,心頭湧起暖流,這輩子沒想過能再活著見到貞婉皇後,當初皇後如此年輕就香消玉殞,讓宮中人也是扼腕歎息,常常懷念,隻是這幾年,無人再敢在皇上的麵前提起貞婉皇後。


    “你也別怕得罪宮中的主子,這件事,我是聽皇上提及過的。如今看你有心事,一定知曉更多的詳情,隻是想問個清楚罷了,不想麵對皇上,總是一頭霧水,不知所雲。”雲歌彎唇一笑,沉住氣,神色自如,垂下長睫的時候,眼底湧入些許複雜情懷,自有心思。若是她不搬出皇上來,任何一個下人都絕不敢輕易開口告知她內情。既然如今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了,與其死的不明不白,還不如弄個明明白白。


    見紫鵑終於放下了防備,雲歌才抬起清亮眼眸,唇畔揚起一抹清淺笑容,更讓人無法從她姣好麵容上移開,更難以懷疑她真正的用意:“我到底是跟誰相像?”


    “雲歌姑娘,是……是貞婉皇後。”


    紫鵑沉默了許久,才低低開了口,見雲歌輕鎖眉頭,她突地心中也有些不安忐忑。


    雲歌的確已經猜測到會是跟皇上有過親近關係的故人,但紫鵑說起是一國之母的時候,她還是不無錯愕驚詫。如今一想,原本厭惡至極的那個男人,似乎又不顯得無法原諒的可惡了,他對自己的妻子有情,實在太過想念,才把自己當成是皇後,也是人之常情。


    “你見過貞婉皇後?”淡淡睇著紫鵑,雲歌宛若無事發生一般輕鬆自然,壓下心頭紛雜的情緒,神色柔和,顯得並不難親近。


    “奴婢在皇後的身邊待過約莫一年。”紫鵑據實以告,暗中說服自己移開視線,不過無論如何也是心生古怪,似乎越看巫女雲歌,越是覺得坐在她麵前的就是貞婉皇後,她幾乎一瞬間無法分清虛實了。


    原來是以前伺候的主子,怪不得這個宮女看到了她沒那麽害怕,興許是這位皇後生前寬仁待人,不過雲歌因此而愈發好奇了,繼續追問。“既然如此,你一定對貞婉皇後很熟悉了,以你來看,皇後與我到底有幾分相似?”


    “在奴婢的眼裏,有九分相似。”紫鵑眼神閃爍,不敢將話說的太滿,畢竟皇後是皇上最在意的人,她的一言一語都該小心謹慎,不想陷入麻煩。


    雲歌聞到此處,眼眸一暗再暗,不禁怔住了,半響無言,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曾經伺候皇後的宮女都這麽說,難怪皇上總是把她當成是已故皇後,似乎順理成章,隻是她愈發無奈,不知如何才能擺脫困境,容貌無法更改,可她又不願給自己招惹是非,更不想因此而與皇上糾纏。


    “碧軒宮。”她幽幽開了口,隻見紫鵑當下就雙目微紅,似有淚光,眼前的女子若不是皇後的靈魂攀附在她的體內,為何她會提及這個地方?


    “那是哪裏?”雲歌自然看得出紫鵑麵露哀傷,秦昊堯深夜站在那個宮前的一幕總是刻在她的心裏,很難擺脫,壓低嗓音輕聲問。


    “之前皇後娘娘是住在碧軒宮的――”紫鵑的言語之內隱約有無奈至極的喟歎,她抬起濡濕的雙眸,如今雖然過了三年了,但說起貞婉皇後,她還是心中泛起些許難過。“我們也是在碧軒宮裏送走了娘娘……”


    紫鵑不敢再多言,見雲歌陷入沉默,便急急端著碗碟走出門去。莫名的情緒壓得她心中沉痛,雲歌並不善於與男人走的多親近,秦昊堯每回看她的眼神都能燙傷她,她除了避之不及之外,更是滿心苦惱,更覺得辛苦。


    哪怕宮女不曾提及更多的往事,她也不難想象,當心愛之人離開人世,那個男人是多麽痛心。即便他看來總是冷淡霸道,但他的感情卻不像是虛偽建造的海市蜃樓,閉上眼,每回想起他無法容忍別人停留在他的禁地的時候,他的猙獰暴怒,乃至是眼底的殺意,當下覺得他多麽殘忍,如今卻不會再覺得他多麽可怕。


    因為他的心裏有情,他的任何舉動,都不是沒有緣由的。隻是……她很難讓自己置身事外,更不知這件事對她而言,是好事,還是厄運。


    她可以理解他,卻不能繼續充當他告慰自己的美夢。


    無論如何,她是全新的人,是陌生的毫不相幹的人,他再怎麽不舍得再怎麽放不下的那個女人……早就死了。


    秦昊堯走到雲歌麵前的時候,發覺她的臉色雖然並不好看,卻也沒有一分怒意,她安靜地坐在桌邊圓凳上,聽到他走近的腳步聲,她緩緩悠悠地抬起眼眸,平靜至極地望著他。


    他隻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對勁。


    珍珠麵罩放在桌角,她雖然一副病容,看來有些憔悴,唯獨眼眸是格外清亮的,人看來也十分清醒。


    她不曾躲避,就用這一張麵孔對著他,就用那一雙明澈的眼瞳望著他,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


    他的胸口一陣緊縮,他這輩子沒有懼怕過任何人任何事,哪怕千軍萬馬就在城下,他也不曾動搖過。但此刻,在她的凝視之下,他卻有了害怕,害怕他眼神,他的話語,他的任何一個舉動,都會傷害到她。


    那些,都不是他的初衷。


    “聽聞你不願見禦醫――”秦昊堯眉頭緊鎖,坦誠自己來的真正目的,他永遠都記得那半年他跟穆瑾寧的糾纏折磨,因為一場病,一場讓她變得瘋狂也讓他變得崩潰的惡疾,他每一日都不想失去她,卻又總是無法容忍她想要離開他背叛他的行徑。如今對著哪怕隻是生了風寒的雲歌,他也並不放心,一大早就吩咐手下去帶來藥膳房的禦醫為她診治,隻是她拒絕了。


    她拒絕,他就更擔心,不言而喻。當然,他希望她這輩子都不要再生病。


    雲歌卻沒有任何的抗拒,淺淺一笑,說的雲淡風輕:“風寒這種小病,我能把自己治好,隻要讓人按照我寫的把藥找來就對了。”她並不覺得自己的身份,還要勞煩為皇宮各位主子奔忙的禦醫。


    “也好。”


    秦昊堯下顎一點,坐在她的對麵位子,兩人眼神交匯的時候,也會讓他胸口堵塞,幾乎喘不過氣來一樣。那種滋味――跟他親眼看著躺著卻不再醒來的穆瑾寧的時候,是一樣的。


    為何哪怕見到她,見到這三年多來過的好好的,活的好好的穆瑾寧,他還是會覺得心酸?!


    不想繼續拖泥帶水,雲歌正襟危坐,幽幽道出一句。“我已經知曉貞婉皇後的事了。”


    秦昊堯並無意外震驚,黑眸定在雲歌的臉上,一言不發,沉默,讓他看來更加危險。


    燭光落在他身上的龍袍,將這一個天子的身影打上一層淡淡的光耀,讓他看來更加尊貴無疑,雲歌的臉上一片安寧,聽聞一國之君可以坐擁天下美人,哪怕後宮三千也未嚐不可,後妃們在宮中也是極力取悅皇帝,爭奪寵愛。她終於想清楚,為何夏妃娘娘想讓她用不設防的法子求子,因為宮中的秘密,知情的人並不多,更無人敢揭開真相。


    其實,至今沒有一位後妃懷上皇嗣,都是皇帝的意思。


    虎毒不食子,他明知自己需要皇嗣,卻又生怕那些女人母憑子貴,遲早會有人看中皇後的位置……但那個位子,他一定想要留給貞婉皇後,哪怕臣子逼得再緊,他也還是一意孤行。


    像他這樣將江山扛在肩膀上的男人,絕不會不知道皇嗣的重要,如此鐵石心腸的男人,卻會做出這樣不利於鞏固政權的決定,實在讓雲歌訝異。


    秦昊堯沉入自己的思緒,眸光漸漸變沉,他雖然不想操之過急,知曉內心再如何渴望也隻能順其自然,生怕事情太急太快會讓她更痛苦。但她或許遲早會知道真相,不必讓他親口說起那段充滿悔恨和痛心的過去,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寬恕了。


    俊臉上沒有任何喜怒,黑眸之中也最終退去了熱忱,在雲歌的眼中,他看到陌生的疏離,還有熟悉的堅定。他們擁有的默契,讓他幾乎可以猜到,她接下來會說些什麽。


    “因為貞婉皇後我身處異鄉不曾過得艱難,相反,得到皇上許多優待和包容,我當真是心存感謝。”雲歌鼓起勇氣,心頭百轉千回,哪怕被驅逐出去,哪怕淪為比如今更落魄的人,她不想讓為情所困的人更遭遇命運的戲弄。她話鋒一轉,麵色凜然,她不想畏畏縮縮,不想唯唯諾諾,哪怕隻是一天,她要當的是巫女雲歌,無論被多少人誤會她都要當回那一個堂堂正正的女子。“但無論如何,貞婉皇後已經不在人世了,或許每一次見我都會讓皇上見到她,但說穿了,我不是可以卷入此事的人,說實話,我不願意。”


    她不願意。


    她比秦昊堯想象中,更來得決絕,或許因為身為巫女,那些死板冰冷的規矩更束縛了她的人性――她看來,比穆瑾寧冷漠多了,像是從不會為任何人動情。


    他跟貞婉皇後的故事,隻是他們之間的故事,絲毫不能動搖影響她,她可以傾聽他的傾訴不甘,卻不會幹涉任何紅塵之事。


    “我無心讓皇上困擾。”見秦昊堯無動於衷,雲歌生怕他依舊執迷不悟,嗓音放柔,輕聲勸慰:“但亦不願當一個替身,我亦無法看著皇上越陷越深。”


    “朕的真心,你難道感受不到一分一毫?”秦昊堯並未震怒,聽她說了這麽多,才冷冷問了一句。


    “我能夠感受的到,但也隻能到此為止了。”雲歌的雙手置於雙膝之上,輕輕交握著,哪怕別人看不出來,她也清楚自己太過緊張。眸光沉斂,她若是置身事外,或許也會被他的神情而感動,但她清楚他們之間不該再近一步。


    胸口一股衝動,讓她將自己的安危置之腦後,見秦昊堯依舊無語,她突然站起身來,滿目糾結。“皇上,我不能做出任何違背真心的承諾。”


    “朕沒有要你做出任何承諾,朕隻是要你繼續留下來――朕若是讓你覺得不自在,往後一定不會了。”這是他能夠做出最大的讓步,秦昊堯說著這一番話的時候,俊美麵容上的神情,當真讓雲歌胸口沉悶,似乎他的眼底隻容得下她一個人。


    但……她努力說服自己這些都是虛無,她絕不會貪婪別人的東西,這些都是貞婉皇後應得的,她不該心生豔羨,更不該出手觸碰。


    “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繼續留在皇上的身邊,當真就能解開你的心結嗎?”


    雲歌無聲苦笑,咽下滿滿當當的苦澀,麵色蒼白如雪,轉過身去,不再看秦昊堯哪怕一眼。她像是一個祭祀品,一個活著的有呼吸有氣息有體溫的祭祀品,用來祭祀那段死去的感情。


    這世上,自欺欺人何其之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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