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定三十九:童話故事(七)


    “哢擦”的落鎖聲讓單子魏心中一跳,門一關,閣樓頓時成為一個封閉空間,更加壓縮突顯了兩人之間詭譎且岌岌可危的張力。


    單子魏連忙開口對公主說:“不不不,我很樂意,這是我的榮幸。”


    臥槽他為什麽有種公主關門準備製造凶殺現場的感覺!?


    單子魏的話讓黑發少女的動作頓住了,她轉過身來,雙手背扣在木門上,露出一個理應如此的甜美笑容。


    “太好了。”公主白皙的臉微微透著粉紅,如同一朵玫瑰花般嬌豔,“你歸屬於我了。”


    單子魏幹巴巴地笑著,雖然他覺得應下了也無妨,或者說他正好可以借此指揮公主撿起紡錘,但那種失控感一直揮之不去,讓單子魏打心底感到了一種不安。


    他咽了咽口水,再一次地提出了請求:“好女孩,現在你可以幫我撿回紡錘了嗎?”


    “好。”


    這次公主答應得很幹脆,她上前一步,彎下腰伸手去碰一直被晾在一邊的紡錘。單子魏眼疾手快,在那纖細的手指摸到紡錘表麵的那一刻,立即使用了群睡技能。


    翠綠的蒺藜開始瘋長,完全再現了童話故事描述的場景。公主彎下腰就再也沒起來了,她軟倒在地上,如絲的黑發鋪了一地,在她身後描繪出仿若垂死黑蝶翅膀的紋路。單子魏看著公主恬靜熟睡的臉,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了緩解。


    這樣看公主完全就是一名楚楚可憐、柔弱無比的少女,為什麽剛剛她會給他帶來那麽大的壓力?


    單子魏抹了抹指尖的血跡,剛剛他太緊張以至於被蒺藜上的刺劃破了手。不管怎麽樣,玫瑰公主這裏算是完事了,之後就差王子過來吻醒公主。


    接下來,他應該去找驢皮公主還是白雪公主?單子魏瞧了一眼在偽裝術的作用下顯得蒼老幹癟的手,正好他還是老奶奶的外貌,可以去向住在小矮人屋子裏的白雪公主賣毒蘋果。


    那麽問題來了,怎麽弄到一顆毒蘋果?


    作為二十一世紀的技術宅,單子魏還是知道幾種有毒物質的,比如說□□、□□啦,但那是科學啊!完全不魔法啊!人吃下去直接就嗝屁了!根本達不到那種卡在喉嚨中就假死的夢幻效果。


    所以說,他又要動用鬼牌了嗎……


    單子魏的手指剛剛摸到口袋中的鬼牌上,就生生地停住了——想一想,這真的是無解的、必須動用鬼牌的情況嗎?


    不應該,這不應該,他不應該養成一遇到困難就使用鬼牌的習慣。單子魏腦中警鈴大響,使用鬼牌無疑是拆東牆補西牆。看前幾次的經曆,單子魏甚至能想出他一旦使用鬼牌獲得製藥術之類的技能,係統肯定會送給他一個關聯到其他童話的新設定,甚至又塞給他一個新公主——同時出現女巫和藥物的童話故事還不少呢,比如《人魚公主》……


    單子魏立刻就不好了,他想起了第一個正式棋盤中那位“戀人”獄警:塞壬,那家夥的愛好就是《人魚公主》,而且真身不明,極其危險。雖說那輪棋盤已經過了,但單子魏總有一種以後還會遇見塞壬的可怕預感,如果在此涉及到人魚公主,那可怕預感就會成真的樣子。


    無論是不是自己嚇自己,單子魏都不想再用鬼牌飲鴆止渴了,他鬆開手指剛準備離開口袋,卻碰到了冰冷的金屬製品。


    是藍胡子的鑰匙。


    單子魏腦袋裏的燈瞬間被點亮了,他隻想到用藍胡子鑰匙找人,為什麽沒想過用它來找物品?


    想到就做,單子魏拿出藍胡子的鑰匙,起身走到被蒺藜纏繞的木門前。


    “我希望前往毒蘋果的所在地。”


    在單子魏期待的目光中,門“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五彩斑斕的水銀膜,不知通往何方。


    單子魏趕緊折了一段蒺藜,做好萬全的準備後,他閉上眼睛隱了身,走進了未知之處。


    一穿過門,單子魏就感覺踩到了軟軟的稀泥裏,腳陷下去一半,黏糊糊的讓人很不舒服。單子魏還沒來得及膈應,就聽到有一個人對他說話。


    ——沒錯兒,有一個人,在對隱形的他,說話。


    “不要用群睡技能。”


    單子魏嚇得差點就使用了群睡,他僵在原地,大腦如同過載的cpu一樣死機了——那句話、那個聲音、那個說話的人是……!


    對方似乎輕笑了一聲:“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不要睜眼,你不能看見我,我也不能看見你——你知道為什麽。”


    是的,他知道,全天下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清楚了。


    “毒蘋果在我這,接下來我的話你要記住。”


    幾乎是沒有停頓的,對方連續地說下去。單子魏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他幾乎是屏著呼吸將對方的一字一句聽進耳朵。


    “我把毒蘋果放在你的對麵,我說‘行動’後,你就可以睜開眼睛,拿著毒蘋果去見現在的白雪公主了。”對方說得很慢,似乎像是要將他話中的字一個個地烙進單子魏大腦中,“公主咬了毒蘋果後,你帶著毒蘋果,前往日曜時的莫比烏斯屋。”


    “——然後,你就知道該做什麽了。”


    單子魏還沒將話消化完畢,那人已經下達了指示:“行動。”


    單子魏的眼皮劇烈顫抖著,他該相信、還是不相信?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和他說話的……真的是“他”嗎?


    “就是我。”


    仿佛能看穿單子魏的內心,對方驀地道。單子魏聽著那句話的重音,終是下決心睜開眼睛。入目是再普通不過的一間林中小屋,似乎剛剛下過雨,小屋門口周圍的土地濕漉漉的,單子魏正踩在這被雨水泡得稀爛的泥土上,情不自禁地掃視周圍,雖然內心知道肯定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但就是忍不住去搜索。


    小屋內隻有一張桌子,可以說得上一覽無遺。單子魏意料之中地沒有找到人,他的目光落在小屋正中央的桌子上,一顆紅得刺目的蘋果擺在那兒,顯然是對方口中的毒蘋果。


    單子魏走上前去將紅蘋果抓在手裏,既然決定相信了,他就會按指示一直做下去。單子魏拿著餘溫未退的鑰匙,他最後看了一眼毫無人影的小屋,然後打開了門。


    “我希望前往白雪公主的所在地。”


    門無聲無息地滑開,單子魏閉眼穿過水銀膜,告別了這一屋光怪陸離。


    來到新地方後,單子魏國際慣例地用聽覺探路,周圍不算安靜,是大自然那種固有的喧嘩:風聲、鳥叫、蟲鳴交織在一起,其中還混雜了一些人為的“咯哢”聲,像是尖銳硬物劃在石頭或木頭上。單子魏仔細聽了一陣子,還是分辨不出周圍是什麽情況,他心一橫幹脆睜開了眼睛。


    某隻花癡病想的很好:如果有狀況的話,剛剛那人就會提醒他。因此他睜得理直氣壯,睜得心安理得。結果也確實非常安全,單子魏此刻站在一棟複式房屋的大門前,透過左側的窗戶,可以看到一雙雪白的手正撚著一把小刀,在圓柱形的木頭上雕刻著什麽。


    見手識人。單子魏稍稍錯一步調整了角度,果不出然窺見了白雪那張漂亮的女神臉。黑發的公主距離上次見麵又長大了一些,五官越發精雕細琢了,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手中的木頭,熟練地用刀刻出痕跡,似乎已經做了不下千百次。


    在規律的“咯哢”聲中,單子魏有些緊張地整理了一下衣帽,他捧著那顆紅得發亮的毒蘋果,做賊心虛地向公主所在的窗邊走去。


    “美麗的姑——”


    單子魏的聲音卡在半空中,整個人仿佛突然被雷劈中一樣,呆若木雞地看向公主——身後的房間。


    娃娃,滿房間的木偶娃娃,它們一頭慘白的頭發,睜著空洞洞的黑眼睛,冰冷僵硬的身軀束縛在藍色的裙子中,熟悉得令人發指。


    單子魏大腦瞬間刷滿了“臥槽”的彈幕:臥槽白雪你也來!這種怪癖會傳染的嗎!難道說這是孤陋寡聞的他所不知道的某種公主必修課程——誰信啊媽蛋!


    單子魏內心小人掀的桌都可以壘成一座高樓大廈,他不得不花費一些時間使自己冷靜冷靜。然而單子魏還沒冷靜下來,公主已經聞聲看了過來。她似乎有點被打擾的不快,細長的眉微微皺起,當她看清單子魏時,黑發少女先是眯了眯眼,然後眉間的那點皺痕立即就被撫平了。


    “你找我嗎?”


    單子魏努力將自己的視線從滿屋子的木偶上移開,他咳嗽了一聲,找回了之前的話語。


    “美麗的姑娘,你要不要買蘋果?我送一顆給你吃吧,你一定會喜歡的。”


    公主的視線落在了單子魏手中的毒蘋果上,她的目光很奇特,像是看著生長在腐屍之上的美麗花朵,說不上是喜歡、還是厭惡多一點。


    “你希望我吃這顆蘋果?”


    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圓潤很多,如同蕭笙鳴奏,透著一種引人入勝的空靈感。單子魏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他看著公主慢慢地抬起頭,那無法形容的視線幾乎是從他的手“爬”到他的臉上,讓他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公主注視他,血紅的唇漸漸彎了起來。


    “好啊。”


    公主就這樣輕易地答應了,事情順利得單子魏都不敢相信,他看著公主從窗戶裏伸出手,拿走了他手上的毒蘋果。


    下一刻,鮮紅的蘋果一分為二。在單子魏有些呆愣的目光中,公主收起小刀,將其中一半的蘋果遞了過來。


    “我們一起吃。”


    單子魏有些措手不及地看著麵前的毒蘋果,白雪和玫瑰同樣的敏銳,她像是黑貓一樣眯起了眼,迅速捕捉到了單子魏的遲疑。


    “不想吃?”公主前傾著身體,她近乎貼麵地俯視著窗下的單子魏,黑發如瀑布垂落將兩人封鎖,“還是說,這蘋果有問題?”


    “……沒有問題。”


    單子魏後退一步,退出了對方的掌控區域,手上已經抓著公主遞來的毒蘋果。他們像是在玩一場兩人心照不宣的危險遊戲,如同俄羅斯轉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公主巧笑倩兮地看著單子魏,宛若邀杯一樣捧起了另一半的毒蘋果:“來,一起吃吧。”


    黑發少女將鮮紅的蘋果抵在嘴邊,卻不吃,她看著他,無聲地催促著他加入到這場死亡遊戲中。單子魏沒有遲疑,舉起蘋果就咬了一口,咀嚼著吞了下去。


    見單子魏沒有事,公主的眼睛微微睜大,與其說驚訝,不如說有點失望和憤怒。她張開紅唇,也咬下了蘋果。


    “啪。”


    缺了一口的蘋果掉在地上,被單子魏撿了起來。他看著昏倒宛如沉睡的黑發少女,輕籲一口氣。


    呼——幸好他記得毒蘋果有毒的地方是果皮,果肉是沒毒的。


    現在的公主都這麽強勢嗎?無論玫瑰還是白雪都讓他感到心驚肉跳,該說真不愧是三位一體麽,接下來還有驢皮公主呢……


    不過根據之前所得的信息,他接下來應該帶著毒蘋果,前往日曜時的莫比烏斯屋。


    單子魏瞅了一眼手中的毒蘋果,然後驚訝地發現被切成兩半還被啃了兩口的毒蘋果居然複原了,圓潤光滑飽滿看不出一絲破壞過的痕跡。


    單子魏的心跳咚咚地加快了,他意識到了什麽,快步走到小矮人房屋門前,急切地將藍鑰匙插了進去。


    “我希望前往日曜時的莫比烏斯屋!”


    門開了,泄露出水銀膜五彩繽紛的光,單子魏吞了吞唾液,他已經意識到接下來他要麵對什麽——那過於玄幻,以至於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他就這樣睜著眼,一頭撞進了水銀膜。


    一刹那,從明媚的戶外落進了有些昏暗的室內。眼前是一間林中小屋,似乎剛剛下過雨,小屋門口周圍的土地濕漉漉的,單子魏踩在稀泥上,睜大眼睛看著木屋中央的桌子,上麵空蕩蕩的——那裏原本是放著一顆紅蘋果的,而且放的就是他手中的那一顆。


    單子魏這樣想著,他走近了桌子,將毒蘋果擺在了原來的位置。


    在單子魏放下蘋果的那一刻,他聽到“啪嘰”一聲,像是有人不小心踩在稀泥上,濺了一腳的泥水。


    單子魏慢慢回頭,在門前被雨水和得很軟的土地上,明明沒有任何人,卻憑空出現了一個新印子。


    那一刻,無需多言,無需誰告訴他需要做什麽,等單子魏回神之時,他已經開口說話了:


    “不要用群睡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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