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定六十五:超自然研究社團(十八)


    單子魏腦袋轟的一聲,又回歸了混沌狀態。


    剛剛回憶中的主角站在他麵前。那雙腳穿著金絲麒麟的布靴,線腳密實,做工精致,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用品;往上是黑河流金的長款旗袍下擺,配飾長串的白鏈珠,底色墨得發紫。單子魏的眼睛不住地顫動,他感覺目光被那貌似流動的花紋攝住了,它們挾持著他的神智,流向魑魅魍魎的包圍中,將要把他吞噬——


    一雙冰冷的手捧抬起單子魏的臉,將單子魏的視線從衣服上撕扯下來。


    “莫看,這對你太凶了。”


    單子魏受驚的目光對上一張美如冠玉的臉,這是他見到的最具有古典韻味的男人。他勾著塗血般的朱唇,似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物,細長的羽玉眉下一雙丹鳳眼內勾外翹,眉心一點朱砂,卻少了佛性的慈悲,有的隻是煞氣森然。


    單子魏仿佛被煞到了,心虛氣短地吐出一個稱呼。


    “……阿鬼……?”


    聽到單子魏的囁喏,那人淡雅的眉溫婉地彎起,“嗯。”


    他應了一聲,似欣慰似遺憾地感歎道:“我家的魏兒,長大了。”


    單子魏被這猝不及防的“相認”驚住了。阿鬼抬高單子魏的臉,細細地打量著白發青年的輪廓。他怎麽都看不夠似的,就連單子魏驚恐睜大的眼睛都覺得十分可愛。


    “魏兒、我的魏兒,還是這麽可人。”他歎道,疼惜地在單子魏的額頭烙下一吻。


    那血紅的吻將單子魏冰了個透心涼,他打了個激靈,猛地一掙,在擺脫阿鬼鉗製的同時,臉上也被對方的指甲套劃傷了三道痕跡。


    嘶……


    單子魏捂著花貓臉,緊張而警惕地盯著阿鬼——他隻敢盯著對方脖子以上的部分,那人墨水金紋的華服像是由世界上最汙垢的濁氣織成的,單是看著就能將人拖入泥潭深淵。


    隻見阿鬼垂眸注視指套尖上的血跡,他的神情蒙上一層煙雨般的哀傷,戚戚地站在那裏,像是被孩子嫌棄不認、拒之門外的父母,悲涼得令人於心不忍。


    單子魏的心一跳,出於一種莫名的同情和沒來由的危險預感,連忙說了一句:“我……我不習慣被別人碰。”


    無論是魏瑰還是單子魏,這個解釋都非常合理,然而卻讓對麵的鬼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他眨眼間來到單子魏身邊,抬起單子魏的下巴,側過去看了看那三道“貓須”,然後湊近了去吹。


    冰冷的氣息從臉頰滑過,帶著哄小孩般的輕柔。單子魏被吹得直發抖,臉上的疼痛倒是消退了,但某隻花癡病寧可痛著也不想被boss這樣溫柔以待。


    “魏兒,這世間再沒人如我一般待你好了。”阿鬼溫情地呼喚著單子魏,神情全然寵溺。“莫要和我生分了。”


    繾綣的語調像一塊融化的巧克力,濃鬱而粘膩。單子魏能感覺到阿鬼對魏瑰那發自內心的疼愛,對於阿鬼來說,魏瑰就像是他一手帶大、卻意外丟失的孩子。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生怕最喜歡的孩子和他不親了。


    但是boss大大你確定這是美好和睦的親子再會?剛剛的回憶不要太馬賽克好嗎,雖說行凶的是仆人,但幕後黑手怎麽看都是你啊!


    雖然內心吐槽得厲害,單子魏卻不敢很明顯地反抗,之前種種跡象都表明眼前的鬼不是一個善茬,哪怕對方現在表現得非常溫和,總有一種一觸即發的危機感籠罩在單子魏心頭,讓他如履薄冰。


    此時最好不要和boss對著幹,單子魏邊點頭應著鬼的話語,邊尋找完成反召喚法陣的空隙——不用很久,隻要讓他有畫個符的時間就夠了。


    然而單子魏這一點頭,卻捅了馬蜂窩。


    仿佛要填補十多年來的空缺,阿鬼將單子魏整個人擁在懷裏,滿滿地抱著。精雕玉琢的指套插入單子魏柔軟的白發中,似梳理似愛撫。某隻花癡病瞬間起了應激反應。之前由於阿鬼的體溫實在非人類,加上接觸的麵積不多,單子魏忍忍就過了。現在被抱了個滿懷,這可不是忍能解決的……


    “魏兒乖。”


    單子魏的掙紮才起了個頭,就聽到那隻鬼在他耳邊涼涼地道。然後單子魏就不動了,並不是他真的被boss哄住了,而是那隻沒入他後心的手。


    那隻漂亮的、戴著精美指套的手,如他最初見到的那樣,慢條斯理地穿透他的身體,一絲不苟地扣住了他心髒。


    單子魏的呼吸頃刻就沉重了。那刻骨銘心的冰火激流再次卷席全身,凍結了他的血管,點燃了他血液。他全身的神經元似乎都跑到了心髒上,顫顫巍巍地接受著另一個人的愛撫,然後酥麻得一塌糊塗。


    鬼發覺他的孩子聽話了,魏兒縮在他的懷裏,像是一隻被拋在冰天雪地裏的小獸,無助地僵抖。


    他梳著發的手頓了頓,轉回來挑起單子魏的下巴。


    “莫怕,魏……”


    阿鬼的聲音消失在唇縫裏,沒有一絲光澤的黑瞳微微透出數分訝異。在他懷中,白發青年被迫仰著頭,他的表情凜若冰霜,眼睛卻波光瀲灩,像是被千裏冰封的春.意,隻從缺口的冰洞中透出數分,便能醺得人盡*。


    鬼黯澹的眼睛更黑沉了幾分,“……我家的魏兒,真的長大了。”


    明明和之前的話語大同小異,卻帶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無法控製身體的單子魏,連閉眼去掩飾*都做不到,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將他的病態直接暴露在其他人眼底下了。即使對方是一個電腦操控的棋子,也讓單子魏羞憤難當,他又快樂又痛苦地嘲弄著自己:對麵的阿鬼應該會無所適從吧,畢竟遊戲製作組不會料到有這樣的變態混入遊戲,從而製作處理這種情況的ai。


    然後單子魏聽到鬼說:“我很歡喜。”


    單子魏耳朵裏轟了一聲,整個人如被劈成半截的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水光朦朧的視線中,阿鬼的表情模糊了不少,唯有那點朱砂鮮明,仿若黑暗中妖異盛開的彼岸花。


    “小時候的你很可愛,但有些事不大方便做。”


    冰涼的手從單子魏體內抽出,它摸著單子魏的皮膚,順著脊椎漸漸向下滑。


    “魏兒,我已經想你很久啦……”


    如果不是身後的書架突然向他們傾倒,單子魏恐怕是第一個被棋子非禮至死的玩家。阿鬼皺了皺眉,到底是沒舍得讓單子魏受傷,將到手的白發青年推出去,任由書架穿過他。


    書架倒下露出後方的host,黑發青年目光銳利,如一把出鞘的不祥之刃,強勢而危險。他衝著單子魏喊道:“畫符!”


    本輪棋盤唯一存活的同伴如天兵降臨,單子魏一時間想不了那麽多,本能地順著host的話去做,他拖著過熱的身軀和發軟的腿,身殘誌堅地撲到魔法陣上,張嘴咬破指尖——


    阿鬼自然不會任他們為所欲為,他的身影一動,就要來到單子魏身邊,卻被host喝止。


    “蘇子規,你想再成為人彘麽。”


    阿鬼——蘇子規頓住了,提到鬼死法是大忌,他徹底轉向host,似乎被氣笑了。


    “不如你教教我?”鬼溫文爾雅地反問。


    身無長物、一無所長地麵對boss,即使是牌銘玩家也沒多大辦法,host被蘇子規掐著脖子甩到書架上,砸穿了數層書架。搖搖欲墜的書劈頭蓋臉地倒了下來,將沒了聲息的黑發青年淹沒,堆成近乎死亡的墳。


    單子魏的符文剛畫了2/3,蘇子規的腳就已經踩在他麵前了。單子魏手一抖險些畫錯,臀部被揉捏的觸感還曆曆在目。他心一橫,猛地抬頭直視對方。


    “蘇子規,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


    蘇子規似被問住了,他的魏兒用不甚熟悉的稱呼和語氣,一字一頓地質問他。


    “你害死我的父母,為什麽還有臉出現在我麵前?”


    單子魏的手心在冒汗,那隻鬼內疚也好、激怒也好,他隻需要再畫幾筆的時間——


    “……我想保護你。”


    鬼說。


    他將白發青年整個人裝在眼底,聲音很輕、很哀,如一片夜雪落在黑暗中,寂靜而寂寞地融化。


    他沒有愧,沒有惱,僅僅隻是輕聲道:


    我想保護你。


    單子魏的手一歪,完成了符文的最後一筆。


    嗡……


    刹那間,整個魔法陣似是吸食血符活了過來,流動的線型宛若髒汙的血液,透著一股晦暗意味。單子魏麵前的鬼眨眼間碎成無數細小光點消散殆盡,快得讓他完全反應不過來。


    這就——結束了——?


    像是樂曲演奏到最□□戛然而止,留下一片意味深長的沉默。單子魏注視蘇子規消散的地方,他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host按著受傷的脖子走過來,大約知道單子魏堤防他,隔了一段距離就停住腳步。


    不知怎麽的,單子魏突然開口:“他說……要保護我。”


    單子魏的思緒沉浸在蘇子規最後看他的眼神中,他沒指望聽到回應,純粹隻是將心裏的某些介意說出來,卻聽到host“恩”了一聲。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host看了單子魏一眼,給出了提示:“你有仆人日記。”


    單子魏差點忘記這一茬,他拿出遺忘久許的仆人日記,剛想說不知道密碼,卻忽然發現他或許知道。


    人總是喜歡用熟悉的數字做密碼,比如生日、電話、學號等等,而他恰好知道仆人阿貴的生日——在般若麵具的回憶中,阿貴的生日日期清清楚楚地寫在黑板上。


    這個提示太晦澀,以至於單子魏現在才意識到。他在密碼鎖上輸入“0626”,哢擦一聲,日記本打開了。


    【xx月xx日星期x晴


    我太幸運了。


    家裏的孩子那麽多,魏夫人選了我來給她的孩子作伴。


    因為我的名字和少爺諧音,帶貴氣。


    我第一次見到這麽大的宅子,還能住這麽好的房間。


    陳媽說最好找個本子將每天的事記下來,以免出了紕漏。】


    ……


    【xx月xx日星期x大風


    先生和夫人是好人,讓我能和少爺一起學習。


    這裏的生活真好啊,鄉下的家完全不能比。


    我想一直待在這裏。】


    ……


    【xx月xx日星期x暴雨


    少爺今日被先生叱喝了。


    先生將他一直玩的娃娃扯壞,還遷怒夫人,說她生的是什麽怪物。


    少爺那時候的眼神我現在都瘮的慌。


    他似乎認為那個娃娃是活的,而我們是殺死他朋友的凶手。


    晚上我進少爺房裏,看到一個恐怖的法陣。


    少爺他似乎在搗鼓什麽可怕的儀式……】


    ……


    【xx月xx日星期x小雨


    今天陳媽來看我了,向我透露了一件事。


    原來我家和先生是遠方親戚,從血緣上來看我可以算得上是少爺的堂哥。


    我突然有點不甘了。


    我比少爺優秀,也沒生怪病,僅僅隻是血緣沒他近,就隻能一輩子當個伺候人的下人。


    如果我是先生和夫人的孩子就好了……】


    ……


    【xx月xx日星期x晴


    今天醫生來看了,少爺的病還是沒有絲毫的起色。


    先生和夫人似乎都已經放棄治好少爺了。


    雖然很不好,但我非常開心。


    我想過了,雖然名義上我是一個下屬,但其實我已經享受到了繼承人的待遇。


    先生夫人老了後,這個家還是得靠我去支撐。


    先生和夫人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


    【xx月xx日星期x多雲


    ……夫人又懷孕了。


    ……


    ……


    我該怎麽辦。】


    ……


    【xx月xx日星期x陣雨


    我聽到先生和夫人商量將少爺送到鄉下,以免衝了夫人的胎氣。


    我也是要一起去的。


    ……我不能等下去了。


    正好先生近日又訓了少爺一頓,少爺和先生在賭氣。


    安眠藥已經備好,明天加在食物裏給少爺送過去。


    沒問題的。


    沒有人會懷疑到我身上。


    少爺他就是這樣不討喜的性子。】


    他就是這樣不討喜的性子……


    許些悲涼、許些憤怒的情緒在胸前彌漫,單子魏合上日記,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


    正如那隻鬼所說的:我想保護你。


    想保護被仆人陷害的他,想保護要被送到鄉下的他,雖然用錯了方法,卻是這個家唯一真心誠意為他好的。


    單子魏轉身直視host,他有太多的問題想問host,連之前的尷尬都忘卻了。


    “你……”


    轟隆隆……


    在單子魏開口的那一刻,整座古宅開始顫抖□□,似乎承受了很大的痛苦。單子魏周圍的家具一點點地褪色、腐化,仿佛灰姑娘12點的魔法失效了一樣,將要回到最初的模樣。


    host率先轉身走向出口,“快走。”


    單子魏從魔法陣中央爬起來走了幾步,驀地聽到身後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


    「你是誰?」


    他嚇了一跳,回頭看到一個白發小孩捧著一個東拚西湊的娃娃跪在魔法陣中間。他的模樣和單子魏小時候如出一轍,身體透得發虛,聲音也像是隔了一層霧傳過來。


    「我叫阿鬼,你叫什麽?」


    小孩的麵前有一團模糊不清的黑影,近乎冷漠的沉默。


    「那……你能陪我嗎?」小孩也不執著追問,隻是有些期待、有些膽怯地看著它,「我一直待在這屋子裏,沒人陪我玩。」


    小孩的話似乎觸動了黑影,它身上的黑霧波動了一番,似乎回話了。


    「蘇……子規?」小孩念了一遍,稱讚道:「你的名字真好聽。」


    黑影晃了晃,似乎在搖頭。


    「……你不喜歡這個名字?」小孩轉了轉眼,笑了開來,「突然發現我的名字很適合你,我把我的名字給你怎麽樣?」


    「阿鬼、阿鬼,以後我就叫你“阿鬼”啦。」


    眼前的影像如熄燈般變黑消散,單子魏腦袋一痛,有一瞬間像是想起了什麽又忘記了什麽。


    “一些過去的影像。”


    單子魏吃驚地回頭,與站在樓梯底下的黑發青年對視。


    “走吧。”host說:“房子要毀了。”


    如host說的一樣,曼達古宅已經進入行將就木的晚期,地板上腐蝕了不少破洞,單子魏這一耽擱,那些腐爛痕跡快要蔓延到他的腳底了。


    單子魏不再遲疑,向二樓出口跑去。房屋四處都浮現了雜亂無序的影像,古宅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已至,走馬燈似地回顧起過去的歲月。單子魏和host穿過走廊上無數個影子,他們連跑都不敢用力,地板咯吱咯吱地響,似乎一踩就會斷裂。


    啪!


    即使再怎麽小心,單子魏還是踩中一個斷點,他一個趔趄,手撐在旁邊的牆上。牆直接就塌了,露出另一邊的娛樂室。


    小孩的笑聲和狗的叫聲傳了過來,單子魏邊拔腳邊瞥了一眼對麵。


    過去的蘇子規站在娛樂室中央,低頭看著地上和狗玩耍的小孩,一臉柔軟的笑意。


    「阿鬼,謝謝你幫公爵解脫。」小孩笑嗬嗬地看著試圖舔他手指卻穿透而過的薩摩耶,薩摩耶傻傻地咧嘴歪著腦袋,非常不解為什麽總是舔不到小主人的手,全然不知自己已是一名亡魂。


    「它病得太痛苦了。」即使接觸不到,小孩也和狗玩得十分開心,「這樣好多啦~」


    「我怎會拒絕你的請求。」蘇子規笑道,提起薩摩耶的後頸,「天快亮了,你該回房了,明日再和它玩。」


    小孩似乎有些意猶未盡,他仰起頭,撒嬌地使壞。


    「阿鬼、阿鬼,唱首歌吧~」小孩的眼睛直直地瞅著蘇子規,滿滿的親近和喜歡,「你唱歌我就和你走。」


    當單子魏走下三樓的樓梯時,他還能聽到蘇子規輕聲哼唱的歌謠:


    「挖去我的眼睛,我仍能看見你;


    堵住我的耳朵,我仍能聽見你;


    沒有腳,我仍能走到你身旁;


    沒有嘴,我仍能祈求你;


    折斷我的雙臂,我仍將擁抱你……」


    溫潤的嗓音輕柔地吟唱著,單子魏此刻才發現當初嚇懵他的死歌原來充斥著如此溫柔的情感。即使知道這是劇情的安排,單子魏也有些難過和惆悵了,他仿佛被這些來自過去的影子步步追問。


    ——你後悔嗎?


    ——為了其他人和事,傷害這個唯一會陪伴你的人,你後悔過嗎?


    後悔。單子魏難過地想,但他仍然會這麽做,無論現在……還是過去。


    “注意腳下。”


    看他跟上來了,host提醒了一句。單子魏應了一聲,他們已經跑到客廳,通往光明和希望的出口近在咫尺。


    然而他們注意了腳下,卻忽視了頭頂。


    哢擦——


    一道蛛絲般的裂縫迅速在天花板上擴散,眨眼間分割了天花板。單子魏頂上的水泥塊再也承受不住吊燈的重量,“咣當”一聲塌了下來。


    單子魏下意識地蹲下護住腦袋,卻隻聽到身邊一片轟鳴。除了一些細小的石頭碎片砸在身上,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單子魏遲疑地抬起頭,發現他正好被吊燈扣在底下。那吊燈的形狀有些像倒扣的鳥籠,落下時正好罩住單子魏,他才免於被石塊直接淹沒。


    這個吊燈雖然救了他,卻也困住了他。外麵的水泥塊小山似的堆起,單子魏在裏頭用力推了推,石頭紋絲不動,不知道外頭堆了幾層厚。


    這種情況除非有人在外頭一點點搬開石頭,單子魏自己是無法脫困的。


    他試探地叫了幾聲:“host?”


    沒有回應。


    黑發青年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已經離開了。


    單子魏死了心,他坐在吊燈下,感覺滑稽似的笑了起來。


    這就是他的結局。他想,還真是……毫無長進。


    鳥籠型的吊燈雖然是大型燈,但也隻能勉強裝下一個人。然而就是這麽逼仄的空間,也浮現出一些過去的影子,單子魏看到蘇子規長袍的一角,聽見石頭縫中傳來模糊的對話聲,一個是蘇子規,另一個竟然是……


    “啪。”


    一束光照在單子魏的眼睛上,將他的眼睛刺激得流淚。即使這樣,單子魏也沒有合上眼睛,怔怔地看著外頭的黑發青年。


    host沒有走,他滿手鮮血地扒開水泥堆,讓更多的光照入這個逼仄的空間裏。


    當host將水泥堆搬開一道可以進出的縫時,卻發現白發青年隻是蹲在裏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似乎以為單子魏嚇懵了,host安撫了一句:“別怕,我們一起出去。”


    單子魏的目光晃了晃,像是搖搖欲墜的殘燭。他看著黑發青年漆黑的眼睛,似乎想、又不想看穿什麽。


    良久,單子魏垂下眼,含糊地應了一聲:“好。”


    第一縷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照在曼達古宅的廢墟上,親昵地吻了吻兩名逃出升天的青年。


    【係統:您已通關棋盤,是否觀看後續?是/否。】


    單子魏選擇了“否”。


    場景瞬息切換到個人空間中,白發青年累極似的癱坐在王座上,銀發玩偶跳到黑白地板上,頭頂的麵具笑逐顏開。


    即使不用看,他也知道結局是什麽。


    單子魏雙手交叉捂著眼,近乎自虐地回想著黑暗中最後的那段對話。


    「超自然研究社團社長?」


    「是。」


    「你要幫我做事?那好,我這裏正好有些事交給你。隻要你做得好,你便能活著離開這裏。」


    「好。」


    「在這屋裏獻祭六名姑娘,使他畫下符文,然後把你的軀體給我。」


    「……他不會知道是你。」


    鬼笑了。


    「這就足夠了。」


    「我來到這世上,便是要免他驚,免他苦,免他一世伶仃,免他無枝可依。無論什麽身份,我都可以為他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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