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夏府送來聘禮單後,蕭府一下子就變得忙碌起來,清園、淮園和池園的所有下人都像趕集似的準備雲曦的嫁妝。六月二十六,女兒節當天,夏辰燁的二叔夏仲誠帶著數十名隨從,將夏家聘禮送至蕭府,完成了納征禮。七月初七,夏家又派人過府請期,兩家的長輩早前對迎娶之期商議過數回,最終定於這一年的十月二十五。之後不久,蕭府把嫁妝的禮單遞給了夏家,以示誠意。


    蕭夏兩府的親事,從議親到迎娶之日,前後還不到半年的時間,因著婚事比較繁瑣,兩家又像是打擂台似的誰也不肯讓誰,故而主事人和下人個個苦不堪言。但相對於其他眾多的待嫁姑娘來說,雲曦不用愁嫁妝的多寡,不需要一針一線地親手縫製嫁衣,其它打賞用的荷包之類的小物件也都有桃舒幾個一手包辦,她真可謂是個最輕鬆的待嫁女了。


    大婚前一個月,錦繡莊將蕭府定製的嫁衣以及其它繡品一並送到了池園。不過,除了定做的繡品,還多了兩套冬襖,一件皮裘大衣以及六套式樣不一的春衫,外加一整套看似價值不菲的鑲珠金飾。雲曦見狀覺得匪夷所思。前來送東西的人中,有一個丫頭經常跟隨在謝夫人身邊,她尋了個沒旁人的時機向雲曦解釋了其中的原委,原來這些禮物都是錦繡莊的主子特意送給雲曦的賀禮。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錦繡莊幕後老板,可真懂得收買人心,雲曦對他越來越感興趣了。


    待嫁近半年,這些日子看似平靜,卻也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令雲曦最傷心難過的,莫過於大姑娘驟然香消玉殞。


    要說大姑娘的夫婿杜二少爺可真算是大姑娘的良人,去歲歸寧時。他對新婚妻子愛護與寵愛可是人人都看在眼裏,那眼神溫柔得快要滴出水來似的。雲曦為大姑娘高興的同時也暗自羨慕。過了不久,杜府便傳來了大姑娘已有兩個月身孕的喜訊。據說杜夫人本來打算把自己身邊的丫鬟開了臉送去伺候杜二少爺,偏偏杜二少爺打定了心思要照顧有孕的妻子,拒不接受任何通房丫頭,令杜夫人頭疼不已。可惜,不知是老天爺眼紅還是大姑娘無福消受,今年五月初,大姑娘懷有身孕才剛滿八個月,卻突然間破了羊水。穩婆看了情況竟說是早產外加難產。大姑娘在床上掙紮了兩天兩夜,最終還是與那無緣出生的孩子一起離開了這個塵世。


    最初聽到這個消息,雲曦以為自己正在做一個噩夢。那般善良美好的女子。怎麽會在一夕之間便離世了呢。大姑娘出殯那日,雲曦不顧雲氏的勸阻,跪著求太夫人恩典,允她去見大姑娘最後一麵。


    那一日的蒼白與震撼,令雲曦的心情久久無法平複。過於奢華的靈堂。遮雲蔽日的紙錢,繁瑣的儀式,湧動的人群,不禁令她想起了《紅樓夢》中秦可卿的喪禮。然而,比起那樁虛情假意的喪禮,眼前的一切卻是真情流露。從將為人父的喜悅一夕之間變成了喪妻失子。杜二少爺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折磨得不成人樣。想起迎親那日的意氣風發,歸寧那日的溫潤如玉,雲曦簡直不敢相信靠在棺木旁的人正是那杜二少爺。他的頭發淩亂不堪。眼窩深陷,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嘴唇泛白而開裂,一直呆呆望著一處地方,似乎正在回憶以前的美好時光。當主持喪禮的人宣布蓋棺時。他突然從地上跳起來,趴著棺木喚著大姑娘的名字。硬是不讓人蓋上棺蓋。望著聲嘶力竭的杜二少爺,雲曦的淚水從頰邊滑落。


    人生自古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半月後,薛府的大奶奶前來蕭府探望痛失愛女的大夫人,臨走時拐道去了池園。近日雲曦因為大姑娘的逝世而情緒低落,時常坐在院子裏呆呆地望著那一樹的合歡花。


    薛大奶奶進院看到這幅情景,不由笑道:“喲,表妹如此專注地看著這些合歡花,可是在想那即將成婚的夫君?”


    雲曦愣了愣,隨即明白薛大奶奶的戲謔,笑著睨了她一眼,回擊道:“表嫂如此說,想必當年可是對表哥思念得緊呐。”


    兩人說笑了幾句,薛大奶奶從身邊的丫鬟那兒接過一個木盒子,便打開便說道:“想來你也不缺那些金飾玉器之類的東西,我們也就不送這等俗物了。夫君知道你喜歡各種遊記、地方誌,他早前收藏了一套書,本就打算等你成親是作為賀禮送給你,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場了。”


    雲曦接過盒子,裏麵赫然是一整套的《北國遊記》,統共五本,外麵用簇新的封麵重新封訂過,裏麵的紙張卻已泛黃,看來這書定然得來不易,雲曦真誠地道謝:“多謝表哥表嫂費心,這份禮物我著實喜歡。”


    “你喜歡就好。”薛大奶奶邊說邊對身旁的丫鬟使了眼色命她退下。


    雲曦見狀,猜到她必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便也將桃舒和杏雨遣了下去。


    薛大奶奶環顧四周,見院子裏尚算空曠,實難“隔牆有耳”,才輕聲道:“今日前來其實是夫君特意命我過來一趟傳個話給你。你如今已經定了親,是個待嫁姑娘了,他一個大男人貿然過來也不方便,但這件事情我們商量了多時,還是決定先告訴你,也好讓你有個準備。”


    雲曦見薛大奶奶神情肅然,料想可能是件大事,連忙問道:“什麽事情?”


    “你與夏三公子定親的消息如今已是街知巷聞,身在京城的沈公子自然也是知道了。”薛大奶奶停頓了一下,似是在考慮該如何訴說,踟躕了半晌才道:“你也知道夫君與沈公子交情深厚,他怕沈公子心裏難受便終日陪他喝酒談心。前日,沈公子喝得爛醉如泥,竟在夫君麵前說要把你搶回來。”


    雲曦震驚無比,下意識地搖頭道:“這怎麽可能,實在太荒謬了。”她和夏辰燁已經簽了正式的婚約書,除非兩方都同意退婚,否則都不可能嫁娶他人。


    薛大奶奶神色複雜地看了雲曦一眼,道:“這件事情也並非不可能,你可聽說過碧國使者不日將來京麵聖,還帶來了三個難題要考考咱們天朝的能人異士?”


    這件事情在京城已經不算新鮮事了,蕭玨近日一直挑燈苦讀不就是為了應對那三個難題。但這等國家大事如何會與沈言楓的醉語聯係在一起?雲曦詫異無比,問道:“此事與那件事有何關係?”


    “這事可大有關係,聖上得知那三個難題考倒了南方五國,不想咱們也赴他們的後塵,便召集了翰林院的大學士和此次春闈的三甲,親口答應,隻要誰解開了三個難題就許誰一個願望,而這個願望隻要是人力能夠辦到的皆可。”


    雲曦即刻便明白了沈言楓的用意,隻要他答出了碧國使者的三個難題,就可以向聖上請旨賜婚與他。即使聖上知道她與夏辰燁已有婚約在先,但迫於先前金口已開難以收回,隻能強行指婚,再以另外的方式補償蕭家和夏家。到時候蕭夏兩家就算有什麽怨言也隻得打落牙齒活血吞。雲曦弄清了各種關係,雙手不由自主的發抖,顫聲道:“沈公子……真是……太瘋狂了。”


    薛大奶奶抓住雲曦的手,無聲地給予她力量:“表妹,這件事情可大可小,金殿之上的情況難以預料,若是沈公子真的解開了碧國的三個難題,向聖上提了這個要求,那蕭家、夏家甚至是沈家都將亂成一團。你……”此事已是一團亂麻,實難解開,她與薛長卿商量了兩日,都沒能相處什麽解決的辦法。


    的確,如果沈言楓一意孤行,到時候的局麵實在難以想象,恐怕也不是自己所能夠承受的。那日在薛府的梅林見到沈言楓,便覺得他的眼神給人異樣之感,想不到那竟然不是自己的錯覺,當日的執念已變成了今日的瘋狂。雲曦心亂如麻,耳邊嗡嗡作響,暫時失去了思考能力。


    兩人相對無言,一直默默地對坐著。良久,雲曦才漸漸理清這件事的個中關係,心中有個念頭越來越強烈,她回握住薛大奶奶的手,懇求道:“表嫂,這件事情隻有你和表哥才能幫我。”深吸了一口氣,雲曦鄭重地說道:“我想與沈公子見一麵。”


    薛大奶奶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問道:“雲曦,你可想清楚了。”


    雲曦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再一次說道:“我想得很清楚,也非常確定要這麽做。”既然整件事情都是因她而起,那麽與其把希望寄托於難以預估的金殿之上,還不如讓她麵對麵地與沈言楓說清楚,講明自己的立場,興許還能打消他的念頭,以免釀成無法挽回的局麵,到時再來收拾就為時已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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