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沉沉的,四周一片荒蕪,寂靜得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雲曦獨自一人走在寸草不生的荒漠之上,奇異的是,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之下,她竟然能夠清晰地看到腳下正隨風滾動的沙子,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那驚天動地的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耳邊。雲曦慌張地轉過身來,隻見一個巨浪猛地向自己壓來,天旋地轉之間,身子已經被浸沒在深不見底的水中。她無措的劃動四肢,拚命地掙紮,頭終於露出了水麵。她看到了在不遠處雲氏正一臉驚慌地望著自己,嘴巴一張一合的,似乎是在喊自己的名字。緊接著桃舒、杏雨、太夫人,她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在雲氏身後,四人皆伸出雙手向雲曦奔去。然而,一個浪頭迅猛地向她們襲去,四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雲曦焦急地在水中尋找她們的蹤跡,無意間看到了一抹冰藍色的身影。她喜出望外,想高聲叫喚夏辰燁的名字,卻發現喉間發不出任何聲音。雲曦奮力將自己的手舉過頭頂,向夏辰燁所在的方向伸去。夏辰燁見狀,即刻伸出自己的雙手,欲將雲曦拉出水麵。然而,就在兩人的指尖即將相觸之際,夏辰燁突然間收回了手,還向後退了兩步,一臉冷漠地望著雲曦。此時,身後的浪頭一浪高過一浪,再次將雲曦淹沒,她隻能順著水流上下沉浮,夏辰燁冷漠的麵龐漸漸破碎在水中。她隨著水流一直飄向遠方,最後似乎來到了一個瀑布的頂端,她身邊無物可依,隻能在水流的衝擊下從萬丈高的地方不斷往下墜……


    “不……”寒冷而寂靜的冬夜,雲曦裹著一身冷汗從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的手掌正緊緊地摁著胸口。竟壓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目及身邊的床鋪空蕩蕩的,她想起了惡夢中那張冷漠無情的臉,仿佛像前世的相片一般,深深的定格在自己的腦海中。


    夢中的場景依然心有餘悸,雲曦像要甩掉這一切似的輾轉反側,一時睡意全無,寂靜的黑夜傳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從夏辰燁回府的那日起已經六天了,除了偶爾在晚膳時分露個麵,他一直都待在書房裏閉門不出,就連午膳都是由慎行直接從廚房端了送進書房的。事到如今。雲曦一點都猜不出夏辰燁的心思,即使他真的有要事亟待完成,也不必整日整夜地關在書房裏。更何況從這幾日僅有的幾次接觸中。雲曦明顯地感覺到夏辰燁對自己的刻意回避。她忽而每次稍稍靠近他時,鼻間總是縈繞著一股濃重的熏香味。從成親後短暫的相處中,雲曦知道夏辰燁先前並不並不喜歡用熏香熏衣裳,他身上總是散發著一縷自然清新的氣息。而如今他卻突然穿上了沾有濃鬱香氣的衣裳,到底是什麽令他有如此大的改變?興許自己先前太過武斷了。或許韓月如,說不定夏辰燁這幾日就是跟著韓澈,前去品花樓參加奪魁大賽了,畢竟他是在韓澈來了夏府之後才匆忙離開的。想必夏辰燁看盡了品花樓裏環肥燕瘦,千嬌百媚的花娘,再回來看到呆板的自己定然是索然無味了吧。不然又怎會整日躲在書房裏與自己相敬如冰呢?


    雲曦在黑暗中悲哀的冷笑,夏辰燁真是個狠心的人,前一刻他用無聲的溫柔和體貼捂暖了她的心。讓她不自覺地放下所有的戒備,甘心為他沉淪。然而,才不過幾日的功夫,他便讓自己從彩雲環繞的天際狠狠地跌落穀底,差點摔得粉身碎骨。這一刻。雲曦忽的豁然開朗了,無論夏辰燁是真的在辦要事還是身溺於品花樓。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她隻想重新做回自己,拾回最初的那個原則,與另一個人搭夥過日子就成了。隻要那個人能讓自己過著相對安寧的日子,至於他是什麽身份,正在做什麽,就已經無所謂了。日後,雲曦唯一要做的就是努力扮好夏府三少奶奶的角色。既然是她自己抵擋不住那些如鏡花水月般的的溫情,就合該有如今的難堪,好在這一切都為時未晚,及早抽身應該還來得及。雲曦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左胸,那兒正隱隱作痛,深吸了一口氣,她強迫自己忽略這樣的疼痛,閉上眼睛,努力防空意識讓自己睡去。


    迷迷糊糊地從半睡半醒中睜開眼睛,白白的黎明之光透過淺綠的窗紗照射進來,映得帳幔之內朦朦朧朧的一片。雲曦感覺到身子懶洋洋的,疲憊至極,原本想再閉了眼睛寐一會兒,但意識已經異常清醒了,再說外邊已然有了動靜,向來時辰已經不早了。


    起身剛穿好衣服,杏雨便端著水盆進了屋。因著身子不爽利,雲曦悶聲不語,垂著腦袋便接過杏雨遞來的帕子洗漱。隨後她坐在了梳妝台前,模糊的銅鏡中折射出一張憔悴的臉龐,眼瞼浮腫,眼窩處青黑一片,兩腮蒼白,原本不點而朱的櫻唇毫無血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少奶……”杏雨同樣在銅鏡中看到了雲曦臉色蒼白的模樣,禁不住大聲叫了出來。隻不過想到桃舒這幾日的囑咐,她隻喊出了一個音便立馬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收下餘下的話。這些日子以來,夏辰燁對雲曦的冷淡,她們這些做丫鬟的都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盡管雲曦始終都麵帶著淺笑,起居飲食與尋常一般無異,但桃舒和杏雨都是打小就在一起伺候她了,自然明白她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了那張笑臉之下。如今雲曦麵容憔悴,足以可見她連日來的內心煎熬。


    聽到杏雨高亢又戛然而止的呼聲,雲曦忍俊不禁,輕聲安撫道:“不過是睡得有些不好,沒什麽大礙的。”


    看著雲曦蒼白的麵色,杏雨終覺不妥,勸道:“少奶奶,您還是再去寐一會子吧,這臉色看著讓奴婢揪心。”


    雲曦淺笑著搖搖頭,拒絕道:“不了,如今也沒什麽睡意,再說今日是年尾最後一日,必定得去雙棲院請安的。你幫我把妝打厚點,想法子把眼睛上的青影蓋住。”夏辰燁大婚之時,江氏趁機撥了很多人過來,想必這碧落院裏定然是安插了不少的耳目。那麽關於夏辰燁連續幾日都未曾踏進臥房半步的消息恐怕已經傳遍了全府。那些人怕是正等著看她的笑話呢。然而,臉皮薄又極顧麵子的雲曦絕不會頂著一張憔悴不堪的麵孔過去任人嘲笑。


    腫得像核桃般的眼睛經過幾次熱敷已經消退了不少,在杏雨的巧手之下,雲曦臉上的憔悴立時去了七分,她這才放心地前去雙棲院。出乎她意料的是,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因為要準備今日的晚膳,此刻並不在江氏那兒,而江氏的心思似乎也放在明早的祭祀等事情上,讓準備迎接唇槍舌劍的雲曦怔忪而歸。


    午後閑來無事,便歇息了一陣,醒來後精神恢複了一些,但臉色依然蒼白憔悴。今日是臘月三十,按夏府的慣例,晚上是要去雙棲院用晚膳的。雲曦坐在銅鏡前再三甚是自己的麵容,最後還是喚了杏雨為她重新上妝。


    日漸西移,時辰已經不早了,但夏辰燁仍未從書房裏出來。對於這樣的情況,雲曦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她慵懶地歪在黃木雕花榻上,一臉平靜地翻看著手中的書冊,讀到精彩處還會獨自點頭微笑,甚是享受的模樣。還是急性子的杏雨最沉不住氣了,她明白江氏對雲曦的態度,若是他們今晚去遲了,夏辰燁不會有什麽影響,到時候難堪的必定是雲曦。於是,她幾次三番想衝去書房,卻都被桃舒阻攔了。


    就在杏雨等得手腳難安幾近崩潰之際,夏辰燁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門口。聽到屋裏丫鬟們的問安聲,雲曦這才從書冊上收回視線,起身整了整衣服,淺笑道:“夫君,今日全府都要去父親那兒用午膳,如今時辰已不早了,不知可否移步前去雙棲院了?”


    同樣是一抹稀鬆平常的淺笑,但夏辰燁卻咀嚼出了不同的味道,雲曦嘴角邊柔美的弧度與平素無異,但眼底卻沒了以往的笑意和柔情。他凝視著雲曦的臉,兩腮白皙依舊,卻獨缺了往日的紅潤與光澤,水眸恬靜,徒然多了一份沉重感,再加上那抹太過客套的淺笑,給人一種呆板沉重的感覺。在夏辰燁的印象中,婚後的雲曦或嗔或悲,或喜或羞,總是帶著一股鮮活靈動之氣,而如今一夕之間,她的笑容透著隱隱的疏離之感,甚至比成婚前初次見麵時愈加生疏客氣。這樣的認知讓夏辰燁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仿佛一件很珍貴的東西正在離自己漸漸遠去。


    然而,此時的情況容不得他多加思索,雲曦微揚著嘴角,正等待著自己的回應。夏辰燁不自覺地垂下眼瞼,低語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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