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雲曦莫名其妙地失蹤令夏國公感到狐疑的話,那麽此刻江氏所講的事情無疑在他的頭上炸開了一記悶雷。(.)夏國公瞬間麵色如土,濃密的眉毛擰成一線,眉心刻出了三道深痕。他強自斂住神誌,尚算平靜地轉過身,對立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夏二爺說道:“二弟,這邊的事情我會處理,你和弟妹先回去吧。”


    作為一名冷眼旁觀者,夏二爺所看到的比其他人更為細致,他早就覺察到今晚之事必有貓膩,自己的大嫂定是隱瞞著眾人對“失蹤”的雲曦做了什麽,更何況姬氏今日如此反常地在雙棲院耗費了大半天的功夫,必然是心裏有所篤定。對於雲曦這個侄媳婦,夏二爺打心眼裏喜歡,加之他與夏辰燁這個侄兒關係密切,情同父子,自然不會對此事袖手旁觀,便婉言拒絕道:“大哥,侄媳婦無故在府裏失蹤,至今仍不見蹤影,我看咱們還是坐下來商量個對策,盡快派人周詳地在府裏找一找吧。”


    這話說得十分占理,如今侄媳婦失蹤了一天,夏二爺夫婦兩作為叔叔嬸嬸心裏擔憂,想要留下來出一份力也無可厚非。然而,家醜不可外揚,這件事情牽扯到自己的兩個兒子,即便是同母所生的胞弟,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夏國公也不想讓他介入,隻能含糊不清地暗示道:“這事我心中有數,不必勞煩二弟了。”


    早在江氏和夏國公咬耳朵的時候,姬氏便不計前嫌地與夏二爺站到了一處兒,如今聽夏國公話中的意思是不允許他們插手,想要自己暗地裏了結此事了,她自然是萬分不樂意,便悄悄地拉了拉夏二爺的袖子,示意他不能就此罷休。


    即使是為了出門在外的侄兒。夏二爺也想留下來弄清楚事情的真想,如今得到妻子的命令,他自然更不敢含糊,說道:“大哥這話說得見外了,辰燁有事在外無暇顧及家裏,他的媳婦兒出了事情,我們做長輩的自然是要幫他搭一把手,不然等到他回來,說不定還會責怪我們呢。”夏二爺特意搬出夏辰燁,提醒自己的大哥要一視同仁。千萬不要因為某些人的言辭而失了公允,否則,他與夏辰燁原本就淡薄的父子情怕是要走到盡頭了。


    夏國公自然聽出了言外之意。長籲了一口氣,走上前將手放在夏二爺的肩上輕拍了兩下,既是安撫又像是保證地說道:“二弟多慮了,我雖然做不到徹底地一碗水端平,但也不至於那麽離譜。”


    兄弟之間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言明。聽了這話,夏二爺微微揚起嘴角,安心地點點頭,“既然這樣,那我們先回去了,明兒一早再來瞧瞧情況。”這話說得煞是有內涵。表麵看來是依了夏國公的意思,其實也是暗暗地警示他和江氏。


    如此輕易就妥協退讓,對情況不明的雲曦撒手不管。姬氏心裏自是萬般不樂意。夏二爺早就料到自己的妻子不會善罷甘休,便立馬牽過她的手,在手背上輕拍了幾下,示意她稍安勿躁。姬氏了解自己的丈夫,沒有十成的把握。他不會這般胸有成竹,便也就不再強硬地拂了他的意思。隻是走至夏國公跟前,別有深意地瞅了江氏一眼,勾著嘴角說道:“大哥既然如此有把握能找到雲曦,那我們做叔叔嬸嬸的也就沒什麽可操心的了。說起來我早就同雲曦約好了,明日要出去遊湖呢,也不知能不能成行。”


    聞言,江氏的臉頓時鐵青一片,這姬氏笑臉盈盈,語氣也是軟綿綿的,可話中的意思分明就是在威脅自己不能隨意處置雲曦。她不甘示弱地回了姬氏一眼,心道:蕭雲曦怎麽說都是我的兒媳婦,若是那勾引大伯的罪名坐實了,還不立馬就了結了她?到時候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法子解救她。


    目送著夏二爺夫婦兩走出角門,逐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夏國公的臉色沉了下來,率先轉身走向正堂,他周身散發著冷凝的怒氣,一路上不置一語。在寂靜的屋裏獨自立了半晌,夏國公背著身子突然向江氏問道:“與這件事有關的人都處理好了?”


    今晚事態的發展是江氏完全始料不及的,加之夏國公的態度有些晦澀不明,他對夏二爺所說的話令她尤其惴惴不安,正考慮著該如何收拾殘局,沒想到夏國公此番主動問及,倒是讓她大鬆了一口氣,立馬回道:“清楚這事來龍去脈的人不多,那個小廝和兩個婆子是辰煬和他媳婦身邊的人,都是能信得過的,至於雙棲院這邊,沒有人敢隨意泄露一絲風聲。”


    夏國公轉過身來,捋了捋胡子,邊思索邊問道:“你立刻清理一下院裏的下人,趁著此時夜色濃重,派個信得過的媽媽去把老二夫妻兩以及相關人等喚過來,至於老三家的那個,也一並把她帶過來吧。”


    聞言,原本心裏沒底的江氏大喜過望,禁不住確認道:“老爺的意思是,您要夜審此事?”


    夏國公本就心情煩躁,聽到向來雷厲風行的夫人今日竟然如此婆婆媽媽,不免壓低了聲音吼道:“出了這等敗壞門楣的醜事,你難道還想鬧得人盡皆知嗎?”


    盡管被夏國公斥責,心裏多少有些不甘心,但一想到立馬就可以除去雲曦這個眼中釘,同時破壞了夏辰燁和夏國公的父子關係,而自己又能相對地置身事外,這等一舉數得的事情,讓江氏覺得身上流動的鮮血都沸騰起來了,便難得乖順地不再反駁一語,即刻去處理一係列的事情。


    今夜的月亮分外暗淡無光,讓整個雙棲院都籠罩在濃濃的黑暗之中。暗房之內四麵都是牆壁,頂上的天窗隻有方寸之地,漏下幾絲慘淡的月光,卻無力改變房內伸手不見五指的狀況。雲曦環抱著雙膝蜷縮在牆角邊,初春的夜晚仍殘留著陣陣寒意,而這空無一物的暗房似乎徒然生出幾陣陰風。她禁不住周身的寒意瑟縮了一下,手掌輕輕摩挲著衣衫單薄的手臂,掌心傳來的疼痛使她不得不停止了動作。白日裏那般激烈的掙紮,雲曦已經記不清自己的手上到底受了多少傷,而此時的情況也令她難以看清傷痕。


    這個暗房可以說是暗無天日,雲曦隻能透過頭頂的天窗看到外麵的天色,以此來判斷時辰。四周萬籟俱寂,早上那種噬人的危險已經暫時離她遠去,那根緊繃的神經突然鬆弛了下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叫囂著,向她發出抗議的訊息。寒冷、饑餓、疼痛,肉體的痛苦折磨著雲曦,而她的心底也同樣經受著慢火的煎熬。身處這樣一個密不透風的暗房裏,她不知道自己在江氏身上打的的如意算盤是否奏效,也不知道若是夏國公接手此事,會不會偏聽偏信,為了家族的顏麵而貿然定了她的罪,她更擔心的是仍留在紅梅院裏的桃舒,為了讓這個唯一的證人不存在,依著夏辰煬和二少奶奶陰險狠辣,說不定她已經遭了他們的毒手……


    寂靜之中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門外的鐵鏈“咣當”作響,接著鐵門便被被打開,黑暗的暗房裏射進一道昏黃的燈光。


    突如其來的一番動靜令雲曦回過神來,那昏黃的光線使她恍如沉浸在夢中。眼睛長期適應了黑暗,即使是柔和的黃光也變得分外刺眼。眯著眼睛感受那柔光的溫暖,雲曦的心突然莫名地變得十分柔軟,竟產生了某種荒謬的錯覺,仿佛那道黃光背後即將出現那抹熟悉的身影。


    眼睛終是適應的光線的變化,雲曦緩緩睜開雙眸,看到門外的人影伴隨著燈火晃動,一張嚴峻的老臉映入眼簾。雲曦失望地垂下眼瞼,嘴角勾起諷刺的笑意,為自己的異想天開感到無奈。


    奉命前來傳話的婆子走至雲曦跟前,輕蔑的眼神迅速將她打量了一番,繼而傲慢無禮地道:“老爺和夫人命老身帶你去正堂問話。”


    聞言,雲曦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想不到這麽快就到了決定自己生死的時刻了,看來江氏比她想象的要心急得多。


    被關進暗房的人向來不會有好結局,那婆子常年看守暗房,自然明白江氏此番行為代表何意,因而從頭至尾都沒有把雲曦當成三少奶奶看待。在她的眼裏,雲曦隻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連府裏的粗使丫鬟都不如,此刻見她依舊坐在地上,對自己方才的話不為所動,胸中便湧起了一股氣,甚是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當自己是夏府的三少奶奶,還不趕快起來!老爺和夫人已經在正堂等候多時了。”


    雲曦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婆子一眼,竟不自覺地感歎起世態炎涼,她從未得罪過這些人,奈何這裏所有的人似乎都想置自己於死地,這究竟是人的本性還是世道的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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