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屋裏寂然無聲,轉瞬之間仿若空氣都凝固了,周圍彌漫著令人窒息的氣氛。


    夏國公怎麽也沒有預料到喪失理智的江氏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竟震驚地愣在了原地,腦中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做些什麽來挽救眼下的情勢。


    在夏府,任誰都知道,已故的玉氏是三少爺不可觸碰的角落,江氏今日公然提起玉氏,還是以這種諷刺而又輕蔑的態度,無疑已經遠遠越過了夏辰燁的底線。四周依然安靜無比,但一種凜冽的氣息逐漸在屋裏湧動,聚攏,仿佛將要爆發的火山,底下岩漿滾滾,一觸即發。


    夏辰燁全身緊繃,瞳孔急遽收縮,額頭和脖頸處的青筋一根根清晰可見。倏地,他迅速側過身,一手抄起一個擺在小圓桌上的茶盅,徑直向江氏的臉孔擲去。


    當江氏說完那句話的時候,心裏著實有些懊惱,並不是後悔自己在言語上詆毀了玉氏,隻是單純地覺得,依著自己如今的身份似乎並不適宜說這番話,畢竟在名義上她還是夏辰燁的母親。然而,她看到夏辰燁的麵色沉得仿若能滴出水來,一眨眼的功夫便見他手起手落,繼而一個青花色的茶盅飛速朝自己的麵部襲來。那轉瞬即逝的動作令江氏措手不及,身體早已脫離了意識的控製,隻能瞪大了眼睛僵立在了原地。


    那茶盅在空中迅速劃過一道平平的弧線,飛向江氏的左臉,光滑的杯沿堪堪擦過她的臉頰,繼而徑直墜下,撞在她身後的高腳博古架上,裂成了兩瓣,又落到了地上摔成碎片。冰冷的茶水隨著茶盅滑落的軌跡如滿天灑雨般滴落在地上。還有幾滴竟然可笑地掛在了江氏的臉上,又順著臉部的線條緩緩流淌而下。


    麵頰的冰冷促使江氏回過神來,她微微張著嘴,一臉震驚地望著渾身散發著冷凝之氣的夏辰燁。她不敢相信從小便順風順水的自己在有生之年,竟然會被一個自己最看不慣的人這般侮辱。眼睛仿佛充了血,江氏轉過頭對夏國公吼道:“老爺,這簡直是反了天了!”


    如果說江氏的那句話讓夏國公驚得呆若木雞,那麽夏辰燁的行為無疑奪走了他的意識。好不容易被江氏的怒吼強硬地拉回了神智,夏國公頓感頭痛欲裂,如今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這個當家之主恨不得能立馬暈過去,好讓自己逃避眼前這一團亂麻的局麵。然而,事情畢竟還是需要解決的。盡管是江氏先挑起了爭端,但在迂腐重禮的夏國公眼裏,夏辰燁這般忤逆的行為簡直天理不容,他再一次端出父親的架勢,開始了另一番說教:“辰燁。你這次實在太過分了,百善孝為先,自古……”


    不等夏國公把長篇大論的迂腐之言說完,夏辰燁便從江氏身上收回視線,迅速斂起難得外露的情緒,冷冷地打斷他的話:“既然你們都不肯想說。那我隻好自己去找,今日就是把雙棲院乃至整個夏府都翻個底朝天,我也要雲曦找出來!”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他已邁開了步伐,打算立馬實踐自己所說的話。


    見夏辰燁不僅對自己的話充耳不聞,還這般故我地想要翻找整個夏府,眼裏簡直就沒有倫理綱常,夏國公方才強壓下去的怒火又一次被激起。厲聲怒罵道:“逆子,你……”


    “大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你們因何在裏邊大動肝火?”夏國公斥責又一次被打斷,外頭傳來夏二爺渾厚的聲音,讓夏國公的滿腔怒火一時哽在了喉嚨口。(.好看的小說)


    夏辰燁對所有的一切都視若無睹,也充耳未聞,腳步不作任何停留地率先走出屏風。


    江氏瞥見夏辰燁離去的身影,從怒火中燒回過神來,也立馬跟著追了出去。她今日所受的侮辱和委屈是從前的自己都不敢想象的,又豈能如此輕易地放任他就此離開。再者,雲曦一事到底不能放到台麵上來解決,否則無論最終的結果如何,都對夏辰煬的聲譽造成影響,更會讓整個夏府成為全京城人的笑柄,故而她決不能任由夏辰燁這般胡來,在府裏掀起軒然大波。


    夏辰燁走出內室,徑直向外邊走去,正巧在門口碰上了正欲進門的夏二爺,他向對方微微頷首,不作任何停留便又快步出去。說起來夏辰燁素來對夏二爺甚為尊重,從未像今日這般碰了麵卻不鹹不淡的,這令夏二爺不禁愣了一下,不由地聯想到昨夜之事,以及方才在門外隱約聽見的爭吵聲心中便有了計量,連忙出聲阻止道:“辰燁,你這般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做什麽?就算是天大的事,不是還有二叔幫襯著你嗎?”這話說得可真是內涵豐富,表麵上表達了自己這個叔父對侄兒的關心與支持,其實卻是暗指夏國公與江氏處事不公,有意針對夏辰燁,讓他在府裏無依無靠。


    果不其然,這番言語聽在剛剛步出屏風的夏國公耳裏就變成了火辣辣的諷刺,令他猛地停住了腳步,神色尷尬地僵在了原地。


    見已走至門外的夏辰燁停住了腳步,背對著眾人站立著,夏二爺並未多說什麽,回頭看見臉色鐵青的夏國公,他便故意裝傻充愣,好似沒有發覺他的那番話給自己的大哥造成了多大的打擊,故作木訥又帶著憂慮地問道:“大哥,你出來得正好,你們尋了一整夜,不知道侄媳婦是否已經有消息了?”


    還未從打擊中完全恢複過來的夏國公神色一變,眼中晦澀不明,到了嘴邊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倒是一旁的江氏聽得氣不打一處來,用甚為酸溜溜的語氣說道:“二弟倒是對我那三媳婦關心得很哪,這一大早便跑來雙棲院打探消息。”


    夏二爺畢竟與姬氏相處了這麽多年,早已感染到了她的坦蕩與直率,不僅沒有被江氏的話噎住,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對夏辰燁的偏心:“我自己沒有兒子,辰燁是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感情自然不比一般,雲曦是她的媳婦兒,我愛屋及烏也是有的。”


    聞言,夏國公的臉色愈加難看,想到自己與親生兒子形同路人,而他們叔侄兩卻情同父子,頓時那滿腔的怒火瞬間化成了滿腹的酸楚。


    夏二爺淡淡地瞥了夏國公夫婦兩一眼,狀似疑惑不解地說道:“我聽說昨兒晚上大哥這院子忒熱鬧,進進出出很多人,以為定然是找到雲曦了,便興衝衝地跑來問問情況,哪知道方才過來的時候一打聽,原來是二侄媳婦動了胎氣。”說到這兒,他抬手摸了摸唇邊的兩撇小胡子,一副恍然大悟地說道:“難怪大哥和大嫂無暇他顧,這二侄媳婦肚子懷得說不定就是咱們夏家的長孫啊,果真是事關重大。但是,侄媳婦已經失蹤一天一夜了,辰燁作為相公這般擔心也是有,既然大哥和大嫂沒有空閑,那我們叔侄兩派人去四處尋找也是一樣的。”


    說起來夏二爺昨晚過得也不甚舒暢,他為了顧及夏國公的麵子,對於昨夜的疑點重重沒有追根究底,便依著他的意思離開了雙棲院。才回到自己的院子,姬氏便大演了一場河東獅吼,最後還把他趕到了書房安寢。因著夏二爺自己心裏也存著疑慮與擔憂,便派了幾個伶俐的下人,連夜盯著雙棲院的動靜。因而,他在第一時間便知道了夏辰煬夫婦兩頗為神秘地進了雙棲院,沒過多久又傳出二少奶奶不慎動了胎氣連夜請大夫的消息。


    將所有的線索串連在一起,夏二爺心中便有了某些猜測。夏國公得知雲曦失蹤一整天,非但沒有急著四處找人,反而諱莫如深地將自己這個親弟弟遣離,另一頭卻又牽扯出了夏辰燁夫妻兩。聯想到丹霞說雲曦今日去過紅梅院,夏二爺幾乎可以肯定雲曦的失蹤必然與夏辰燁二人有著莫大的關係。加之江氏一整晚都神色詭異,即便她偽裝的很好,也依然不能完全掩飾丹霞進院後的慌張,那麽雲曦很有可能就被她軟禁在雙棲院的某個地方。有了這樣的結論,夏二爺便有了計量,今兒一大早便在姬氏的催促下跑來雙棲院打算反將他們一軍。豈料,他才走進正堂便聽到夏國公和江氏此起彼伏的怒吼聲,還意料之外地發現本應仍在千裏之外的夏辰燁竟然回來了。原本這都是大房的家務事,就算自己作為胞弟也不宜插手,故而夏二爺阻止了戰戰兢兢的小丫鬟進屋通報。隻不過夏國公與夏辰燁父子關係淡薄,江氏又是個專橫跋扈的毒婦人,他終究是不能放心,才默默地站在門外注意著裏邊的動靜。忽而聽到屋裏的乒乓作響,繼而是一道道怒吼聲,夏二爺意識到事態嚴重,迫不得已才出聲阻止了一場可能發生的混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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