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悄悄地爬過了絢爛的五月,夏日的氣息愈來愈濃烈,日頭早早地便升至頭頂,陽光直直地射進了窗戶,令沉睡中的雲曦在一片溫暖中醒過來。淺綠色的窗紙無法擋住耀眼的陽光,她伸手遮住前額,纖細的手指在臉上落下陰影。她吃力地睜開惺忪的睡眼,迷糊的思緒漸漸回籠。昨晚和夏辰燁在房簷看星星,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之後連他抱著自己飛身下了屋頂也都是迷迷糊糊的。想不到今早還睡過了時辰,瞧著外邊的天色,應該已經不早了吧。雲曦伸手摸了摸身邊的被褥,早已失去了暖意,想來夏辰燁已經起身很久了。


    早膳一直在廚房的爐子上溫著,雲曦草草地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到莊子的周圍走了一圈,卻始終不見夏辰燁的蹤影。昨夜她便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而今日一早上都沒有見到夏辰燁的身影,雲曦心中的不安愈發明顯,看樣子這些日子以來的平靜似乎即將要結束了。


    莊子的東南麵有一個小山丘,東側種著一大片櫻桃樹,西側則植滿了垂絲海棠。如今已是初夏時節,嬌豔的海棠早已花落塵土,殷紅的櫻桃也被采摘完畢,隻剩下異常茂盛的枝葉,那一張張葉片,綠得像翡翠似的,在明媚的陽光中閃爍著醉人的綠意。


    一早便不見人影的夏辰燁,此刻正筆直地站在山坡下,海棠樹茂盛的枝葉為他擋去了一部分陽光,使他的的身影一半裸露在陽光下,一半又陷在樹蔭裏。清爽的晨風從斜坡徐徐吹下,讓滿地的綠葉翩然起舞,冰藍色的衣衫也在風中微微拂動。夏辰燁緊閉著雙眸,海棠的枝葉在他的臉上留下斑駁的影子,光與影在他的臉上奇異地重合。他的額頭不斷地沁出薄薄的細汗。兩鬢也殘留著明顯的汗跡。他的雙掌緊緊地攥成了拳頭,手臂筆直地放在身側,那挺拔的身姿旁直直地立著一柄利劍,劍端深深地插進了泥土裏。


    低垂的眼瞼顫動了一下,夏辰燁的下頜進一步縮緊,耳邊又回蕩著今早慎言所帶來的消息:“少爺,老爺那邊有動作了,五天前二少爺被他親手打了二十大板,之後以荒廢學問,不思進取的罪名關進了祠堂思過。而二少奶奶也因服侍不周而被軟禁在自己的房中。但前天紅梅院突然傳出二少奶奶動了胎氣的消息,說是情況甚是危急,當天夜裏二少爺得以從祠堂出來。隨即便一直守在二少奶奶的身邊,老爺似乎下了令,讓他在紅梅院中繼續靜思己過。”


    這一番話在夏辰燁的耳邊縈繞著,一直揮之不去,一種冷冽的怒火在他的心底湧動著。猛然間。夏辰燁突地睜開眼眼睛,拂袖握住劍柄,連同著拔劍的動作飛身而起,一尺七寸長在空中舞出了絢爛的劍花。那凜冽的劍氣一波連著一波,以夏辰燁為中心向四周迅猛擴散。近處的枝丫不可避免地被這股強勢的劍氣掃到,枝幹盡斷。樹葉飄零,在晨風與劍風中盤旋舞動,紛紛揚揚地灑落地麵。


    一片嶄新的綠葉從枝頭掉落。滑過夏辰燁的眼前,又向遠處飄去。頓時,冷凝的黑眸散放出噬人的殺氣,直鎖住這片葉子,手腕輕巧地翻轉。劍端追著葉子離去的方向飛身追去。刹那間,身後的海棠林隨著耳畔的劍風迅速遠去。眼前舞動的滿目樹葉也變成了虛無,墨黑的雙眸中隻餘下那片徐徐飄離的綠葉。鋒利的劍端逼近這片綠葉,劍身周圍的劍氣削碎它的葉尖,眼看著利劍將要把它一分為二,豈料綠葉的後頭竟然出現了一張的清麗的容顏。(.)


    夏辰燁的瞳孔急遽縮小,胸膛內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劍招已經刺出無從收回,他吃力地轉動手腕,強硬地使劍端偏離了原有的方向,猛然改變的招式已經不受控製,劍身最終脫離了手的束縛,在半空中迅速回旋了幾圈,直直地墜落,深深地插進泥土裏。


    無暇顧及體內的真氣還在肆意地亂竄,待雙腳剛觸到地麵,夏辰燁便向雲曦飛身撲去,因真氣反噬顫抖的雙臂緊緊地扣住她的纖腰,迅猛地將她攬在自己的胸口,冰冷的薄唇發出嘶啞的怒吼:“以後不準出現在我練功的地方!”


    比起夏辰燁的心有餘悸,雲曦同樣還未從方才的恐懼中回過神來。方才她一直找尋不到夏辰燁的蹤跡,莫名的心緒不安,便又出了莊子往山坡這邊走來。才離開莊子沒多遠,便看到東南邊的海棠林綠葉翻動,期間還依稀飄動著一抹冰藍色的身影。她喜不自禁,扯起裙子便朝海棠林奔來。雲曦剛跑到山坡下,正踟躕著是否喚夏辰燁一聲,卻見背對著自己的身影突然翻轉過來,鋒利的劍端伴隨著迫人的其實朝自己迎麵刺來。雲曦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完全忘了要躲避,而那如閃電般的劍招也使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隻能呆呆地感受這劍氣窒息般的侵襲。又仿佛是轉瞬之間,周身包圍的劍氣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胸膛。胸口的心漸漸恢複正常的跳動,雲曦的思緒逐漸回籠,她趴在夏辰燁的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微喘著氣抬起頭來。


    望著雲曦依然澄澈無比的水眸,夏辰燁再也控製不住滿脹而出的情緒,那柄沾染了無數鮮血的利劍,差一點就將刺入她的眉心,方才如此驚險的一幕令他心有餘悸,他迫切地需要需要某些東西來確認此刻的懷抱不是空虛的。轉瞬間,驚魂不定的俊臉朝著清麗的俏臉壓下,薄唇準確地含住了櫻紅的唇瓣,帶著一種吞噬一切的氣勢輾轉摩挲著,吮吸著。他的雙臂箍緊雲曦的纖腰,大掌一邊揉搓著她的纖背,一邊將其壓至自己的胸腹,與之緊緊貼合。


    此刻夏辰燁的吻與往日是大為不同的,不似繾綣纏綿的激情難耐,而是一種直插骨髓的侵略,仿佛要將雲曦的身體和靈魂直吞下肚,與他融為一體。如此強勢而密集的深吻讓雲曦喘不過氣來,粉頰因呼吸困難而漲得通紅。即使鼻翼異常地張開著,也難以獲得足夠的氣息,隻能由喉嚨發出悶悶的嗚咽。良久,仿佛魔魘了的夏辰燁終於發現的了雲曦的異狀,薄唇移開幾許,察覺到她氣息微弱,又覆了上去替她渡氣。直到雲曦的逐漸順暢,臉色也恢複了原來淡淡的嫣紅,夏辰燁才鬆了一口氣,疼惜地將她壓回自己的懷中。


    雲曦伏在夏辰燁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混沌的腦子緩慢地恢複清明,身邊之人一連串的反常,讓她心中的疑惑和不安不斷地擴大。清風吹拂著兩人的衣衫,也讓彼此的發絲纏繞糾結,仿若融成了一體。靜靜地倚靠在夏辰燁的懷裏,雲曦從他的心跳呼吸中感受到了一種濃鬱的絕望氣息。認識夏辰燁以來,她見識他的冷然、不屑、憤怒、悲傷,卻從未在他身上看到過絕望,而此刻那般濃烈的絕望,讓她心酸欲泣,心疼至極,甘願付出一切也要抹去這股絕望的氣息。


    雲曦推了推夏辰燁的胸膛,遲疑抬起頭,發現他的眸色微動,一切的情緒又瞬間掩藏在漆黑的眸子之中。雲曦轉過頭,目光流轉,移向了滿地的落葉,語氣柔和卻又帶著三分撒嬌的意味說道:“夫君,你好像傷了我的海棠樹。”


    雲曦棉柔的嗓音猶如三月裏的細雨拂麵,輕輕地打破了夏辰燁的思緒,轉瞬之間便恢複了往日的冷凝與自製。他鬆開雲曦的纖腰,走上前幾步拔出插在泥土裏的寶劍,看了看鋪了一地的落葉,有些早已被利劍削成了細小碎片,忽而又抬起頭來,出神地望著不遠處幾棵傷痕累累的海棠樹,語氣幽遠地說道:“既然已經弄壞了,那我這輩子都幫你種海棠。”


    那聲音不大,不消片刻便消失在山風裏。但這句話的餘韻卻久久地在雲曦腦中回蕩,輕輕地敲打著她的心。這個男人用他的方式,許下了自己的一輩子。


    望著神情動容的雲曦許久,夏辰燁默默地轉過身,撿起丟棄在不遠處的劍鞘,將手中寶劍插入其中,然後以右手提劍,那隻不沾血腥的左手握住雲曦的柔夷,牽著她往莊子上走去。


    才進了農莊的大門,便見素來冷靜有分寸的桃舒難得急躁地從院子裏跑出來,雲曦稍感困惑,便出言喚了她一聲。桃舒見到迎麵走來的兩位主子,臉色鬆了三分卻又添了一分踟躕,她目光憂慮地看了雲曦一眼,對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麵對著夏辰燁說道:“少爺,方才有個人來到了莊子上,說是您的朋友,奴婢不認得此人,一時又找不到慎行,便將他暫時請到了小廳堂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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