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雲曦那如同受虐小媳婦般的話語,夏辰燁頓時恍然大悟。(.)墨黑的濃眉在昏暗的帳幔中微微下壓,隨即又立馬恢複了平靜,溫柔而又輕輕地問道:“想吃些什麽?”這幾日親眼看著雲曦幾乎不停嘴地猛吃東西,與沒有懷孕前那如同小貓般的胃口簡直判若兩人,他盡管心裏感到慶幸和欣慰,但也存在著些許矛盾,一方麵他驚喜於李媽媽等人的膳食調理讓雲曦的身子漸漸圓潤起來,另一方麵又擔心她一下子吃過多的食物會造成積食。如今大半夜的吃了東西,若是立馬就寢實在是不妥當。但轉眼又想到雲曦先前什麽東西都吃不下,夏辰燁便怎麽也舍不得她再忍受饑餓,再不濟待會兒陪著她在屋子裏走上幾圈消消食便罷了。


    聞得夏辰燁的問句,雲曦那烏黑的雙眸瞬間閃過一道光亮,卻又立時暗了下來。水靈的眸子在眼眶中轉動,她遲疑了片刻,煞是不確定地說道:“還是算了吧,反正再過兩個多時辰天就亮了。廚房的媽媽們忙了一整日,這時候定然睡得正香,還是別再麻煩她們了。”


    帳幔又一次被撩起,昏黃而又微弱的燈光下,夏辰燁將雲曦所有細微的表情都盡收眼底,對於她那番“口是心非”的話語仿若未聞,邊起身穿衣,邊替她做了決定:“還是下碗麵條吧。”話音剛剛落下,冰藍色的蟒袍已經套在了身上,他從案上拿起火折子,回頭看到雲曦依然密不透風地裹著被褥,隻露出一個腦袋,這才放心地邁開腳步向屋外走去


    看到夏辰燁掀起紗簾出去,雲曦猶豫不決地輕喚著:“夫君……”那聲音如同切開的蓮藕,仍然連結著綿綿不斷的藕絲。顯得那麽遲疑。就雲曦的心意而言,她其實已經餓得無法忍受了,若是不能滿足她的口腹之欲,今夜怕是不能再入睡了,隻是對於深更半夜將別人從美夢中挖起來,她確實是存在著罪惡感,看來得盡快給在廚房當差的人漲漲月錢了。她眯著眼睛躺在床上,在自己的欲望與愧疚中反複掙紮著,最終那難以抑製的饑餓感還是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倒了那相對微薄的罪惡感。


    雲曦滿懷著期待等待著熱騰騰的麵條出現在自己眼前,然而過了良久。出去喚人的夏辰燁卻仍未歸來她心底充滿了疑惑。自從雲曦懷了孩子之後,為防她夜裏有什麽特別的需要,桃舒、杏雨等幾丫鬟每晚都會有兩人睡在主屋的隔間當值。按說夏辰燁隻需出門將她們喚起來即可,並不需要出去這麽久,難道……心中大膽的猜測令她心跳迅速加快,那原本溫暖的被窩立時變得如針在刺,怎麽也無法安心地繼續躺著。雲曦堅定地掀開被角。一手托著渾圓的肚子,一手撐著床板緩緩地坐起身。就著小夜燈的光線匆匆忙忙地穿妥衣裳,走了沒幾步又停下回轉身來,到衣櫃裏找出了一件厚實的貂裘鬥篷披上,然後一手持著一盞輕巧的小夜燈,一手沿途摸著牆壁或是扶欄。一路小心翼翼地向小廚房走去。


    寒冬的深夜萬籟俱寂,連鳥蟲的鳴叫聲都沒有。雲曦遠遠地看見小廚房的紗窗透出昏黃的燈光,這一刻顯得那麽溫馨。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卻在廚房的門口頓住了身子。從主屋到這裏的路途並不遠,但雲曦急著過來證實自己心中的猜測,一路雖然小心謹慎卻也盡可能快步行走,加之如今又挺著一個大肚子,免不了有些氣喘。未持燈的手抓著門欄。她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身後的牆壁和門欄,歪著頭看著廚房裏的情況。


    斜對著門的灶台前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昏黃的燈光的映襯下,竟然顯得無比柔和。夏辰燁顯然甚是專注於自己眼前的工作,素來聽力過人的他並沒有發現門外的雲曦。十指修長的大掌掀開木質的鍋蓋,一大片煙霧瞬間湧起,令他的身影都若隱若現的。他將早已煮過一遍的麵條倒入煙霧繚繞的鍋中,又加入了幾棵小青菜,然後重新蓋上鍋蓋。這一係列的動作並不十分嫻熟,卻也有板有眼,想來並不是第一次下廚。沒過多久,幾縷白色的煙霧從鍋蓋和鍋子的縫隙中鑽了出來,夏辰燁重新拿了一個青花瓷的大碗,用筷子將長長的麵條加入碗中,最後淋上熱騰騰的湯汁。他將大碗放在托盤中,端起盤子剛轉過身,餘光便瞥見門口站著的身影。被妻子猝不及防地撞見自己下廚的場麵,愣是素來冷靜自持的夏辰燁也不免怔住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關切地問道:“曦兒,你怎麽出來了?”從一時的赧然和驚愕中回過神,他立馬便想到了雲曦如今的身體狀況,放下手中的盤子,快步走上前,一手接過她手裏的小夜燈,另一條臂膀則攬住了她的身子。


    直到夏辰燁那熟悉的氣息密密實實地包裹住自己的身子,雲曦才從驚訝與感動中回過神來。她不著痕跡地微微偏過頭,讓眸底的水氣盡快散去,再次或過頭時已是滿臉的笑容與輕鬆,繼而帶著些許調侃的意味說道:“都說‘君子遠庖廚’,我從來都不知道夫君原來會下廚。”


    對於下廚這個問題,夏辰燁似乎並不願深談,他將小夜燈放在一旁的案板上,雙掌包裹著雲曦的一雙柔夷,待它們暖和起來才簡單地解釋道:“以前和韓澈出門在外,一時找不到食肆,便隻好自己動手。”其實夏辰燁早年與韓澈及玉允軒在山中學藝多時,那位古怪的師父從來都不會為他們準備食物,而年少時就講究華美的韓澈最為討厭做飯時令他沾染上一身的油煙,因而他們三人的膳食反倒是他和貴為皇子的玉允軒親手調羹的。


    雲曦方才不過是為了掩飾那滿脹得無從掩藏的情緒,才會順口調侃了一句,此刻她並無意去深究那些被夏辰燁塵封的過往。靈動的雙眸瞥見那碗仍在散發著熱氣的湯麵,她笑吟吟地說道:“夫君,麵條應該趁熱吃才夠滋味。”


    小廚房的灶台西邊有一張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平日裏專供廚房的媽媽們用膳吃點心。夏辰燁見桌上尚算幹淨,隻放了一個茶壺和幾隻茶杯,便脫下自己的外袍,墊在略顯粗糙的長凳上,才扶著身形笨重的雲曦坐下。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湯麵擱在桌上,散發著陣陣誘人的清香,細長的麵條盤旋在半透明的湯頭中,頂端還飄著幾片碧綠的青菜葉,看起來煞是可愛。雲曦接過夏辰燁遞來的筷子,急切卻又故作從容地挑起幾根麵條放入口中。因著雲曦近日尤其喜歡吃麵,廚房裏的麵條都是專門去品味閣高價買回來的,因而吃起來特別有嚼勁。說實話,這碗麵的滋味並不是絕好,但它不僅滿足了雲曦的味蕾和饑腸轆轆的肚子,也瞬間煨熱了她的心,讓她有一種心滿意足的飽脹之感。


    淡淡的霧氣順著被筷子夾起的麵條在碗口逐漸蔓延開來,雲曦的思緒隨著這如紗的煙霧飄遠。在前世那渺遠的記憶中,似乎流傳著很多夫妻兩關於吃麵的溫馨故事,一時間那些遙遠而模糊的畫麵如同雨後春筍般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並且逐漸清晰起來。滿心的甜意中泛著些許莫名的酸意,煙霧迷蒙的背後,兩行清淚從眼角緩緩落下,掛在瑩白如玉的臉頰上。


    望著雲曦掛著一抹淺笑滿足地吃著自己親手烹調的麵條,夏辰燁頓時覺得胸口的心變得無比柔軟,似乎像是成塊的蜜糖即將化開一般。仿佛是不經意間,繚繞的霧氣中隱約透出的那張麗顏,竟早已是淚流滿麵,他隻覺得胸口像是被什麽重物撞擊了那般難以呼吸,關切的言語如同流水那般自然到處:“曦兒,你……”


    雲曦察覺到臉頰的涼意,停下手中的筷子,抬手抹去了兩腮的淚水,水盈盈的雙眸笑得彎成了兩道明亮的月牙兒,故作無奈地說道:“這騰騰的熱氣竟然蒸得我都掉淚了。”


    聞言,夏辰燁不再言語,大掌默默地覆上雲曦那未持筷子的柔夷,緊緊地握住,直到兩人慢悠悠地散著步回到主屋都未曾鬆開。


    冬去春來,繁鬧的年節過後,京城的天氣便漸漸回暖了。正值草長鶯飛的二月天裏,芳齡二十一的月桂伴著料峭的春寒以及眾人的祝福,終於歡歡喜喜地出嫁了。那一日,雲曦挺著大肚子親自將月桂送上了花嫁,因著此時正值一年中最為閑暇的時候,夏府的很多下人都來碧落院附近湊熱鬧,眾人無一不羨慕月桂的好福氣,不僅得到了主母所賜的豐厚嫁妝,還和吏部侍郎杜大人家的公子在同一天成親,真真算是沾了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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