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雲在收拾行李時,重新看到馮簡贈自己的小刀。(.)前幾日的賭錢當中,男人連她的胸針和手表都毫不客氣地贏走,至今沒有歸還的願望。但是,馮簡沒有提出把這把刀收回。


    小小匕首在燈光下重看,和那晚在黑暗中一樣,平淡無奇,無甚出彩,拿在手裏才有明顯重量和涼感。


    宛雲遵守著馮簡的囑托,沒有讓它隨意出刃。她想了片刻,把它收到自己日常的包裏。


    如果說蜜月之行讓他們親密了一點,但顯然,他們的關係又停滯在那個點上。


    馮簡回城後,重新散發了他對生命的活力。不知是否刻意為之,兩人從此每天隻能在早晨碰麵,通常是馮簡清早神采奕奕地準備工作,見到她後略微點點頭,隨即出門。而等他披星戴月的回來,宛雲已經睡覺。


    珍媽不止一次暗示了對姑爺工作過於繁忙和兩人仍舊分房的現狀不滿,何瀧不知道聽沒聽到消息,但按兵不動。


    宛雲認為她已經對馮簡表明態度,實際上,她的立場很明顯,既然選擇了把馮簡拖入婚姻,她就不會抗拒任何婚姻義務,但請別指望她主動――馮簡當時聽了這話後不置可否,提起唇冷冷笑了笑,始終對她保持距離。


    如果目前這種放任自流就是馮簡真正想要的婚姻狀態――宛雲想,她也很樂意保持。但問題是,馮簡究竟想要什麽?


    宛雲淡淡地想,明明馮簡做什麽事情都有功利性,但他似乎比她還不指望這場婚姻。何瀧總絮叨說她固執己見,宛雲想也許讓她去看看馮簡其人。那男人不介意流露感情,不說假話,也拒絕說真話――她也許能讓他生氣,卻根本看不透他。


    放下手裏新收來的十幾張油畫,宛雲回過神來向後看去。


    在她背後,館長正歪在沙發上睡得正香。房間裏空調放得涼颼颼,老人的禿頭倚著牆,嘴大張開露出後槽牙,似乎嗷嗷待哺的肥鳥。盡管如此,老頭卻是在藝術領域中相當著名的人物。


    宛雲站起身,不客氣地走前拍他光滑的腦袋。


    館長哼了一聲,抗議地睜開眼睛,先從旁邊摸到無框眼鏡戴上,再嘟囔道:“你就不會好好叫我?剛結完婚回來,不知道婦道人家要溫柔?”


    宛雲柔聲說:“我已經選完自己要的。”


    館長先僵硬著身體起來,左右輕輕搖晃著他碩大的腦袋,骨節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你蜜月過的怎麽樣?”他繼續活動腦袋,隨口問,“下周還有新銳畫家的畫展,你要不要再過來挑作品?”


    宛雲戴上手套,親自給油畫包上保護膜,再用麻繩捆緊:“周幾?”


    館長在她背後嘟囔道:“真來?你的丈夫願意放行?我看雜誌說他管你管的很嚴。”又感歎問,“小雲雲,幹嘛著急嫁人?我這裏有大把的青年才俊還等著給你――”


    宛雲溫和提醒他道:“館長,你曾是很失敗的媒人。”


    老頭臉色略微僵了僵,隨後自然地說:“你結婚自然是好事。如今你蜜月都回來,帶給我的禮物是什麽?”


    宛雲挑眉剛要回答,正在這時,她的手機嗡嗡震動。馮簡的聲音傳來:――“我已經到對角的廣場,你下來吧。”


    馮簡泊好車後,降下車窗,用毫無生氣的目光盯著廣場上的噴水池、嘰嘰咕咕的白鴿、以及把這些畫麵用寫生記錄的藝術生,再毫無生氣地移開目光。


    回城的第二天是星期三。


    馮簡連續加了兩天班,處理完假期時沒細看的文件,開了兩個高效率的會議,數落完所有他認為冗長的細節,回完所有的郵件,感覺自己即將成為整個宇宙的主人。他身體疲倦,大腦興奮,來到隔壁的遊泳池遊了四十圈,趁興辦了張年卡。


    直到華鋒轉來宛雲的電話留言,她在電話那端說:“蜜月回來,我們周末該回李氏老宅。”頓了頓,“如果你方便,下班來接我好嗎?”


    馮簡拿著話筒許久,才明白即使身為宇宙的主人,也會有妻子和丈母娘,人生斷無可能一帆風順。


    太陽很大,熱烈烈地發悶。就在他抬起手腕再次不耐煩地看表,宛雲終於出現在長街對麵。她戴著墨鏡和帽子,雙手抱著一大疊扁狀重物,似乎不堪重負。


    馮簡隻得走下車,快速穿過馬路,順手接過宛雲手裏的東西,皺眉道:“都拿的是什麽?”然後吸了口氣,“你新買的?”


    宛雲看了他眼:“我畫廊裏的新畫。”


    馮簡嗯了聲,卻聽到她後麵傳來聲做作的咳嗽。


    宛雲騰出手,介紹道:“這是胡館長。”


    馮簡這才發現宛雲身後還慢吞吞地跟著個胖老頭。和滿手重負的宛雲想必,他兩手空空,奇裝異服,長相猥瑣。換句話說,很富藝術家氣息。


    他略微點頭示意。館長的豆眼上下打量馮簡一遍,隨後也沒費心和他寒暄,隻頤指氣使地往後指道:“雲雲這次選了很多畫,都堆在門口,你正好來了,把它們一起搬走吧。”


    完全把他當苦力的態度。


    宛雲在旁邊略微皺眉,剛要開口。馮簡卻不多話,他皺眉向宛雲確認完畫集的歸屬,隨後脫了西服外套扔給她,挽起襯衫袖子走過去,開始把那一遝遝的油畫搬到車廂後座。


    館長和宛雲站在樹底陰涼處注視著馮簡。


    館長詫異地揚眉道:“這小子倒和我想象中不同。”


    宛雲雙臂抱著男人的西服,看馮簡的臉在夕陽下略微出汗,下頜因為用力繃緊。她沉默片刻,微笑:“的確。”


    館長咂咂嘴,顯然想借題發揮,但看到宛雲的眼色又住嘴,隻說:“你倆是不是還沒上床?”


    宛雲挑眉:“你不覺得這問題很不禮貌嗎?”


    “如果你倆以後上床,記得替他再買套西服配領帶。”館長摩挲下巴,“這小子如果真像雜誌上寫的那麽專心工作,至少他應該先往自己身上投資一筆好的西服。瞧瞧他領帶的顏色,我男朋友都沒有穿的那麽差!”


    宛雲冷靜說:“你的哪位男友?上個月把你甩掉的那個鬼佬,還是這個月的小模特。”


    館長老羞成怒:“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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