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雲長久的沉默,館長再等待片刻,作出不耐煩地彈動手指,放棄心靈的深刻交流。


    身在這個在異於常人生活中的行業,平日已經受夠抽象畫派風格的對話。藝術家千百年作出的瘋事已經夠多,館長對宛雲的過去興趣缺缺,此刻決心找個更有趣的談話切入點。


    館長親切地說:“我發現你丈夫最近變瘦了?”


    宛雲挑眉望他。


    館長理直氣壯地瞪回去:“難道你平日都不看八卦雜誌嗎?”再摸著他的下巴,“馮簡消瘦的原因又是什麽。嗯,比如說,也許你心靈空虛,所以在肉體上如狼似虎,格外饑渴?因此人家每晚被你壓榨,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李宛雲,你聽我把話說完,快開門!”


    馮簡患上重感冒。


    何女士從瑞士掃貨回來,自然要先看望愛女。但房車一入前門,她的玉指不由深深掐在皮座裏,第一眼幾乎認不出曾經的半山豪宅,如今的野生動物園。


    整個下午,何瀧指揮著傭人把家裏徹底清除一遍,又再預訂各種進口花種。


    馮簡在山下,遠遠地都能聽到家裏除草機轟轟轟地震天響。他下車,嗅到滿鼻青草味,而家中的兩隻牧羊犬也沒有像往常樣愚蠢熱情地撲上來――何瀧冷冷地說:“送去寵物醫院洗毛吹風檢查身體。”


    馮簡無聲望宛雲一眼。宛雲也剛進門,正在玄關處陀外套,但她背後也似乎長了眼睛,輕聲道:“媽,你怎麽突然來了?”


    何瀧很合理地說:“我早跟小馮發郵件說過我會來。”


    馮簡看著她,全宇宙和丈母娘並肩可怕的存在,隻有信用卡公司。何瀧的確早給他發郵件,在十天以前。何瀧在60多字節的信中,的確說要來視察,但用的時間狀語是“待空閑時”――現在看來,何瀧似乎是指“她本人空閑時”,而不是指“女兒女婿空閑時”。


    三個人的晚餐跟受刑一樣,對宛雲和馮簡都是。


    何瀧的手像花蝴蝶,刷刷刷刷地指揮人給宛雲布菜,嘴也不閑著。她輕柔地對馮簡說:“小馮,你和雲雲很想早要孩子吧?你看你,一直把自己當外人,總覺得替李家人打工,”優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有了孩子後會好些。”


    馮簡很想說不是,然後又想說是,最後麵無表情吃飯。


    何瀧根本就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男人過了四十,生下的孩子容易體弱。”


    馮簡抬起頭坦率道:“我從沒聽過有這種科學研究,你編的?”


    何瀧壓著滿腔怒火,一字一頓說:“我從來不看科學研究,但我親自養過孩子。”


    馮簡皺眉看著她,宛雲輕咳一聲,何瀧的戰火卻轉移到宛雲身上。


    “雲雲,”何瀧收起眼利,聲音再輕柔一拍,“我記得你不喜嬰孩。何至於?我至今記得你幼時眼眉深刻,麵粉般一團,不愛笑,總皺眉,又美麗又惹人厭。還記得你上國中,那個青年校監還偷偷往你書包裏塞信,最後被開除――”


    宛雲對上馮簡評估的目光,多少有些不自在。


    何瀧說:“假設你有孩子,定然是全世最可愛的一位。我隻是提醒你倆該考慮未來,小馮向來有點不著調――”


    這時珍媽探身讓何瀧出去接個電話,她的演講才告一個段落。


    趁這個空閑,宛雲對馮簡道:“你隨意說個話題,讓媽媽關心點別的,不要總針對我們。”


    馮簡冷笑:“怎麽?現在終於輪到李大小姐你感到難受了。那也煩請忍耐,誰叫她是你的親媽。”


    宛雲因為他幸災樂禍的嘴臉而皺眉,何瀧已經說完話走回來,落座時笑問:“小夫妻又在說什麽悄悄話?”


    宛雲看了馮簡一眼:“馮簡說他現在沒能力要孩子。”


    何瀧望了望馮簡,很鎮定地問下去:“是經濟能力還是生育能力?”再斷言,“我家之前不是要過馮簡病例,你身體一切都正常。還是說你之前憋的太久,想先過私人世界兩年。啊,這個無所謂,我可以幫你倆照管孩子的去向――這次去瑞士,我認識了那裏最好私人幼兒學校的校長,她答應我提供最好的教育――”


    馮簡已經懶得跟何瀧生氣,他看著對麵的人,一字一頓道:“李、宛、雲。”


    宛雲淡淡說:“煩請忍耐,誰叫這是你的親嶽母。”


    晚餐後,何瀧不出意外地留宿。


    馮簡和宛雲的住宿再成了難題。別墅中不是沒有空餘房間,但向何瀧解釋為何分居而眠,顯然在她說完孩子問題後,是非常不明智的選擇。


    何瀧親手鎖了馮簡的房門,而馮簡在書房逗留良久,再一步一步挪進宛雲房間。


    馮簡沒有亂碰她東西,隻坐在沙發前盯著宛雲的水晶棋盤猜測價錢,而目光無意識地下落,再不由一愣。


    宛雲想收起茶幾下方的遊戲把柄,已經來不及。


    “你居然買來和度假村一模一樣的遊戲?”馮簡拿起來查看,隨後譏嘲道,“那天你輸錢,顯然輸得印象深刻,嗯?”


    宛雲抿抿嘴:“我究竟輸了多少錢,有兩萬之多嗎?”


    人人都有死角,不怕戳不中。


    在靜謐封閉的臥室裏提到某晚,似乎別有暗示。馮簡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宛雲也暗悔失言,退後一步:“我先去洗澡。”


    把自己關到盥洗間,宛雲在鏡子前玩弄打火機,一會燃起,一會熄滅,浴缸水龍頭下的水輕輕地響,過了很久後發現自己心神不寧。


    今晚又要同房,字麵意義上的。看兩人心情,今晚也許要再發展到現實意義上的。


    那種事情,第一次和有了第二次根本沒什麽不同。蜜月期間在一張床上睡了那麽久,男人胡茬滿麵,凶煞起床的場景她欣賞了個遍,也不差今晚。


    宛雲把肩膀沉浸在熱水裏,讓大腦放空。


    以前她是真的全無所謂,對於馮簡,對那種事。但現在……她卻隱隱地對這種情況產生點不情願之感,非常微妙的抗拒,非常陌生。


    等她洗完澡出來,馮簡的眼睛看著天花板,提出今晚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兩件事。


    “我沒有睡衣。還有,要睡沙發你自己去睡,我要睡床。”


    宛雲愣了愣:“浴室裏有浴巾,請君隨意。不然給珍媽打電話,讓她來送。”


    她輕巧地避開第二個問題。早知以馮簡那種“驕傲”這詞都不足矣形容的惡劣性格,其實完全不必擔心他霸王硬上弓。宛雲隻是略微奇怪,明明這個男人從沒有強迫過她,馮簡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強迫別人,但是……


    宛雲遙遙地盯著桌麵的遊戲光盤。


    這個“但是”後麵到底應該加什麽,她來不及細想,今晚不是動腦筋的好時刻。


    宛雲原本睡前習慣閱讀,但為了避免更多尷尬和爭執,早早就熄燈睡下。


    過了片刻,她聽馮簡悉悉索索地從浴室裏出來。


    她房間的布局和馮簡的房間相反,男人在黑燈情況下,差點被地上的椅子絆倒。最後借著加濕器的微弱燈光,來到床前。


    他放鬆地吸了口氣,顯然沒看清宛雲躺在床的這一側,於是下一秒,宛雲感覺自己的被子被掀開。


    “馮簡!”


    男人的體重已經沉重壓在她胸口,濕漉漉的頭發有水滴滾落,澆到她脖子裏。


    馮簡顯然也被過於柔軟的觸感嚇了一跳,他心念一動,迅速彈坐起來退後一步。


    宛雲幾乎被他之前的壓迫到不能呼吸,而心又罕見的很亂。她強忍難受,牽著被子,隨後沉默縮到床的另一側躺下,為馮簡騰出位置。


    但半晌後,那側沒有任何動靜。


    宛雲睜開眼睛,看到馮簡還站在床前。男人仍然有很高的影子,很沉默。她下意識握緊被子,內心有絲不安。


    “要不……我去沙發?”馮簡怏怏地開口。


    宛雲不由再在黑暗中睜大眼睛,但她沒有作出任何回答,隻能在黝黑中繼續沉默地看著他。


    馮簡顯然不期望她能說什麽回答,他隨後自己拿了睡具,走到套間外極小的沙發躺下。


    那一晚上,兩人其實都沒有真正睡著。


    隔著很遠,宛雲能強烈感覺到另一個人的氣息,輾轉反側。她聽到馮簡在半夜又輕輕動身起來,似乎又洗了兩次澡,而從浴室出來,馮簡沒有靠近大床的打算,腳步準確無誤地回到沙發上繼續睡覺。


    第二天早上,馮簡說話時便帶著強烈的鼻音,一直不耐煩地抽著紙巾。


    此時正為秋意漸濃季節,流感滿城橫行。何瀧看到馮簡那種懨然的樣子,隻怕他病情感染宛雲,索性提出要帶女兒回家小住。


    而馮簡向這對母女表示不需要客氣,想在娘家住多久就住多久。


    宛雲一直望著馮簡,但對方完全沒有看她。


    馮簡沒吃早飯,匆匆拎著薄西服便坐車去公司。隻臨走前,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幾秒便再次移開,那時間太短,根本不見任何留戀和告別。


    作者有話要說:(地球存稿箱君+實際沒用的廢話)


    庸人事多,連文案的入v聲明都是編輯大人幫忙添加(她寫的啥?),以後更新大概都會麻煩她代發(我寫文,她才有的發~所以如果斷更,不是編輯大人的問題。你們地球人時間那麽多,等等外星人不算什麽……吧)


    我好像從來沒在生人麵前說過髒話,但抱歉等我十五秒(更新真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嘶嘶嘶嘶嘶嘶)。


    由編輯代發,我大概不能再回複沙發。哪天從土星滾回來,當天所有的評論都會回複。所以……嗯,這樣。


    謝謝大人對我的照顧,本身真是很麻煩很麻煩的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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