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富商未完成的油畫,幾經風波,終於被轉送到藝術館。


    館長最近新改了造型,開始走雅痞風範,他戴上地瓜皮般的假發,抽大顆的雪茄,像暴富的愛斯基摩人。


    當然,他是慣來在自己的地盤裏指指點點。


    “嘿,當初這畫認購手續那麽麻煩,我還以為就像小說劇情般――在遺產拍賣會上,誰認購了他亡妻的油畫,富商就把半壁財產都轉送給那人。”館長搖搖頭,遺憾道,“結果呢,你親自作畫,再花錢把它買回來,結果什麽都沒有得到!”


    宛雲笑起來:“世上哪有那麽多傳奇故事。”


    館長撇嘴:“怎麽沒有,就比如你和小馮啊。”


    也不知道館長和馮簡做了什麽交易,馮簡近期居然答應接受館長麾下雜誌的偷拍。


    而說是偷拍,其實有意為之,拍攝他每天的生活,想找到爆點之類。可惜馮簡生活平淡無奇,連盯著鏡頭的感覺都像即將發怒。


    館長以美術界專業人員的素質點評:“唉唉,這怎麽辦,我還想從他身上炒點新聞,幫你轉移下之前的輿論視線――但這人怎麽糊不上牆?也就他趕來接你時,表情還自然些。其他的照片,唉,一看就,嘖!嘖!嘖!”


    宛雲皺眉望他一眼。


    之前的醫院交集,馮簡和館長居然逐漸熟稔起來。


    交談之後,彼此居然發現性格頗為契合。有時馮簡出去宵夜,單獨把館長約出來。館長唧唧咕咕的說,馮簡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聽。


    宛雲是不知兩個非正常的男人對著垃圾食品,互相能討論出什麽。


    館長沾沾自喜道:“討論利益啦,小雲雲,你看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成為好朋友,你不為我們感到高興?”


    宛雲不睬他。


    館長再湊過來:“我說你倆夠奇葩,都結婚那麽久,怎麽我對你說起馮簡,和馮簡聽到你的名字,那表情居然一樣!馮簡一直都對你的事情守口如瓶,我看他八成是心理變態。”


    宛雲終於瞪他一眼。


    “和你相比,馮簡成為變態的機會概率真是小多了。”


    館長幹笑一聲:“我是說你倆互相有意思,又都不開口那種狀態,我是搞不懂你們。對了,那天吧,我清清楚楚看到馮簡的錢包裏有你的照片。”


    宛雲一愣,但沒有被輕易感動。


    不怪她小人之心,那家夥向來用兩個錢包。而連陌生女人的照片,他都敢夾上幾年,就是為了提醒自己要時刻仇恨世界。此刻即使留有她的照片,誰知道馮簡又能給出什麽古怪解釋。


    館長疑惑說:“但沒有啊?我看的錢包裏,他隻留有你一人的照片。怪不得你不喜歡他,這男人還真是土老冒。”再喜滋滋道,“於是我就把自己的照片,也順手放進他的錢包裏。”


    宛雲為馮簡招桃花的本領深刻擔憂。


    她隨後開始收拾畫具。


    館長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你又要去琳琅街?我還是派五個學生跟著你好了。唉唉,你一個大家小姐,怎麽總去那種地方?”


    宛雲搖頭道:“我自然有事。”


    白日裏的琳琅街,褪去夜色中的詭異感覺,依舊讓人感覺不適。空氣裏依舊有隱隱難聞的燒焦味道,前些天落雨造成的汙水還堆積在路邊,黑黝黝一灘,似乎永遠不會被蒸發。


    宛雲已經刻意做了樸素打扮,然而甫一踏入街區,便被迫承受不少別有異樣和探究的目光。不少人甚至停下手裏的動作,舉目望她。


    幸好館長的男學生圍繞,並沒有人上前騷擾。


    沿著記憶,宛雲走到曾經馮簡深夜帶他去過的舊樓旁。


    她敲敲隔壁的門,過了許久,生鏽的鐵門隻開一個細小的縫,而看到宛雲身後跟著的一群人,對方再要急忙忙地關閉。


    宛雲連忙阻住門。


    旁邊的人幫忙推搡,終於,一名臉色焦黃,額骨處充滿老年斑的老婦遲疑地探出頭。她警惕地上下看著宛雲:“你是誰?我的兒子真的已經不在這裏,我家也沒有多餘的錢替他還債!你趕緊走!求你趕緊走!”


    宛雲頓了頓:“不好意思,您認識馮昂嗎?”


    “他是誰,我不認識!”對方顯然鬆了口氣,她提高聲音,隨後不耐煩地要關門。


    “那您可認識馮簡嗎?”


    門猛地合上,但沉默過了一刻後,又被遲疑地推開縫隙。


    “馮簡?”老婦露出回憶的表情,“就是那個……那個,那個,很久之前的小馮?現在在外麵混得很好的小馮?他們說他有出息。我們早就知道,他一直是好人,他送過我回家……”


    宛雲鬆了一口氣:“您認識他的叔叔嗎?”


    作畫從不是能著急的工作。


    出於安全考慮,每天宛雲隻能在眾人陪伴下,去琳琅街兩個小時,追找素材。而即使如此,她仍是在他人的描述中,緩慢把馮簡叔叔最初的草稿打出。


    畫稿上的男人,長著和馮簡相同的額頭和下巴。然而和馮簡不同,畫中人的眼睛裏滿是疲憊和軟弱。公平的講,馮簡的叔叔就像在琳琅街所遠遠注視宛雲的每一個人,帶著股難以脫離卑微和猥瑣的邪氣。


    但馮簡就完全沒有這種感覺。


    她漫不經心地敲敲畫筆,怎麽回事?難道是采訪錯了對象。畫手的工作隻是記錄而已。


    正在這時,一雙手叩叩麵前的畫紙,正是馮簡今日來接她回家。


    “還需要等多久?”他問,似乎心情不錯,“我下樓等你?”


    男人目光下落,隨意掃過宛雲來不及隱藏的畫紙。


    沒有想象中的驚喜,待馮簡定睛看清畫麵上的人物,他的整個表情就像被人抽了一耳光,臉色迅速地沉下去。


    “你?李宛雲?”馮簡不可置信道,“這?你畫的是我叔叔?”


    宛雲站起身:“馮簡?”


    像,簡直像極,從神態舉止感覺,惟妙惟肖,躍然紙上。就像叔叔穿越十年多後來到他麵前版。


    這是馮簡第一次真正看宛雲的畫,不得不承認她很有一套。


    然而……馮簡不想承認這是叔叔。


    親人慣來的音容相貌還在腦海,卻從未用這種目光看著自己。


    ……不該如此。


    內心的什麽感情被玷汙,因為看到那幅畫而引起的情緒簡直就像一把烈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腳底炙熱躥到胸口。


    馮簡隻覺得整個心都發燙,衝昏理智。


    他一把將草稿揉皺,猛地扔到角落,再轉過朝宛雲怒吼道:“你怎麽敢畫我叔叔?”


    宛雲退後一步,她從未看到過馮簡這般失態:“對不起,我曾經聽你提過要我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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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4號才回來,等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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