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明朗的夜空,清風徐來。


    淩雲寺後山有一座千年古塔名曰靈岩塔,古塔共九層,每一層都供奉著一座彩塑的佛像,沒有記載此塔的建成,風雨在塔身上留下的斑駁印跡是最好的證明。而塔的最頂層據說藏有高僧的舍利子,常有傳說看見頂塔發光,讓這座千年古塔更顯神秘,引無數人來此參拜。由於年代久遠,塔身承受不了累月的踩踏,此處已成淩雲寺圈起的聖地,若沒有特殊事宜,幾乎不允許踏入。便是塔內的日常打掃也紛紛由淩雲寺裏的高僧搶著來做,所以靈岩塔在夜裏少有人至,隻有守塔的和尚在。


    小和尚眼觀鼻,鼻觀心地走在前麵雙手合十,嘴中一直念叨著早上剛學的佛理,身後跟著兩位女施主,小和尚對於領路的差事並不嫌煩。繞過後山,靈岩寺的全貌越來越近,不過在夜裏看不真切,在月光下隻露塔身的剪影,塔外的壁畫自然看不見。


    “施主,這就是靈岩寺。”小和尚轉過身恭敬地道。


    “有勞小師父。”季悅君穿著白色素衣在月光下更顯清麗,發髻隻簡單用素色發帶綁起來,在寺裏坐禪事事不宜隆重,不過季悅君頂喜歡,季悅君站在塔下望了望靈岩塔,出了一層長明燈透著微弱的光,夜色裏顯得莊重,心跟著平靜祥和起來。


    “這是掃把和蠟燭,”小和尚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東西遞給季悅君道,“施主可以進塔點燈了。不過這位女施主你能進去。”小和尚朝東風看了看有些歉疚,忙道:“我來了三年一直都是遠遠看看,從來還沒進去過呢。”說著自己都有些羨慕麵前的女施主了,不過女施主身份不一般這他是知道的。


    東風知道他的善意,含笑點點頭,輕聲道:“小師父以後成了高僧想來幾趟就來幾趟。”季悅君聽了東風的話,讚許得朝她眨了眨眼。


    “承施主吉言。”小和尚羞赧地抓了抓後腦勺。


    往年點燈塔的事都是有太皇太後親自來做,今年她卻讓雍王妃來做,要知道皇後當年也陪太皇太後來淩雲寺修過禪。季悅君接過掃把和蠟燭進了寺裏,來到佛像前拜了又拜,伸手用布小心拂掉台上的塵土,楠木的案台光滑平整,古樸的式樣對於年代有著不言而喻的作用。擦完案台,季悅君方才有機會好好觀察長明燈,青釉色的器皿裏盛得不知是什麽香油,長明燈橘黃色的火焰裏包裹著幽靜的藍色,火焰的燃燒的高度恰到好處,既不顯得微弱也不燃得囂張。季悅君輕輕扯著袖子,墊腳去對著手上的燭台,白蔥般的指腹不小心碰到了燈台,本以為會燙到沒想到觸手冰涼,季悅君有些好奇這青釉色的器物是什麽製成的竟然隔熱。


    不知不覺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季悅君手有些發酸,她停下來揉了揉右手,在第五層的高塔上望去,除了幾盞燈火外,所有都吞噬在黑夜裏,皎潔的月光如少女心,純淨柔和。不知道現在林瑄在做什麽,在王府挑燈夜讀麽,即便站得這麽高,還是望不見雍王府,季悅君忍不住笑了笑,笑話自己竟然在這時還惦念著林瑄,佛祖不該生氣了?季悅君雙手合十,輕生道:“願佛祖保佑林家平平安安。”


    繼續拿著掃把開始打掃,到了第六層隱隱覺得有些奇怪,灰塵明顯少了很多,不大的地方被燭光照得稀疏斑駁,季悅君後背有些發涼,小心髒打著鼓,緊緊抱著手上的“武器”,鼓足勇氣邁出一步。


    “悅君...”


    季悅君感受到心裏跟著一顫,這才看清一個人影,長長地緩了口氣。


    “是我呀,”林瑄靠著柱子,偷瞄她的臉色。


    “王爺躲在這裏等誰?”


    “等你啊,除了你還能等誰。”林瑄討好地接過季悅君手上的燭台,也不在意悅君語氣生硬。


    “......”那可不一定。


    季悅君本想說些狠心的話,見到林瑄的臉,嘴巴變得僵硬,悶氣地自顧自打掃起來。林瑄跟在季悅君身後小心提醒道:“從六層網上我都打掃過了....”


    “我想再掃一遍不行麽,王爺大可回去休息。”季悅君聲音冷清,林瑄知道佳人在生氣。


    “.....”不是怕天黑你害怕麽。林瑄嘟囔道:“行行行,王妃想掃幾遍我就陪幾遍。”


    怎麽這家夥還生氣了?季悅君瞥了林瑄一眼,繼續不理她,林瑄倒也自覺跟在季悅君身後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終於掃到了打掃到了頂層,林瑄朝下望了望,回頭卻發現季悅君正盯著她看。


    “王爺,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你沒娶我你會嫁人麽?”


    “.....”林瑄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悶聲道,“不會。”


    “為什麽?”


    “嫁人是尋常女子一生的使命,而我從一出生起就注定要扛起男人的使命。我對嫁人沒興趣,對孩子也是。”林瑄望向遠方,眼神空洞。


    “那王爺在意什麽呢?”


    “在意你,在意皇祖母和皇兄。”


    “那誰來在意王爺呢?”


    “....”林瑄半響沒吱聲。


    “林瑄,你從來就沒信任過任何人吧。”季悅君能感受到林瑄有時候遊離,她不願意把內心透露給任何人。


    “....”林瑄端詳著季悅君美麗的麵容笑了笑,“怎麽會,我信你啊。”


    “真的麽?”季悅君有些想哭,林瑄朝她招招手季悅君聽話地坐在林瑄身邊,她側麵的臉龐淩厲而俊美。


    “當然。”林瑄輕輕地拉起季悅君的手,“從很小開始我就學著盡量少給皇祖母和皇兄添麻煩,可能是習慣了,心裏有事也不會去跟他們說,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對你,也是這樣,我希望我心愛的人為我擔憂。”


    季悅君捏緊林瑄的手,聽了她的話更生氣,“王爺對我不可以這樣,我希望你什麽對和我說,你知道麽?”


    林瑄微微笑了笑,笑容裏的寵溺讓季悅君有些羞赧,“好,都聽你的。”


    “...你不顧及我的身份麽?”季悅君是照國人,自然了解照國對周國的仇恨。


    “你如今隻有一個身份,雍王妃。”林瑄輕輕敲了敲季悅君的腦袋,“記住沒?”


    “記住了...”季悅君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裏住了一片花海。


    “悅君,人生漫漫,本王要賴著你了.....”說完林瑄輕輕把頭靠在季悅君的肩上,微風吹起季悅君的發絲若有似無的輕撫在林瑄白皙的臉龐上。


    “.....”那就相互賴著吧。


    ##


    陸展見過記仇的女人,但沒見過這麽記仇的女人。蘇慕清整整一天都沒和他說過話,不過誰稀罕。陸展坐在堂屋裏,又打量一邊厲三娘家裏的陳設,堂屋裏一張半新的四腳方桌被磨得發亮,幾把椅子被她的傻兒子擺得橫七扭八,兩隻大出櫃,西麵牆和東麵牆是兩麵藥櫃,每小格上貼著藥效,不過陸展打量過了,全是毒藥。難道厲三娘就不怕她那傻兒子把毒藥當糖吃了?陸展相信她的傻兒子肯定幹得出來。丁默的傷厲三娘忙活了一下午,將毒逼出大半,丁默躺在床上依舊昏迷,厲三娘現在可管不了他,正忙著勸蘇慕清留下來。陸展也納悶厲三娘給她傻兒子找個貌美天仙的媳婦兒有什麽用,又不能補腦子....不過厲三娘倒不傻,要先拜天地圓房後在醫治丁默,不過如果事情按照厲三娘預想地發展,陸展並不著急。


    “哥哥,陪我玩..玩這哥。”誌兒站在門邊小聲道,怯生生的眼神。


    哥...?你都快四十了好麽,叫我哥?陸展低頭瞥了一眼,原來是推鐵環,剛想把誌兒打發走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敷衍道:“好好好,咱們到院子裏玩。”順便偷聽厲三娘在說什麽。


    “好啊——”誌兒亮亮的眼神,白嫩的皮膚有時候真不覺得他快四十了,看來傻子也有好處,愁得事少老得慢。


    “你們一行人從從這裏穿山,難道要去晉國?”厲三娘也想弄清楚他們的背景。


    “厲三娘你是個好人,更是另人敬佩的好娘親,求你我走,他們是要帶我去晉國。”蘇慕清不想去晉國和晉太子糾纏不清,但是也不能走到一半又被劫去給傻子當媳婦兒。


    “哼,別說好聽的,”厲三娘嘴硬語氣也緩和了許多,“你們去晉國做什麽”


    “我不能說。”


    “你會說的。”


    .........


    丁默正哄著誌兒,蘇慕清推開門撞到陸展,冷聲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帶孩子,”陸展正偷聽她們說話,但屋裏人說話聲輕,“你答應厲三娘了麽?”


    蘇慕清止住腳步,轉身盯著陸展的眼睛,壓著火氣怒道:“怎麽又不要執行任務了?你還想把我往火坑裏推。”


    陸展冷笑了一聲,輕蔑道:“反正和你在倚翠閣幹得勾當都差不多,也不差這一個。”


    蘇慕清氣得臉色發青,伸出手給了陸展響亮的一記耳光,怒道:“你無恥,下流!”不過陸展又怎麽會被她打中,鉗製著蘇慕清的手一字一頓得道:“我無恥下流?那你呢?若是我大哥有個三長兩短,我會讓你想我求死。”


    門忽地被打開,厲三娘將收到驚嚇的誌兒護在身邊,吼道:“別腦了,現在就救人,救完之後都給我滾。還有若是你再欺負蘇姑娘,我厲三娘饒不了你,她以後就是我的幹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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