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太子爺建立了一個叫做‘學校’的東西,免費讓窮人家的孩子讀書,還有中午的一餐飯,學得好的孩子還有錢拿呢!”


    “真的假的,怎麽會有這種好事?不過,金人家的孩子不是一直都有官學的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個學校,不論是金人的還是漢人的孩子都能進,甚至連蒙古人,色目人的孩子也是一樣的。太子爺說了,不管是誰家的孩子,隻要是到了適合的年齡,都可以去讀書,他們一視同仁。”


    “唉,太子爺就是心善,還有太子妃,據說是個仙女一般的好人。”


    “沒錯沒錯,太子妃總是施藥舍粥的,我看啊,這太子和太子妃,就是天上的金童玉女下凡,給我們這些老百姓一點活路的。”


    “說不定還真的是。我聽說,太子爺還……”


    路旁的小茶館,一開始隻是兩個人在嘰嘰喳喳,慢慢的,附和的人越來越多,說的內容也越來越離奇,直把太子和太子妃說成了傳奇。


    角落裏一個身穿幹淨補丁衣服的四方臉中年男人聽著,從懷裏掏出一隻葫蘆來灌了一大口,自言自語道:“那個臭小子真的這麽有人緣?看來老叫花要去瞧瞧了。”


    洪七公此行是要去看看黃蓉生的孩子的。黃藥師得了寶貝孫女,當然要讓老對手老朋友們看看,便讓丐幫弟子給洪七公送信,了不起的表示,五絕中隻有他一個是有孫女的,比其他的人都強了許多。


    黃蓉和郭靖是洪七公的徒弟,他自然也是關心的,聽說他們在中都,便想要去看看,沒有想到越往北,就越是聽到關於太子和太子妃的傳言。


    他不喜歡那個叫做完顏康的太子,一點也不。洪七公一直是走在抗金第一線的,就算是大勢已去,他也是不遺餘力的挖著金國的牆角,對金國的太子沒有好感那是必須的,更何況這個金國太子實際上還是個漢人,坦白的講,他就是在認賊作父。


    不過,洪七公一向是個光明磊落的,沒有遷怒這個毛病,對莫愁還是很喜歡的,因此,聽到路人對太子的誇獎,洪七公頓時就覺得這些都是莫愁做的——多好的女娃娃啊,就是眼光不怎麽樣,嫁錯了人。


    不管怎麽說,這個叫做討人厭的太子還是做了一些好事的,洪七公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他從南邊來,怎會不知道南宋的情況。由於攻打西夏和蒙古,得了不少的好處,再加上大力發展農桑,金國的經濟一點一點的上來了,對南宋的歲貢依賴性也不像以前那樣高,催要得也並不積極。照理說,這對南宋是一件好事,若是皇帝有心,還可以趁機發展壯大,和金國一爭高下。可是,沒有了高懸著的歲貢大刀,南宋皇帝卻更加的逍遙,整個官場,從上到下,都糜爛成一團,讓洪七公每次看了都覺得忍無可忍。


    有時候,洪七公也會組織丐幫進行這麽一兩次的貪官刺殺活動,偏偏當官的人是殺不完的,接任的說不定是個更貪的家夥,老百姓甚至有一種說法:“好不容易把這個官喂熟了,就讓他呆著吧,可千萬不要再來個刮地皮的。”——而每次聽到這種話,洪七公就有一種無力的好心辦壞事的感覺,挫敗不已。


    金國皇宮裏,完顏康正坐在桌前批改奏折。完顏洪烈已經正式的將大部分的事情都下放給兒子去做,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腦子中怎麽會有這麽多新鮮花樣,而且會帶來無窮無盡的好處。但是,兒子的弱點就是,不懂得勾心鬥角,也不懂得朝堂上那些人的彎彎繞繞——不過這沒有關係,他處理了就是。做為合格的二十四孝老爹,完顏洪烈表示,他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培養孫子。


    莫愁輕輕的走進來,將一件披風披在丈夫身上,柔聲道:“已經都快半夜了,你怎麽還不歇息?”


    完顏康捏了捏眉心,道:“哪裏有時間啊,我現在恨不得一天掰成二十四個時辰來用。”


    “事情是做不完的,身體累壞了怎麽辦?你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了。”莫愁心疼的走到他後麵,輕輕的按著他頭部的幾個穴道,“就算內力再好,也不是你這麽用的。真是的,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幹些,也能多幫你一些忙。”


    完顏康笑著拍了拍她的手:“你現在保重好身體,給我生一個大胖閨女出來,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莫愁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腹,笑道:“你怎麽知道是個女兒的?昭兒和明兒也被你帶壞了,整天妹妹妹妹的叫個不休。”


    “一定是個女兒!”完顏康堅定的回答,“玉竹雖然是個女孩子,可輩分比昭兒明兒大了,又刁蠻了一些,處不到一起去,還是自己的妹妹比較好。”


    莫愁將他拉起來:“不說這些。今天不管怎麽樣,我都要把你拉去休息,再這麽下去,鐵打的人都受不住!”


    完顏康歎氣:“事情太多,做不完啊。河道要修,貪腐要治,商路要開,偏偏這些都觸動了貴族的利益,天天都有人到我這裏來撞木鍾。還有,自從和南宋的邊市打開後,商人利潤頗高,不少人起了棄農桑的心思,這樣也不行;其實,我還想走海貿,不過這是將來的事情了。”


    莫愁道:“我聽不懂這麽些,不過我知道,你是想多掙些錢。那為什麽會弄那個什麽學校呢,那不是賠錢的嗎?”


    “傻妹子,”完顏康點點她的鼻頭,“教育是一國的根本,我可不希望年青一代都不識字。而且,賠不了錢的,等到學校慢慢普及開,我就弄個普通的、國立的和貴族的三種。有錢人便上貴族的,沒錢的上普通的,而國立的則是有最嚴厲的考試,招收最優秀的學生。對了,我還想要成立女學,讓女孩子們也去讀書,這個就讓你去做了,你是我的太子妃,可一定要幫我。”談起自己的設想,他又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莫愁掩住他的嘴,道:“好,我都聽你的,不過,你現在必須睡覺!”


    “行,睡覺。”完顏康打了個大哈欠,忽然抬頭笑笑,“七公,我要去休息了,你自己慢慢玩啊。”


    洪七公從房梁上輕飄飄的下來,笑罵:“臭小子,本事越來越高了。你怎麽知道是我?”


    “功夫這麽高的人能有幾個?嶽父大人忙著帶孫女,南帝不可能來我這裏,西毒是我父王的座上賓,用不著這麽偷偷摸摸的,我大哥更是會大大咧咧的往裏闖,隻剩下您老人家了啊。”


    莫愁皺眉:“七公,不管你有什麽事,等顏哥哥睡一覺再說好不好?他已經兩天沒有歇息了。”


    洪七公點頭:“好啊,老叫花子就在這裏等著你。”


    看著完顏康攜著莫愁走進內室的身影,洪七公大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下,陷入了沉思。這個臭小子,比之前看著瘦了一圈,為了處理公事能夠連熬兩天不睡覺,他,會是個好皇帝吧?


    隨手翻了翻桌上的奏折,洪七公再次覺得自己的思想被撼動了。他一直堅信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堅信著金國就是蠻夷。可這個蠻夷太子在奏折上的回話居然有一句是一句,沒有半點廢話,就連那些奏折,都沒有什麽粉飾太平歌功頌德的——而那種折子,是南宋皇帝禦案上最多的。


    再想到之前聽他們說的話:治貪腐,開商貿,辦女學,一件件都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偏偏這個太子會想到去做,甚至,還一件件做得相當不錯,隻是手段淩厲殘忍了一些。


    所以,當完顏康醒來時,洪七公的第一句話就是:“你身為漢人,認賊作父,還做了太子,到底意欲何為?”


    “認賊作父?”完顏康苦笑一聲,“我爹爹,含辛茹苦的撫養了我十八年,若是因為他是金人,我就和他劃清界限,豈不是太過無情涼薄?”


    “那好,以你的武功,你大可以找個地方隱居,不問世事,不卷入金宋之爭。你又何苦像現在一樣?”


    “我也不知道。一開始,我的確是想找個地方,帶著莫愁,帶著爹娘去隱居,管他外麵天翻地覆,我們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便自己過過自己悠閑的小日子。可是後來,我發現我做不到。我不能把這麽多無辜的百姓放在貪官的威脅下,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在蒙古的鐵騎下,我必須要做些什麽。而這個太子的位置,才是最適合我的。”


    “你是想做皇帝,然後一統天下嗎?”洪七公一針見血,眼裏也多了幾分淩厲。


    完顏康搖搖頭:“我知道你在說些什麽。我答應過一個姑娘,終身不會進攻南宋,便一定會做到。”


    “你又如何知道,百姓會死在蒙古人手中呢?”


    “蒙古人彪悍善戰,特別是鐵木真,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草原早就盛不下他的野心。金宋兩國連年交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贏得隻會是蒙古。而我曾經去過那裏好幾次,我知道鐵木真崇尚的是什麽,他熱愛武力,認為屠城才是震懾敵人的最好做法,如果最後贏的人是他們,金國也好,宋國也好,必將十室九空。”


    “所以你才跑去蒙古行刺,還下毒?你不覺得你的手段太過下作了嗎?”


    “因為真刀真槍的話,我們贏不了他。手段下作一點又如何,隻是賠上了我的名聲,卻能換得百姓平安,這個交易太劃算了。”


    洪七公沉默了半響:“那麽,你將武穆遺書交給靖兒,又是為何?”


    “那是嶽將軍一生的心血,我哪裏配擁有它?”完顏康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我早就不是好人了,而二哥不一樣,他寬厚純良,武穆遺書在他手上,定會代代傳下去。如果有一天,我的後人想到進攻南宋,也隻有靠著二哥的後人才能抵抗了。”


    洪七公站起身來:“聽說,你廢除了叩拜之禮?”


    “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傲骨,我隻不過是因為出身好些,坐上了太子的位置而已。如果我足夠出色,自然會有人甘願在我麵前低頭,僅僅是依靠身份來逼得他人跪拜,是什麽道理?”完顏康堅決不承認,其中還有他對幼年和少年時次次進宮不停跪拜的一絲怨念。


    “你倒是個有意思的娃娃。”洪七公笑了,“我應該怎麽看待你,宋人,還是金人?”


    “我也不知道啊。”完顏康一起笑了。他從來沒有把自己看做宋人或者是金人,從一開始,他便認為自己隻是個中國人,他愛的,是整個中華民族,包括宋人、金人、蒙古人、色目人等等的中華民族。


    “若你敢對大宋不利,老叫花子縱然不敵,也會來給你找些麻煩。”洪七公飄然遠去,丟下這麽一句話。他知道,這個太子不是好人,心思狠毒,手下的暗部殺人如麻,可以說是十惡不赦。可是,他卻是個好太子,說不定會是個好皇帝,對百姓來說,好人壞人並不重要,可好皇帝壞皇帝,卻是影響他們一輩子的事情。


    後來,聽說太子把控了朝政,廢除了一係列金國貴族的優待,導致文武百官集體罷朝,而太子隻是輕飄飄的一個字:“殺。”朝堂之上頓時血流成河。


    後來,聽說太子大刀闊斧的改革,因為他的鐵血政策,沒有人敢違拗,能稍微勸勸他的,隻有太子妃而已。


    後來,聽說太子夙夜勤政,身體每況愈下。


    再後來,聽說金丞相聯合眾人上書廢除太子,皇帝依從,同年,立太子長子為皇太孫。第二年,太子病逝,諡號為“厲”。


    洪七公喝了一大壺的酒:那個奸猾的娃娃,對自己的名聲不珍惜到如此地步嗎?將得罪人的事情都做完了,將罪責都背負在自己身上,讓自己成為千夫所指,為後代殺開一條血路嗎?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評判人的標準錯了。他所殺的人,都是大奸大惡十惡不赦的,可這個厲太子該怎麽算?


    洪七公搖搖頭:算了算了,他也老了,以後,該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桃花島上,莫愁拉著完顏康的手:“顏哥哥,你真的不會再回去了嗎?”


    “嗯,回去還是一定會回去的,畢竟我爹娘還在那裏。隻是,太子完顏康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你的顏哥哥,顏康。”完顏康將她摟在懷裏,“從現在起,我會帶你踏遍大好河山,順便再體察體察民情,這可是昭兒的江山,馬虎不得啊。”


    “你啊,勞碌命。”莫愁輕輕的倚在他的肩膀上,甜甜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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