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騙子,超級大騙子。”


    “軒轅輕悠,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想被我騙的女人有多少。你敢不識好歹!”


    “我呸,誰稀罕誰拿去,我才不……唔!”


    他氣憤地卷了她的小舌頭,故意咬了好幾口,疼得她立即軟了身兒,淚水鼻涕又嘩嘩地淌了一臉,害他又厭惡又心疼,又是氣又好笑,才鬆開了手。


    “行了,別哭了,都多大的人了還哭得這麽又髒又醜。”


    雖這般說著,他卻沒有接過十一郎遞上的綿帕,就用自己昂貴的衣袖給女孩擦眼淚抹鼻涕,反正胸口都被她糟蹋了,確也不差這一點了。


    “你才又髒又醜,你們全家都又髒又醜。”


    “你這報複心還挺重,連著皇帝陛下和公主殿下都被你掃蕩光了。”


    他好笑地彈了下她哭得紅通通的鼻頭兒,她捂著臉怨懟無比地瞪著自己,那模樣兒真似被人欺了的小獸,惹得心癢癢地又好想將她壓在身下,狠狠愛憐一番。


    隻是一想,便真忍不住又偷了小嘴兒,含著小舌頭輕聲慢哄著,不斷地撫著她的頭和背幫她放鬆,反反複複地揉著寵著,濕嫩嫩的小臉上漸漸浮上迷醉的嫣紅,抗拒的嚷喚裏掐著濃濃的嬌色,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痛,你壞,你老是把人家弄得好痛。”


    “傻妞兒,本王在疼你。”


    “你變態嘛!疼死了,誰會喜歡這樣兒。”


    “我喜歡!”


    “你變態。”


    “再罵,罪加一等。”


    “嗚嗚……”


    竟然又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他無奈地歎息,將小人兒溫柔地摟在懷裏不亂折磨了,撫著那頭已經被他弄亂的發絲,哄著,“乖,別哭了,是本王稀罕你,疼你,喜歡寵著你。成不?”


    “哼!”


    她扭過頭,小臉卻紅得火燒。


    他低下頭,下巴輕輕蹭著她濕滑的鬢角,語氣溫柔又討好。


    這一刻,仿佛過往的矛盾爭執都煙消雲散,氣氛溫暖甜蜜得就像所有普通的戀人,隅隅私語,濃情蜜意。


    她羞澀地躲開脖頸間癢癢的觸感,抓回鏡筒朝裏看去,而現實的紛擾並不會因為你儂我儂的甜言蜜語而停止它公轉的步伐,這一看便不得不麵對其殘酷。


    “啊,那個人……”


    織田亞夫見小人兒一下又變了臉色,接過鏡筒朝裏望去,唇角卻不由上翹,眼底的得意和狠色,與輕悠咋然失色的驚恐,截然不同。


    ……


    祭旗儀式結束,歡呼聲禮炮聲漸漸消歇,軍隊中響起了鼓樂聲,正是穿著黑色軍禮服的軍樂隊奏起了軍樂曲,列隊的士兵們開始以整齊的步伐和隊列魚貫出場,道路兩旁的民眾拋著鮮花提著水果,一路相送。其中更不乏來為親人送行的人們,一路撒淚,各種囑托,依依不舍。


    觀禮台上的皇帝貴族們,也陸續離開。


    輕悠看到的便是神台上,正互行軍禮,握手離開的將軍們。


    左大將軍在下屬將領剛剛走上台向他至敬時,目光卻定在地上那滾落的妻兒頭顱,兒子仍大張著嘴維持著求救叫“爸爸”的表情,愛人瞪大的雙眼裏凝聚著深深的悲慟失望。


    突然,他虎軀一震,迅速背過身躬腰就是一聲猛咳。


    他迅速掏出手帕捂住鼻嘴,卻溢不住從胸肺間噴出的濃稠液體。


    這一時間,高台上的將官們都嚇了一大跳,紛紛圍上前詢問緊要,甚至著急的人立即跑去傳喚同樣參加閱兵儀式的軍醫。


    軍醫們都被嚇了一跳,這怎麽剛剛瞧著還將氣恢宏的大將軍突然就吐血了呢!莫不是為即將到來的勝戰過於興奮,才突然爆發此症。當然,如此無稽之談都出自於京城的官媒《京都報》報社的特派刊員之手,卻不知這寥寥數筆,為後來左大將軍在戰役總攻即將取得全麵勝利的前夕,突然暴斃埋下了伏筆。


    南雲衛及時擋住了記者照相機鏡頭的拍攝,並迅速勒令新聞稿內容必須得軍部審核方可發表。比副官更快地第一個掏出了方巾帕,遞給左大將軍以掩飾其失態。


    左大將軍雖怒痛攻心,才致突然咳血,心頭對南雲衛迅速有力周全妥帖的危機處理能力,深有感觸,心生信賴。


    “將軍,您放心,屬下已命人將屍骨全部收斂好,安置妥當。”


    南雲衛握住左大將軍的手,表示安慰。


    左大將軍看著那雙懇切關懷的眼眸,並無絲毫矯造之色,重重地點了點頭,啞聲道,“南雲君,有勞了。”


    便也就是這一句話,南雲衛在遠征軍的地位一日千丈地攀升。


    副將扶著左大將軍離開了,得令的小兵回來給南雲衛赴命,說孩子和女人的屍首已經裝斂好,南雲衛點點頭,最後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那一地的血漬和汙穢,重重閉了下眼,腦海裏飛閃過那晦黯腐臭的牢籠中,被一群醉笑的男人虐玩的的男孩和女人……再睜眼,複雜之色一掃而空,又恢複了冷硬剛勇的鐵血軍人本色。


    他抬頭看向已經緩緩啟動的華麗轎輦,許多駐足不肯離開的民眾竟然分道湧向了過去,心中的敬慕之情也迅速滌去了剛才的壓抑感,鬆了口氣。


    也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在皇帝離去的人群裏,出雲公主的目光從頭到尾都未曾離開過那輛華麗的轎輦,目光一寸寸變得沉黯陰鬱。


    仿佛是忍了又忍,在看到皇兄和大神官講話時,她又脫開了人君,朝轎輦走去。


    公主身邊的大宮女尤有幾分年紀,急道,“殿下,使不得。陛下還在那……”


    “不,剛才我的確聽到轎子裏有女人的聲音,我要再確認一次。”


    “公主……”


    大宮女喚不住公主,隻得憂心忡忡地跟上任性主子的腳步,心底琢磨著另一番計量。


    ……


    轎輦內


    織田亞夫收放開鏡筒,完全不以為意。


    輕悠卻覺得背脊寒涼,看著男人冷酷的俊容,道,“難道就不能換一種更光明正大的方式嗎?非要如此,如此……”


    他冷哼,“輕悠,你太天真了。”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我記得《日內瓦公約》都有保護平民和戰俘的人道主義協議,難道就不能……”


    “輕悠,我說過,隻有你夠強大了才有資格要求那些所謂的《公約》保護,否則,沒有人會理睬那些懦弱的族群。在上一次世界大戰裏,你們亞國也是名符其實的戰勝國,可那又如何?你們到現在依然還在被那些曾經的戰敗國殖民剝削,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再一次,輕悠啞然失聲,無言以對。


    她愈發深刻地意識到,自己跟眼前這個固執驕傲的男人,在很多方麵都無法調和,認識上的差距如鴻溝,令她無力挫敗,更隱隱地感到不安害怕。


    他察覺到女孩的恐懼,立即換了臉色來哄,“悠悠,你隻要知道我已經為你報了仇,那一切就該放下了。這些肮髒不堪的事都交給我們男人來解決,你隻需要開心地畫你的畫兒寫你的字兒,就夠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需要擔心。懂麽?”


    溫柔如羽的吻,一點點鋪灑下來,那熾熱的氣息,深邃迷人的眼神,誘哄的語氣,每一分每一寸都令人癡迷。


    輕悠想,若她從未經曆過之前的那些苦難和折磨,沒有看到眼前的這些殘酷事實,或許,她亦像轎外那些瘋狂呐喊的女人們一樣,被他掠去心神也甘之如飴。


    “其實,你這樣做,也是為了震懾政敵,對不對?”


    她看進他眼底裏,他明顯亦是一震,正要開口,十一郎急打了個噤聲動作,說“公主來了”。


    他皺起眉峰,立即捂唇重重咳了一聲。


    十一郎忙把角落裏的瓷盅拿了出來,收拾妥當後出了轎。


    出雲公主不死心地探問了幾句,隻得到一串壓抑似的咳嗽聲,連一句正常對話也沒有,任她幾近失態地想要探看轎內情形,卻根本連一條小縫兒也瞅不到。最終還是讓十一郎及時派人通知了皇帝那方,皇帝身邊的侍衛官都急急跑了過來,將人“送”走。


    織田亞夫下令立即回荻宮。轎夫們的腳力比來時快了不少。


    出雲十分沮喪,幾乎是兩步三回頭,心底更加陰鬱。


    大宮女見主子不樂,便附耳請命,立即得到了出雲公主的首肯,便悄悄脫離了回宮的隊伍,加入了民眾的歡送大隊,跟著那華麗的轎輦很快消失在長街盡頭。


    ……


    一路上,輕悠情緒低糜,明顯悶悶不樂。


    織田亞夫逗她吃東西,甚至還開了兩側專設的窺洞,讓她瞧瞧街麵上的新鮮物什,她也不為所動。


    直行到荻宮的戒嚴區時,人聲漸消,突然有一聲馬嘶傳來,轎輦突然停下了。外間傳來呼喝聲,正是親王殿下的直屬侍衛隊跟什麽人發生了衝撞。


    十一郎進來時,目光先劃過了輕悠,道,“殿下,龍村上尉前來辭行。”


    懷裏的小人兒立即來了精神頭兒,小臉一抬就要往外爬去,氣得男人狼瓜一掐,嗷地叫了一聲,就被摁回懷裏。


    “你又……”


    “你敢!”


    他眼眸一豎,嚇得她立即縮回脖子,滿腔的驚喜渴望都強壓下去,生恐再生一出無法挽回的“向蘭溪”事件。


    卻垂著腦袋,一邊揉屁屁,似埋怨又似撒嬌地求,“亞夫,我許久未見龍村大哥,隻是擔心他出什麽事兒。瞧瞧他安好,我就……”


    “你許久未見我也不見曾有分毫擔心過。”


    嘎!這男人居然又趁機報回頭怨,真是沒見過這麽小心眼的男人!


    此時,轎外傳來龍村治也鏗鏘有力的聲音:


    “親王殿下,龍村治也前來拜別。”


    沉重有力的腳步聲踢踏而來,長皮靴與石麵叩擊出武士不屈的報國之心,最後落在了轎下極近之處。


    咯啦一聲,仿佛是佩刀與地麵相撞的聲音。


    輕悠可以想見,那個俊秀剛毅的男子應是又雙跪落地,行叩拜大禮。雖然明明知道那是東晁表達尊卑和敬仰的慣常禮節,可是在亞國文化裏常說“男兒腠下有黃金,隻跪天跪地跪父母”。龍村治也此時突然出現,仍然惻動了她的心。


    因知,這異國他鄉還有一個人真誠地關心著自己,為自己付出,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今忽聞殿下身染臆症,龍村惶恐,望殿下保重身體,早日康複。殿下之福,便是我東晁帝國之福。”


    雖然句句都不離男人,不過輕悠還是感受到了那話裏的濃濃關切之情。


    織田亞夫看著懷裏不斷轉動想要擦看的小腦袋,眉頭緊揪,抱著就不願鬆手,心底卻是一片百味雜陳。


    龍村治也問候完,起了身,十一郎代表主子送上出征祝福,還附贈了一把不知是早就準備好還是臨時起意的武士刀。


    龍村治也接過刀後,又叩拜稱謝,並誓言一定會努力殺敵,建功立業。


    話末,他仍駐立原地,一動不動,目光深刻而乞盼地盯著轎簾門上金光澤閃的金質菊紋印,不明究裏的人還以為上尉先生真是對親王殿下崇敬不矣,不舍離開。


    “龍村上尉,您還需盡快追上出征大軍,請回吧!”


    十一郎不得不出聲提醒。


    龍村治也腳步動了動,轉身卻又停住動作,眉峰緊緊一皺,在十一郎抬手阻攔前又轉了回來,雙手抱拳一拱道,“龍村治也發誓一定會凱旋歸來,希望……望殿下能善待輕……軒轅小姐。”


    簾內終於傳來男子冷漠孤傲的聲音:


    “龍村治也,大戰當前你還有心思想著兒女長情。”


    “殿下訓戒,龍村謹記。隻是,好男兒當為國效忠,為家盡力,為……親朋好友的安危拚殺在前,這是男人的責任和義務。龍村隻是希望……”


    “夠了!本王的事,本王自當料理妥善,不需你來提點。你走吧!”


    “謝殿下仁厚。”


    龍村治也行了個九十度大禮,終能未見心上人一麵而不甘心地轉身離開,他跳上黑色駿馬,又忍不住回頭看上一眼。


    其實他很清楚,親王殿下帶病觀閱兵大典已是不易,怎麽可能在這樣的場合帶上輕悠呢!於情於理,這都是極不可能的事。想要在此見到輕悠,全是妄想。


    隻是他心念難斷,從那日請命不成後回軍營,每每午夜夢回縈繞不去的都是那身著櫻花和服楚楚可憐的嬌美身影。


    他記得在大難前的一個多月裏,他總是借口去錦笙織造坊找她,很想邀她出去碑林玩,看她歡歡欣欣像小鳥兒一般,在陽光下肆意地微笑歡鬧。可惜,中間隔著個林雪憶,她自伽藍寺一遊犯了錯而自責,就一直乖乖待在屋中不敢亂跑,或也因著林雪憶的關係總也有意回避他。


    那曾讓他一度有些失望,後來送拓印本時,也隻是最後一搏。哪料那薄薄一遝紙,卻迅速贏得了小丫頭的滿心歡喜,當那雙充滿謝意盈盈閃閃的大眼睛專注地盯著他時,失落全一掃而空,為了那張可愛天真的笑臉,他真想把全世界都送到她麵前,隻為討她開心。


    就算那時隻能偶爾見麵,偷偷摸摸地遞送小禮物,可每一次的眼神交匯,指間輕觸,都讓他有種“此生獨一”的暈眩感,樂此不疲。至今憶來,卻不料那時的快樂,竟然成為再不可尋的唯一。


    他想,若非林雪憶作梗,她其實會對自己有感覺的吧,隻要他再用些心思,這麽可愛單純又善良的人兒一定會喜歡上他的。他滿懷希望,想要步步為營誘小人兒上鉤。哪裏知道,現實的殘酷遠比他當初想像得更可怕。


    一轉眼,美夢成泡影。


    他並不怪光德親王橫刀奪愛,他隻恨自己無用!


    “龍村大哥。”


    將要揚起馬鞭時,一聲輕喚從後方傳來,龍村治也的動作刹時一僵,幾乎不敢置信耳朵裏聽到的聲音,他轉過身,就看到車簾掀動,一抹嬌豔無比的身影半掩在簾後。


    隻是這一點倩影,已令堅毅的上尉為之熱血沸騰,難以自製,立即跳下馬匹衝了回來。


    那個時候,十一郎和侍衛們都被龍村治也激動的反應吸引,沒有注意在街角豎立的電線杆後,悄悄隱匿了一名女子,女子並看不到轎前的情形,卻將輕悠那聲嬌喚聽得一清二楚,神色更加陰霾。


    ……


    “龍村大哥,我很好,你不用擔心。你出門在外,一定要……多多保重!”


    麵對即將去征伐自己家鄉的友人,輕悠也說不出太多話,隻能簡短相告,便再難言。


    龍村治也心裏也很明白這種矛盾,重重點了點頭,貪婪地看著女孩,心中為那愈發清瘦的小臉心疼著,又為那點點掩藏不住的成熟嫵媚而酸澀難咽,百味雜陳。


    兩人相顧無言,眼波盈動,外人看來倒有幾分難敘情衷的曖昧伊情。


    織田亞夫眉頭越蹙越緊,終是忍受不了,起身一把將女孩抓了回來。


    “你,你幹什麽,我還有話要跟龍村大哥講。”


    “閉嘴,男人說話,女人不準插嘴。”


    “你,暴君!”


    “別亂動,還想在床上躺三天嗎?”


    暴君的鎮壓向來都是立竿見影的,小人兒立即偃旗息鼓了。


    揚手打開簾角,便隻露出兩人曖昧相擁的畫麵,眼角瞥著轎外不舍離去的男子,冷聲道,“還不走!駐在這裏就能建功立業,興邦耀祖了。”


    龍村治也臉色一訕,低下頭,“謝殿下成全。”


    那是多麽明顯的主權示威,這又是多麽明白的嘲諷!


    織田亞夫臉色立即一沉,龍村治也卻隻是朝著輕悠點頭微笑,輕悠抬起小手,就像以往在錦笙織造坊時一樣,偷偷在林雪憶等姐姐們的背後,跟他搖手道別。


    龍村治也心頭狠狠一擰,發下重誓,便頭也不回地奔上馬,甩鞭離開。


    長蹄聲很快消失在空曠的巷弄裏,隻餘下一騎黃塵。夕陽殘照,灑下一地血色,將遠近的影像一點點湮埋。


    華麗的轎輦再次起步,很快消失在厚重的宮門之後。


    而那電線杆後的女子深深看了眼紅漆高牆、櫻色蔓蔓的宮殿,臉色凝重地轉身離開,很快身影消失在暮色中。


    夜,要來了。


    ------題外話------


    小知識:《日內瓦公約》關於保護平民和戰爭受難者的一係列國際公約的總稱。中國於1956年加入此公約。汗,也就是說兩戰期間的苦難都米有保障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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