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大人的真實身份是晴明大人身邊的十二式神之一的騰蛇大人,當年為晴明大人收服時,晴明大人為他賜名“紅蓮”,和他熟識一些的人平常都是直接叫他紅蓮。


    不過自從當年昌浩大人隨著彰子小姐離世後,他便很少再出現了,也隻有晴明大人的命令才能將他呼喚出來,更別提以這種姿態出現在我的麵前了。


    所以,對於他的出現,我感到非常驚訝。


    “嗯?怎麽了?不歡迎我來?”聽到我的詢問,小怪大人露出了一抹調笑的神色,動作矯健地躍到我的麵前,然後窩在我的腿上,愜意地閉上眼,用頭蹭了蹭。


    “怎麽會?您比我更應該待在這裏才是,怎麽會輪到我不歡迎您呢?”我笑了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


    “嘛,這麽多年了,月子小姐說話時的腔調還是這麽小心拘束啊。”戲謔地看了我一眼,小怪大人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難怪三日月他們成天都一臉生無可戀的,遇到小姐這樣的,確實很想去死一死。”


    “……您這話似乎並不是在誇獎我。”聽到他這話的我一時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話來回複,最後也隻是擠出了這麽一句。


    “嗯,確實不是在誇你。”小怪大人笑了一聲,看著我繼續道,“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小姐要是還會覺得我是在誇你,那小姐這麽多年真的是白活了。”


    “……”雖然這麽多年來沒有見過麵,但是不得不說小怪大人一句話就能惹炸昌浩大人的語言功力真不是隨便吹出來的。


    我低著頭看著窩在我腿上的小怪大人,心情一時間有些複雜——這種被逼得說不出話的感覺真難受。


    正在我默默為當年的昌浩大人感歎時,小怪大人忽然開口詢問道:“月子小姐,你還記得昌浩嗎?”


    “誒?當然記得,怎麽可能忘記?”聽到他的這個問題,我不由一愣,而後才點著頭應道。


    小怪大人來回舔舐著他的一雙前爪,然後在我以為他不再說什麽時,又忽然開口道:“我前幾天偷偷溜去了陰陽寮,遇到了安倍家的後人,但是他們看到我後都以為我是妖怪,更別提還知不知道當年的昌浩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隻好用手摸了摸他身上光滑的毛,歎了口氣。


    當年的昌浩大人如願與心愛的彰子小姐在一起,這件事令三日月大人他們掛在嘴邊感慨了好久。為了能在一起,作為藤原家本打算送入宮中的女兒,彰子小姐不惜與旁係的另一位同齡的小姐替換身份,冒著生命危險留了下來。而昌浩大人則放棄了永恒的生命,選擇作為一個普通人,與彰子小姐一同走向衰老、走向死亡。


    而今經年已過,陰陽寮的實力早已不複當年,晴明大人不止一次說過再過幾年,陰陽寮估計就要成為舊時平安京的最後一個殉葬品了。再加上其中的陰陽師大多都是從當初安倍家的旁係選出來的,更多的還是些同我一樣半路出家的修行者。當年在京中頗負盛名的昌浩大人估計早被遺忘了。


    正如我所言,實在是沒辦法的事。


    “可我永遠都不會忘。”


    正在我陷入往事的回憶中回不過神兒來的時候,小怪大人忽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話,使得我不由瞪大了眼。


    “其實後人什麽都不知道倒也是好事,如果還記得什麽的話,大概也隻會講昌浩成名後的事了。”小怪大人蹲坐在我的麵前,嚴肅認真地看著我開口道,“而我會永遠記得他曾經是怎樣的蠢貨——連妖怪都看不到、隻能憑借感覺去降魔,為情所困、手足無措的呆樣,為了讓我回來而以身犯險的傻子……嘖,怎麽越想越覺得那家夥這麽麻煩呢!”


    看著忽然變了臉色的小怪大人,我忍不住苦笑了幾聲——他與昌浩大人之間的感情真是好得讓人沒話說啊。


    “總之,無論他離世多年,我都不可能那麽輕易忘了他的!”說完這話的小怪大人看著我,盯了我一會兒才繼續道,“小姐你呢?能明白嗎?”


    “嗯,這樣的事我自然明白。”雖然不是什麽特殊的人,但由於種種原因得以長命的我還是很明白小怪大人所說的這種心情的。


    “當年的我在十七歲那年製造了自己的死亡,讓我的父母傷透了心,而我也有幸見證了自己的葬禮。”想到當年的事,我不由垂眸,情緒一時間有些低落,“而之後的幾年裏,我幾乎沒有什麽機會去看看他們——也不敢去看他們。直到母親去世,我才在她入殯的前一晚偷偷去看了她。”


    那一晚的我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希望能讓她的手暖和一些,但最後能感受到的隻有她不斷傳遞給我的冰冷觸感。


    我和母親大人的感情雖然不如普通人家那般親近,但是對於她,我還是從心底裏的敬愛。所以那晚的我雖然說不出一句話來,但卻也實在不願意就這樣離開。


    “最後還是被三日月大人他們強行帶回來的,不然就要被發現了呢。”想到那天的事,我不由歎了口氣,苦笑著搖了搖頭,“果然我一直都在給他們添麻煩,那次也讓他們擔心了好久。”


    “確實,那幾日小姐幾乎都沒出過房門,三日月、小狐丸他們送去的食物也沒有動過。為此,他們擔心了很久。”晴明大人想起了那段時間的事,也歎息道,“他們幾乎都以為小姐就要這麽離開了,還曾多次問我該怎麽辦。”


    “就是這樣,小姐你的種種行為讓他們感到了不安。”小怪大人一下子躍到了我的懷裏,而後伸出爪子戳了戳我的臉頰,“之前的事就算了,這次的須加讓他們感到了壓力吧。小姐,你不覺得自己要好好反思一下嗎?”


    被他戳得臉頰有些癢癢的我有些茫然地看著小怪大人,一時間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


    與我互相瞪視了許久,小怪大人仿佛無力了一般,歎了口氣道:“對於他們來說,小姐可不是什麽服侍他們的人,而是他們心中很重要的存在。每天擔心著你會不會丟下他們,一顆心就這麽高懸著,小姐覺得他們會好受嗎?”


    我張了張嘴,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說什麽,最後隻好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那麽我換個問法——在小姐心裏,他們算什麽呢?”小怪大人又用爪子戳了戳我的額頭,繼續詢問道。頓了一下後,他又補了一句,“別說什麽高高在上的神明,也就小姐你會將他們付喪神當做神明似的供奉著了!”


    “……”我如同被訓斥的稚子一般,低著頭,老老實實地跪坐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更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一旁的晴明大人抱著看戲的態度,對我傳遞過去的求救眼神置之不理。


    “我、我也不知道,其實一直以來也沒有想過太多,但是昨晚須加公子對我說了很多事——唔,都是些關於男女之情的事。他還說三日月大人他們之前教給我的都是錯的,還說他們可能是由於嫉妒才將錯誤的認知傳達給我的。”我感到自己的心跳不知為何在加速,於是我將一隻手握成拳,放在心口,繼續遲疑道,“可是我怎麽都不明白,他們到底是在嫉妒什麽。您剛才對我說了這麽多,我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了……”


    聽了我這話的小怪大人和晴明大人對視了一眼,而後前者感慨道:“真是不容易啊,小姐你能想明白。”


    “哎呀哎呀,終於可以少心疼三日月他們幾天了。”晴明大人打開手裏的蝙蝠扇,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後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看了我一眼,又道,“嘛,話不能說得太滿,指不定小姐你的想法有沒有發生曲轉呢。”


    “……”聽了晴明大人這話,我有些遲疑地看了看表情糾結的小怪大人,而後起身道,“我先回房了,今晚說不定須加公子還會來找我。”看了眼外麵的天色,我便疾步走到房門口,準備往外走了。


    可身後卻傳來了晴明大人和小怪大人異口同聲的一句感慨:“肯定是發生曲轉了。”


    “……”


    對於他們這種將我當做笨蛋的說法,我表示不以為然。


    ‘怎麽可能再想不明白呢,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走在清冷的走廊裏,看著微涼的月色灑滿庭院。


    正如小怪大人所言,在三日月大人他們心中,我早已算得上是特殊的人——想想之前的我是何等愚蠢,竟然連這種事都想不明白。眼下他們與我之間的關係,大概就如同當初的我與父母、小怪大人與昌浩大人一般,失去了一方,另一方都會非常難過。


    而我卻始終沒能真正的讓他們安心,讓他們感到即將失去親友的茫然無措感,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錯。這次遇到的須加公子的事,大概讓他們覺得我仍對過去懷著留戀之情,因而激發了他們心中的不安吧。


    我總是說會老老實實地留在他們身邊,可是卻沒有做出相對應的行為。對於這樣的我,他們一定覺得很失望吧。


    想到這裏的我已經走到了房門口,可腳下的步子卻不受控製地一滯,伸出的雙手也遲遲不敢推開門。


    ‘要不要去和他們道歉呢?他們會不會不願意接受我這樣反複的態度了呢?’一想到自己可能被厭惡,我就感到非常的痛苦,就像壓抑著的負麵情緒麵臨決堤一般,這種感受彌漫在我的胸腔。


    麵前的門被人從裏麵打開,我猛地抬起頭,看到了一臉驚訝的三日月大人就站在我的麵前。


    從他充盈著皎月的雙眼裏,我看到了正在流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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