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匪風定住不動, 沈清然小心觀察他的表情, 摸不準是不是這個借口太幼稚。


    要不是怕薛匪風給他請大夫, 他直接躺床上裝病了。上次淋雨生病,他可是日夜提防, 一看薛匪風出門就如臨大敵, 假裝自己一個人在家害怕,保證三天內必好, 總之就是不讓薛匪風離開他的視線。生個病可太累了。


    薛匪風一掃便知道沈清然一口沒吃, 瓜瓤上還留著一個個小孔, 沒有亂糟糟地流汁水,每一塊西瓜都如同剛切下來的那樣水靈靈清脆脆,他幾乎可以想象,沈清然是怎麽屏住呼吸, 小心謹慎地像最頂級的匠人, 麵對一塊珍貴紅玉, 每一刀雕刻都傾注畢生心血。


    挑了一上午籽,西瓜卻依然水靈,薛匪風知道沈清然一定是用心了。


    可不是像剛切開的,沈清然拿出來還沒有十分鍾。


    薛匪風緩慢眨了下眼,突然勾住沈清然的腰, 迅疾如風摟進懷裏。比起紅透滴水的瓜瓤,他更想咬沈清然味道更甜的紅唇,嚐過一次,念念不忘。


    沈清然一直小心觀察薛匪風, 見他眼神微變,警覺地聯想起山道上的那次解渴。


    他兩隻手隔在兩人中間,防止兩人胸膛相貼,此時一用力,蹲了下來,從薛匪風懷中溜走,狗腿地端起裝西瓜的白瓷盤,遞到薛匪風手裏。


    薛匪風這也太急了,想吃西瓜就吃,非要嚐他嘴裏的。沈清然保證自己一口沒吃!


    沈清然怕自己反應不夠自然,秀挺白皙的鼻尖微微一動,假裝嫌棄薛匪風身上的魚腥氣。沈清然完全忘了自己是怎麽把殺魚的任務都推給薛匪風。反正不能抱,會露餡。


    薛匪風:“抱歉,我忘了你不喜歡這種味道。”上次割個豬皮委屈地跟什麽似的,沈清然這樣鍾靈毓秀的人物,薛匪風也不舍得讓魚腥氣沾染了他。


    便退了一步,負手道:“你喂我一塊。”


    果然是手還沒洗就等不及想吃了!沒有人抵禦無籽西瓜的誘惑!


    沈清然得意地用竹簽叉起一塊,送到薛匪風嘴邊。薛匪風這輩子估計沒吃過什麽好東西,以後一定要多多種些美味的食物,帶薛匪風吃香喝辣。


    沈清然滿足地地看著薛匪風兩口吃完一塊,突然覺得五千積分不是事,薛匪風吃得開心就好。


    “你也吃。”薛匪風指著最大的一塊西瓜。


    沈清然猶豫了下,覺得薛匪風大概也吃不完一整個,時間一長就餿了,便開心地給自己也來了一塊。


    剛吃一口,薛匪風突然湊過來舔了一口他的嘴角,快得沈清然都做不出反應。


    “流出來了。”


    沈清然嘴角被燙了似的,僵著不敢動,不就是五千積分一個西瓜嗎?喜歡他再賒賬就是了!何必憐惜嘴邊的一點西瓜汁呢!


    不知道他對口水過敏嗎?


    完了,臉越來越燙了。


    沈清然又氣又心疼地把西瓜都塞給“沒見識”的薛匪風,熱著臉從薛匪風身邊越過,動作太急帶倒了他的竹棍子。


    薛匪風以為沈清然生氣,著急地拉住他的胳膊,“你去哪?”


    沈清然掙開。


    隨著一聲啪啦的竹棍倒地聲,薛匪風還好好地站著,兩人突然清醒了似的,關注到薛匪風瘸腿問題。


    沈清然不著痕跡地勾了下嘴角,幸災樂禍地等薛匪風找什麽蹩腳的借口跟他解釋,麵上依然做出大驚失色的喜悅狀,以及一點不易察覺的失落。


    薛匪風:“剛才上山砍柴,經過山溝時,不留神把拐杖掉了。”


    他不可思議道:“我原本以為,這下隻能等你來找我,但又怕你擔心,便找了一根竹竿勉力支撐,誰知,竟然慢慢地站起來了。”


    薛匪風總結:“我瘸了這麽久,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沒想到……”


    沒想到隻要丟了拐杖,破除心理依賴,絕境逢生。


    沈清然心裏默默幫薛匪風補全。


    要不是他今天在張廚子家和薛匪風狹路相逢,都要信了薛匪風的鬼話。


    薛匪風掰過沈清然的身體,認真地看著沈清然的眼睛:“多虧你種活青杜苗。”


    這句話我信,沈清然想。


    我還是有點用的。


    基於薛匪風善意的謊言,沈清然沒有太為難他。


    薛匪風試探:“無論如何,我都很需要你。”


    沈清然自然不會再離家出走,他現在有事情幹,欠著係統五十畝地沒種。他回以薛匪風一個堅定信賴的眼神,然後扛起鋤頭出門種田。


    打工還債。


    命苦。


    現在是大中午,按照沈清然一日三餐的用餐要求,此時應該吃飯,然後午睡。


    薛匪風看著不分時間,轉性種田的沈清然,心底升上一股擔憂。沈清然大概想通過種田證明自己,可是他哪舍得讓沈清然吃苦。


    再者,薛匪風想起沈清然那兩畝信誓旦旦“第二年能長出魚”的紅薯地,有些擔心沈清然是受了他堂兄的哄騙,其實壓根不存在紅薯,就是一些雜草。


    如果什麽長不出來,沈清然一定會大受打擊。


    薛匪風下了決定,讓常銘先養他一池子的魚,以備不時之需。


    ……


    育種站今日重磅推薦——馬鈴薯。


    馬鈴薯是世界五大主食之一,外來品種,低溫可儲存半年以上,係統提供的早熟品種,生長期三個月,目前畝產八千斤。


    目標畝產:一萬一千斤。


    獎勵積分:一萬。


    沈清然:“又是限時品種?”


    今天都中午了,這是要他老命。


    他懷疑是係統故意報複他。


    係統:凡是原產地不在中國的重要農作物,由於時空上的存在矛盾,都是限時產品。


    “那你們就不能換個時間開放?”沈清然很愁,一開始薛匪風買了五畝甘蔗,他差點氣死。萬萬想不到自己也有嫌土地不夠種的時候。


    係統:“隨機刷出,不受控製。”


    五畝甘蔗,還有一畝沒砍,剩餘的四畝空地,紅薯用了兩畝,剩下兩畝。沈清然一天的極限就是兩畝地。這次種完,下次可就沒地了。


    難道要砸鍋賣鐵,換土地來種?


    沈清然蹲在田裏,手心源源不斷地出現催芽後的馬鈴薯塊莖,泥土蓬鬆濕軟,兩手分別壓進土裏,挖一個坑,順勢把馬鈴薯放下,然後抽出手,周圍泥土隨便一蓋,就種好了。


    沒過一會兒,短短的指甲縫裏塞滿了黑泥,甚至滲到深處,擠壓血肉,流出了一點血來。


    沈清然心痛地給指甲呼氣,疼死他了。


    他蹲累了,換了個方法,用鋤頭先挖一條溝溝出來,然後像施法一樣,將手放在上麵,馬鈴薯撲通撲通掉進溝裏,最後再蓋上土。


    沈清然用不慣鋤頭,剛挖了五十米長,掌心便起了好多水泡,戳一戳還能壓扁。


    他坐在田埂上歎氣,馬鈴薯什麽都好,就是有個缺點,他沒辦法解釋來源。


    紅薯苗他可以跟薛匪風說是山上野生的,馬鈴薯一坨一坨,他總不能說地裏挖出來的。


    要是能找薛匪風幫忙就好了,有人幫他挖溝蓋土,他隻負責扔種子,比紅薯苗簡單多了。沈清然累癱在田埂上,他枕著一堆幹草,一根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好想歇一歇。


    然後他就直接在地裏睡著了。


    來找人的薛匪風:“……”


    怎麽什麽地方都能睡著?


    薛匪風看著沈清然沉沉的睡顏,這是他第一次在太陽底下看沈清然睡覺,長長的睫毛下投下淡淡的陰影,眉頭蹙著,又安靜又乖巧。


    薛匪風有些好笑,但目光一轉,看見沈清然黑乎乎的兩隻手,嘴角的笑意立即凝固。


    他抓住沈清然的手腕查看,十個指甲蓋都嵌著又深又粗糲的黑土,翻過手心,指根處浮著豆粒大小的水泡,有兩個甚至破了。


    這還是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手嗎?


    薛匪風太陽穴突突跳,他深吸口氣,沈清然他到底有什麽非種不可的理由!這一刻,薛匪風隻想把沈清然關起來,最好是鎖在床上,好好養到身上一絲傷口也無,細皮嫩肉養尊處優。


    沈清然察覺有人在看他,猛地睜開眼,看見薛匪風臉色難看地盯著,目光凶狠,仿佛他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


    不會是薛匪風要抱他回去,碰到了什麽不該碰的地方?餘光緊急掃視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衣服,完好無損。沈清然鬆了口氣。


    薛匪風把人拉起來,“不種了,我們回家。”


    雖然他並沒有看出,沈清然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到底往地裏種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他可以忍受沈清然種任何有用沒用的作物,也可以陪著沈清然在村民的嘲笑聲中,任勞任怨精耕細作。唯獨不能眼睜睜看著沈清然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


    不行。沈清然把手縮回來,再不種馬鈴薯種子就要失效了。


    單憑自己一人之力,今天種到淩晨也種不完一畝,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薛匪風,這位兄弟今天在張廚子那裏抓魚,腿腳好像特別利索?


    沈清然在地上寫字:“你幫我挖溝,拳頭大小的就行。”


    薛匪風堅持:“回家。”


    沈清然心裏一千一萬個想和薛匪風回家。盡管此時薛匪風冷著臉叫他回家,一副他不聽話就要強製動手的樣子,沈清然知好歹,薛匪風越對他好,他越要種田。


    但沈清然怕薛匪風這種口氣,也是與生俱來的,他捂住耳朵搖了搖頭。


    不聽不聽。


    像賴在地裏不肯回家的小孩子。


    薛匪風難道能跟一個小孩子動手,他和沈清然對峙了半響,最後認命地給沈清然挖溝。


    他沒用鋤頭,而是拔劍指地,以禦千軍萬馬之勢,從田地東頭到西頭,飛快地畫出一條筆直的勾線。劍尖破開泥土,乘風破浪一般,劃出了一道二十公分深的溝壑。


    弱雞沈清然坐在地上,驚呆了。


    薛匪風怎麽這麽會種田?


    他呼喚係統:“看見沒,宿主應該選這樣的!他好厲害,機械都沒這麽快……”


    係統:“……”總覺得宿主在炫耀。


    沈清然坐著休息了半個時辰,薛匪風已經幫他把全部的溝都挖了出來。


    薛匪風疑惑地在沈清然麵前蹲下:“你到底要種什麽?”


    沈清然語塞。


    他隨手摸出一個馬鈴薯,比劃道:“我看著這個東西特別好,要是多種一點,肯定能結好多好多。”


    薛匪風低頭看了一眼發芽的馬鈴薯,再想到沈清然炒的那盤極為難吃的紅薯葉,難得沒有附和沈清然的話。


    “就這一小塊,你翻了兩畝地?”薛匪風略過能不能吃的問題,直擊中心,“怎麽種?”


    沈清然被難倒,沒有理由憑空變出一堆馬鈴薯,便把鍋都推給堂兄:“我堂兄說過,這一塊可以種一畝,一點點就能發芽。”


    沈清然又摸出一個大土豆,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個一厘米的小縫,頓了頓,又把縫縮成一毫米的大小。


    這堂兄該不是個江湖騙子?!


    薛匪風沉住氣問:“你堂兄是不是還會撒豆成兵?”


    沈清然:“……”


    不,他是個正常人。


    薛匪風不介意沈清然種著玩,但他對堂兄意見很大。自己的媳婦當然不能說蠢,薛匪風把賬都記在了堂兄頭上。


    腿打斷都是輕的。


    薛匪風惡狠狠磨牙。


    沈清然一臉天真,對堂兄全副的信任,薛匪風怎麽說都沒用。他暗暗焦躁,怒極反笑:“行,你種。”


    等到別人豐收,而自家地裏什麽都長不出來的時候,沈清然就知道誰才是對的。


    這個堂兄他是非見不可了。


    薛匪風再次提醒:“正月十五。”也就是下個月,那天城裏有花燈節,正好白天見完堂兄,晚上帶沈清然去看花燈。


    沈清然瑟瑟發抖,替未來擔憂:“你不會想打他吧?”


    “怎麽會?”薛匪風聲音溫柔:“就是想謝謝他教了你這麽多。”


    沈清然更加惶恐:“不許打他,不然我……”


    跟你離婚!


    薛匪風謔地收攏五指,把沈清然正在寫字的手指握住,不讓繼續。


    我慘了,沈清然心如止水。


    薛匪風在這,沈清然沒辦法變出馬鈴薯,便想法設法把人支走。


    “張嬸說明天會下雨,你回去把屋頂修一修。”


    沈清然最近和薛匪風睡一個屋,以前薛匪風瘸的時候,他可以使計讓薛匪風睡床上,現在不瘸了,肯定霸占地鋪。他不是女的,哪能處處享受薛匪風的退讓。不如把薛匪風的那間屋頂修一修,大家都有床睡。


    好不容易找到借口睡一屋,腿一好就被派去修屋頂。


    薛匪風冷著臉回家,心裏對堂兄的不滿又多了一層。


    沈清然撒豆子一樣,把馬鈴薯扔進溝裏,速度快了一百倍。蓋土就更隨意了,薛匪風可能用了什麽技巧,馬鈴薯一扔到溝裏,兩側的泥土鬆動,崩塌覆蓋下來。


    沈清然在心裏又讚美了薛匪風一萬遍。


    還要拉著係統聽他讚美。


    ……


    每一次過度勞動,都要伴隨三天的癱瘓。


    薛匪風誇張地不許沈清然拿任何東西,擰毛巾都不肯,勢必要讓他把指甲蓋和掌心都養回原樣。


    沈清然閑得發黴:“係統,有什麽適合房前屋後種的,好養活,又能馬上看到成果的。”


    “桑葚。”


    桑葚易活,插根枝葉,春天便能抽條,結桑葚,初夏上,一串串紫紅發黑的果子掛滿葉間。


    夏天喝桑甚汁,清涼消暑,烏發明目,還可以治療死精。


    係統努力遊說沈清然種植:“功效很多。”


    沈清然挑眉:你在暗示什麽?


    係統:“……”我好好一個正經係統,全國掃黃辦的辦公室就在育種站旁邊。


    係統沒說,但沈清然自己控製不住天馬行空,薛匪風他是不是……


    呃?娶媳婦就放一邊看著?


    不不不,薛匪風一定隻是對娶的媳婦不滿意!


    沈清然摸了把小臉,先種了再說。


    恕係統見識淺薄,沒見過這麽積極的沈清然。


    作者有話要說:  種花得花,種豆得豆,種桑葚得日。


    多了七百字,早買不虧,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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