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紀麵上是個對什麽事情都漠不關心的冷情之人,實際上他的果敢和霸道無人能出其右,自看出君兆禦對宣子方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後,便越發地瞧君兆禦不順眼,總是無形中在君兆禦麵前宣示著宣子方的所有權。


    君兆禦也不傻,從蘇紀和宣子方的互動上就能看出這對師叔侄絕對不僅僅是單純的師叔侄關係。


    尤其是宣子方在蘇紀麵前唯唯諾諾惟命是從的模樣,和他平時古靈精怪的神態大相徑庭,敬畏中帶了點縱容,又有些認命和無比信任的感覺。


    尚思煙也很崇拜君兆禦,但他是單純地對師兄的佩服,絕不可能摻雜那麽多複雜的東西。


    君兆禦修長明眸中寒光一閃,已是端起茶杯,默默地喝了口茶,隨即溫雅笑道:“師弟,你不是有話要和子方說嗎?”


    聽到子方二字,蘇紀又是微微一笑,目光卻落在宣子方身上。


    宣子方莫名其妙,對麵那兩個人的眼神處處都透著古怪,連帶著原本和他說說笑笑的尚思煙都不由得噎了下,心道師兄不是在和蘇紀說話麽,怎麽還有心思關注自己這邊?然後拉著宣子方道:“阿方,你明日有沒有空,陪我去趟城外吧?”


    “來到此處也有好幾天了,我們不是都把這附近轉遍了嗎,你又想去做什麽?”宣子方奇怪道。


    “城外不是有一間甘霖寺,聽說那裏的鎮寺之寶是一名高僧圓寂後留下的舍利子,我想去看看,和我一塊去吧,好不好?”尚思煙眼中透著興奮之色。


    宣子方頭疼道:“你該不會是想搶了別人的鎮寺之寶吧,就算你賠一件更好的法寶,我估計別人也不會答應的,佛門中人,有很多東西是你沒法理解的……”


    “所以才需要你和我一塊去呀!”尚思煙委屈道:“師兄明日要去拜訪故人,咱們後日就要離開此處了,錯過這次機會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為何這麽著急?”宣子方眼裏疑惑越來越深。[]


    還是君兆禦替尚思煙解釋了一下:“師弟也快要築基了,他的昆侖震功體還差一些火候,那枚舍利子是件不錯的材料,我本想與師弟一塊去的,不過……”他看了眼蘇紀,露出抱歉的表情。


    蘇紀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宣子方則恍然大悟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陪小尚去一趟也並無不可。”心裏卻在腹誹,君兆禦這是在怪他師叔要去修理飛劍嗎……


    其實要是讓梁雙陪同的話可能更好些,梁雙是個生意人,能言善辯,又極有相物的眼光,可是尚思煙和梁雙他們不熟,所以隻拉著宣子方。


    得到宣子方的應允,尚思煙鬆了口氣,笑容燦爛,又讓宣子方跟他說了很多話本故事,直到宣子方說得口幹舌燥,這才放過宣子方。


    像尚思煙這樣活潑開朗的少年,實在讓人很難討厭,宣子方心裏雖然因為和蘇紀一塊推測出來的結論而不太想去,但還是答應了。表麵上和尚思煙還是朋友,可宣子方心中已經不再單純地把尚思煙當成朋友了,對君兆禦自然也有了防範之心。


    四人喝了一會兒茶,該聊的事情都聊完了,這才上樓休息。


    修者雖然不比像凡人那般每日必需睡眠,不過他們現在在這種尋常小城的客棧裏,也隻能入鄉隨俗,不好做出太過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這回他們落腳的客棧是一人一個房間,可既然蘇紀回來了,宣子方自己的那個房間就隻能是個空擺設了,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房間,宣子方把房門關上,布下隔音陣,“師叔,你覺得尚思煙為什麽要讓我陪他去甘霖寺呢,難道真的是為了功體?”


    “大概吧。”蘇紀漫不經心道,仿佛不怎麽在意。


    “明日你要小心些,君兆禦不知道會對你做出什麽事來呢。”宣子方道。


    “若是和你在一塊的話,說不定會做出什麽來。”蘇紀諷刺地一笑。


    宣子方知道他話中有話,不過沒聽懂,隻好當做沒聽見,繼而道:“師叔,我忘了告訴你……那個君兆禦可能有魔族的血統。”


    “嗯?”蘇紀皺了皺眉,“這麽重要的事情怎麽不早說?”


    不早說是因為不知道怎麽說啊……宣子方揉了揉眉心,他知道君兆禦是半個魔族,是因為這個人設本來就是他設定的,如果蘇紀追問證據,他可是半點都拿不出來。


    “我……我還不確定,怕說錯話了,會給師叔帶來麻煩。”宣子方眨了眨眼睛。


    蘇紀盯著他的眼睛,淡淡道:“在我麵前說話,有什麽好怕的?”


    就是在你麵前說話才會怕啊,瞧瞧莫雲滄梁雙他們,年紀比蘇紀大那麽多,可哪個在他麵前說話不是戰戰兢兢的?


    當然,這些話宣子方是不會跟蘇紀說的,他隻是如有所思道:“我在那日的劫雲上看到一團類似魔氣的氣芒,但不能確定到底是不是,本想查清楚了再和師叔說的,可是明日之行,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才……”


    蘇紀微微點頭:“我知道了,明日我會小心。君兆禦將這麽個煉器高手說出來,很可能是為了引我過去,多了解他一分也是好的。”


    “嗯。”宣子方鬆了口氣。


    談完正事,宣子方就看到蘇紀正在緩緩脫衣服,從外袍,到褻衣,動作優雅流暢,堪稱賞心悅目。不過宣子方可沒有欣賞的心情,他的表情僵硬在臉上,不知道該離開房間還是該繼續看下去好,喉結動了動,眼睛瞟向桌上的燭火:“那個……師叔你要睡了嗎,我回房好了……”


    “今晚就留在這裏吧。”蘇紀語氣淡淡的,但是話中透著一種命令的感覺。


    宣子方撓了撓頭,囁喏道:“今天不是雙修過了麽……”


    蘇紀緩緩道:“師叔想和你抵足夜談也不行嗎,你這孩子,怎麽滿腦子都是雙修呢?”目光中還掠過嗔怪之意。


    宣子方快吐血了,明明滿腦子雙修的人是這個道貌岸然的師叔才對吧!抵足夜談需要脫得那麽幹淨嗎!?


    事實果然和宣子方所料一樣,兩人躺床上,確實在談,不過不是抵足,而是抵股。


    次日一早尚思煙就來敲宣子方的房門,睡在隔壁房間的宣子方感應到房間的結界被觸動,顧不上腰酸腿軟,翻窗回到自己房間,帶著一臉憔悴懨懨的神色開了門。


    “甘霖寺雖然是個小寺廟,不過香火還挺旺的,據說還很靈驗呢,那位圓寂的法師叫……叫什麽來著,忘記了,反正也是個人物,他留下的舍利據說還會發光呢,夜裏供奉舍利子的高塔都不用點燈――”尚思煙和宣子方坐在紙鶴上,正興致勃勃地和宣子方介紹他打聽來的消息,但看到宣子方無精打采的樣子,有些不滿:“喂,你聽到了嗎?”


    “啊?哦,聽到了,這舍利子倒是件寶貝。”宣子方點點頭道。


    尚思煙咧嘴一笑,更加堅定了要把這舍利子弄到手的決心。


    紙鶴飛了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那座甘霖寺,古刹寶相莊嚴,往來的車馬行人絡繹不絕,看樣子果然如傳聞那般,看來這舍利子上的願力很強大,對甘霖寺來說也很重要,宣子方覺得此行未必順利。


    等他們進了寺中,才知道他們趕上了每月一次的宣法日,大雄寶殿中,一名老邁的僧者用蒼老的聲音給百姓們解說著佛法,此時已到了尾聲,他雙手合十,滿是皺紋的臉上無悲無喜,說完最後幾句,留下正在消化佛理的人們,緩緩離開了大殿。


    尚思煙和宣子方對視一眼,眼裏都是說不出的震驚。


    “居然是個金丹!這人一定是住持!”尚思煙想也不想就追了過去。


    宣子方苦笑了一下,也正要跟上去,卻被一陣簫聲擋住了去路。那簫聲若有似無,時而輕慢如細流,時而奔騰如萬丈瀑布,時而蒼茫,時而婉轉,令人心神也不由為之牽動,等宣子方反應過來時,強咬著自己的舌尖,心裏驚駭莫名。


    吹奏這簫聲的人絕對不簡單!


    宣子方口中已滿是鐵鏽的味道,舌尖的疼痛讓他勉強維持住心神不受那聲音的幹擾,同時神識四散,企圖找到那個藏身暗處對他攻擊的人,可惜找不到……對方像是有備而來,而且修為高深莫測。


    小小的甘霖寺,竟是如此藏龍臥虎?


    待那簫聲停下,周圍的香客還是如之前那般虔誠地拜佛燒香,唯獨宣子方手腳冰涼地站在原地,目光中閃過一絲茫然,但他很快恢複過來,皺了皺眉,尚思煙已經不知去了哪裏。


    宣子方提起十二分警惕,繞過大雄寶殿,來到甘霖寺的後山。這後山人跡罕至,尚思煙的氣息追到此處便沒了蹤跡。


    他抬眼,看到半山處的一座涼亭裏,一名白衣僧人正淡淡地看著他,手中握著一隻簫。


    這名白衣僧人貌美如玉,氣質斯文俊雅,身姿挺拔,眉目如遠山,雙眸毫無情緒,眉心一顆紅色琉璃,襯得他膚白如雪。


    “施主,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那名僧人對宣子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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