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八點半, 薑瓷才從辦公桌抬起頭來, 一麵幹淨的落地玻璃窗外, 遠處高樓大廈放射的霓虹燈光照亮了漆黑的夜色,入眼繁華熱鬧。


    她看見嗣寶小胳膊肘撐在膝蓋上, 撐著小腦袋坐在地板上,大眼睛漆黑黑的,好奇盯著外麵街道樓下繁華的景色看。


    茶幾上,助理從餐廳買回來的晚飯, 都被他一口口吃光了。


    薑瓷忙完, 先看看手機的時間,喝了口水才起身,對孩子的小背影說:“我們回家啦。”


    嗣寶茫然然轉過頭, 指著外麵:“媽媽,好好看哦。”


    薑瓷輕笑,過去將小家夥從地上抱起來, 溫柔道:“下次再看好不好,爸爸在家等我們呢。”


    “唔。”嗣寶一聽到爸爸, 眼睛就放光了。


    他兩條小胖手緊緊摟住媽媽的脖子,仰起臉蛋笑時隱隱有些興奮,嘴裏歡呼:“快, 快帶小寶貝回家吧。”


    薑瓷親了親小家夥, 然後拿起手提包和車鑰匙,離開辦公室。


    進了電梯,嗣寶將小腦袋靠在她肩膀上, 小小聲的說:“我真的好喜歡爸爸哦。”


    薑瓷聽見,看了他一眼。


    今晚變天了麽?


    小家夥莫名對傅時禮諂媚什麽?


    嗣寶仰頭,呲著整齊小白牙對她笑。


    薑瓷對他說:“你爸爸要聽見你這樣說,沒白養,一把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難得兒子會念著喜歡爸爸了,而不是臉盲認不出老父親是哪位。


    叮一聲,電梯直達樓下了。


    她笑著抱孩子走出來,在大廳處,幾乎是第一眼就看見會客沙發處,坐著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黑色襯衫,深色商務馬甲,係著溫莎結領帶,修長筆直的雙腿隨意交疊著,就這樣慵懶坐在著,打發時間的緣故,翻了一本雜誌看。


    頭頂上的燈光暖色照映下來,從側麵上看,男人臉部輪廓堅毅峻挺,薄唇弧度似有若無。


    薑家男人,長相都不差的。


    薑瓷抱著孩子站在了原地,麵容平靜看到薑瞬言的出現,不是很待見。


    她一出來,也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薑瞬言掀了掀眼皮,視線在她白淨而淡靜的臉蛋一掃,很快就把交疊的長腿放下來,站起身走來,即便薑瓷穿著高跟鞋,也不及他肩膀的高度。


    小時候,薑瞬言這個身高很容易在弟弟妹妹麵前樹立起兄長的威嚴,高高大大的,讓人得仰視著望著他。


    而此刻,薑瞬言身高腿長的往她麵前一站,雙手插著褲袋,很自然熟打起招呼:“瓷妹,好久不見。”


    薑瓷看著他端著明白裝糊塗,臉蛋表情冷清道:“有事嗎?”


    沒事的話,也不可能幹坐在大廳等了。


    薑瞬言轉身,將茶幾上的一束白玫瑰遞給她,很有紳士風度做出誠懇的邀請:“一起吃個晚飯?”


    薑瓷沒接過話,正要說話。


    而懷裏的嗣寶已經伸出小胖手,將玫瑰花捧過來了,奶聲奶氣的說:“不用啦謝謝,我和媽媽都吃過晚飯了。”


    “……”


    這小胖子,是收了花又占了便宜,又不打算應約。


    薑瞬言深邃的眉宇間有著幾分尷尬,等薑瓷的反應。


    “你把花還給叔叔。”薑瓷開口了。


    她一說,薑瞬言便接過話:“哪門子的叔叔,不是舅舅嗎?”


    薑瓷抿起唇,也看著他。


    薑瞬言笑了似的,壓著聲量說話沒人周圍的人聽見:“快十年沒見了,你該不會還記仇吧?”


    薑瓷依舊不說話。


    場麵持續尷尬了起來,薑瞬言就跟能屏蔽這一切似的,沒有任何心理負擔開口說:“要不是前段時間你和薑江沅那丫頭鬧上了,我還不知道你這都在s市結婚生子了,怎麽也不家裏說聲,你知道老爺子一直想你回去認祖歸宗。”


    雖然徐琬宜和薑家之間的關係一度崩裂。


    不過薑瓷,他們還是要認的。


    這可是他三叔唯一的血脈。


    薑瞬言的話,薑瓷無動於衷:“我跟著我媽過得很好,不勞你們操心了。”


    薑家死活不給她母親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也不對外承認父親和母親正經交往的事實。她跑回去了,就是她父親的私生女。


    頂著這個標簽,恐怕臉上都沒薑江沅這個養女好看。


    薑瓷還沒為了沾上薑家那點光,連這點骨氣都不要了。


    有嗣寶在,她不想跟薑瞬言說太多讓孩子聽見。


    “老爺子的大壽我不會回去,別再去找我。”


    薑瓷將玫瑰花塞回薑瞬言的懷裏,抱著孩子就往外走。


    薑瞬言邁步快速追了上去,嗓音響起:“那我都來這等你兩個小時了,吃一頓飯不過分吧?瓷妹?薑瓷!”


    薑瞬言這一來找薑瓷,別的不說。


    追著一個女人身後的行為,就很不紳士。


    公司停車場路過的行人,偶爾都會投入過來眼神。


    薑瓷將小臉茫然的嗣寶抱進車裏,然後才轉身,眼眸冷清看著跟上來的薑瞬言:“追女人死纏爛打沒用,這個道理,你這些年還沒明白麽?”


    不是她語氣要惡劣,是實在不想和薑瞬言有什麽接觸。


    以免薑江沅又要缺愛似的,瘋了般來攻擊她。


    薑瞬言笑容一沒,伸出大手把她手腕拽住:“你這是什麽回事,你是我三叔的女兒,身體上流淌著薑家的血液,這個你還能抹去不成?”


    薑瓷擰起眉心,用身體擋住了車內孩子的視線,抿唇說:“我沒失憶的話,還記得你薑家已經給我爸找了一位養女,她薑江沅除了沒繼承我爸的遺產外,好像什麽都替我享受了,現在是時候孝順老爺子了,又叫我回去?”


    “薑瓷,你得講點道理。”


    薑瞬言指出一點:“薑家一直想認你,是你媽不讓你回去,老太太才給三叔找養女。”


    說到底,收養薑江沅這個烈士之後,老太太生前就是為了膈應徐琬宜。


    【你不讓你女兒回來,我就給我兒子找一個女兒孝順。】


    年少時,薑瞬言得知後。


    他才對薑江沅有了憐惜,感覺這小姑娘被以這樣的目的接回薑家養也蠻可憐的,平時都多擔待照顧著。


    薑瓷用力掙脫出薑瞬言的大手,連手腕都微微發紅了。


    她呼吸微變,忍著說:“薑瞬言,你就是死性不改愛跟女人動手,活該三天兩頭進警察局。”


    他最討厭聽這話,薑瓷就偏要說。


    骨子裏那股倔強,都能氣死人。


    薑瞬言怒極反笑:“我還以為你嫁人了,這性子能改改,看來當妻子當媽,都沒用,傅時禮是怎麽教你的?”


    本來薑瓷就也氣,好死不活要提傅時禮,就更氣。


    她習慣把話憋在心底,卻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又能不費吹灰之力拿出來,直接諷刺別人的要害:“你怪傅時禮沒把我教好麽?也是,畢竟我看上一個男人,直接直白示愛就是了,也做不出像薑江沅那種把自己灌醉,鬧著不住酒店,要跟男人回家睡的事。你教的好,是厲害的。”


    “……”


    這事,就跟狠狠打了薑瞬言一耳光似的。


    薑瓷說的話,快把人氣死:“薑江沅都跟你學的,都快出師了啊……薑少,以後看著點你心肝寶貝妹妹,這次是我脾氣好,要是換做別家的正室,她薑江沅這層皮都要被扒沒了。”


    薑瞬言臉上無光,大手抄到褲袋裏,略尷尬低咳:“薑江沅沒看上傅時禮,你別瞎說。”


    即便當初看上了,後來得知傅時禮有太太和兒子,也早就歇了心思。


    薑瓷懶得管,轉身上車。


    在薑瞬言沒出手攔之前,就先警告一句:“你要想進警察局蹲第二次,我會成全你。”


    “……”


    車子穩穩的開出停車場,一路上,薑瓷握緊方向盤,從後視鏡上看薑瞬言沒追上來後,她拐角後,將車停在了一處路旁,微微低頭,額頭抵著微涼的手背,漆黑的發絲四散掩飾去了臉頰。


    一滴淚,滑落下來來。


    此刻,薑瓷眼睛都不能用微紅來形容了,酸澀難忍不已。


    誰不曾想過有家和親人。


    她年少不懂事,還對薑家有著美好憧憬的時候,也有過很長一段時間想得到爸爸家的接納。


    那時,私生女這三個字。


    薑瓷是不懂的。


    她隻知道自己是父母親最愛的孩子,當有一天,從薑家口中得知私生女這三個字時,才慢慢地意識到這是說她?


    因為是外麵生的孩子,薑家更偏向烈士的下一代薑江沅多些。


    加上她薑瓷長年又不在薑家住,而薑江沅就不同了。


    這個女人是天天養在薑家和那些兄弟培養起了深厚感情的,又是唯一的女孩,嬌慣得幾乎是快無法無天。


    就像薑瞬言經常說的,因為看薑江沅從小沒有心眼又蠢。


    所以從小就帶在身邊,多對她多多關照了幾分,以免被人欺負了。


    薑瓷聽到這句話就好笑。


    是啊,所以薑江沅不被人欺負,就愛欺負人了。


    都是被慣出來的資本罷了。


    她心裏很不是滋味,閉了閉眼,淚水打濕了睫毛。


    “媽媽?”坐在後座的小家夥,看媽媽突然靜靜的趴在方向盤上,肉乎乎的臉蛋隱約有些擔憂了。


    叫她,帶著哭腔聲:“媽媽,你哭,哭了嗎。”


    薑瓷這才意識到車內有孩子在,她及時擦幹自己眼角的淚意,即便還隱隱泛紅,轉過頭,先解開安全帶傾身到後麵,緊張的去安撫小家夥的情緒:“媽媽沒事。”


    嗣寶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她看,感覺媽媽眼睛紅紅的像兔子一樣,這騙不了他,小嘴癟了起來,很委屈巴巴,也要哭了。


    薑瓷牽強的擠出笑容對眼淚在打滾的孩子說:“媽媽已經沒哭了。”


    可是,嗣寶卻哭了起來。


    他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淚珠子,臉蛋兒都哭花了。


    “媽媽……我陪你著傷心,這樣你的傷心就隻有一半力氣來讓你難過了。”


    嗣寶抽泣著說。


    薑瓷的眼淚又突然染濕了眼睫毛,她看著兒子,喉嚨哽咽的說不上話。


    四年前,她懷孕初期又很不適應結婚的生活,在生病時還後悔過留下這個孩子,直到養了嗣寶四年,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值了,比什麽都值。


    薑瓷看著孩子水漉漉的大眼睛,溫柔說話:“媽媽已經不傷心了,小寶貝也不要哭了,好嗎?”


    “真的嗎?”嗣寶還一抽一抽的。


    薑瓷伸出白皙的手指,替他將小臉蛋的淚痕擦幹淨:“真的,答應媽媽不哭了?”


    嗣寶這次慢慢把眼淚收住,也伸出胖胖的手摸她的臉頰:“不哭,不哭啊。”


    薑瓷微微的笑,點點頭:“好啊。”


    車子還停留在路旁,等母子倆的情緒都穩下了,薑瓷擰開隨身攜帶的水瓶,給孩子喂了水,刻意叮囑他:“回家不許告訴你爸爸,媽媽哭的事情。”


    嗣寶雖然不太懂,不過從小就很聽媽媽的話。


    他小口喝了一口白開水,乖巧點點腦袋。


    薑瓷紅唇微笑,伸手摸摸小家夥柔軟的黑發。


    原本一個小時回去的路程,遲了二十分鍾。


    到了家後。


    嗣寶被抱下車,就撒腿邁著小步伐朝別墅門口衝,一路不帶停的,跑到客廳,扯著小嗓門喊:“我爸爸在哪裏?”


    他童音的脆脆,很響亮。


    保姆從廚房出來看到小家夥,都笑著打招呼:“你跟媽媽回來啦。”


    嗣寶點著腦袋,臉蛋肉乎乎的很可愛:“阿姨,我爸爸呢?”


    他剛問完,樓梯處,傅時禮穿著淺色家居服緩緩出現,在明晃晃的燈光下,身材被襯的完美修長,俊美的臉龐上還戴著副金絲眼鏡,顯然是在書房聽見樓下的動靜了。


    “爸爸!”


    別墅就傅時禮一個男人,這下嗣寶不臉盲了。


    傅時禮邁步走下來,視線在孩子身上落下,又看向換好鞋,跟著走進來的薑瓷。


    他算著時間,薄唇溢出的低沉語氣多了幾分輕鬆跟玩味:“比我預算的路程,遲了二十分鍾,路上堵車了?”


    薑瓷沒開口解釋為什麽遲了,很輕飄飄的一筆帶過。


    因為嗣寶已經搶走了傅時禮的視線。


    “爸爸。”小家夥就快跳起來叫人了。


    傅時禮抵著眸,看向撲到他麵前,用兩隻小手臂緊緊抱著他褲子的兒子。


    那眼饞的不行的模樣,很像一直小哈巴狗。


    小家夥衝他擠眼睛:“爸爸?”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是嗣寶又萌又諂媚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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