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沉沒,似一塊幕布沉沉罩在涼都上空,這是個無星無月的夜。


    太子府迎回了闊別幾個月的主人,同時也迎來了新的女主子。


    葉亦宣和裴意剛進府不久,宮裏的賞賜就源源不斷的抬進了太子府中,直看得府外的人無比羨豔。


    正如同葉亦宣所說,北祁皇帝非但沒有因為裴意今天在城門口說的那番話而憤怒,反而友好而又略帶歉意的重新派了宮人到城門口迎接二人並帶來了新的旨意。皇帝對這門婚事表示了十分的欣慰和歡喜,認為這門天作之合的婚事應當早早的辦了,時間就定在一個月之後。


    至於李公公,那位宮人說了,李公公在宮中伺候了這麽多年,已經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不堪重任,竟然連皇後的口諭都會聽錯,才會造成這麽大的誤會,已經處罰然後送出去宮去了,還請太子和太子妃原諒。


    葉亦宣和裴意也不願再去追究其他,總之今日的目的已經達到,甚至是有了意外收獲,至於那道口諭,皇帝說是聽錯了,自然就是錯了,他們也無意再去追究,皇帝退了一步,順著台階也就下來了。


    這件事暫時才算這麽過去。在城門口守著看完這場大戲的百姓,吧唧著嘴意猶未盡的散去,迫不及待的鑽入了各大酒肆客棧,開始滔滔不絕的,添油加醋的說起今天的所見所聞。


    於是不到天亮,整個涼都都知道了,未來的太子妃不僅傾城絕色,風姿無雙,幾次三番將能言善辯的嶽相說得啞口無言,太子更是對其愛護有加,嶽相不過說了幾句稍稍那麽不能入耳的話,太子勃然大怒,生生將人打暈了過去。


    涼都待嫁的姑娘聽聞這些消息之後,房內乒乓作響,府裏采買單上的花瓶瓷器又添了不少。


    眾人對嶽相既是同情又是羨慕,同情他一個相爺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人打暈了過去,恐怕短期內,嶽相的臉麵都撿不回來了,羨慕是因為嶽相這一耳光,使得嶽家終於飛出了一直不大不小的土鳳凰――嶽小姐今日因為宮人的失利而名聲受損,陛下心中慚愧,正不知如何補償的時候,皇後又體貼的為他解決了這個問題,認了嶽家小姐嶽嵐作為自己的義女,封了個柔孝郡主。


    嶽相爺躺在床上聽到這道旨意之後,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終於安心的閉眼睡了過去。嶽相知道,這道旨意就是皇帝對他今日表現的認同和滿意,這一關大概算是過去了。


    裴意住進了太子府中新修好的院子,隻是還未來得及多看兩眼,就匆匆忙忙的進了屋子,早早的睡了。在路上顛簸了一個月,坐了一個多月的馬車,現在腳就算落到了實地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個晚上之後,裴意醒來心情大好,連帶著早上醒來之後看到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男人也順眼了幾分,默默無語的看了兩眼之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了過去。


    直到日上三竿,兩人才慢悠悠的爬了起來。裴意現在也懶得計較葉亦宣爬床的舉動了,自從她從清澗院被帶走之後,葉亦宣就對她身邊的護衛表示深深的鄙夷和不信任,說來說去,總之隻有他是最牢靠值得信任的,封景現在人不知道在何處,不知道何時會出現,葉亦宣隻好能者多勞為裴意守夜。


    至於守著守著最後就守到了床上,裴意惱怒了兩次之後也就淡定了,摸摸親親抱抱摟摟什麽的,裴意斜斜的看了葉亦宣一眼,慢條斯理的喝了最後一口粥,隻要他半夜三次的涼水衝的不難受,她是無所謂的。


    葉亦宣抬眸看了她一眼,看懂她的意思之後,略略不爽了一下,隨後意味深長的微微一笑:“一個月而已,其實過得很快。”


    裴意靜默了片刻,微笑道:“是啊,九十幾次罷了,也不多。”


    她說這話完全就是招惹,隻見葉亦宣俊眸一斂,盯著她看了幾秒鍾,隻看得她心弦一顫,心裏頓時覺得不妙,正準備岔開話題,腰間卻已被他一把牢牢扣住,男人精瘦高挑的身軀再次壓了上來,熱氣再次將她籠罩,黑眸幽沉的盯著她:“數的這麽清楚,阿意是等不及了嗎?”


    裴意悶悶的哼了一聲,還未開口檀口已經被他堵上。


    等在門外伺候的侍女守了許久才進屋收拾東西,裴意麵色發紅的坐在椅子上,暗下決心以後不再在這種問題上挑釁他,思定之後清了清嗓子道:“這幾日我要回一趟裴家。”


    “不急。封景不會這麽快找來,你祖母的事情我已經找人去查了,這兩日就會有消息,且耐心等一兩天。”


    裴意沉吟了一下,“也好,那張方子裴家人不一定知道放在什麽地方,要是我們自己能夠查到,不驚動裴家是最好。”裴意想到裴家的人,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如果可以,她實在不想跟裴家人打交道。


    怎麽說呢,若是完全沒有關係的人,相處起來便可以隨意一些,順眼的便可以深交,不喜歡的拖出去以後可以不見,但是裴家畢竟是這具身體的本家,她不能夠毫無顧忌處事,況且以她對裴家的印象,她可以預見自己並不會喜歡裴家……


    葉亦宣看著她表情微動,清冽的黑眸中滑過一道了然,“即使沒有查到,也不是非要你親自去裴家不可。”


    “再說吧。”裴意不在意的笑了笑,“也不是龍潭虎穴,沒什麽去不得的。先等消息,封景這件事得早些解決了才好,不然我總是覺得有事沒有做完,一直得惦記著。”這種難以預料的感覺非常不好,裴意在心裏補充了一句。


    “一天時間,若是明日還沒有查到消息,再另想辦法。”葉亦宣握著她的手緊了緊,裴意抬頭一笑,點了點頭。


    可事情發展總是出人意料的,裴意不知道,明天等來的並不是想要的消息,而是一位不速之客。


    而這位不速之客在匆匆送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客人之後,迫不及待的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遇見的婆子看到她之後恭敬諂媚的請安,等她過去之後臉上卻露出鄙夷的表情,三小姐運氣真好,臨著要去給人做填房的時候突然得了老太爺的青眼,連帶著三老爺和夫人的地位也跟著在府裏水漲船高起來。可惜這從小養成的性子是改不了咯,看三小姐這粗魯的行事舉止,連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都比不得,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找個好人家。


    婆子輕嗤了一聲,轉身朝廚房去了。


    門上掛的簾子被突然撩開,屋裏頭的人被嚇了一跳,看清來人之後嗔怪道:“珍兒,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打簾子這種事情讓丫頭來做,你怎麽又忘了,出了什麽事情,瞧你跑得滿頭大汗的,過來擦擦,省得一會兒吹了風又說頭疼。”


    裴珍坐了過去,由著秋晚琳給她擦著額頭上的汗,連著喝了兩杯茶之後才喘了一口氣說道:“自然是有事,娘,剛才嶽小姐過來了。”


    “嶽小姐?哪個嶽小姐?”秋晚琳愛憐的看著自己的女兒,順著她的話問了下去。


    “娘你真是的,這還用問嗎?涼都還有幾個姓嶽的?”裴珍皺著臉說道,“當然是嶽相家的那位。”


    秋晚琳皺了皺眉頭,輕聲道,“娘不是跟你說了,那位嶽小姐……名聲不大好,讓你莫要跟她來往,免得連累了你的名聲,以後耽誤親事。”


    嶽家門檻雖然高,可這個嶽小姐的事情,饒是秋晚琳這種不出大門的人也聽說過一二。在太子府待過兩年之後,又被送回了娘家,就算不聽不看也知道名聲好不到哪裏去,便是相府的小姐又如何?以後嫁的還不如她的珍兒嫁得好。


    “娘,你不知道就不要瞎說。”裴珍歎了一口氣,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說道,“嶽小姐就算壞了名聲,也不是普通人能夠結交的,不然女兒也不會跟她交好。何況今時不同往日了,我今天約了嶽小姐到府上賞花,可她足足晚了一個時辰才來。”


    “她怎能如此,若是有事就該遣個婆子上門跟你說一聲才是,怎麽能讓你白等。”秋晚琳一聽更加不滿,打定主意要勸女兒以後不要再跟嶽小姐來往。


    “確實是有事,還是天大的好事。”裴珍想到嶽嵐頭上戴的那支珠翠,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好看的發飾,不過也難怪,聽說是皇後親自挑了賞給她的,宮裏出來的東西如何能差。


    秋晚琳看女兒說著說著又發起呆來,伸手在她額頭上摸了摸,見沒有發熱,才在她手臂上拍了拍,“怎麽又不說話了,是不是累了?”


    裴珍回過神來,“今天早上嶽小姐是在府上準備接旨,所以才耽誤了時間,皇後認她做了義女。”


    秋晚琳有些吃驚,“怎麽會?她可真是好運氣。”原以為嶽小姐以後隻能在府裏當個老姑娘了,或者靠著嶽相的麵子低嫁了,誰知道她還有這種際遇?


    “可不是。”裴珍的臉上透出濃濃的羨慕來,“現在她可是正兒八經的郡主了,皇親國戚啊……”


    秋晚琳看著女兒的表情,連忙安慰道:“便是如此,也未必有人願意娶她一個名聲壞了的姑娘,我的珍兒,說不定以後比她還要富貴呢。”


    比郡主還富貴……裴珍心裏微動,這才想到自己過來的目的,連忙拽著秋晚琳的手開口道:“娘,娘,我有件事要問你。”


    “嗯,你說。”秋晚琳拍拍她的手,笑著說道。


    “爹說我還有個姐姐,你見過她吧。”裴珍迫不及待的問道,秋晚琳臉上的笑容卻僵住了。


    “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你爹也真是的,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都跟你說,有這閑功夫不如多多休息……”


    “娘你先別管我爹怎麽樣,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你見過她吧?還記不記得她長什麽樣子?”裴珍催促道,“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嗎?秋晚琳想起裴意,一時間有些發愣,那張臉像極了她故去的婆母,自然是好看的,甚至說是絕色也不為過,可是她總不願意去想這張臉,因為不管是以前那位,還是現在這個,給她留下的都不是什麽好的回憶……


    “娘,娘……”


    “好看,自然是好看的……”秋晚琳勉強的笑了笑,“你還沒告訴娘,你怎麽突然想到這件事了。”


    裴珍沒有回答她,眼睛亮亮的從榻上站了起來,轉了一圈之後開口道,“娘你明天跟我出去一趟吧。”


    “去,去哪兒?”


    “太子府。”裴珍飛快的回道,“今天來不及了,要備車,準備衣服,嗯,明天去,一早就過去。”


    秋晚琳聽得臉都白了,“你在瞎說什麽?太子府豈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裴珍撲倒她身上,笑盈盈地開口,“怎麽不能去了,說不定以後還能住在太子府呢。說起來都是托了娘的福,給我生了個好姐姐。”


    “珍兒你在說什麽,娘怎麽聽不懂……”


    裴珍低頭在秋晚琳耳邊說了幾句,秋晚琳震驚地道,“會不會弄錯了,怎麽可能?是不是弄錯了,嶽小姐怎麽會認識她,怎麽會知道她是我……是你的姐姐……”


    “嶽小姐是什麽人,沒有把握的話怎麽會亂說,何況有沒有弄錯,明天上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裴珍樂的抱著枕頭滾了滾,“真好,太子妃可是我的親姐姐呢。”


    她不是已經離開涼都,離開太子府了嗎?怎麽又回來了?秋晚琳已經顧不上回答裴珍的話,腦子裏一片混亂,秋晚琳心裏隱隱覺得裴珍說的是真的,可她怎麽會變成太子妃?她會不會回裴府,會不會認她這個母親?


    不過認了又如何?秋晚琳眼眶熱了起來,當時夫君生死不明,她這個做母親的那麽求她,幾乎都要跪下來了,可她最後做了什麽?根本不管她們夫妻的死活,就把她送回了涼都,幸好後來夫君沒事……


    秋晚琳摸著脖子上微微凸出來的疤痕,心裏一片酸楚,便是認了又如何,認了也不會管她的死活,便是路人都沒有那麽狠的心……


    “珍兒……”秋晚琳聲音澀澀地開口,“世上長得像的人太多了,一模一樣的也不是沒有過,嶽小姐跟我們非親非故的,怎麽知道那是你的姐姐?就因為這個原因貿然去太子府可不好,那可不是隨便能進的地方,這件事以後再說吧,娘想著嶽小姐應該是認錯人了……”


    裴珍驀的從榻上坐了起來,“長得像就算了,可是她也姓裴啊!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嶽小姐在太子府待過兩年,之前在太子府可是見過姐姐的,還說過幾句話呢,這怎麽會認錯?嶽小姐說了,昨天看到的就是之前那個裴姑娘,何況不過是去看看罷了,你找自己的女兒又不是犯法的壞事,便是弄錯了太子想來也不會責怪的。”


    裴珍說完,看到秋晚琳還是咬牙不語,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娘啊,你女兒都十四了,都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可是你看看上門提親的都是些什麽人!不是這個的庶子,就是那個的填房,連那些個商戶都上門來了。”裴珍說著眼中都泛出了淚意,“女兒是將軍府的嫡出小姐,再不濟也要嫁個門當戶對的,可你跟爹在府中又不主中饋,給女兒的嫁妝也不多,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女兒嫁給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嗎?”


    秋晚琳聽她說得一時心裏大痛,如果不是他們夫妻在府中沒有地位,女兒的親事何至於這麽困難?便是現在公爹對他們好一些了,長房和二房的還是壓在他們上頭,根本不會操心珍兒的婚事,說不定希望珍兒一輩子都嫁不出去……


    “娘會給你找個好人家的……”


    “你要怎麽找?!”裴珍拍著小幾子哭喊道,“你找的能有太子妃找的更好?要是太子妃真是我的姐姐,我又怎麽會找不到好人家,現在有這麽天大的好處在眼前,你就會畏畏縮縮的,連看都不敢去看一眼。娘啊,你就跟女兒去吧,就當為了女兒,你就跟女兒去一趟太子府吧。”


    秋晚琳聽到她的話一下子愣住了,是啊,要是太子府裏頭那位真的是她女兒,不說他們夫妻,至少珍兒的身份就完全不同了,隻要她願意操心,珍兒以後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不管怎麽說,她都是裴家的人,這點是怎麽都改變不了的,就當為了珍兒……


    秋晚琳思定,憐惜的擦掉了裴珍臉上的淚痕,“是娘一下子想岔了,還是珍兒想得周道,明天娘就跟你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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