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櫃的抬頭看了一眼香草,猛然想起了她是誰,忙搖搖頭道:“您不用往鋪子裏去了,這會兒正亂著呢!”“為啥?”掌櫃的忙指著鋪子裏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剛開門不久,韓府就來人了,說是要把鋪子給封了,不做買賣了。琡菚鉿這不,給了我一包銀子算是工錢,打發了我。您還是別進去了,正收拾東西呢,一團亂糟糟的。可惜了!”


    “可惜啥了?”香草笑問道。


    “我是說可惜了韓二少爺的一番心血。那鋪子這兩月雖虧著,可好歹開了這麽久,也攢了些人氣和回頭客,指不定再挺挺就有賺呢!也不是每家鋪子一開門就能博個滿堂紅的,虧一兩月也是常事,”掌櫃的說著無奈地搖了搖頭。


    “韓銘念開這鋪子也才兩個月?”


    “可不是嗎?連買鋪子張羅裝潢什麽的也才三個多月,照常理兒,在州府這樣的地界兒上,頭半年能吃平就算不錯了。韓二少爺怕給家裏知道,不敢打著他韓家少爺的幌子吆喝。您說,州府裏添個小鋪子,跟添了隻螞蟻似的,算不得什麽大事。能熬上這麽兩個月沒關門算好的了。”


    “那你眼下打算往哪兒去?尋別的東家?”“不然還能怎麽樣呢?我從前是鼎興盛的一個賬房,蒙韓二少爺瞧得上,派了我這掌櫃的差事。本以為能好好報答二少爺的恩德,替他照管好這鋪子,誰知道開了才兩個月就不做了,我隻能再尋下家了。”


    掌櫃的正抱怨著,鋪子裏走出來一個人。香草定睛一看,那不是如意嗎?不是冤家還真不聚頭呢!如意招呼著兩三個人往門外的馬車上搬東西,斜眼瞟見了香草,目光霎時犀利了起來,也沒打招呼的意思,轉身就進去了。


    掌櫃的指著如意的背影說:“就是這位姑娘,帶著幾個人一塊兒來的。”


    香草點了點頭說:“行,你去吧!要是這鋪子還能開,照舊請了你來做掌櫃的,你可願意?”掌櫃的立馬說道:“那自然是願意的!不過,韓府都來人封鋪子了,還能開下去嗎?”掌看給是亂。


    “我先去瞧一眼再說。”


    走進鋪子裏,香草看到的果然是一片狼藉。三個男仆人正在清理著架子上的物品以及各式擺件掛畫等東西。昨天還瞧著雅致的一間鋪子就給弄得七零八亂,好不狼狽。


    耳邊傳來了如意那怎麽招人喜歡的聲音:“每樣兒東西都收走,不許拉下了,回頭還得交給太夫人過目呢!”她轉頭時看見了香草,流露出幾絲不屑,語氣仍舊是那麽不冷不熱,開口稱呼也變了:“蒙家的少奶奶往這鋪子裏做什麽呢?要瞧東西,往別家瞧去!這兒不做買賣了,您該不會不清楚吧?”


    香草環視了一周,笑問道:“你們這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了這兒呢?”


    “這與你有何幹呢?”如意譏諷道,“韓家的事與你這蒙家的少奶奶沒啥幹係吧?您還是回去好好照顧您蒙家的小少爺,萬一這兒搬抬東西撞了您,那就不好了!”


    “誰派你們來搬抬東西的?想來該不會是韓銘念吧?他現下正給軟禁著呢!”


    “您打聽這些做什麽呢?”如意一副管家姨娘的姿態,微微揚起下顎說道,“難不成還打算勸說我們韓府的人跟您合夥做買賣嗎?就算您有三寸不爛之舌,也是說不動他們的。銘念少爺是不懂買賣經,才叫您給哄騙了,旁人還會再上當嗎?太夫人有多厭惡您,您心裏該清楚吧?您是不是瞧著自己那點如意算盤落空了,心裏氣得慌呢?奴婢勸您還是轉身出門去,少上這兒摻和了!”


    香草搖著頭看著那些人手裏收拾的東西,說道:“我瞧著韓府最懂買賣經的人怕就是韓銘念了。”如意轉身往香草跟前走了兩步,輕笑道:“您呀,也別在這兒誇銘念少爺了,橫豎他人都不在這兒,誇了也沒用呀!再說了,銘念少爺那性子整府都是知道的,向來是懶散著不理事兒的,叫他做買賣,不過就是拿著私房往別人兜裏丟罷了!韓家家底子厚,給他敗花些銀子,也是太夫人許的。隻是不能叫那起昧良心貪便宜的人給鑽了空子!”她說完衝香草挑了挑眉毛道,“這話是太夫人親口說的,想來您該明白這話是說給誰聽的吧?”


    “明白,不過我倒是替韓銘念可惜了。在一個丫頭眼裏,他隻不過是個得了太夫人準許可以敗花家底的敗家子而已!怪不得他要正經做些事了,倒有一堆子人攔著不許。”


    “正經兒事?嗬!”如意從嗓子眼裏發出了一聲哼笑,“不怕跟您說一句,銘念少爺打生出來,就沒做過什麽正經兒事!所以他一提跟您合夥做買賣的事,太夫人就立馬明白了您心裏打的是什麽主意。買賣經您在行,銘念少爺算得過您嗎?放在鋪子裏那些本錢不過是打了水漂罷了!”


    香草輕蔑地看著如意笑了笑說道:“你曉得你此時的模樣像啥嗎?”


    “您想罵人就隻管罵出來好了,鄉下婦人罵街我也見過,橫豎是不怕的。”16434188


    “你還不配我罵,我隻是覺著你這模樣就像狗似的,因為有句俗語說,狗眼看人低!韓銘念是個啥模樣,有啥前程,也是你這小丫頭片子能瞧明白的?你要瞧得明白,指不定早貼到他身上去做姨娘了!”


    旁邊幾個收拾東西的男仆都暗暗地偷笑了起來。如意瞪著香草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就算您是蒙孫少爺的夫人,也不能平白無故地說這侮辱銘念少爺和奴婢的話!”


    “我的意思是說,韓銘念要有啥大前途,指不定太夫人早就把你塞給他做小妾了,又有後來蒙時啥事呢?”


    如意立刻明白了,香草是在諷刺之前太夫人打算把她送給蒙時做小妾的事。提起這事,如意到此刻還有一肚子窩火的氣兒。她打小在太夫人跟前伺候著,在丫頭裏頭也算最得寵的了,還沒被太夫人動過心思許給誰,可這頭一回打算許給蒙孫少爺時,就給拒絕了。


    為這事,院子裏那幾個丫頭婆子沒少笑話她,說她白伺候蒙孫少爺一場,到頭來,就算是太夫人親開金口,蒙孫少爺也是不要的。香草來了州府後,那些平日裏與她不合的人便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她枉在太夫人跟前像閨女似的養了這麽多年,竟連個鄉下丫頭都不如!


    此時她聽了香草這句話,頓時怒火上竄,心裏對香草的那些鄙視和不屑全都湧了上來。她不顧身份,惱怒地香草說道:“你少拿著蒙家少奶奶的身份擺架子!我雖是個丫頭片子,可好歹也是生在州府長在州府的本地人!太夫人跟前,我比大小姐還能說得上話,更別提你了!平日裏呼你一聲少夫人,是我們韓府的人懂禮懂規矩,你隻當真配得上這三個字兒?罷了,我與你說不著,趕緊出去吧,這兒正忙著呢!”話音剛落,門口傳來一個慢條斯理的聲音:“這是怎麽了?誰惹了我們太夫人跟前的寶貝丫頭了?”16x。


    香草回頭一看,原來是韓銘念的母親張氏。如意看見張氏時,小小地吃了一驚,收斂起了噴火的口氣,緩和了語氣問道:“二夫人,您怎麽來了?”


    “喲,瞧瞧這小臉,紅得跟烤過似的,”張氏打量了如意一眼笑道,“跟香草置氣呢?你剛剛還說韓府的人是懂禮懂規矩的,這會兒子卻朝著香草一頓亂嚷,這叫規矩嗎?這叫懂禮嗎?回頭我問問,太夫人是不是許了你這樣說話?隻怕太夫人再厭惡香草,也容不得她身邊的丫頭在外麵這麽沒規矩吧!”


    如意知道自己剛才是失態了,可嘴上還辯解道:“二夫人,您剛剛才來,不知道之前她……蒙家這位少奶奶說了多過分的話,她還說了銘念少爺……”


    “我不是剛來,”張氏冷冷地打斷了如意的話,“我站門口好一會兒了,聽著你說我們銘念敗花了韓府家底兒呢!可虧得你這丫頭提醒,我才知道我們銘念這麽沒出息呢!回頭我得去謝謝太夫人,謝她肯許了銘念敗家,是吧?”


    幾句話諷刺得如意答不上話來,漲紅了臉,尷尬地站在那兒。片刻後,她恭敬地垂頭說道:“二夫人,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什麽意思都好,我現下不想看見你。這鋪子是我們家銘念辛苦開起來的,要收整也得我這做娘的來忙活,不必你這太夫人跟前最得寵的丫頭親自來打點,你回去吧!”


    如意不敢當麵跟張氏頂撞,隻能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向張氏行了個禮,匆匆地走出了鋪子。張氏這才笑容滿麵地對香草說道:“剛才那丫頭太放肆了,沒嚇著你吧?”香草搖頭道:“比她凶的我見多了,再難聽的話我也聽過,當陣風就過去了。我向來不會花心思去計較那些閑言碎語的。不過還得多謝您剛才滅了她那股子囂張勁兒,省得我再動嘴了。”


    張氏點頭笑道:“你這人當真是不同的。上次在昶書廳我就瞧出來了。在廳裏沒跟你正式打個招呼,還想著哪天補上呢!可巧今天就遇上了,想來是有緣分的。你也是來瞧這鋪子的?”


    “正是呢!頭回韓銘念說打算盤我一半兒的幹股,我瞧著這鋪子能盤活兒,本打算跟他拚個夥兒,誰曉得府裏派了人來封鋪子了。”張氏聽香草這麽一說,眼睛都大了一圈,笑問道:“你瞧著這鋪子盤得活?可是真的?”香草點點頭道:“說不上十足的把握,得再瞧瞧這兩個月的流水賬,問問掌櫃的一些事情再做定論。”


    張氏忙回頭吩咐貼身婢女道:“叫了那掌櫃的來,到後院有話問他。”然後,她又對香草說:“我們難得能單獨說一會兒子話,不如去後院坐坐?”


    香草察覺到張氏是有話要對她說,而且對這鋪子有些興趣,便答應著去了後院。原來剛才那掌櫃一直沒走,躲在門外看情況呢,就被張氏給叫住了。


    掌櫃的來後院時,張氏問他:“鋪子裏的賬本可還留著?該沒叫如意剛才一塊兒裝了箱子吧?”掌櫃的忙從自己包袱裏拿出了兩個賬本,說道:“小的怕將來二少爺問起鋪子的事,連個屍身都沒有,所以小的暗地裏拿了這賬本,打算往後交給二少爺,也算他開回鋪子做個念想。”


    張氏把賬本遞給了香草,笑道:“我雖識得兩個字,卻不會認這賬本上的東西。你替我瞧瞧,那小子做這盤買賣到底虧了多少本錢在裏頭?”


    香草接過賬本,大略地看了一邊,說道:“照這流水賬來瞧,頭兩月當真一直是虧著的,雖是虧著,可第二月比第一月虧的少了一半,是個好兆頭。我不懂脂粉這行的價,得問問掌櫃的,鋪子裏的貨都是打哪兒進的?”


    掌櫃的說道:“這脂粉貨是能積庫的,所以開業到今天也隻進過一回貨。二少爺吩咐了夥計特意去長安進的貨,分兩個鋪子進的,一個是瓏月齋,一個是卉妙堂。”


    張氏搖頭笑了笑說道:“這小子倒真會挑揀貴的,那瓏月齋和卉妙堂是長安城裏最有名的脂粉鋪子,價錢最貴了,怪不得本錢這麽高呢!”


    掌櫃的笑道:“二少爺瞧不上別的貨色,說這兩家的最好,單進了這兩家的貨。我也說進些便宜的貨色,可二少爺說,那便宜的滿街都是,就圖這兩家的東西特別呢!”張氏點頭道:“這兩家的脂粉作坊都是禦賜了牌匾的,自然最好了。可在州府裏,買得起的人也少,那小子當真不是個做買賣的料兒,當是買了自家用呢,淨挑揀最好的。香草,”她轉過頭問道,“你瞧瞧,這鋪子還能盤活不?”


    香草看出張氏似乎很想盤活這鋪子,便問了一句:“二舅母,您莫怪我多嘴問一句,您打算替韓銘念盤活這鋪子嗎?現下韓府裏個個對這鋪子喊打喊殺的,恨不能現成炸了成灰。您倒肯冒著個大不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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