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露送上熱茶時,忍不住抬起眼皮打量了阮氏一眼。覔璩淽曉阮氏正在氣頭上,見含露撩起眼皮眼神怪異地盯著自己看,不由地更火大了。她順手一擲,將含露遞上來的茶杯扔到了含露臉上。


    含露頓時驚聲尖叫了起來,捧著麵倒在了地上。院子裏的丫頭都好奇地往廳邊圍了過來,隻見阮氏一臉慍色地指著含露訓斥道:“你家小姐放肆,你這賤婢也跟著放肆嗎?在鄭府的時候,主子沒教過你規矩嗎?”


    “大夫人,奴婢哪兒招惹您了?”含露捧著被熱水燙傷了的臉,委屈地撅起嘴含淚問道。


    “遞個茶還偷偷摸摸打量主子,信不信我挖了你兩顆眼珠子出來?我收拾不了你那不可一世的小姐,還收拾不了你嗎?相思,取根藤條來,罰她二十下!”16605422


    “是!”相思脆生生地應著,衝含露挑了挑眉毛,轉身問小丫頭拿藤條去了。


    含露一聽這話,心底暗暗叫了一聲不好!大夫人恐怕是剛剛受了自家小姐的氣,這會兒子要拿自己出氣兒呢!含露也不是個任打任罵的,往常在鄭府也學了些嘴白,忙說道:“大夫人,您要罰奴婢,是不是得先問問我家小姐?奴婢可是小姐的陪嫁,您不能說罰就罰呀!就算要罰,那總得有個緣由吧?您這一身怒火都衝奴婢發了,奴婢可冤枉死了!”


    “說你一句,你還頂撞了三句!我知道你是鄭悅媛的陪嫁,我打的就是你!我倒是要瞧瞧,就算我打死了你,她又能把我怎麽樣?相思——”阮氏轉過臉喝道,“取個藤條那麽慢嗎?要尋不找,隨便拿根拂塵來也行!沒拂塵,往樹上折根枝條來!”


    片刻後,相思捧著一根拂塵小跑了進來,遞到了阮氏跟前說道:“就尋著根拂塵,摸著像是玉柄的。”阮氏拿起那拂塵打量了一眼,冷笑道:“喲!這還是玉骨拂塵呢!我屋子裏都沒這好東西,她倒藏著自己用了!這樣的兒媳婦真是叫人糟心呢!”17fp。


    含露見了那拂塵忙說道:“大夫人,那拂塵是我家老爺送給小姐的,您可不能動呀!相思,你怎麽能跑到我家小姐房裏去拿拂塵呢?”相思翻了個眼皮,抄手說道:“誰叫你們這兒連跟藤條都沒有呀?可見少夫人平日裏對你們這些丫頭的管教是多麽地怠慢,這才教出你這樣放肆無禮的丫頭!夫人說得沒錯,非得狠狠罰你一頓才行!”阮氏把拂塵丟給了相思,吩咐道:“就拿這東西打!不必顧念著什麽陪嫁不陪嫁的!難不成我罰我兒院子裏的一個丫頭片子,還向她鄭悅媛請示嗎?相思,動手!”


    相思得了令,挽了那散開的馬鬃尾,手握玉骨柄,上前就抽打起含露來了。含露生生的挨了兩下,疼得眼淚花兒都掉下來了。第三下落下時,她趕緊躲開了,那玉骨柄正好打在旁邊茶幾上,隻聽見當的一聲脆響,骨柄斷裂成了兩半!另一半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幾截兒!


    “真是不經打呢!”相思隨手扔掉了手裏的半截說道,“我再去折根枝條來,你這頓打是跑不掉的!”含露看著地上碎成一截又一截的骨柄,含淚氣憤地說道:“這拂塵是小姐出嫁前,老爺送給她的嫁妝!你們憑什麽給她折斷了?”


    “嗬?你還怪起我來了?”相思挽起袖子叉腰道,“你鬧清楚了!是你自己躲開,敲在這茶幾上才斷的。你要不躲開,指不定就不會斷呢!夫人責罰你,你還躲來躲去的,真該再多罰幾下!”


    “你少拿著雞毛當令箭!”含露脫口而出,“等我家小姐回來,自會跟你們算這筆帳的!”


    “嗬!說我拿著雞毛當令箭?”相思立刻轉頭去對阮氏說,“夫人,您可聽見了?她說回頭找您算賬呢!”阮氏盯著含露冷笑了一聲道:“我就在這兒候著,等你家小姐回來跟我算賬!我倒要瞧瞧,她這兒媳婦能跟我這婆婆算哪本帳!相思,你停下來做什麽?尋根粗點的棍子接著罰,罰到她求饒為止!”


    “大夫人,您別太過分了!”含露說道。“過分?我在這府裏過分的時候,你家小姐還是個奶娃呢!你以為你家小姐能跟我頂兩句嘴,就了不得嗎?那我做長輩兒的讓著她!別忘記了,你眼下是在韓府,不是在鄭府!”


    相思不知從哪兒撿了根粗棍子,揮著進了廳裏。她晃了晃手裏的棍子,哼笑道:“這棍總不至於打打就斷了吧?”


    含露見了那棍子,嚇得臉都白了。要受幾棍子的話,隻怕命都得去了一半兒!阮氏喝道:“照打不誤!我還不信教訓不了你這小丫頭了!”話音剛落,含露就爬起來衝出了廳裏。相思哪裏肯放過她,追了出來,往她後腦勺敲了一下,吆喝道:“膽兒還不小呢!竟敢當著夫人的麵跑!隻當這府裏沒規矩了嗎?給我站住!”


    隻聽見含露一聲慘叫,撲倒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竟不能動彈了!相思上前幾步,把棍子戳了戳重重地戳了戳含露的後背,問道:“哎,才打你一下就裝暈了?哄誰了?趕緊起來!”


    含露拿手緩緩地摸著頭,昏昏沉沉地吐了兩個字出來:“好疼!”相思在她身邊舞著棍子晃悠了兩圈說道:“知道疼了?那往後還敢頂撞夫人嗎?這會兒子趴過去求個饒興許還來得及呢!”


    “好暈呐……”含露摸著後腦勺念道。


    “嚇唬誰呢?趕緊起來!”相思拿棍子抽了含露一下,含露立刻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相思喝道:“還敢叫呢?再叫我就出手更重了!”


    正揚起手來時,韓銘愈忽然回來了。他看了一眼相思,又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含露,問道:“怎麽回事?”相思忙收了手,指了指廳內坐著阮氏說道:“是夫人吩咐的!這丫頭學少夫人似的跟夫人頂嘴,差點沒把夫人氣暈過去,夫人這才讓奴婢來罰含露的。”


    “別罰了,她叫得滿府裏都聽得見,煩不煩?收了棍子吧!”露忍手頓見。


    “是,少爺!”相思衝韓銘愈笑了笑,然後轉身撇撇嘴,順手把棍子往旁邊花盆裏一插,回頭對含露說道:“你得多謝少爺恩典,要不然這身骨頭準讓我給拆了!下回可長點記性了!”


    韓銘愈走進廳裏時,看見了地上碎成幾截的骨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阮氏忙拉著他坐下問道:“今天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官署裏沒事嗎?刺史大人沒請你過去?”


    “娘,”韓銘愈慢條斯理地倒著茶說道,“您管這些做什麽呢?刺史大人也不是天天都會請我過去的。”阮氏笑容滿麵地說:“他手底下出了這麽大樁子事,能不仰仗著你爺爺和我們韓家嗎?頭兩天,還特意送了好些東西過府了,特意送了一堆金麒麟給我呢!你說,他要不是慌得沒處抓拿去,怎麽會想起來巴結我們韓府呢?往常倒人五人六的擺譜兒,一犯了難,還得乖乖地帶著禮兒送我們這兒來!也不瞧瞧,州府裏誰才是老大!”


    “娘,這些話您跟我嘮叨嘮叨就行了,可別說出去了!爹也叮囑過您,官場上的事您少插嘴,省得叫人家聽去了傳出閑話來!這州府裏誰是老大,不必我們韓家自己開口宣揚,大家心裏都清楚的!”


    “可不是嗎?”阮氏喜滋滋地笑道,“這州府裏是韓家最大,而這韓家往後就是你最大了。兒啊,娘還等著做老太君呢!等你襲了爵位,這一大家子家業就都要交到你手裏了,到時候,你再把你二伯那一房踢出去,清靜點!”


    韓銘愈抿了口茶,說道:“我不打算襲了爵位後分家,照舊一家子過。”


    “什麽?你不打算分家?還想繼續養著你二伯那一房敗家的玩意兒啊?你瞧瞧你二伯,在朝廷掛了名兒,得了個沒實權的官,領著那麽一丁點俸祿,過的卻是豪門大少爺的日子,誰給他銀子花呀?還不是你爺爺奶奶慣出來的?他一個也就罷了,還添帶了個韓銘念,那更是個敗家的玩意兒。你養著他們做什麽呢?有那閑錢倒不如多養些能幹活兒的家奴,倒還能有些用處!”


    “娘,這您就別管了,我自有分寸。您來這兒是有什麽事吧?”阮氏正要開口說話,悅媛急匆匆地趕回來了。剛剛有個小丫頭往太夫人院子報了信,她急忙小跑了回來。


    “含露呢?人在哪兒?”她一進門就著急地問道。


    “在屋裏躺著呢,一直喊頭暈頭疼!”“快去請了大夫來!”


    悅媛正要往含露房間去,阮氏在廳內叫住了她說道:“你相公都回來了,也不趕緊來問候一聲,就顧著去看你那丫頭片子,有些規矩沒有?”


    悅媛從小丫頭那兒得知是阮氏罰了含露,心裏正生氣呢。她麵帶慍色地走進廳裏,問道:“娘,含露是我的陪嫁,不是韓府自家的奴婢。她縱然有錯,您要責罰,是不是得先問問我,這才叫規矩……”忽然,她看見了地上那幾截斷開的玉骨柄,臉色霎時白了。


    阮氏不屑地瞟了悅媛一眼數落道:“規矩什麽呀?說了一半兒又說不出來了吧?跟我提規矩,你該好好先讀讀韓府的規矩才是!沒大沒小的東西,怎麽能拿那樣的口氣跟你婆婆說話呢?”


    悅媛忽然撲了過去,看著地上斷裂的骨柄,眼眶裏的淚水幾乎快要湧出來了!她死死地咬著下嘴唇,強行收了回去,雙手顫抖地一截一截地撿了起來。


    阮氏冷冷譏諷道:“誰叫你這院子連跟藤條都沒有呢?相思見這東西好使就順手拿來用用了!誰知道含露那丫頭躲來躲去的,就給敲碎了,這還得怪含露才是!我知道這是你父親給你的陪嫁,回頭我讓工匠照樣兒一柄賠給你就是了,不必這麽心疼!”


    “出去!”鄭悅媛蹲下地上,背對著阮氏說道。


    “你說什麽?叫我出去?這是我兒的院子,我愛來就來,你憑什麽叫我出去?”


    “行了,娘!”韓銘愈察覺到悅媛的臉色不對勁兒,忙扶著阮氏起身道,“我這才剛回來,你們是不是要再鬧我一鬧?倒給我點清靜的日子過行不行?”


    “好,我走!不過,我是看在我兒的麵子上才走的,你鄭悅媛是沒資格叫我這個婆婆走的,記清楚了!這回是罰含露,下回就該你了!哼!”


    韓銘愈扶了阮氏,送出了院子。回到廳裏時,悅媛已經不在那兒了。聽小丫頭說,她撿了斷裂的骨柄去了含露那兒。韓銘愈問那小丫頭:“那拂塵是誰拿出來的?”小丫頭說:“是相思姐姐,她想尋根藤條,可惜我們院子裏沒備這東西。您和少夫人都不用那玩意兒的,所以她便衝到少夫人房裏,拿了那拂塵出來。”


    “相思?”韓銘愈緊皺了眉頭,“沒人跟她說過那拂塵是少夫人的陪嫁嗎?”“含露姐姐說了,可大夫人說……”小丫頭說到這兒不敢說下去了。不用她說,韓銘愈也猜到母親說了些什麽,輕歎了一口氣,轉身回房去了。


    過了一會兒,鄭悅媛捧著那些斷骨柄走了進來,找了個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韓銘愈正坐在窗前寫公文,抬頭看了她一眼問道:“你還打算留著嗎?既然已經斷了,便是你和它沒有緣分,回頭再照樣兒製一柄就是了!”悅媛沒說完,拿出手帕輕輕地擦拭著那些骨柄截,顯得十分疼惜的樣子。


    “我知道那是你父親送給你的陪嫁,可不碎也已經碎了,留著也沒用,丟了吧!”韓銘愈又說了一句。


    “不……”悅媛聲音清晰地說道,“雖然已經碎了,斷了,可我會找最好的工匠,把它一點一點地用金片箍起來。”


    “箍起還能用嗎?”


    “好歹……”悅媛輕輕地吸了吸鼻子說道,“好歹還能有個念想……我這府裏,什麽都沒有,隻有守著這些我爹娘給的東西,留個念想而已。”


    “你這是後悔嫁給我嗎?”韓銘愈緊緊地捏著那支毛筆,兩眼微微冒著火光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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