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陸文衝會有這一反應,陸苑一眉尖微挑,回以毫不畏懼的目光,淡然的麵容呈現出一種全無掩飾的對峙。“她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沒什麽好補充的。”她聳了聳肩,語帶芒刺的開了口,那語氣縱使輕描淡寫,然而,那一雙瞳彩熠熠的眼睛卻毫無笑意。看樣子,她似乎是一點也不害怕於在他麵前承認一切,甚至連一絲的掩飾也沒有。


    陸文衝看著陸苑一挑釁的眼光,漆黑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了一抹恍惚,如同一枚鋼針,刺得他的心微微痛楚了一下,就連胸臆中也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慢慢匯聚,最終匯聚成了難以言喻的脆弱。他轉過身,看向趙氏與陸亦瑤,似是認輸妥協。


    “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出聲質問趙氏,那麵色又瞬間恢複了深沉,黑眸愈顯幽黯。


    趙氏是個明白人,跟在陸文衝身邊也有這麽多年了,聽著他一個個問清楚,自然知道他是對柳氏母女的話心存質疑,可是卻他鬧不懂陸文衝如此輕易的放過陸苑一的目的究竟為何。便隻能老老實實道出事實真相:“老爺,事情是這樣的……”


    陸文衝聽後,臉龐透著幾許青寒,眸底一片冰冷,待得再看向柳氏時,他的眸中便蕩漾起冷漠的陰霾,唇角狠命地一抿,目光淩厲得攝人心魂。


    他輕輕揮了揮手,平靜無波的黑眸陡然一眯,光芒轉為冷冽,示意黃忠:“去拿碗打胎藥來。”


    “老爺,這――”看著柳氏,黃忠似乎有著某種擔憂,還有什麽話要提醒,便抬起頭急急地喚了一聲,卻被陸文衝那冷冽的眸光給喝止了。


    “去吧。”他用最低沉的聲音徐緩的開口,語調並不見得多麽嚴厲,可是唇裏吐出的言辭冰冷得讓一旁的趙氏也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黃忠無奈,隻好退下了。


    這下子,有關陸文衝的用意便已經不言而喻了。此時此刻,不僅柳氏母女目瞪口呆,就連大堂裏的趙氏母女以及原本優哉遊哉的陸苑一,也不禁全都被他這一番話給驚得如遭雷擊,錯愣當場。


    打胎藥?!


    陸文衝要給柳氏喝打胎藥?!


    陸苑一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察覺到了黃忠看柳氏的眼神總有點不放心,仿似是因著某種特別的原因而對她不得不有所顧忌,有點躊躇。隻是她卻感覺到大大的意外,看樣子陸文衝是準備對柳氏肚子裏的孩子下手,可他此前不是很在乎這個孩子嗎?為何現在卻舍得打掉他呢,難道隻是為了給自己討回公道?


    本以為陸文衝會因太過在意柳氏肚子裏的孩子而小小懲戒一下她,可是,他卻突然說了這麽讓人意想不到且驚恐的話,趙氏聽了之後不覺大驚。


    她隻是掩起所有的驚訝與不可思議,定定地看了陸文衝好一會兒,精明的眼中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眼前這個男人,她永遠也讀不懂他的意圖,猜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他今日可以為了陸苑一打掉自己最寶貝的孩子,那麽,它日他是不是也會為了陸苑一而對她們這些妾侍下手呢?她實在不敢想象,陸苑一何時在陸文衝心中占據這麽重要的位置?看來,她該對陸苑一有些改觀了。


    柳氏沒想到陸文衝會有這樣的舉動,她愣了好一會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她看見眾人都是一副震驚的神色卻顯示出她沒有聽錯。那張虛偽的臉一下子呈現出僵硬驚駭的表情,隻覺得有些不敢置信,惶然不安地低下頭,壓低的嗓音帶著幾分怯懦和不確定。


    “老、老爺,你要對妾身做什麽?!”她顫抖著聲音質問著,心中的恐懼隨著他平靜的神色開始無限擴大。當她更清晰地發現陸文衝的目光一直瞅著她的小腹時,她縮回了角落裏,心裏有了極可怕的預感,就連牙床也不自覺地格格作響。


    “你以為我要做什麽?”陸文衝輕輕哼了一聲,不動聲色地眯起眼,麵上仍是淡淡的笑著,可那笑容之下掩藏的卻是冰冷的沉鬱,眼眸中暗流洶湧,格外的深幽黝暗,隱藏著無盡的波瀾,順著她的猜測往下道:“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為彼此解決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罷了。”


    “老爺,我肚子裏的可是你的骨肉啊!”柳氏的神色愀然一變,那原本攪擾她心湖的漣漪,不知不覺中逐漸擴大,直至變成了翻湧的驚濤駭浪。


    她被陸文衝話語中的“麻煩”二字給氣得不斷哆嗦,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洶湧浪潮,努力彌合的痛被突如其來的蠻力給撕裂了,好半晌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被流露出的絕望陡然劈開,一種似乎被閃電擊中的感覺一瞬間貫穿了全身,最終,她隻能咬牙切齒地含著淚,一字一字地指控著:“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你竟然能夠狠得下心――”


    “我為何狠不下心?”聽著她的指控,陸文衝略略一愣,接著,臉上便顯出了冷冷的笑意,像是帶著一種無所謂。[]半晌,他才斂了笑容,扭過頭,那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卻也出乎意料的冰冷無情,帶著極濃烈的控訴意味,連一絲情麵也不留:“你做那麽多壞事時可有為你肚裏的孩子著想一下?既然有你這樣的娘,那這孩子還留下來做什麽?隻怕生下來,也和他娘一樣是個壞胚子,有一樣學一樣。我陸文衝的種既然是這樣的人,那不要也罷,不如早點解決掉,省的日後再禍患他人。”


    那一刻,眾人如願的看到了柳氏的臉上瞬間僵硬得向豬肝色,取而代之的是意外卻也備顯痛苦的神色。


    “爹――”幾乎是不敢置信的,陸亦菡瞪大雙眼,驚叫出聲。驚聞如此具有震撼力的消息,她隻覺得自己的舌頭好像都有些打結了,什麽話也說不出。


    眼前的這個人還是那個十分疼愛她的爹嗎?還是那個將娘捧在手心尖上的爹媽?還是那個時常對她們關懷備至寬容大度的爹嗎?為何現在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如此的陌生。她的心裏全是驚恐,全是駭然。


    “住嘴!”陸文衝是真的怒了,沉沉地嗬斥一聲。他棱起眉,舉手投足間隻有無邊無際的冷漠,無邊無際的寒沉:“我平日裏就是太慣著你了,才會讓你如此恃寵而驕,瞧瞧你身上哪有一點相府小姐的德容言工,整日隻知道學著你娘的手段到處任性妄為,不知進退,相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若是有苑一一半的進退有度,聰慧可人,也就無需我日日為你操心了!”


    這麽說著,突然就想起了陸苑一那一日在太明殿上無懈可擊的完美表現,陸文衝不由得又瞥了瞥眼前的女兒,隻是兀自冷冷地一笑。


    雖說陸苑一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可在他眼裏卻看得比親生兒女還重要。更何況,陸亦菡比起陸苑一來,實在是差了太遠太遠!


    說到這裏,他麵目平靜地看著臉色慘白的柳氏,那雙黑眸卻格外銳利,讓人難以呼吸:“你這個母親,做得何其失敗!等下你們就去收拾東西,明日我派人送你們去庵堂裏靜思己過,什麽時候真正反省了再回來。”


    平白地又被嗬斥,陸亦菡本就怒意難消,更沒有想到會累及她娘也受到訓斥,還要一起受罰,自然是極怒攻心。


    “苑一,苑一,她究竟是哪裏好?”聽見陸文衝嘴裏也無意識地說出了對陸苑一的溢美之詞,陸亦菡再也忍不住了,嘟嘟噥噥地發著狠:“她明明就是個掃把星,是個下作的狐媚子,卻還偏要做出一副端莊的模樣,其他人對她讚不絕口也就罷了,竟然連爹也被她騙得昏頭轉向,為了她,不惜傷害娘,傷害娘肚裏的孩子――”


    “放肆!”陸文衝雙眸圓睜,拍案厲聲斥道。他抬起頭,所有情緒全數凝結在唇角,仿佛一口古井漣灩了百年月光後留下的寒氣,沁魂噬骨:“你做錯了事,竟還有理了?!苑一就是哪裏都比你強,她是相府的嫡女,而你隻是個妾侍生的女兒,你最好記清楚自己的身份,休得再以下犯上。你若還想當這相府裏的小姐,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到庵堂裏呆著去。”


    嗬責完畢,爾後他便轉過身去,不再理會滿臉怔忪地陸亦菡,那灰褐色的外衫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圓滿的弧度。


    他的話不僅大大打擊了柳氏母女,連帶的,還有趙氏母女。那中間四句話像是一句咒語,狠狠侵蝕進她們的心裏,那巨大的衝擊力太過強悍,似乎一個浪潮,便將那搖搖欲墜的心牆瞬間便推得轟然倒地!


    他這是在警告她們不要恃寵而驕,忘了嫡庶之分麽?那一刻,柳氏覺得自己傻得很可笑。她的唇邊突然滑過一抹笑,沒有半分嫵媚嫣然,有的隻是悲哀和自憐。原來,他寵了她們這麽多年其實都是假的,他根本從未把她們放到的心裏去,在他的眼裏,她們永遠都隻是個低賤的妾侍而已。


    柳氏垂下的睫毛,眼睫的尾翼在臉頰上塗了一層影,淚水終於忍不住潸然而下。而她就看著,看著那些無的液體在衣衫上緩慢暈散,像一隻枯萎的手,茫茫然倉惶輾轉,卻怎麽也抓不到那曾經的脈脈溫存。“老爺,你不是答應過妾身,隻要妾身生下了兒子,就升妾身為正室嗎?你為什麽不要我們的的兒子了?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她喃喃自語,心底的難以言喻的痛楚潮水般湧出,噬咬著身體的每一個地方,疼得連視線也有些微模糊了,神色一片空洞,像是失魂落魄一般。


    陸文衝垂著眼眸,眼眸中更滿是森冷的寒意,一絲一絲慢慢變成殘酷的漠然:“我那隻不過是在哄你而已,這世上已沒誰可以當我的妻子,你想取代安卉的位置,還不夠資格!”


    柳氏的淚水如絕了堤一般傾瀉而出,眼裏透著無望的絕望,那是一種徹底的寒心。那瞬間,她的心破碎了。


    很快的,黃忠便端來了打胎藥。


    “我不喝!”柳氏隻是蜷成一團,拚命地用手搗住嘴巴。


    “你不喝也得喝!”陸文衝命人殘忍地扼住她的手,將藥強行灌了進去。


    一旁陸苑一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可那雙淡睨的眸子,透出了幾許冷漠無情,仿佛於己無關。爾後,她突然毫無預警地開了口,“妖媚,我們回去吧。”


    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會同情柳氏此刻的遭遇,可對於她自己而言,她卻從不認為這是多麽值得憐憫的事。若是柳氏此前不那麽心狠手辣,不留餘地,事情或許還會有轉機。可陸苑一終究是犧牲在柳氏的手裏,即便她現在受任何懲罰,結果已是惘然。如今,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均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與他人無關……


    ――


    戌時末。


    相府破院。


    屋外天色已暗,窗前的青藤花枝影影綽綽,飄搖不定。陸苑一剛剛掌上屋內的燭火,門外傳來一道蒼老卻渾厚的男聲,“奴才見過小姐。”


    陸苑一一驚,定睛看了看突然出現的人影,認出是相府管家黃忠。


    那道藍色的身影緩緩籠入燭光之中,黃忠神色嚴肅恭敬,淡淡道:“三小姐,奴才可便打擾?”


    陸苑一不禁訝異的微微蹙眉,不知黃忠突然前來找她有什麽事情?隨後,她忙起身推開房門,迎他入內,話語謙恭有禮,“黃管家客氣了,請進。”


    他手裏捧著一個厚重的紫檀木盒,其上花紋紛繁複雜,定眼看去,像是刻著京城道上的豔冶景色,栩栩如生。


    陸苑一微微頷首,笑道:“不知黃管家前來所為何事?”


    黃忠頭微低,沉聲道:“奴才要將此盒交付給小姐。”說罷,黃忠將木盒置於木桌之上,卻並無離去之意,神色複雜地看她。


    陸苑一淺笑出聲,“不知盒子裏裝的是何物?黃管家既然特地送來了,不如坐下喝杯清茶?”


    “不必勞煩小姐。”黃忠神色嚴肅,“奴才寥寥幾句,說完便走。”


    “黃管家請講。我洗耳恭聽。”陸苑一笑得柔和。


    “奴才向來不懂迂回,直言之處若有得罪,還請小姐恕罪。”黃忠略做停頓,像是在斟酌用詞,緩緩道,“今日於三夫人一事,不知小姐自己如何看待?”


    “自作孽不可活。”


    黃忠正色道:“三夫人壞事做多,確實罪有應得。”黃忠頓了頓,繼續緩緩說來,“老爺廟堂之上,禍福莫測,安危難定,一招有誤,滿盤皆輸,小姐理應明白,丟了身家性命是小,隻怕牽連者眾多,累及無辜才是大。”


    這幹陸文衝仕途什麽事?她有些奇怪,然後正色道:“苑一不才,願聞其詳。”


    “小姐可知老爺為何要娶二夫人三夫人?”黃忠神色裏掠過一絲哀傷。


    陸苑一看著他,輕輕搖頭,卻是不解他眼中的情緒為何而來。在這古代男人三妻四妾的事情很正常啊,哪裏來的這麽多要費神揣測的事情?


    黃忠看了看她,道:“大人這麽做,都是為了小姐!”


    陸苑一似乎有刹那的驚悸,有些不解地凝視著他的眼眸。陸文衝娶妾竟是為了陸苑一?這兩者能有什麽關係呢?


    黃忠淡淡看她一眼,緩緩而述,“老爺在娶夫人的時候還隻是個荊州刺史,權位官職並不是很大,在那之後老爺才知道小姐的身份很是特殊,夫人一直都希望小姐能一世無憂,老爺深知以自己當時的能力並不能完全保護小姐,所以為了能盡快加官進爵,老爺需與一些有權有勢的家族聯姻來做墊腳石……”黃忠神色飄忽,“二夫人是太保的女兒,三夫人是領侍衛內大臣的妹妹,老爺娶了她們之後便官運亨通暢行無阻,很快就成了群臣之首。老爺表麵上寵兩位夫人,隻不過是為了平衡勢力罷了,其實他對她們並無感情,頂多是看做以便利用的工具,這也是兩位夫人在生下兩位小姐之後多年未再受孕的原因,而三夫人這次之所以懷孕,是因為她暗中使了詭計,其實孩子並不是老爺的。在老爺心裏隻把小姐當作是自己真正的孩子,若非夫人當年執意要老爺將小姐送入庵堂裏,老爺該是會對小姐很好的……”


    陸苑一有些愕然了,倒不知這事情當中還有這麽多內情。她以前便猜測陸文衝對安卉的感情很深,可是也不曾料到竟然深到如此地步!他為了安卉做了如此之多,幾乎賭上自己的半輩子,他明知道陸苑一不是她的女兒,卻還一如既往的堅持。那麽,陸文衝呢?他怎樣想?他難道就不覺得為安卉做這麽多會很不值得嗎?!陸苑一暗自長歎,這世上最可悲的事大概就是不能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卻非要和自己不愛的人綁在一起吧,世人皆道,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話說柳氏與趙氏平日裏作惡多端,可細細想來,也不過是個掌控不了自己宿命的苦命女人罷了,難怪柳氏要用計受孕,或許,柳氏除了想要謀得正室之位,更多恐怕是為了能得到陸文衝的另眼相待吧。


    “小姐明白老爺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對小姐無情了?”黃忠看她,表情淡淡的。


    陸苑一微微頷首,緩緩答道:“苑一明白該如何自處了,隻是,他既然要倚靠趙、柳兩家的勢力,那他今日為何要涉險懲處三姨娘?”他今日這一舉動,無疑將柳家給得罪了。


    黃忠緊繃的神色微微一鬆,這女子果真一點即通。“二夫人、三夫人對小姐所做的一切,老爺一直都看在眼裏,他並不是不想為小姐出頭,隻是時機尚未成熟。老爺心知小姐這些年來對他心有埋怨,所以小姐今日要殺三夫人時,老爺會出手幹涉,一方麵,他是不想教小姐再對他失望了,另一方麵,亦是不想現在殺掉三夫人而與柳氏一族為敵。”


    略微頓了頓,他說得有些艱難,“如今朝中局勢震蕩,眾多皇子間的皇位之爭近年來倒是愈演愈烈,老爺身為當朝的重臣,他的選擇足以顛覆整個結局,他雖然一直保持中立,可這樣做既有利也有弊,在成為各方勢力拉攏對象的同時,也是各方要摧垮的政敵。所以老爺在這個時候決不能削弱勢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小姐今日懲治三夫人也就罷了,可此前不該因一時意氣而殺掉碧茵郡主。小姐可知,老爺這幾日為了定國侯的刁難費勁了多少心思?若不是有景王當朝作證,那定國侯是絕不會因此善罷甘休的。所以,小姐,不可再給老爺添亂了。”


    黃忠的話音低微卻清晰如斯,字字入耳,句句上心,卻叫她如此難受!陸苑一傷感地想,她總是在給陸文衝添亂嗎?所以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專程深夜來訪,為得隻是要她不再給他製造麻煩?


    難怪她覺得這日子平靜得有些奇怪,按道理說,定國侯死了女兒一定會找她報仇的,沒想到是陸文衝在幫她頂罪。隻是,慕景知何時變得如此好心了?


    “我懂了,日後行事自當會小心謹慎。”她小臉黯然,幽幽地回答。


    “小姐明白就好,奴才也便放心了。”黃忠淡淡看著眼前神色黯然憂傷的女子,雖心有不忍,卻不能手軟。老爺為小姐已經得罪了皇後和定國侯,若是再不給她提個醒,不知以後還會掀起何等的驚濤駭浪?就讓他做一回狠心人吧,為了老爺好,亦為了眼前青澀的女子好。她聰慧如此,應能明白他一番苦心。


    一陣沉默後,黃忠又將話題轉到了他捧著的紫檀木盒上。


    他輕聲道:“此物是夫人生前命奴才轉交於小姐的,奴才也不知裏麵裝的是何物。”


    陸苑一聞言回過神來,睨著桌上的紫檀木盒,這盒子與錢氏此前轉交於她的烏木盒子有些相似,又是安卉留給陸苑一的東西?她有些好奇,安卉到底給她什麽東西?難道是另外一塊木牌?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驀地抬頭問道:“黃管家以前和我娘的關係很好?”


    黃忠很明顯的一怔,似乎沒有料到她會忽然有此一問。


    “奴才小的時候家鄉鬧荒災,家裏人都餓死掉了,唯留下奴才一人,之後輾轉奔波來到了京城,為了生存,隻得在街道上行乞,好多年之後才遇到了夫人,那時夫人還隻是個十歲的小女娃子,她將奴才帶進了侯爺府,又讓奴才學了好些本事,隻是好景不長,幾年之後有一天安陽公主趁侯爺不在,逼迫夫人離開了侯爺府,於是,奴才也就跟著離開了,而後又隨夫人來到了陸府當管家。”黃忠想了想,憶起了舊事,神色迷惘,卻有幾分不加掩飾的悲憫,“夫人對奴才恩同再造,隻可惜,奴才卻未能好好守護她。”


    陸苑一認真聽完,低低地歎息一聲。想必連黃忠也在為無力挽回安卉的悲劇而內疚自責吧?是啊,那麽好的女子,卻身世坎坷,命途多舛,多麽可惜!


    既然黃忠與安卉那麽早就相識,那麽,對於安卉與璽沉淵的事,他該最清楚不過了?!


    思及此處,她認真地看著黃忠,低聲正色道:“黃管家,可知曉有關我親爹的事情?”


    “這?”黃忠遲疑著吐出這個字,想了想之後才回答,“奴才並不清楚。”


    “黃管家是個明白人,我既已直言想問,你不會要裝糊塗罷?”陸苑一淺淺地笑,可是表情和語調卻是這麽不以為然。末了,她抿了抿唇,一字一頓地,終是質問出口:“風翊王璽沉淵,對不對?”


    黃忠被他的話給驚得呆了一呆,卻又很快釋然,毫不吝嗇地出聲稱讚:“小姐果然聰慧過人!”其實,他早就知道她遲早會查出來的,隻是不曾想過會這麽早。


    接著,他雙眸緊緊地鎖住陸苑一,語調輕緩的開了口,可分量是不可思議的沉重,就連眉眼間也染上了不動聲色的肅然:“既然小姐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便也該曉得此事事關重大,牽連甚廣。奴才隻盼著小姐能遵從夫人的心願一世無憂,切莫再出任何意外,隻當不知道這個秘密或者將它永遠爛在肚子裏,其他的事有老爺會處理。否則,一旦將這事泄露出去,不隻涉及此事的人會一一完蛋,隻怕,還會造成無法估量的可怕後果!”


    末了,他蹙著眉心,低沉的聲音更顯深沉地提醒她,“奴才言盡於此,小姐要切記――三思而後行!”


    陸苑一深吸一口氣,微微點頭。她不是不知道黃忠的話語中有告誡的成分,可是,那一瞬,他的表情是那般嚴肅,認真到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言語,看不出任何不認真的成分,尤其顯出了深長而厚重的意味。


    兩人無言相對,暖黃的燭火優雅地搖擺。


    “事已辦完,奴才便先行退下了。”黃忠躬身退下,掩門而去。


    陸苑一坐回桌前,打開了紫檀木盒,她笑了起來。盒子裏靜靜地躺著一塊像日形的圓木牌。嗬,居然真的的另外一塊木牌。


    這大概就是日月神兵的令牌吧?隻是,這個東西到底要怎麽用啊?她將兩塊木牌翻來覆去的拚湊在一塊兒,可是卻不得要領,怎麽也解不開其中的玄機所在。這安卉倒真是個聰明的女子,有誰能想得到她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放置在一個‘情敵’和一個下人的手裏?


    漸漸地,窗外夜色更濃,屋內燭火愈亮。


    涼風輕輕從窗欞裏鑽了進來,晃動一室燭火,那小小的燈花帶著劈劈啪啪的細微聲響,燃燒地愈發歡喜。屋內也因此頓時香氣四溢。


    陸苑一輕快地換了一身衣衫便同妖媚一起離開了破院,隨後往陸亦菡所住的院落走去,兩人正好在花園的拐角處撞見了陸亦瑤與綠柳主仆倆。


    陸亦瑤看清楚是陸苑一後,於是立即飛揚跋扈起來,選擇上前刻意找碴。她冷哼一聲,一雙杏眼裏充滿怨恨:“走這麽快,趕著去投胎啊?!”


    陸苑一聽出了陸亦瑤是沒事找事,也不去計較,隻是高深莫測地輕輕笑了笑,玩味地微眯起眼眸,這才說明自己此番前來的真正意圖:“投胎,倒用不著這麽趕,隻是有場好戲,若再不快點去觀摩,可就要散場了!”


    她故意頓了頓,幹咳了兩聲,強調話語中的“好戲”兩字,帶點看熱鬧的心態,漫不經心地說著:“不知四妹你有沒有興趣去湊湊熱鬧,一起去捉奸?!”


    陸亦瑤本來還打算逞逞口舌之快,對陸苑一還以顏色,卻不料,陸苑一竟先偃旗息鼓了,而且說的話還這麽的詭異。


    “不去,不過是些下作之事,有什麽好看的。”陸亦瑤毫不客氣地扔出了一句話。她嘴裏雖這麽說著,可心裏卻好奇得要命,斂了斂眉,佯裝一副沒興趣的樣子,努力不讓陸苑一看出破綻。


    “難道四妹就不好奇這事件的主角是誰?”聽見她如此負氣地回答,陸苑一不緊不慢,笑得意味深長,晶瑩的水眸中帶著一絲令人費解的光芒。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溫和輕柔在此時此刻更顯得詭譎而狡詐,丟出了一個充滿誘惑的食餌:“如果我說是陸亦菡呢?四妹還去不去?”


    沒錯,她們原本就是打算去看陸亦菡的好戲。今日妖媚在觸碰到陸亦菡脈門時,才突然發現,陸亦菡已非處子之身了。如此震人的消息,陸苑一即便再怎麽遲鈍,也該知道,陸亦菡定然是在這些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和某個見不得人的人做過了某些不為人知的勾當。而這與陸亦菡有著不為人知的勾當的男人是誰?她真的真的很有興趣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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