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靈環顧四周,從四處躍下十來個身影,將馬車裏裏外外圍了三層。[]


    “都這麽晚了,要去哪兒?”


    這慵懶散漫的聲音,從後門內傳來,侍從提著一對紙皮燈籠,將昏昏暗暗的夜色,照亮了幾分。


    韶靈轉身看他,微微抬高下顎,仿佛無事發生般從容不迫。


    “兄弟們這麽晚還不睡覺,七爺真是教導有方。”她的眼神自然地打量著雲門的手下,將馬夫脖子上的那把利劍緩緩壓下,語音清靈悅耳,聲中帶笑。


    “三年前被你鑽了個空子,如今,隻要沒有爺的首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進來。”燈籠中的火光,泛在慕容燁的眼底,他止步於她身前,緩聲道。“你這次回來才一個月,爺忘記交代你一句,看來,今夜你白走一趟了。”


    韶靈回以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七爺,我沒想過要走,隻是連日來,韶光多有打擾,我不想再給七爺添任何麻煩。”


    “雲門是你的家,這又是你的親弟弟,他住在這兒,不過是添一個人的口糧罷了,能有多麻煩?”慕容燁的目光透過她,落在遙不可及的遠處,他的俊臉逆著光,像是失了任何神情。


    她抓住身後布簾的手,遲遲不曾鬆開,韶光就在她身後,咫尺之間。


    “來人,還不請韶公子回去,早些歇息。”


    慕容燁輕笑的嗓音,破碎在夜色中,格外輕狂肆虐,歇息兩個字,咬的很重。


    韶光被人從馬車中拉出,他倉惶地望向韶靈,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沒說什麽,冷眼瞧著兩名男人將他送回雲門。


    “七爺不是不想見我嗎?”


    白天他們不歡而散,晚上這麽小的動作,居然驚動他親自來阻攔,他……可真有心。


    “你這不是逼得爺非要來見你不可?”慕容燁輕叱一聲,唇畔的笑,有些猖狂,有些傲慢。


    她無聲地笑。


    “何必偷偷摸摸把弟弟送走?”他緩步走近她,手掌覆在她的削瘦肩頭之上,在月色之下,俊顏模糊不清。“雲門之外,可都是狼虎之地。”


    “雲門於他而言,就是安全的?”她斂眉輕問,問的滿心苦楚。


    “隻要你在,他就是安全的。”


    慕容燁眼底的笑,愈發冷淡,他褪去往日閑散,跋扈淩厲的令人不敢直視。


    “比任何地方,更安全。”


    他定定地看著她,她的耳畔傳來這一句話,不知為何聽上去堅定的宛若誓言。


    她的心,居然……極輕地動了一動。


    “陪爺走走。”


    韶靈不曾拒絕慕容燁,兩人一同走在夜色昏暗的小徑上,他走的不快,有意要跟她並肩同行。


    “在大漠,靈藥堂的主人是你?”慕容燁挑眉看她,語氣平和,不像是試探。


    “不過是開了間小藥房罷了,營生之用。[.超多好看小說]”韶靈目視前方,眸光一閃,不動聲色。


    “你試試吧。”


    他沉默了許久,才停下腳步,朝著她丟下這一句。


    周遭沒有哪怕一線光亮,她唯獨在那雙熠熠閃閃的眼底,找出自己的身影。


    她輕輕應了一聲,卻再不曾說話,兩人在夜色之中,沉默不語走了許久。


    那一日過後,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好幾年前。


    除了宇文壩那件事,她無法否認,七爺比起這世上的主子都厚道,從未辱罵她,也未虐待她。


    跟韶光相比,她亦不曾因為暴虐的主人,身上添哪怕一道傷口。


    七爺給了她足夠的自由,雲門,她暢通無阻,出入隨性。唯獨韶光無法離開雲門一步,她清楚這是他最大的讓步。


    公平。


    他們彼此,都握住對方手中的軟肋。


    “他的病,還有得救嗎?”韶光一身翠色袍子,站在韶靈的身後,經過數月來的調養,他的麵頰豐潤起來,眉眼之內多了少年的生氣,愈發俊俏。


    這個月來,他每回半夜醒來,發覺外堂的蠟燭還亮著,有很多個晚上,韶靈一夜未眠,她不斷的試,不斷的調製新藥。


    屋內滿滿當當都是藥材,雖然她已經分門別類,但還是稍顯雜亂。為了找到解毒的法子,她已經煉出不下十種配方,可惜依舊沒有任何見效。


    “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韶靈神色淡淡,低頭,望著麵前的各色瓷瓶,眉目之間浮現一抹凝重。


    若這麽好解的話,慕容燁也不必等到現在。


    不管結果如何,她不願輕言放棄。


    “治不好的話,也是他活該……”韶光低不可聞的嗓音,落在韶靈的耳畔,她手捏一片藥材,眼神驀地一沉。


    韶光對慕容燁的厭惡,溢於言表。


    她佯裝不曾聽到,眼底浸透沉思,韶光看她不說話,也唯有坐在一旁陪伴她。


    桃林中央放了張軟榻,慕容燁正坐著端詳平靜的湖泊,桃花這兩日已經落盡,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花瓣。


    “七爺。”


    他的身後,傳來輕輕的嗓音。


    韶靈幾步走到他的麵前,將瓷瓶和清水送到茶幾上,他卻沒跟往日一般伸出手去接,似有不耐。


    她打開瓷瓶,將藥丸倒在手心,送到他的唇畔,近乎威嚴逼和。慕容燁這才勾了勾唇角,藥丸從她手心滑入他的口中,他的唇擦過她的嬌嫩手心,她驀地縮回了手。


    “七爺不耐煩了?”


    她端了座椅,坐在她的身旁,彎唇一笑。一個月了,他是該沒耐性了。


    神色自如地為他解開身上華服,打開針盒,挑了一根細長銀針,紮入他手臂一處穴道。


    見他不吭聲,纖纖素手壓在他的胸口,兩指之下,再紮了一根針。


    慕容燁依靠在軟榻上,淡淡睇著眼前的女子,她的眉目之間,從容安寧,沉斂嫻靜。她的隱忍和專注,不遜色於任何一個醫者。


    “每日都給爺紮這麽多針,你是來報恩還是報仇來了?”他的俊臉透著疏離,冷哼一聲,吹毛求疵。


    韶靈的指腹再往下滑兩寸,在他結實的小腹壓了針,針灸不過是為他延緩毒性遊走在全身時間,在找到最好的方子前,他不至於被酷寒所累。


    她的手壓在他的小腹,那一丁點的溫暖,卻在寒涼的身體上勾起一抹莫名的情愫,慕容燁的眼底,突地被無窮幽光掩蓋覆滅。


    “怕疼?”她沒抬眼,笑著問。“在大漠,很多孩子都怕紮針,不過針灸確有實效,完後給一塊糖,他們就能破涕為笑。”


    慕容燁還是一陣沉默。


    韶靈抬眼看他,他刁鑽乖戾,傲了二十幾年,年紀輕輕睥睨天下,向來都不正眼看人,也沒什麽敵手,素來呼風喚雨,想要的東西手到擒來。如今遭了這般難纏的病,無疑脾氣更壞了。


    她將他身上的針,一根一根撤了,唇畔一抹年少時候的頑劣笑容,愈發燦爛多姿:“可我不知七爺也這麽懼怕,早知如此,我就給七爺帶塊糖來了。”


    他見她正欲起身,手掌突如其來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整個人帶入自己懷中,一手扣住她的螓首,俊臉壓下,兩人雙唇相貼。


    “比糖甜。”


    慕容燁鬆了手,一抹乖戾的笑意,從薄唇旁漾出,他的眼神轉沉,獨斷專製的光耀,早已擊退了他身上的閑散慵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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