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想再勸白起三思,但在白起的吩咐下,巫師隻好硬著頭皮宣布道:“我們的朋友有扈氏,並不願意承認白起大人為聯盟首領……悍政還在這信函之中,斥責白起大人即位……是名不正言不順,無法得到臣民服從而得來首領之位,與篡權奪位無異。”


    巫師並沒有將有扈氏的挑釁內容完全告訴眾人,若是將那信函之中無禮而又刻薄的言語悉數念出,隻怕要引起天下大亂不可,可饒是如此,當巫師的話音落定,仍是引起了祭壇之下的眾多首領和大臣們的一片嘩然,那膽大包天的有扈氏,竟然敢公然不服白起大人的統治,拒絕會盟便罷了,今日這一箭,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有扈氏,怎麽會突然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有扈氏首領悍政,一向是個英明的人,多年來,作為我們的盟友,也算是盡心盡力地為聯盟做出貢獻,可我們的老朋友悍政,難道是年紀大了,糊塗了嗎?!”


    “這可真是個令人遺憾的消息,多年的盟友關係,看來要因此而出現危機了。”


    “白起大人,您看,這下該怎麽辦才好……”


    “我們應該盡力地說服有扈氏放棄那不該有的想法,誰也不願意再經曆一場戰爭了,那隻會讓那些對中原虎視眈眈的豺狼虎豹們看熱鬧!”


    看著這些神色各異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臣民,白起淡淡地勾起了一抹輕笑,好像根本沒有因此而動怒一般,他立在高高的祭台之上,仿佛是淩駕於空,他渾身上下散發的威嚴霸氣,同那頭頂的太陽一般耀眼。


    聽到這樣的消息,看到有扈氏的人藏匿於朝賀的人群中射出了這樣挑釁的一箭,白起竟然連絲毫意外之意都沒有,他好像早料到有扈氏會公然反抗他的事一般。


    白起取代伯益而繼任首領之位,雖算不上是他發兵廢黜了伯益,甚至可以說,伯益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丟了自己已經到手的地位,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白起取代伯益成為聯盟領袖的行為引起一些部落的不滿,尤其是那些實力雄厚,同樣覬覦聯盟最高權位的部落首領,就像今天的有扈氏悍政……


    畢竟白起不比伯益,有扈氏可以以自己強大的實力操縱著無能的伯益,遲早有一天,他可以自己取代伯益成為聯盟的領袖,但如今的白起,卻強大得讓有扈氏多年的努力功虧一簣,除了臣服,便隻有徹底和他決裂,沒有人敢生出那樣的自信能夠操縱白起這樣城府深諱而又野心勃勃的人……


    “白起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麽辦……”看著祭壇下議論紛紛的眾人,負責主持這場繼任大典的巫師也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道該不該將這場已經進入尾聲的大殿繼續。


    那些追尋射箭之人的侍從隻帶回了一具屍體,是悍政的部下無疑,這是……做了必死的決心來反抗他的意思嗎……


    “這……難道有扈氏,真的不惜要掀起一場戰爭不成嗎?!”


    “這下,該如何做才好……”


    人們的目光也紛紛都凝聚在了這個神情莫測的王者身上,試圖從他的臉上打探出絲毫信息來,隻可惜,白起英俊的臉上唯有那一如既往地冷峻和淡漠,可眼底卻沒有絲毫慍怒,在這種時刻,他反倒微微眯起了一絲絲玩味之意,嘴角是那令人膽戰心驚的輕嘲笑意,讓人,越發摸不清這個年輕的上位者的心思了……


    那祭壇之下,白起最大的擁護者彤城氏首領霽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有扈氏悍政如今的舉動,也的確在他的意料之中,白起繼任之後,第一個要處置的,當然是當初勾結商族人,在幕後鼓動愚蠢的伯益設下陷阱要白起性命的有扈氏,沒想到,他們還未動手處置犯了如此大罪過的有扈氏,他們居然還先公然表示不服從白起的統治……


    不詳的預感讓霽的臉色更加凝重了,好像是為了印證他這種不好的預感,就在此時,忽然有部下稟報,霽最疼愛的小女人,檀舟……不見了……


    所有人都知道,霽一心想要讓自己的小女兒和白起達成聯姻,今天在白起大人的繼任大典上,就要宣布他們聯姻的消息,然而在這種節骨眼上,不僅先發生了有扈氏的公然挑釁,如今,連檀舟都失去了蹤跡……


    “不可能!”霽低喝出聲,顯然對在這麽多人眼睛下檀舟竟然會失去蹤跡的事並不相信。


    此時白起也微微皺起了眉,寒星一般的幽眸驀地斂起,頓時向外迸射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寒芒……那城池外不明狀況的百姓們仍然為白起大人的繼任大典而歡呼不已,然而此刻,這些在場的首領和大臣們,已都紛紛閉上了嘴,不敢再發表任何意見……


    畢竟一麵是強大的白起大人和彤城氏霽大人,一麵是兵強馬壯在沙場上最是勇猛的有扈氏,這種時候,與其多嘴表錯了立場,倒不如閉上嘴要來得安全得多,畢竟,沒有人知道,在這樣兩強相遇的局麵下,誰才是笑到最後的那一個人……


    見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白起本還噙著淡笑的性感薄唇,此刻已然毫無笑意,他那威嚴的氣魄,鋒利得,竟然讓人一時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諸位忠誠的朋友……”白起於此時,驀然開口,盡管那城池外的呼聲仍是一浪蓋過一浪,然後白起那低沉而鋒芒冷厲的聲音,卻好像這野蠻肆虐的冷空氣一般,清晰無比地鑽進了人們的耳朵裏:“有扈氏公然反對白起今日繼任一事,於情於理,我可以理解,但男人之間的戰爭,卻要殃及無辜的檀舟,這種行為,我卻不願意容忍。”


    白起的話音清冷而又帶著強烈的說服力,就像是海麵上突然刮起的龍卷風,擊起了一片驚濤駭浪,果然,彤城氏霽的小女兒檀舟,是被有扈氏的人給擄走了嗎……這一切,看起來十分說得過去,看那支公然朝著白起大人飛逝而去的挑釁之箭就知道了……


    “我欲與有扈氏一戰,請我們的首領白起大人,念在我牽掛愛女安危的老父親的心情,助我一臂之力,率聯盟之軍,討伐膽大包天的有扈氏!”霽沉著一張老臉,他的年紀雖然大了,但年老的獅子的吼聲,仍是讓人驚畏不已,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個聽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女兒失去了蹤影,落入了有扈氏手中的,憤怒的父親:“就算今日那可惡的有扈氏不曾擄去我的檀舟,難道大家忘了,昔日他是怎樣勾結商族人,殘害自己人的?!”


    “霽大人說的,我們都能理解……”


    “有扈氏如此,實在是太不像話……”


    白起英俊的臉上仍是看不出任何情緒,但此時此刻,那冷漠的唇畔,竟忽然涼涼地複又勾起,那深潭靜月之中的幽眸中,有令人窒息的駭人漩渦正在騰起,這反而讓在場的所有人皆驀然一靜……


    “霽大人的心情,白起感同身受……”白起的話音一頓,斂起了淩厲的星眸,冷笑了一聲:“有扈氏輕視五行,拋棄三正,天理難容。今日我的決議,便是代替上天,對犯了錯的有扈氏施行懲罰。這是……我夏後氏與有扈氏之間的戰爭。若不能平有扈之亂,白起也沒有這個資格,繼續接受你們的擁護。不日,我將領軍,討伐有扈,約戰於‘甘’,順我之治者,定繁榮昌盛,逆我之治者,將承天之責,付出性命的代價!”


    不日,我將領軍,討伐有扈,約戰於“甘”,順我之治者,定繁榮昌盛,逆我之治者,將承天之責,付出性命的代價!


    白起他……打算以武力鎮壓有扈氏的叛亂了嗎……


    那城樓之上,孟青夏始終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個從容不變、威風凜凜,宣布要以替天行道之名,討伐有扈的英俊男人……聽著白起所說的每一句話,孟青夏的心底也隨之顫動,白起,此時的他,嘴角噙著淡笑得性感薄唇,吐出那樣傲慢而又自負的字眼,但這個年輕的王者,他就像天生有那樣的說服力和感染力,那通篇殺氣騰騰而又威嚴霸道的誓言,讓聽的人,都忍不住要沸騰全身的熱血,想要隨著他,去殺敵,去建功立業……


    “喂,你去哪……該死的,至少等等我!”


    那道嬌小的聲音毫無預兆地轉身從自己身旁鑽過,像隻行動靈活的泥鰍一般,抓也抓不住,負責看著孟青夏的湛感到了一陣陣頭疼,忙追著這個不知道在搞什麽名堂的小奴隸而去,眼下發生了這麽棘手的事,要是這小家夥再出什麽亂子,白起大人非饒不了他不可……


    ……


    那日白起的繼任大典並沒有完成所有的儀式便走了,他淡淡挑唇,隻留下了一眾因白起方才的話語而震懾在原地說不出話來的臣子。


    在離開的時候,白起的目光似有若無地掃向了右上側,繼而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那本應該老老實實待在城樓之上的小女人沒了蹤影,就連原本負責看著她的湛也不知去了哪,白起原本要往議事大殿去的腳步也忽然一頓,轉了方向,麵色未變,隻是聲音,隱隱帶了些就連剛才聽到有扈氏叛亂時都不曾有的不耐與危險,吩咐身後的漣道:“去看看,你的弟弟湛……”


    “白起!”


    清脆悅耳的少女的聲音打斷了白起未說完的話,白起與白起的部下們也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停住了腳步,隻見前方忽然躥出了一道矮小的身影,風掠動她的發絲,將那細嫩的小臉都凍得紅通通的,孟青夏的身量在同齡人中原本並不算矮,但因為她小小的個子,披了白起厚重的披風,隻露出了一個因為跑得太快而喘著氣紅著臉的小腦袋,而顯得格外的嬌小。


    白起在見到她的時候,那隱隱已經露出了些不悅的俊臉也微微有些錯愕,隨即化作了一片平靜,對身側的漣和一眾侍從,已經追著孟青夏後麵一臉頭疼的湛吩咐道:“你們都先退下吧,將眾位大臣和將領,都傳喚到議事大殿等我。”


    漣點了點頭,稱了聲“是”,便帶著人先行退下了,隻留下立於傍晚太陽的紅光之下的偉岸身影,與那低喘著氣突然躥出來攔了他們去路的小女人。


    白起垂下眼簾,他高大的身影在太陽下向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籠罩在孟青夏那嬌小的身影之上,白起微微抬起嘴角,朝著那因為前些日子在神廟之上的事,與他鬧了好些天別扭的小家夥走去,不等孟青夏開口說話,便一把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孟青夏驚呼了一聲,因為怕自己掉下去,不得已立即摟住了白起的脖子,這才有了些安全感。


    “這裏不是在禹康,也不是在我們夏後氏的領土之上,雖說是聯盟……但我吩咐過你,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孟青夏因為白起突然將她抱起來,已經滿臉的通紅,這會她還沒開口說話,白起便降下了一通訓斥,讓她更加不安分地掙紮了起來,壓著脾氣,悶聲道:“我自己會走……”


    盡管,那太過厚重寬大的披風方才令她在跑的時候,踩到了腳,摔了一個跟頭,這厚厚的披風也全都染了沙土,髒得不行。


    白起嘴角的弧度,隱隱帶了些嘲笑,孟青夏愣了愣,低頭看了眼被自己弄得全是塵土的白起的披風,乖乖地閉上了嘴,神色有些窘迫。


    “說吧,你急匆匆地跑到我這裏來,難道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白起的話適時地拯救了孟青夏的窘迫,說到正事,她的神情便也沉靜嚴肅了下來,她微微皺眉,遲疑了一下,問道:“檀舟她……真的被有扈氏擄走了?”


    是了,她在質疑他的話,也隻有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女人,敢對他的話生出質疑來。


    白起笑了,卻也沒有生氣:“檀舟不見了蹤影不假,說起來,這丫頭在某些方麵,倒是與你頗為投緣。”


    比如……膽大包天。


    孟青夏怔了怔,也不知道該不該因為白起的揶揄諷刺而氣惱,因為在談論正事,讓孟青夏一時間忘了去在意白起此刻抱著她往回走的動作該引起了多少侍從侍女的側目,他們紛紛低下了頭,臉比孟青夏這個當事人還紅。


    看白起一派輕鬆的神色,孟青夏心中一凜,她不可能到了這時候還不清楚白起的意思了,檀舟她……白起曾說過,檀舟不知是看上了哪一個氏族英俊有為的年輕人……難道,檀舟失蹤,是為了追尋自己所珍視的東西去了?這也的確……像是檀舟那性子能做得出來的事。


    孟青夏的小臉皺成了一團,有些擔憂:“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告訴霽他們,檀舟是被有扈氏擄走的?檀舟她……不會有什麽危險嗎?這樣肆意妄為的話……”


    肆意妄為?這小女人也有資格說別人肆意妄為?


    白起好笑地看著這個一臉凝重為別人的事感到一陣頭疼的家夥,似笑非笑道:“檀舟那丫頭,遠比你機靈得多……她因何失去蹤跡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檀舟在這時候不見,所有人都會懷疑,她是落入了有扈氏的手中。”


    這樣不以為然,這樣霸道的口吻……孟青夏一怔,眼中的情緒異常精彩,她看著白起輕輕勾起的嘴角,心中隻覺得震撼:“你想要,徹底鏟除有扈氏,殺雞儆猴……”


    白起眼中的笑意慷慨地給了孟青夏一些肯定和讚許,但隨即,孟青夏的眉頭又是一皺,一臉凝重:“可你為什麽要親自和有扈氏發生戰爭,擁護你的氏族那樣多,就如霽所說,就算你率領著盟軍,對付有扈氏,勝算也會更多一些,隻要你開口,願意為你出兵的肯定不在少數,就說霽,因為檀舟的事,他也會鼎力支持。你為什麽……要親自率領夏後氏的軍隊討伐有扈氏,我聽說,有扈氏是個最善戰的氏族,很厲害……”


    這張年輕稚嫩的少女的麵龐,露出這樣的神情,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難道你覺得,單憑我和我的夏後氏大軍,無法戰勝有扈氏?”白起微眯了眼,看起來有些危險和不悅,可他眼底的情緒,分明是愉悅的,孟青夏那凝重和質問的口吻,大概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所流露出來的情緒,充滿了對他白起的擔憂,和因為他白起要親自涉險而不滿。


    “我不是這個意思……”孟青夏低下了頭,白起那樣強大,他既然做出了這個決定,斷沒有會畏懼有扈氏的實力的道理,可……


    頭頂忽然傳來這個男人耐心而又低沉的悅耳聲音,孟青夏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神廟之上的耳語,然後才發生了後麵一堆差點擦槍走火的事,不由得心中一突,耳根子也紅了起來,隻聽白起在他的頭頂,低聲道:“如今那些氏族雖臣服於我,但他們在麵對發生異變的時候,難免心生了動搖。我親自伐有扈,僅以夏後氏的名義發動戰爭,是要他們知道,我白起,雖已德望坐上首領之位,但一旦有人生出反抗於我的心思,下場就會如有扈氏那般慘烈。夏後氏位居聯盟之首,不僅因為我白起的緣故,更是因為,它有強大的實力!”


    順白起者昌,逆白起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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