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早上,蓮淨扶病為新人布置新房,第一件事就是讓重玲和雪遼將童宣的床搬到庫房去,“新房裏放兩、張、床豈不笑死人?”


    搬出去就搬出去,等晚上宴席散了我再搬回來。


    童宣吐了吐舌頭。


    轉臉去看林媛,唇角依然是柔軟的弧度,含著一彎淺笑。


    呃,如果一天媛媛離開了,自己一定會無比懷念這清淺卻雋永的笑容吧?


    山河村並不大。


    能上得了台麵、夠十人圍坐的桌子,全村也就找到了十張而已,而且院子的空間也隻能擺十來張桌子,還要給喇叭嗩呐班子留地兒,再多的話就顯的擁擠了,上菜都不方便。


    童宣跟水生、長順幾個商議了一下,決定三十桌喜宴分三茬坐,下午申時第一茬席,酉時第二茬席,戌時最後一茬。


    路遠的,平時不怎麽走動的,第一茬坐,家離的近,平日來往比較多、關係比較好的,在庖房搭把手辦事的,則留在最後一茬坐席。


    掌勺的廚子就童宣一個,一群媳婦婆子打下手,在庖房裏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很多村民早早就來了,有需要搭把手的就幫著做點事,閑下來時,則或蹲或坐,在院子侃大山說段子,不時便笑成一片。


    有些少兒不宜的段子,童宣聽了白淨的小臉燒的通紅,好在手頭上一直忙的閑不下來,身旁的媳婦婆子們隻當她是累的,都沒多想。


    第一茬席麵擺上桌後,院子裏瞬間安靜了很多。


    大家都忙著吃菜,騰不出嘴說話。


    看著坐席的人吃的那麽香,等二茬席的人止不住流口水,也沒心思東扯葫蘆西拉瓢了,蹲在院角,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說兩句,一邊不時的看看吃飯的人。


    菜吃到一半,長順媳婦領著兩個婆子端著托盤,挨桌上燒餅,一人兩個,都是剛出爐的,眾人一嚐,都不禁連連點頭,“好吃好吃!”,沒發到的桌聞聽“轟”的一下站起來伸手要,長順媳笑道,“都有,都有,別急,這餅要新烤出來的才好吃,下一爐出來就給你們上。”


    “宣哥的手藝真是沒話說,這還沒出師呢就有這等本事,將來出師了一定前途無量。”


    “可不是,手藝好,油水也足,這一桌菜要是去酒樓吃,怎麽說也得要一兩銀子呐。”


    “這餅好吃到叫人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了,一會得問問宣哥兒叫什麽餅。”


    第一茬席散了後,客人們一邊往外走一邊讚不絕口。


    第二茬席的時候,有幾位遠道的小哥兒不請自來,一進院子就嚷嚷開了,“童宣你小子真不夠意思,結婚這麽大的事都不跟哥幾個說一聲。”


    童宣出來一看,都認識,一起招進三分明月樓的學徒小工,在旺他們。


    在旺放紙鳶那天跟玉官告狀,害得童宣的小燕子差點被纏斷了線,本是因為潤珠,一聽說童宣聘下的媳婦另有其人,心裏一塊石頭落地的同時,也覺得有愧,便找了幾個小夥伴帶了幾壇好酒來賀喜。


    在旺一巴掌拍到童宣肩上,“你小子行啊,不聲不響的就把媳婦娶進門了。”


    噝,好痛。


    人家肩膀這麽單薄你用這麽大力氣幹嘛。


    童宣捂著肩膀嘟起嘴。


    “嬌氣的跟個小娘們似的,哈哈哈……”


    看著童宣吃疼的樣子,在旺幾個一起笑起來。


    “因為桌子和地兒都不夠,所以分了三茬坐,你們幾個都是自己人,先跟我去庖房忙一會,等到最後一茬再坐。”


    在旺幾個卷起袖子,“做飯是咱們本行,沒說的。”


    因新來了一批生力軍,童宣便讓水生媳婦和幾個婆子到院子裏歇歇,吃個燒餅墊墊,一會坐席,眾人聽說是酒樓來人了,樂的讓賢,“行啊,你們忙,聽院子裏的人喊成一片說燒餅好吃,我們幾個老沒出息的暗裏不知流了多少口水,早就想去嚐嚐了。”


    等到第三茬席菜上完了,童宣便跟在旺幾個在庖房擺了一桌酒菜。


    “童宣,坦白說,你是我們這批人裏最有靈氣也是做事最認真的一個,老板娘和東家看好你,我們哥幾個也看好你,將來做了灶園頭兒,別忘了照顧照顧哥幾個。”


    童宣搖頭,“大師傅招我那會說,要栽培我做響堂……”


    “響堂啞堂什麽的你就別想了,老板娘和東家已經商議好了,要讓大師傅帶你呢,你呀將來必是我們灶園頭兒無疑。”


    童宣蹙起眉頭鼓著腮,“這樣啊……”


    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喜是憂。


    這一日直到深夜,客人們才散去。


    有幾個醉的東倒西歪吵著要鬧洞房的,被重玲毫不留情地推出了院門。


    童宣累的精疲力竭,回到東廂新房,才想起來隻有一張床,轉身正要喊重玲跟自己搬床去,身後林媛道,“這麽晚了,今天就跟我將就一晚,明天再搬。”


    這個時候要想不尷尬,第一要大方,第二要大方,第三要大方。


    “嗯,也好。”


    童宣應了一聲,關了門,默默脫了衣衫上、了、床。


    見林媛留出裏麵的地方給她,便爬到裏側拉過被子躺下。


    裏麵一人一床、被、子,外麵蓋了一、床、大、被,枕頭也是一人一個。


    還好還好。


    如果裏麵也是一、床、被、子的話,童宣無論如何也大方不起來,不知要怎樣扭捏呢。


    喝喜酒的人說了那麽多段子,影影射射的,在腦子裏怎麽也揮不去。


    那些人真是討厭。


    童宣閉上眼睛想道。


    林媛並沒有吹滅蠟燭,而是翻了個身,單手托腮看著看著童宣清秀荏稚的小臉,半晌道,“小童?”


    童宣早就感覺到身旁人的目光,聞言睜開眼,“嗯?”


    “為何立誓終身侍奉蓮淨?可是賣、身與她了?”


    童宣搖頭。


    這個,要怎麽說呢?


    師父死後,她用擀麵杖撅著小包袱下山,結果走了一個多月都沒走出那道山脈,饑一頓飽一頓,每晚都會被山林中野獸的吼聲嚇醒,戰戰兢兢,忍受著漫長到一眼看不到邊的孤獨,暗暗立下重誓,下山後遇到的第一個人,不管是誰,都要撲過去抱大腿認祖歸宗,從此不離不棄。


    學的是小鴨子。


    剛孵出的小鴨子,看到的第一個身影,不管是大白鵝也好,還是小男孩也好,都不容置疑地認做自己的母親,從蛋殼裏掙出來後,便“嘎嘎嘎”地跟在母親身後寸步不離。


    後來遇到了蓮淨和重玲,就跟著她們走了。


    就這樣。


    如果照實說的話,媛媛一定不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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