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胡員外家的堂屋,隻見正中牆上並排掛著兩幅卷軸,分別寫著“忠”、“孝”二字,極是蒼勁有力,想必出自胡員外的手筆。


    落座時,林媛注意到兩幅字的落款,乃是“胡瑜”。


    胡瑜……


    林媛心中一動,原來此人便是曾經向自己上萬言書的新城縣令胡瑜。


    在此一洋洋萬字的奏疏中,胡瑜以極為激烈直白的詞語,批評景元皇帝“寡謀而驕一意孤行”,棄功臣名將不用,卻用“不懂兵法妄自尊大”的信國公徐鳳為大將軍與秦王做戰,以至朝廷軍隊一敗再敗,秦軍一步步逼近京畿,“如此國不亡何待?陛下欲遜位於秦王乎?”。


    林媛看完奏折,既震怒且驚駭。


    震怒的是,身為臣子,胡瑜竟如此目無君上,驚駭的是,以縣令這般撮爾小吏,竟能看出她遜位的用心。


    如何處置胡瑜,成了棘手的難題。


    據戶部的調查,胡瑜乃是極為清廉的官員,在新城縣民望頗高,林媛對之極為愛惜,本打算將奏折留中不發,自己生一場悶氣就算了,但每看一遍奏折中那些近乎咒罵的詞語,怒意便更熾一分,終究難以忍氣吞聲,雖將奏折傳喻內閣,抄發六科廊房,最終刑部給胡瑜判了絞刑,林媛沒有批複,而是將刑部量刑的奏本壓在案頭,一壓就是數月,想起來時,已是三月之後,最終決定先到獄中探視這位縣令再做打算。


    當時獄中光線極為昏暗,君臣間對話不過數句,林媛已原諒了這位直臣,下旨將其革職,發放原籍。


    不想一年後,自己竟成了胡瑜家中一位客人。


    胡瑜命丫環上茶,隨後向林媛道,“公子……”


    呃,這老頭眼睛像長在了媛媛身上一般。


    “胡員外,”童宣打斷胡瑜,“我有一事不明,可否請教一二?”


    胡瑜捋須一笑,“你有何事,隻管說來。”


    對媛媛就公子長公子短,對我就一個你字。


    童宣對胡瑜又嫌棄了一分,索性也不再用敬詞,“重陽穀既是三城交界之地,每日有許多客商經過,為何竟連一家飯館都沒有?”


    胡瑜嗬嗬一笑,“實不相瞞,重陽穀除了遞運所和驛站兩處官家用地,其餘土地都是老夫祖上留下的田產,換句話說,皆是老夫的家業,誰想在這裏開店營業,須得問問老夫願不願意做這個買賣。”


    所以這裏沒有店鋪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您老不樂意?果然有田就是任性。


    胡瑜自童宣臉上看透了她的心思,又是嗬嗬一笑,“你想的沒錯,遞運所的車馬和驛站的畜群已是極吵,若是再添上幾間店鋪,老夫焉得清靜?是以不管何人來說,老夫都讓他碰了釘子。”


    ……如此說來,我和媛媛也是白走一趟了。


    童宣不禁有些沮喪,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胡瑜眯起一雙老眼,“怎麽,你這小廝莫不是有什麽打算?”


    “不瞞你說,在下的確是個小廚子呢”童宣已無暇計較小廝的稱呼,如實說道,“先前在一家酒樓做學徒工,後來遇到變故,從酒樓辭工,打算自己開家小館子養家來著,隻是苦於找不到合適的地段,本想著……”


    “想到我重陽穀開店?”胡瑜的眼睛眯的更細了,“是不是給老夫猜中了?”


    童宣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嗯。”隨後垂下腦袋,“隻是剛才聽你那麽一說,滿滿的希望都落空了。”


    胡瑜哈哈大笑,“果然給老夫說中了”,轉臉看向林媛,“不知公子是否也有此意?”說到這裏方想起,這小廝說自己是個廚子,必定不是這公子的家奴了,既然兩人不是主仆關係,那“公子與這位小朋友?”


    ……小朋友……


    拜托,人家已經娶妻了好不好。


    林媛道,“胡員外,在下並非什麽公子,乃是童宣之妻,隻因女子出門不甚方便,才換了男裝,做男子打扮的,還望胡員外見諒。”


    胡瑜,“……”


    看到胡瑜石化的樣子,童宣忍不住捂著嘴笑了起來。


    卻不知林媛這樣說,隻因君臣曾有一麵之緣,雖說獄中光線極暗,仍不能排除胡瑜認出自己的可能,說出自己是女子,便可打消其疑心。


    偌大一個帝國,知道景元皇帝是女子並依然在世的,除了“啟”的十二名成員,就隻有“星鎖”的宗主、母親還有林尚宮林姑姑了。


    即使容貌再像,胡瑜斷無可能將一位女子認做景元皇帝。


    “原來二位竟是一對夫妻……”胡瑜回過神,點點頭,“真是一對璧人,老夫見了,頓時忘了塵世間的不快之事,老夫雖喜清靜,卻也願助有緣之人,這樣吧,老夫今日先許了此事,至於館子具體建在何處,日後再慢慢商議,而且老夫還得向運遞所和驛站打個招呼。”


    林媛道,“是,要慢慢商議才好。”


    童宣喜出望外,從椅子上跳起來,深施一禮,“多謝胡員外!”


    胡瑜虛扶一把,道,“不必多禮”,細細打量童宣一番,“若非方才你家內人自認是女子,老夫倒覺得你更像是‘夫妻’中的妻,哈哈哈……”


    童宣,“……”


    此時,空重山深處一片僻靜的山林內。


    重玲將一位十七八歲被點了睡穴的年輕女子扶進馬車內,向坐在車內的蓮淨道,“就是她了,身上有七條人命。”


    蓮淨點點頭,待重玲也坐進車廂後,命令道,“開始吧。”


    “是。”重玲神情凝重地答應一聲,啟動了車內的機關,口中念念有詞。


    半個時辰後,車廂的門打開,重玲看著先前尚是青春少女如今已是一位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嫗的女子,向蓮淨道,“如何處置?是棄於深山還是棄於官道?”


    蓮淨往日蒼白如紙的臉上如今有了微微的紅暈,“此女雖然草菅人命,按律當死,但畢竟有助於我,還是棄於村道吧,說不定有人收留呢。”


    重玲低眉道,“是。”


    當馬車駛出空重山,將老嫗置於路過的第一個村子的村口路上後,重玲鬆了一口氣,聽起來仿佛是歎息一般,“大小姐,你身體已經恢複,世上已沒有人是我們的對手了。”


    蓮淨道,“這樣的話就在這無人處說說便罷。”


    重玲自知失言,忙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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