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妃怎麽會知道內情?


    林媛心中吃了一驚。


    卻聽周王妃道,“先王年少時隨先帝征戰四方,一年冬天夜襲元軍,渡河時凍壞了身子,無法生育子女,我知情後,便與先王商議抱養一個孩子,先王思想了一段時間,道,‘那就抱養一個女兒吧,我在諸皇子中排行第二,膝下隻有一女,免去多少是非’,我深以為然,便抱養了一個女嬰,未曾想,孩子漸漸長大,到三四歲時,先王越看越奇,‘這孩子眉眼像極了皇太孫’,一邊奇一邊喜,‘隻有親兄弟的孩子才會長的像,世人必然以為此女是我親生’,你想世上男人哪個願意被人知道不能生育?有了這個孩子,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先王身上的隱情,是以先王更加疼愛這個孩子,我也極是喜愛,隻是這孩子卻自小不喜言笑,也不與我們親近……”


    周王妃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敬文太子意外薨逝,先王便成了太、祖皇帝長子,頭上如懸了一柄利劍,每日戰戰兢兢,兩年後積鬱成疾,隨敬文太子去了。失去了丈夫,我便全心想要依靠女兒,隻是女兒依然冷漠如常,我傷心欲絕,一次入宮,我向皇太後哭訴,皇太後不但不安慰我,卻道,‘你有一個好女兒,你可以放心依靠’,令我不知所以,回到青律城沒有一個月,便發生了順天門之變,秦王攻進帝京,紫禁城火光衝天,景元皇帝不知所蹤,我就納悶啊,秦王造反已經兩年了,都沒打出鮮陽郡,怎麽突然一下子就攻進帝京了?”


    林媛心道,那是因為我替秦王著急,一盤棋下了這麽久,秦王隻顧吃子,都不知道將軍,是以派了一名“對景元皇帝懷恨在心”的內監送信到鮮陽,指點秦王,景元皇帝口含天憲天下歸心,手握一百多萬忠心不二的大軍,秦王身為藩王,雖然身經百戰,驍勇異常,但畢竟兵力有限,不應陷在攻城、守城、失城,然後重新攻城、守城然後又失城的陣眼裏出不去,而是應該隻攻不守,一路奇兵,直驅帝京,打景元皇帝一個措手不急,秦王這才開竅……


    林媛想起那日曹國公兼兵馬大督都徐鳳在自己腳下長跪不起,痛哭流涕——


    徐鳳,“皇上,臣可以做趙括,以百萬之兵敗給秦王兩萬兵馬,且一敗再敗再三敗,但要臣做臨陣叛主開門迎降之人,臣雖萬死,亦不敢領命,嗚嗚嗚……”


    景元,“為什麽不呢?你會青史留名。”


    徐鳳,“……臣做了趙括已是遺臭萬年,若是再背上叛主之名……臣、臣不願比趙括更出名啊皇上,嗚嗚嗚……”


    景元,“你不是說,為了我,什麽都可以做麽?”


    徐鳳,“……嗚嗚嗚……


    景元,“曆史是勝利者寫的,秦王會為你正名。”


    徐鳳,“……嗚嗚嗚……”


    ……


    自己做到這個份上,秦王才得以入登大寶。


    不知道皇祖父究竟看中了秦王哪裏……


    林媛一邊回憶一邊感慨。


    周王妃還在繼續說著,“我那時仍舊不知真相,直到一天晚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換一副表情、從來沒有主動跟我說過話的楚律突然開口道,‘周王妃,皇上遜位了,你會有一個好女兒,這是太、祖皇帝的意思,皇太後也是知道的’,我才恍然大悟。”


    ……這並不是太、祖皇帝的旨意。


    林媛暗自搖頭。


    皇祖父為我安排的歸宿,是在“啟”的保護下,歸隱田園。


    楚律郡主這個歸宿,是母後和“星鎖”所謀劃。


    “我乃女兒身,卻必須以男子身份端坐朝堂,如此,這寶座不要也罷,我即使要做皇帝,也要以女兒身份,堂堂正正君臨天下。”


    是一次母女反目時,景元丟給皇太後的氣話。


    當時,皇太後深深地看著景元,“所以——這是你的選擇麽?那母後成全你。”


    那時景元以為,皇太後是成全她遜位之事。


    如今想來,或許別有深意……


    周王妃並未注意到景元悠遠的視線,仍自沉醉地說著,“今天周安到王府來,說郡主很是反常,竟然同兩個下人帶著飯菜去船廠看造船的工匠,還問起郡主府的財務之事,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我聽了,心中一動,知道是景元你回來了,方才見了你,果然是另外一番氣象,我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林媛聽到這裏,方道,“是,正如嬸母所知,我父親敬文太子病故後,太、祖皇帝欲傳位於五叔秦王,但二叔、三叔、四叔均健在,太、祖皇帝顧及開國之君的名節,不願史官在《實錄》中寫下他立幼不立長這一敗筆,因此將重任委托與我,如今我已完成太、祖遺願,再無所求,隻願服侍嬸母終老,我雖是長房太子所出,但也是李家骨肉,是二叔至親,還望嬸母能夠接納我這女兒。”說畢拜倒在地。


    周王妃忙扶起林媛,“你這樣說便是見外了,太、祖皇帝賜與我的女兒,我豈有不接納的道理,況且你我本就是一家人。”


    此時蓮淨一聲驚呼,“小童?”


    周王妃和林媛轉首一看,童宣昏倒在蓮淨懷裏。


    周王妃不知所以,“這、這?”


    林媛忙道,“她是累的,這些日子趕路,包袱都是她一個人背……”


    周王妃曾親見童宣一身都是包袱,便信以為真,當下蓮淨和林媛扶著童宣同周王妃出了密室,周王妃喚來下人,請了大夫來,大夫略施針藥,童宣便即醒來,但雙目怔怔地看著天花板,隻是不看人,蓮淨喂著吃了些湯水,童宣發了半天呆,到了晚間開始發高燒,昏睡不醒。


    “媛媛?”


    童宣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重陽穀,正躺在自家臥房中,林媛坐在床頭,靜靜地看她。


    “你醒了……”林媛扶童宣坐起來,放了一隻枕頭墊在她身後,“頭還疼不疼了?”


    童宣搖了搖頭,“不疼。”


    林媛撫摸著童宣麵頰,“你可知道你、你昏睡了兩天兩夜……”


    童宣一臉茫然,“怎麽會?”,想了片刻,“我隻記得咱們約了大小姐一起去青律城看造船,讓雪遼來替我的班,哎呀,雪遼她不知道能不能忙過來,我得去看看。”說著便掀開被子,下了床,一邊穿鞋一邊道,“雪遼呢,客人不多的時候還能應付一下,若是超過兩桌,她便要手忙腳亂了,雪遼這樣,咱們還是再往後推兩個月再去看造船吧。”


    ……竟然將青律城之行完全抹去了……


    林媛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


    童宣向門外跑去。


    我已經知道了。


    媛媛你就是景元皇帝。


    但是已經遜位。


    將皇位讓給了秦王。


    若是秦王還不知足,要置媛媛你於死地,我、我就拿一把菜刀去跟秦王拚命……


    童宣想到這裏,世界一片黑暗。


    在床上躺了這麽久,身體裏的能量隻夠從臥房跑到院子裏。


    又昏過去了。


    “很明顯,小童這是在逃避你的身世。”


    蓮淨私下對林媛道。


    林媛道,“我也是這樣想。”


    蓮淨接著道,“她不願意記起,你也就不要再提,給她一段時間消化,世上像我這樣見過大世麵,對你的身世不驚不乍的沒有幾個。”


    林媛,“……是。”


    你是沒有驚乍,你隻是怒不可遏,“與天地同壽,與日月同輝,光芒普照眾生”的聖教主大人。


    難為你沒有對我動手,做為回報,對於你的身世,我也會守口如瓶。


    林媛暗暗下了決心。


    童宣康複後,一切正常。


    就是“不記得”青律城的事。


    林媛道,“河生的事我已交給郡主府的管家周安去辦,船廠正在造的船都是郡主府出的錢,守衛船廠的軍官和造船的工匠們都很願意幫忙,想來是萬無一失的了。”


    童宣點頭,“那就好。”


    林媛又道,“信客已從蘇右帶回了江旬的回信,信中說‘隨朝廷船隊下西洋,以探天地之廣大、江海之奇險,老夫所願也,隻是腳疾發作已兩月有餘,不能行走,又無錢醫治,奈何奈何!’我想著,是不是給江秀才送點銀子去?”


    童宣道,“不僅要送銀子去,而且要盡量在最短的時間送去,若是晚了,隻怕江先生的腳便廢了……驛站平時無事,人馬都閑著,不如跟孫驛丞說說,找個善騎的驛卒,給點腳錢,讓其快馬加鞭送去蘇右。”


    林媛微笑,“這主意極好,就這麽辦。”


    驛卒出發後,林媛和童宣都鬆了口氣。


    蓮淨已決定搬到重陽穀來住。


    看著重玲將家具安頓的差不多了,湊上前道,“江旬會繪地圖,就不知道會不會繪海圖、星圖,若是能記下船隊行駛路線路,咱們要想去找食材,便不必巴巴靠著朝廷船隊,自己造艘船即可出海。”說著抬頭看了看天空,向左看了看童宣,向右看了看林媛,將手搭在童宣肩上,笑道,“我總覺得,咱們仨聚在一起,注定要做一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


    ……還做大事,大事不找上門就阿彌陀佛了,而且我隻想做個小廚子……


    童宣朝天空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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