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相見後,說笑一番,雪遼和海生便忙著為眾人安頓行禮。


    童宣提著點心去拜訪李大使、孫驛丞他們了。


    蓮淨和林媛坐在後院說話,旁邊,小泥爐上溫著一壺竹葉青。


    “昨天晚上你那親娘都跟你說了什麽?”


    蓮淨一邊拿著小扇給小泥爐扇火,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林媛一笑,“她是不是跟你說——有很多話要對女兒說?”


    “對啊,”蓮淨點頭,“說是大過節的,你不肯北上看她,她隻好南下投奔你,為的娘兒倆過個團圓節。”


    “我母後一向喜歡在人前製造錯覺,令別人以為她很在意我,事實上,她並不真正關心我。我們母女獨處時總是無話可說,昨天晚上她出現在我房間裏,也是如此,我坐在床頭胡亂翻一本書,等她開口,但她隻是坐在桌旁擺弄那套茶具,為自己煮了一壺茶,一杯一杯小啜,啜到後半夜,站起身道‘我走了,別忘了自己是誰’,統共隻說了十個字。”


    蓮淨愣了一下,隨後大笑,“原來你親娘是這種人,她在房頂上站著,姿勢明明很撩人,跟我鬥嘴也很有一套,見了真正關心的人,卻說不出話來了。”


    林媛隻是搖頭,“你並不了解我母後。”


    蓮淨並不與林媛爭辯,竹葉青溫好後,倒了一小杯遞給林媛,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裏,抿了一口,咂咂嘴,“你知道麽,七百年的時間,有一百多年都被我花在釀造竹葉青上,咱家飯館生意好,我的竹葉青功不可沒。”


    林媛,“……那是自然。”停了停,“大小姐,我有件事問你,你可否跟我實話實說?”


    蓮淨抿一口酒,“說。”


    林媛深深地看著蓮淨,思想片刻,方道,“大小姐你被星鎖偷襲後,本來……大小姐得以再生,是否與童兒有關?”


    蓮淨輕哼一聲,“我早料到你會有此一問”仰頭喝盡杯中酒,酒杯放到身旁小案上,“世人欲置我於死地,必須同時將我和重玲殺死,隻要重玲不死,我便也不會死,隻不過,不死並不代表可以像正常人一樣活著,你永遠不知道生命可以以何種形式存在。”


    林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來與童兒無關……”


    蓮淨道,“我話還沒有說完”,沉寂了片刻,方接著道,“那時的我,雖然未死,但也並不是一個人,隻是一個人形的蛹,有血肉,但無筋骨,有意識,卻不能行動,每時每刻都要忍受切膚錐心之痛,直到遇到小童……”


    林媛心中一震,果然是因為童兒。


    “那日天氣極好,陽光普照,沒有一絲風,重玲在草地上鋪了氈,將我從馬車裏搬出來,放在氈上曬太陽,並在我麵前擺了十幾盤點心果品,但我並無胃口,小童就在這個時候出現,不知道獨自在山裏走了多久,瘦的不成人樣,臉上抹的都是灰,隻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極是靈動,肩上一個擀麵杖,撅著一個小包袱,腰上脖子上掛滿廚具,樣子十分可笑,她想吃我麵前的點心,卻不好意思開口,便蹲在山溪邊,不知拿什麽食材,燒了一鍋湯,端過來做交換,我光是看著她,就覺得心情好了很多,知道她一定餓極了,便同意了,她吃點心的時候,狼吞虎咽,我看著也有點餓了,便讓重玲喂我喝湯,說到這裏,我想你一定猜到了,就是這鍋湯救了我,喝了湯後,我甚至能聽到自己體內骨頭和筋脈極速生長的脆響……”


    林媛,“……怕是童兒自己也不知道做湯的那些都是什麽食材。”


    蓮淨點頭,“後來我問過她,她說,她在山裏走,遇到樹菇一類,覺得能吃的便隨手放進包袱裏,有些根本叫不出名字。”


    林媛搖頭,勿自笑了一會,再次搖了搖頭。


    蓮淨自斟自飲了幾杯酒,“我以我經曆過的痛苦發誓,一定會對星鎖複仇,但也不會在小童在世時動手。”


    “童兒百年後,我也不在了,那時候你欲對我母後和姑姑如何,我自然無力過問,隻是,”林媛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從小案上提起酒壺,不緊不慢地倒了一小杯,這才道,“童兒若是跟大小姐一樣長壽或者更長壽,大小姐這仇還報不報了?”


    “噗”,蓮淨一口竹葉青全噴了出來,“我竟未想到這一層……”


    “童兒身上的反常之處,想必大小姐也注意到了,她每日做那麽多的活,手上和腳上竟不會起繭,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腳不沾地地忙碌,持續數月,竟然絲毫不覺得累,我曾問周王府選去的兩個小工,有沒有認真學藝,兩人皆說東家太忙了,沒時間教他們,他們雖然自己用心去看,但東家的動作太快,他們隻能看到一串串殘影,根本看不清動作,照葫蘆畫瓢學個樣都無曾學起,‘啟’之小雪也說,無論他的劍多快都無法近童兒的身,如果童兒不曾習武,當真令他無地自容。”


    蓮淨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小童的力氣和速度,遠勝常人,我更是早就注意到了,但小童曾說過,她是有師傅的,而且她的師傅臨終前曾說‘本門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因此可以推斷小童是自幼習武之人,這點沒有疑問,所以我對小童身上所謂的‘反常之處’並不覺得奇怪,隻是對她的師門有些好奇罷了。”


    “大小姐既對童兒的師門好奇,那麽有沒有想過,童兒的師門或許比大小姐的師門更為古老更為神秘呢?身為該門在世的唯一傳人,童兒將來可能比大小姐更為長壽呢?”


    “聽你這麽一說……”蓮淨眼睛忽地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我還是覺得可能性不大,小童並無一絲內力,足可見其師門充其量隻是一個精通外家功夫的小門派,說白了,這一類功夫也就是能起到強身健體的作用而已。”


    林媛點頭道,“但願如此。我雖不曾習武,但母後和姑姑都是星鎖弟子,耳染目濡,也知道,修習內家功夫的人,若是不懂法門,很容易走火入魔,輕者氣血凝滯,重者性情大變,死於非命,都是有的,童兒若當真隻是練過外家功夫,倒不用擔這些心了。”


    蓮淨卻陷入長久的沉默。


    林媛轉首去看蓮淨時,蓮淨忽然開口道,“哪天,還是抽空去那座山上看個究竟比較好……”


    林媛正要說什麽,童宣喜滋滋地回來了。


    “李大使,孫驛丞,胡員外,都答應晚上來家裏吃飯,”童宣一邊說一邊卷起袖子,“我去準備一桌酒菜。”


    雪遼放下手邊的活,“我去給你打下手。”


    海生也跟著進了廚房。


    酒席還沒擺上,李靜三人便已來了,見了林媛,由胡瑜領頭,跪地行禮,“小民等見過楚律郡主。”


    林媛尚未說話,蓮淨便道,“嘖嘖,胡員外,你的消息可不是一般靈通啊。”


    胡瑜道,“不瞞大小姐說,小民曾入朝為官,得見天顏,初見郡主時,便覺與天子容貌相似,有如一人,所不同者,惟性別而已,心中驚異不已,近日家人去青律城辦事,聽當地人說了楚律郡主的遭遇,小民方知童夫人便是楚律郡主。”


    蓮淨道,“天下長的像的人多了,你怎能篤定?”


    胡瑜道,“小民年過七十,有些事,自己雖能意會,卻不足與外人道。”


    蓮淨笑道,“你是說你已人老成精了是嗎?”


    林媛道,“都起來吧,以後不可多禮,就當我是童夫人待,朝廷的事切不可再提。”


    胡瑜三人答應一聲,站起身。


    剛剛得知林媛身份的雪遼、海生、代芳、大壯等人又跪下一片,林媛也道,“都起來,一家人,不必多禮。”


    蓮淨看了雪遼一眼,意味深長地道,“雪遼啊,你嫂子的身份,自己知道便好,不可對外宣揚,你可記住了?”


    雪遼惶恐不已,“是,雪遼謹記在心。”


    蓮淨點點頭,又看向海生,“海生,你也記住了?”


    海生抬起頭,鄭重地道,“大小姐放心,我記住了。”


    此時暮色已深。


    童宣做好最後一道菜,招呼眾人落座,當下席開兩桌,眾人都吃的極為盡興。


    第二天,童宣正張羅著回山河村,不想有故人來訪——三分明月樓的大小姐明婉和夫君玉官。


    “明婉小姐!”童宣發了會呆,這才上前將兩夫妻迎進後院,“我早就說要回三分明月樓看看老東家,一直沒抽開身,沒想到明婉小姐你竟然到重陽穀來了。”


    明婉笑道,“難得你還記得我這故人”,看了身旁玉官一眼,“何處是他鄉生意那麽好,我和夫君也知道你走不開,所以趁著正元節飯館歇業來重陽穀看看,沒想到你們一家還真在重陽穀。”


    林媛走上前,請明婉和玉官坐,又吩咐雪遼上茶。


    明婉上下打量著林媛,飛給童宣一個眼風,“想必這位就是童夫人了?”


    童宣紅著小臉道,“正是”,看著玉官道,“沒想到明婉小姐竟然嫁給了玉官,我還以為會是響堂趙至峰的兒子趙瑞呢。”


    明婉卻不接童宣的話茬,仍去看林媛,“童夫人真正擔得起‘風華絕代’四字……不知可有消息了?”


    消息?


    童宣尚未明白過來,明婉向門外喊了一聲,“李媽,寶兒可睡醒了?”


    “回夫人,”一位中年婦人抱著繈褓嬰兒自門外轎子中走了進來,“寶兒剛剛醒了。”


    明婉至李媽懷裏接過兒子,抱到林媛麵前,“你和童宣比我和玉官早幾個月成婚,不知有喜了沒有?”


    林媛,“……”


    童宣,“……”


    呃,明婉小姐,你和玉官大老遠走一趟,不會就隻是為了曬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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