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一片血海,她就站在血海中,滿山紅色的花朵如同一顆顆猙獰的人頭,她撒腿跑開,卻怎麽也躲不開他們的追逐。舒殢殩獍


    她視野一直很清楚,清楚地看到沒落的文明裏,人吃人的血腥,在那暗沉的夜裏,她雙手終究也沾染了無盡的鮮血。


    他們,死在殘忍的吃食裏;他們,死在她的刀下。


    沒有法律文明的黑帶地帶,那麽潮濕,那麽低沉,陰影鋪蓋蔓延到天邊,連陽光都照不到。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那些灰色的影子如影隨形,緊撲不滅,它們猙獰笑著抓她撓她,喧嘩著要她償命……


    她無助地抱住自己,躲閃不及,被撕扯得粉碎……卻又在眨眼間恢複人形,繼續無所謂的追趕,逃亡。


    “弱者沒有資格生存,自己是自己最大的敵人,你若戰勝不了自己,除不掉心中的魔障,就隻能被它永遠所困!”無邊無盡的黑暗裏,似乎有人在冷冷嘲笑。


    她一跤摔在地上,看著爭先恐後撲上來的骷髏頭,驚悚之餘,那語音清清冷冷卻滲入心中,宛若一道泠泠冰泉。


    她怔愣著,忽然明白了什麽,握緊拳頭,仰頭,對那些骷髏和猙獰的臉,毅然站起來。“我不能死,那你們就去死吧!”


    她想起來,在那不溝彎島上的一幕幕,這世界,是強者製定的規則!在強者麵前,弱者隻能屈服,隻能匍匐,縱然有再大的不敢,再大的不滿,再大的憤怒,也抵不過強者的一個眼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該是這樣的解釋吧?


    沒有實力就沒有發言權,弱者沒有資格害怕,沒有資格流淚!


    嘴角冷冷勾了起來,雙手如閃電,抓住靠近的骷髏往地上就摔!擋我路者,既然我不想死,那就的是你亡!


    她還有恨,還有怨沒報,絕對不能軟弱,絕對不能屈服,她一定要離開這裏,誰阻攔她,殺!


    似乎有了信念之後,妖魔鬼怪也不再那麽可怕,她堅定往前走,遇人殺人,遇鬼殺鬼!


    “小茜,醒醒,醒醒!”


    正處在廝殺中,一身血腥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呼喚。


    不由微怔,這個聲音,好耳熟,在哪裏聽過?


    卻想不起來,捂著頭,感覺一陣天旋地轉,疏忽間,天邊翻起一個旋渦,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吸進去。


    頭暈目眩,失重腳不著地,隻有不斷揮舞著手腳,她這是怎麽了,要灰飛煙滅了吧,散了吧?


    苦無著力間,忽然一隻手從漩渦裏伸過來,拉住她的,清潤的聲音道:“別怕,有我在。”


    那清朗溫潤的聲音宛若潺潺的流水淌過心間,又如三月的朝陽照亮所有的陰霾,很神奇的,心頭所有的不安和浮躁,竟然在這個聲音裏蕩然無存,漂泊懼怕的心沉澱下來,緊緊捉住那隻手……


    暖流湧動,整個世界忽然亮了起來。微眯著眼睛,光線顯得很刺眼。


    麵前的男孩子,一雙浮腫通紅的眼睛很明顯沒睡好,瘦削的麵頰渣亂的麵孔,比起平時的溫潤如玉,倒多了幾份粗獷的男人味。


    “你這女人,還真能睡,睡了這麽久!”床上有人說道,“再不醒,天都塌了!”


    莫小茜抬眼望去,宋然胡子青青模樣分外搞笑,見她看去,耳根子微紅,挺直腰板道:“看什麽看,沒見過帥哥啊!”


    眼神移開,環視整個屋子,白色的牆麵,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被……是醫院?


    屋裏就隻有兩個人,極其強大的存在感,已經把整個空間都占滿了。


    動動嘴唇,卻發現嘴巴幹澀得厲害,如同一張枯萎的皮,稍稍一扯,就卷起一角。


    “先喝點水吧。”將她攙扶坐起,雲楓從桌麵上倒了一杯溫水,遞到她嘴邊。


    默默看了這個男人一眼,他黝黑的眼袋,讓她心猛被針戳似的,垂下長睫,抿嘴就著他的手喝下去。


    兩杯水下肚,精神果然長了幾分。靠在雲楓肩頭,沉默著,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渾身上下纏著厚厚的紗布,身體有些麻木的不知感覺,看來她受的傷挺重的。


    那是,她又不是鐵打的,打架嘛,傷人一百自損三千,能活著走出來,已經不錯了。


    “我……”空氣異常的沉悶,沉默地想要窒息。他將她扶著躺下下,蓋上被子,動動同樣幹涸的嘴唇:“醒來就好,好好休息吧。”所有思緒掩在垂下的眼神中,看不出所以。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


    唇邊的笑容微澀,轉身離開。


    而被子下,被她一直拽著的手卻怎麽也不放開。腳步一頓,轉頭。


    “陪陪都不行?”莫小茜動唇,艱難說道,聲音粗啞難聽,讓她眉頭都不由一皺。


    這時候,她該是需要有人陪的。可是……那人不是他。眼神一閃,笑容愈發澀然。“公司還有事,我會常來看你的。”


    手心鬆開,掙脫她緊緊握著的手,卻在手指的交纏中不舍分離,感覺到她的留戀,睫毛一顫,猛地狠下心,推開她的手指,大步往外走去。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並不是將錯就能錯的,太多的無奈太多的不得已,如果注定是一場沒有結局的遊戲,還不如在還沒深深陷入的時候,截然而止。那樣,就不會痛了。


    不該纏繞的線,遲早都會斷,那不如早斷,也免了日後撕心裂肺的疼。


    可是,現在就不疼嗎?


    走出病房的大門,拐兩彎,倚在樓梯的牆麵上,仰望著天邊的浮雲,兩拳緊緊握在一起,閉上眼睛,深深呼吸。


    就連空氣裏的味道,都是苦澀的。


    有時候他都在想,世上還有什麽可以甜蜜的東西。哀莫大於心死,卻是心不死,情不滅,天難容。


    他說過會給自己,給她機會去遺忘,可為什麽忘不了?是曾經太過於美好,還是未來顯得太蒼白?


    蹲下,抱住自己,原來他也不過是個懦弱的,隻能蹲角落的喵咪,獨自舔著傷口上的痕跡。


    自作孽,不可活。如果沒有開始,又怎麽有今天的局麵。


    他活該。


    良久,感覺到身邊有人站立,豁然睜開眼睛,轉過頭,滿臉的情緒已經收拾幹淨,看著他雲淡風輕道。“不去看看她?”


    “不方便。”蘇溫禮手中提著一個食盒,一手插在褲兜裏,“要不你幫我送進去?”


    “你應該比我有立場。”雲楓笑了,笑得蒼白,拍拍他的肩膀,“我或許知道你的心情,但是,不要再傷害她。”


    “隻怕沒有機會了。”


    “什麽意思?”雲楓一怔,望過去,他的臉對著光線,側麵落下一層陰影,俊美驚人,卻讓人無法接近。


    “隨口說說。”將手中盒子直接塞到他手上,眼中快速閃過一縷陰鬱,“這個給她,治傷的。”


    雲楓瞥他一眼,走幾步到大道的陽台,手一揮,將食盒高高拋了下去。“我說過,我不會讓你傷害她!”


    蘇溫禮表情未變,隻是一張臉略微顯青,抬眼看著雲楓,眼中千刀萬劍,風起雲湧。雲楓毫不懼色瞪回來,眼中滿是堅定。


    空氣中的弦,悄然被拉緊,良久,蘇溫禮拳頭狠狠一捏,轉身大步離開樓梯。


    “你不能放開自己的心結,就不要去束縛他人。”


    雲楓凝視著他的背影,眼中一片漠寒。“我還在,你就不能動她!”


    *


    莫小茜仰頭望著天花板,眼中一片澀澀的濕漉。


    她想,她該是堅強的。曾經麵對那麽危險的境地,她也沒掉下一滴眼淚,在他的冷落下,卻委屈的不能自拔。


    她昏迷的時候,是他一直用信念撐著她,也是他,默默地在陪著她,每一個關卡,沒有他,她也堅持不下去。


    然而這溫馨,不過睜眼間,曾經的幸福鏡花水月如泡沫,一戳就碎。


    她也知道不可能啊,為什麽就不能陪陪她,哪怕隻是做戲?


    再強的女人,總有脆弱的時候。


    為什麽是她,偏偏是她?


    腦中的各種畫麵飛般晃過,曾經有過這樣的念頭,若是這般痛苦,不如沉睡不溝彎島,永遠不醒來。


    “臉都花了。”一張手帕驀然擦上她的臉,那沿著眼角沒入鬢發的晶瑩,悄悄地,還是被發現。


    莫小茜從沉思中驚回神,像被抓到尾巴一樣又羞又怒:“偷窺別人隱私,很開心?!”這家夥,為什麽老是發現她的窘境?


    “我一直都在。”宋然癟嘴,嘴角的笑容彎起,勾起玩世不恭的痞痞的弧度。“我說,你的世界還真的隻有他,隻要有他在,別人誰都可以無視得徹底,都不重要。”


    莫小茜張張嘴,默然。他的語氣很淡,就像一杯水的平平陳述事實,偏她卻聽到其中苦澀的味道。


    其實,在這裏,誰都不開心的。


    所以,她也不想討誰開心。


    “你先忙吧,我想一個人靜靜。”既然不開心,何必假裝歡顏。


    “獨樂了不如眾樂樂,獨煩惱不如眾煩惱,一個人沉默有什麽意思,我還是別走了,省得某個人一睡過去,就忘乎所以撕心裂肺亂叫,嚇壞其他病房的病人。”宋然不走,拉了椅子坐在她床前。


    莫小茜心情煩躁,瞪眼。“你可以選擇不被我嚇!”她有求他留下了?!


    “我高興。”宋然揚著嘴角,笑得欠揍,“我就不走,不樂意你好起來趕我啊,你能下地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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