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茜錯愕,倒吸口氣,仰望著天,半響,淡淡說道:“也許情況沒有那麽糟糕,走一步看一步吧。”


    飄雲家族?是傳說中那個擁有神秘異能的古老家族,他們想幹什麽?


    手指緊緊捏著,心頭一片沉澱,她果然還是太弱了。


    須臾間,已經來到目的地。


    夜晚的景行山山勢陡峭,陣陣冷風刮過無人的樹梢,響起沙啦啦的怪聲,猶如鬼魅低吟。遠處青山連成一片,暗影幢幢,看不出白天的美麗,風從石壁刮過,拂過肌膚,就像有隻手,在慢慢摸著自己。


    這裏,曾經是一片墳地,收錄了無數的孤魂野鬼,平時被傳得邪乎其邪,白天都尚且少人來,到了晚上,更不必說。敢逗留這裏的,一般都被野鬼生食了靈魂軀體,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關於這些傳說,莫小茜自是不信的,她平時總算還是個唯物主義者。


    可是陰風陣陣,看著不遠處鬼火妖嬈躍飛,聽著各種邪異的怪聲層疊響起,她還是用一隻手撫著胳膊,感覺周身的雞皮疙瘩鬥起來了。


    “把錢箱放在離你前麵五十米的桂樹下,你就可以走了。”電話乍響,那頭男人嘶啞的聲音,響在這沉寂的山野,不知怎麽就讓人特別發寒。


    莫小茜遲疑了下,邁著步子走過去。暗中問鈴鐺:“看到什麽沒有?”


    叮當搖頭,說道:“是人。”


    莫小茜無語,不是人難道鬼還會跟你勒索錢財不成。“多少人?”


    “大概四五個。”叮當道,“那麽晚的夜,我也看不清楚啦,他們穿著黑衣服,融入暮色……唔,主人你要小心了,他們手中有槍,會走火的!”


    莫小茜眼神一閃。“有沒有嗅到我爸媽的存在?”帶槍,四五個人,他們還真是……打什麽主意?


    叮當頓了頓,肯定說道:“主人,你還是走吧,這裏陰氣太重,你爸媽真不在這兒。”


    “真的假的,”莫小茜有點信不過這個小東西,“你不會算錯了?”


    叮當怒:“以我自尊保證,絕對沒有!再說你現在不信我,還能信誰?!”


    好家夥,還會發脾氣了!莫小茜抿唇,轉身。


    既然沒有帶人來,她何必白白把錢給了,要知道這些錢,可都是她辛苦賺的。


    “怎麽不走了?”五十米的距離,真心不遠,幾步都到了,她卻還沒落腳點就回頭,那幫人淡定不了了。


    “你們沒有遵守信用!”莫小茜掛掉電話,麵上一片冰寒。


    轉身,看到一抹白衣就站在身前兩米處,看不清楚容貌,那長長的獠牙以及綠色的眼光,卻是分外明顯,伸出雙手對著她,聲音陰森森的,宛若地府修羅。“來了哪有那麽容易走,就留下來跟我作伴吧。”


    莫小茜彎腰,撿起一塊大石頭,掄起胳膊就朝他狠狠砸過去,那麽近的距離,自然百分百中率。那家夥發出一聲慘叫,倒下去。


    莫小茜幾步走過去,一腳踩在他胸脯上,眼神也分外冰冷:“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卻應該還不知道,我也不是任由你們戲耍的羔羊!說,把我爸媽藏到哪裏去了!”


    那家夥們悶哼一聲,兩手猛然一伸,欲抱住她的大腿,莫小茜腳上力氣一重,猛然一踩,隻踩得他五髒六腑震動,嘴角溢血。


    這時候,周邊幾縷黑影竄起,快速穿梭山林間,猶如鬼魅。並不時發出幾聲尖銳的怪叫,若是膽小的人,應該早就被嚇死了。


    “裝鬼啊,我連活人都不怕,還怕鬼不成?”莫小茜冷笑,她當然不會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要是怕的話,她絕對不敢上山了!都說鬼也怕惡人,她連惡人都不敢得罪,這些莫說是人,就算是鬼,她也非滅了不可!


    說話間,那幾條黑影已經來到她身側,或麵目猙獰,或青麵獠牙,聽到她的話,有的陰森森笑了。


    “本來正主兒說別讓你活著回去,我們還有些不忍,看來是真的不能不動手了!”


    “主人,正前方兩米下,左側胸口!”莫小茜尚未反應,叮當已經提醒道。


    莫小茜眼神一閃,快速一側身,往前一竄,長腿漂亮飛出,隻踹那人喉嚨。


    “啪”槍聲落地,在黑暗的山穀裏,分外懾人。


    “正後麵偏二五公分,一米!”叮當的視線在黑夜裏,自是比她好得多,就負責當起了指揮員。


    莫小茜頭也不回,腳往後一踢,將一顆石頭踹起,隻聽得鏗鏘一聲,那馬刀落地,她再轉身旋腿,將那襲擊的人踢飛出去。


    “左偏三公分打膝蓋骨,子彈!”


    莫小茜一扭腰,踩在躺在地上那倒黴的家夥身上一躍,子彈從她腳底下掠過,鑲入一邊的墓碑裏,偌大的墓碑轟然倒地。


    不過眨眼間,已經鬥在一起。這些不知人不知鬼的東西,身手不見得有多好,但貴在動作神速,身上又有冷武器,她本來就身上有傷,一時之間也難以贏出。但她知道,她必須在短時間內勝出,她的體力撐不了多久!


    而那些也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一邊用快速的移動避開她的攻擊,一邊冷不丁偷襲,輪流而上,大抵是使用車輪戰。


    這是人多的優勢,而車輪戰,卻是最能損耗人的體力,當體力被耗盡的時候,那被襲擊的那方,也就完了。


    莫小茜也是明白了,這些人,不隻隻是圖財,根本就是要她的命!


    是誰那麽恨她,恨到非要她的命?!


    當下加快動作,突然的發力讓她殺傷力更上一層樓,直把人都揣在地上,然後卡住一人的脖子,怒道:“你說不說,我爸媽在哪裏!”惹火了她,也沒好果子吃!


    那人哼笑:“既然沒帶來,自然是結果了……”然後低頭一撞!


    莫小茜神色一晃,被他猛然腦袋一撞,冷不丁被撞倒地上。還未站起身,耳邊風聲乍過,有物體沒入她的背後,穿透而出。


    咬牙雙手肘反撞過去,把那人撞退,踉踉蹌蹌站起來。


    低頭看著胸口,一道血窟窿破出,殷紅的液體,染透了她碧色的襯衫。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的味道,痛楚中居然讓她感覺到了幾分快意,那種暢快淋漓的感覺流竄周身,勾起了心底殺戮的欲望。


    雙頭捏成拳,緩緩抬頭,眼珠子被罩上幾分紅色。緩聲道:“想要我的命,那就得先付出代價!”


    夜色濃重,莫小茜身子越來越疲軟,但精神越來越亢奮。她孤身站在荒地裏,周邊除了她,沒有一個站著的活物。


    深重的血腥味,被風吹起,讓她激靈靈打個顫,眼中紅色漸退,看著周邊的環境,頓時麵容血色盡失。


    她方才的動作,根本就不是出自自己的本心,神智明明在清醒著,身體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她親眼看到,自己是怎樣控製不住,一步步了結對方的性命,那種喋血的快感,讓她心中的恐懼更上一層樓!


    不由仰頭望天,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啊啊啊啊啊――”


    她到底怎麽了,那人是她,是她嗎?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子!


    “你清楚看到了吧,你根本控製不住自己的魔性。”溫和的女聲從身後傳來,卻莫名的讓空氣的氣流更冷幾分,森然不帶幾分人氣,“遲早有一天,你會變成一個殺人狂魔,然後,一步步走向滅亡,然後,永不超生!”


    莫小茜轉頭,隻看到一個帶著紗帽的影子,那窈窕的身段,依稀可以看得出來,是個女人。


    捂胸皺眉:“你到底是誰,目的是什麽!”這女人,雖然看不清楚麵目,那氣質卻太像了,她曾在蘇溫禮的夢中見過!


    “我是誰並不重要。”那女人背著她緩緩走進,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引誘,“你殺了他們,你活罪難逃,與其一輩子生活在陰影裏,何不如及早解脫,永生對你而言,隻會是痛苦。來吧,把力量給我,把性命給我,我會讓你幸福,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痛苦……”


    那聲音慢慢地魅惑起來,就像媽媽溫和的催眠曲,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整個人所有的防備漸漸低緩。如同媽媽溫和的手,撫平內心的每一道疤,每一份恐懼,每一分憂傷。恍然間,就像天邊初曉的太陽,迎著晨曦,那麽美麗,那麽迷人。


    她被迷惑了,被那種不帶任何喧囂和痛苦的氣息所吸引,眼中神采慢慢散開,周身魂魄蕩漾,張開嘴巴,就想應了她的要求,跟她一起走。“好……”


    話音還沒落,一道清冷不帶溫度的聲音驀然傳入耳中,宛若平地一道驚雷:“飄雲絮,你說過不動她的!”


    一巴掌重重拍上她的肩膀,莫小茜被那清冷的聲音一攝,身子一顫,眼中迷茫頓去,扭頭,月黑風高的夜裏,蘇溫禮一身白色的西裝,那麽高大如神祗。心中一道暖流劃過,精神一鬆懈,整個人就軟下來,根本站不住,就往他身上倒去。


    “你真該死!”蘇溫禮伸手接住她軟軟的身子,對著那背影冷聲道,“你敢胡來,我斷不會放過你!”


    “你撕毀約定,就不怕她……”那女人的聲音還是很溫和,卻莫名地有一種強大的殺傷力。


    蘇溫禮臉色一沉,手中的槍毫不猶豫指過去。“砰!”子彈呼嘯著,迅如閃電朝那女人奔去。


    “你傷不到我的!”女人狂笑著,身子一扭,眨眼如一團白霧向遠處閃去,子彈打在石頭上,灰塵彌漫。


    “她就交給你了。”蘇溫禮看了莫小茜一眼,將她往身後一丟,就朝那團白霧追去!


    被丟出去的瞬間,莫小茜感覺到,她的靈魂也整個飛起來了,驚恐地睜大眼睛,壓抑的尖鳴停滯喉嚨裏,發不出來。


    “小茜,沒事的!”清爽的聲音說道,有人接住她的身子,寬聲道,“有我在,沒人能夠傷害你!”


    怔愣抬眼,那愈發明朗起來的輪廓,尖尖的下巴,明亮堅定的瞳孔,那溫和的聲音,融化了她所有尖銳。靠在他懷裏,身子癱軟的沒有一絲力氣。閉上眼睛,喃喃道。“楓,我知道,你會來的,永遠在我需要你的時候。”


    她想,她是寂寞的吧,是需要溫暖的吧,他的出現就如同那三月的陽光,暖和了她心裏所有的陰霾。


    他那麽溫柔,那麽細膩,那麽體貼,那麽為她著想。在她需要的時候,他會出現,在她危險的時候,他會出頭,在她悲傷的時候,他永遠在她身邊默默陪伴。


    這樣的一個男人,叫她如何不去迷戀,如何不去深愛!


    渾身的血液都降回原來的溫度,現在的她,隻想好好抱著他,就這樣抱著,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考慮,哪怕走不出這裏。


    能這麽溫柔死在他的懷裏,嗅著屬於他的氣息,她也滿足了。


    感情是在平凡的日子裏日積月累而成,在喜歡裏習慣,在習慣裏沉迷。


    不知道誰說過,習慣也是一種愛,依賴也是一種愛,愛的最高境界,是深深的習慣和依賴。


    當一切行為活動都成了習慣時,愛已融入骨裏,再也割舍不掉。就像那些老夫妻,不是不愛,而是已成習慣。


    忽然間,她才發現,原來她對他,是那麽的依戀,那麽的難以割舍!


    他的身子猛然一僵,將她拉開,清朗的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憤怒!“莫小茜,你看清楚了,我不是誰的替身,我是宋然!”


    莫小茜抬眼,正好對上他的眼睛,那麽濃的夜,那麽濃的悲,他目光所及,那波動裏,隻倒映出她的影子。


    那麽孤寂。


    嘴角一扯,心涼入穀底,站立不穩,往地上跌去。


    宋然急忙扶住她,一張臉因為擔憂而緩了下來,看著她衣服上的紅色。急忙將她攔腰抱起匆匆往山下走:“你別怕,不會有事的!”


    莫小茜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發的冰涼,似乎身上的溫度在一點點散去,靠在他懷裏,抬起頭的時候,眼中便滿滿都是他。


    是宋然,縱然身上那光圈那麽像,那麽像,他,依然不是他。


    手緩緩摸上他的臉,淡淡說道。“對不起。”


    忽然覺得好累好累,眼皮如千斤重,心中自嘲地想,或許吧,她挨不住今晚了。


    深深看著他,心中疼得已經麻木,摸著手下的肌膚,眼神又開始了恍惚。


    嘴角上扯,自嘲,淡淡的聲音宛若蚊子低鳴,隨風散開,如果不凝神,根本聽不到。


    “其實我很愛,愛到可以不介意世俗。”喃喃著,隻是可惜,就算走,也見不到他最後一麵。


    “我知道。”他聲音澀然,抱緊了她。


    她身體越發的冷,他周身的溫度也愈發涼,腳下生風,忽然沒命奔跑起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順著麵頰流下,胡亂滴在她臉上。嘴角品嚐到,冰涼冰涼的液體,那苦澀,黃連都比不上。


    莫小茜努力睜開著眼睛,卻隻看到他眼角的亮晶晶的黯然,手緩緩落下。


    “對不起。”他要的,她給不起,所以他注定是好人,而她,是壞人。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真怕對不起我,就不許睡著!”宋然慌了,亂了,腳步更加加快,踩到石頭踉蹌,樹木刮過麵頰生疼,竟然都無所謂了,隻是緊緊抱著她,怕一鬆手,人就不見了。


    眼中的神采終究還是暗淡下來,就算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卻還是什麽都沒看到。黑暗如潮水覆蓋上來,感覺到身子沒有一點知覺,想要說兩聲安慰,卻沒那力氣,手無奈垂下去,再沒有神智。


    “小茜,你別嚇我,撐住,沒事的!”宋然更加快速跑著,兩眼直視前方無神不看路,驀然撞在堅硬的牆上。


    身子不能前進,手狠狠往牆上用力捶了捶,歇斯底地吼道:“不――”


    手在牆上捶出了血,皮開肉綻,卻怎麽也不覺得疼痛,看著懷中沒有一絲溫度,沒有一點生命氣息的女人,身子頹然一滑,靠著牆角無力坐下,閉上眼睛。


    強忍許久的感情泛濫,冰涼的液體滴落在她蒼白的臉上,悄無聲息,氤氳濕潤了一片,卻再也換不回她一個鄙視。


    頭輕輕靠上去,臉枕上她的臉,冰冷的肌膚沒有給他一點溫暖,嘴角的笑容卻慢慢彌漫開來。“這樣,也好。”


    也隻有這樣子,她這麽乖巧的,才不會說出那殘忍的話,將他遠遠拒絕。


    也隻有這樣子,她這麽安靜的,他才敢這麽摟著她,將心底的話字字吐出,不怕嘲笑。


    這樣,也好。


    牆角的另一頭,一人長身而立,俊朗的麵容失卻往日溫潤的顏色,夜深露中,打在身上,絲毫未覺。他癡癡看著蜷縮在一起的兩人,目光一瞬不瞬,呆了。


    良久,顧不上臉上的濕潤,驀然轉身,走幾步,猛地衝入夜色裏,沒命狂奔起來。


    “啊啊啊啊!”痛苦的嘶嚎撕心裂肺,聞者動容。


    卻再也換不得她一次回眸。


    好悔好悔,若是可以重來,他什麽都願意了,痛苦算什麽,難受算什麽,隻要她好好的!


    可惜,這世上,最不能倒流的,是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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