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崗寨中翟讓坐在虎皮椅上,麵沉似水,右手支著右邊的額頭,左腿踩在椅子上,看著左手邊的一個道人。


    道人麵白長須,三十幾歲年紀,正在那裏掐指算計著,雙目微閉,口中念念有詞,他旁邊一個胖子不耐煩的搓著手,眼睛盯著道人,眉頭皺的死死的。


    道人對麵是個年輕的將軍,裏麵穿著書生跑,外麵卻披著布甲,麵色平靜,閉著眼睛,像是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他的下手一個壯漢,身高八尺,虎背熊腰,臉色紅潤,短須束發,不怒自威也看著道士。


    “怎麽樣,算出來了嗎?”翟讓有些心急的問道士。


    道士眼睛一睜,先看看眾人,這才對翟讓說道:“寨主,這次要是我們擅自行動,會有大禍發生的。”


    “放屁!”胖子一巴掌就將道士推得一個趔趄,大聲叫罵道:“上次打楊廣派來的飛豹衛,你就說有大禍臨頭,還不是聽了茂公的計策,將那些官軍打的屁滾尿流的,這次又這樣說,難道你是官軍的探子不成?”


    “你胡說!”道士也不是柔弱之人,站定身子對著胖子說道:“邴元真(注1),你少在這裏指手畫腳的,寨主問的是我,你會算卦,你也算算看,上次是運氣好,官軍打到一半兒時,就撤軍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有沒有今天的瓦崗呢!”


    “你他奶奶的,找打是不是?”邴元真急了,說不過還打不過?舉起拳頭就打了下去。道士沒想到他還真動手,眼看就要躲不開了,翟讓在上麵喊已經遲了,一隻大手無聲息的伸了過來,抓住邴元真的拳頭,居然讓他打不下去。


    邴元真一看,原來是壯漢走過來攔著了他,便說道:“單二哥,這個死道士妖言惑眾,蠱惑人心,讓我收拾收拾他。”


    “切莫衝動,還是聽寨主說吧!”壯漢將邴元真拉到一邊才鬆開他的手。翟讓說道:“有話好好說,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動手呢。”又轉頭對道士說道:“賈雄(注2),你到底算出了什麽,詳細說說看。”


    道士賈雄一抱拳說道:“寨主,各位兄弟,在下算出這次皇杠押解之人,乃是一位厲害的好漢,而且此次皇杠應劫之處不在我們這裏。”說著看看邴元真道:“應該是在虎牢關!”


    翟讓又皺起眉頭,這次皇杠一共是四十八萬兩銀子,而且已經探的一定會從瓦崗寨前的黃河這裏運過,這不是送上門的買賣嘛!跟弟兄們一說,大家都高興了,隻有賈雄說劫不得,會出事。


    為了讓弟兄們死心,也為了自己也死心,翟讓叫賈雄再算一次,沒想到這次更加準確,連皇杠在哪裏被劫都算出來了,這就叫翟讓難受了。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賊還有不走空的說法,何況送到眼皮底下呢。


    想了半天,翟讓這才想到還有一人的意見沒有問到,便直接說道:“茂公,你怎麽不說話啊,快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那名年紀輕輕的少年將軍睜開眼微笑道:“我們可以先準備著,等到船來了,看看不就知道了,要是押船的真的是為英雄的話,那說明賈道長的話是對的,我們就放過去,由它自生自滅,要不是,我們趁機劫下來也未嚐不可,何必現在這樣糾結呢。”


    “茂公所言極是,所言極是!”翟讓終於露出了笑模樣,眾人也都點頭覺得這樣最好。於是整個大廳裏又恢複了之前的氣氛,開始嘻嘻哈哈起來。隻有壯漢沒有說話,想了半天才站出來對著翟讓道:“寨主,雄信有話要講。”


    大家都說笑著,冷不丁被他嚇了一跳,翟讓笑道:“單二弟有話直說,不要吞吞吐吐的,不痛快!”


    單雄信點點頭說道:“那好,我就說了,今年皇杠消息一出來的時候,整個山東河南的綠林就都得到了消息,打主意的不在少數,可是就在前不久,我聽一個綠林的朋友說,有人已經知會了沿路的小山寨,說皇杠他們定下了,到手後會分一些給那些人。”


    說著看看徐茂公道:“所以這一路上,估計也就咱們可以對皇杠下手,隻是我擔心咱們劫了去,會和另一夥兒人交惡的!”


    徐茂公微微睜開眼說道:“二哥說的可是那尤家莊的尤家兩兄弟?”


    “對,就是他們。”單雄信點點頭又道:“而且我還知道,不隻是他們,還有山東北路總瓢把子王君廓和濟北郡的‘賽信陵’謝映登都參與了此事,另外還有其他幾個稍微大一點兒的山寨,要是我們劫下來,得罪的可不隻是一兩個人!”


    “看來這位尤莊主還是有些本事的,可以把這些人聚在一起,還是不能小看的。”徐茂公想了一下道:“我們先靜觀其變吧,反正還有幾天才能到我們這裏。”


    翟讓說道:“茂公,到時候我們要是劫下來,他們來搶怎麽辦?”


    徐茂公一笑道:“要是我們能從官軍手中搶下來,那他們來搶,我們自然不能答應了,大不了就打上一仗唄,我估計他們也不會來搶的。”


    “那就好,那就好!最好不要和那些人起衝突!”翟讓這才放下心,又開始和眾人嘻嘻哈哈起來。


    徐茂公看看翟讓的樣子,暗暗搖搖頭,什麽也沒說,徑直回了後麵的居室裏。


    單雄信前後腳跟著進來,坐下道:“茂公,你怎麽也讚成劫了皇杠啊,難道你不知道押運皇杠的是誰嗎?”


    徐茂公笑道:“二哥勿急,先聽我說。”然後給單雄信倒了杯茶說道:“現在知道是誰押運的隻有我們兩個,這還是咱們原來的兄弟們通知的,他們自然不知道,要是貿然和他們說了是誰押運的,你我二人首先就會被懷疑的。”


    又看看門外低聲道:“寨主倒是沒什麽事情,就怕翟弘(注3)有其他想法,到時候我們自己都說不清楚的。”


    “哼,就他也配!”單雄信站起身氣憤的說道:“你看看他在山上都做了些什麽,山上哪一樣東西是他弄回來的,除了會挑撥是非,誇誇其談,還能幹什麽?”


    “二哥!”徐茂公笑著將單雄信按到凳子上,說道:“大家都知道這些,可你看到有幾人會去說,還不是因為他是寨主的親兄弟,不好意思嘛!另外,咱們寨主你又不是不清楚他是什麽人,耳根子太軟,心也太軟,所以我們還是低調一些為好。”


    單雄信不得不承認徐茂公說的是對,但以他的脾氣實在是忍不住,轉念又想到了問題,便說道:“那要是秦兄弟押著皇杠真到了這裏,我們該怎麽辦?”


    “放心吧二哥,秦大哥一定有辦法的,我想他會先來看咱們的。”徐茂公胸有成竹的說道。


    單雄信還是有些擔憂道:“我真的擔心到時候傷了兄弟們的和氣啊!”


    “不怕的,到時候我們可以暗中幫幫秦大哥的,放心吧,該幹什麽還幹什麽,不要整日心事重重的樣子,咱們喝酒去吧!”徐茂公也不管單雄信同不同意,直接就拉著他到山寨的一個城門樓上喝酒去了。


    “兄弟,你怎麽能聽邴元真那個老道瞎說呢,放著那麽多的銀子咱們不去拿,傳到綠林中豈不是叫人笑話,還以為你翟讓是個膽小怕事之人呢!”


    山寨後室翟讓的屋中,大哥翟弘一個勁兒的攛掇翟讓劫了皇杠。


    翟讓也拿不定主意,左右搖擺,一會兒覺得皇杠不是那麽好劫的,說不定還真的是個蓋世英雄押運,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太窩囊,送到嘴邊的肉都不敢吃。


    看著翟讓還是這樣,翟弘說道:“我看著你的樣子就來氣,像個娘們兒,我也不和你說了,到時候我自己找人去劫。”說完頭也不會氣呼呼的走了。


    翟讓在後邊叫了兩聲也沒攔住,坐下來捶了一下桌子,自言道:“他娘的,還真的難決定!”


    離瓦崗寨還有百十裏路程的黃河上,由北往南來了一直龐大的船隊。打頭的是兩艘百石小船,鼓著風帆,急速前進探路,身後跟著兩艘小樓船,左右護著中間一艘主艦。


    主艦有十米高,五六米寬,四十多米長,上下兩層,行駛速度也不慢,看吃水深度就知道船上一定裝的貨物不少。


    正船頭兩邊,兩麵大旗迎風招展,紅底黃邊兒黑字,繡著錦雲紋,左邊寫著“奉旨押運官貨”,右邊寫著“所見船隻避行”,在主船風帆旁還有一麵大旗,上麵鬥大一個“羅”字鮮紅欲滴。後麵還有七八隻中船壓陣。


    秦瓊出了船艙,看看波濤滾滾的江水,背著手,想到了臨行時羅藝的叮囑。


    “秦瓊,這次押運,一路上一定不太平,你千萬要小心,另外,在外麵去給我打聽一下我那個不孝兒的下落,真真的不省心啊!”


    想到羅藝的囑托,秦瓊就有些納悶兒,他一路小心謹慎,每天快到午時才開始起運,不到酉時便住店休息,連晚上都要起夜好幾次來檢查,可是一夥兒山賊都沒有碰到,就連一個小毛賊都沒見過。


    他總覺得不大對勁兒,按說從涿郡往南走,先要過竇建德的勢力範圍,然後又要進山東河南交界的這一段,這可是盜匪橫行的地帶,他們又是這麽大的目標,怎麽會沒人惦記呢?


    望望浩瀚的河麵,秦瓊問身邊的船工:“前麵是什麽地方?”


    “回將軍,過來前麵的渡口,馬上要到白馬渡口了!”船工回道。


    秦瓊想了一下說道:“是瓦崗山跟前的白馬渡嗎?”


    “是的,就在瓦崗山對麵,隔著河就能看到了。”船工說完還低聲說道:“那可是最大的一股反軍。”


    秦瓊想到羅成說的,心裏盤算一下便和船工說道:“到了白馬渡就停船吧。”


    “啊?”船工嚇了一跳,以為聽錯了,趕緊問道:“將軍,你說的是停船?”


    “對,停船。”秦瓊再說一遍。


    “不行啊,將軍,那可是土匪窩啊,咱們躲還來不及呢,怎麽能送上門呢!”船工害怕了。


    “我自有打算,你隻要按照吩咐做就可以了。”秦瓊說完沒有再理他,徑直回了船艙。船工搖搖頭,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


    邴[bǐng]元真(注1):隋末東郡韋城縣(今河南滑縣)人。早年在故縣擔任過小吏。隋煬帝大業年間,追隨翟讓、單雄信等人於瓦崗起義。


    賈雄(注2):隋末東郡韋城縣(今河南滑縣)人。隋煬帝大業年間,追隨翟讓、單雄信等人於瓦崗起義。善於占卜。


    翟弘(注3):翟讓族兄,隋煬帝大業年間,追隨翟讓、單雄信等人於瓦崗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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