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榮添打莫鍾玉?這可真是稀奇。莫鍾玉自從開始打理生意,就一直深得莫榮添看重信賴,怎麽會忽然之間就變了臉?


    莫鍾書掀了掀眉毛。


    老太太問道:“為什麽打他?”語調極其平淡。她不關心莫榮添,也不喜歡他另外的幾個孩子,問這話純粹是出於好奇。


    “聽說是大少爺在銀樓裏的賬目有什麽事兒。”


    那丫鬟側頭想了想,又道:“今兒一大早的,三少爺就去找老爺說了一會兒話。三少爺走後,老爺就派人去叫大少爺,說要看賬本。大少爺剛進去一會兒,外麵的人就聽到打耳光的聲音,後來大少爺就頂著一張紅腫了半邊兒的臉走出來。”


    莫鍾書心中了然,八成又是莫鍾銀從中挑撥了!莫榮添又不是傻子,不可能這都看不出來,恐怕裏頭還另有文章吧?不過這都不關他的事,一邊喝茶一邊看戲便好!莫鍾書冷哼一聲端起了茶杯。


    老太太大概也是一樣的看戲心理,見那丫鬟已經說不出更詳細的了,便遣了另一個精明老練的仆婦去打聽。


    那婦人一去便是近兩個時辰,一直到老太太和莫鍾書吃過晚飯了,她才回來。


    原來太太王氏的娘家侄兒,王家二少爺半年前迷戀上了一個青樓紅妓,打算給她贖身娶回家去。憑王家的財力,這也不是什麽難事。不巧的是,本省巡撫家的五公子恰好到了澄州,也恰好看上了這個妓子,兩個人都擺出了勢在必得的架勢。妓院老鴇自然不會放過這麽好的發財機會,發話說是價高者得,於是那妓女的贖身銀子一路飆升,從一千兩直喊到了一萬五千兩,最後王二少爺一咬牙出價兩萬兩,總算是贏得了美人。可是王家的財權還在王氏的哥哥王大老爺手裏,王二少爺手上並沒有這麽多錢,便求助於莫鍾玉。莫鍾玉看在母親和舅父的麵子上,從銀樓的帳上給他挪了一萬兩銀子,說好了年末一定要還回來的。隻是現在眼看著就要過年了,那一萬兩銀子還不見影兒。莫鍾玉礙於親戚情分也不好逼得表兄太緊,還想著大不了先自己掏腰包給他填上。


    誰知道他還來不及補好窟窿,這事就被莫鍾銀知悉,直接就捅到了莫榮添麵前。


    莫榮添一聽就火冒三丈。一萬兩銀子對莫榮添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要是莫鍾玉拿去吃了喝了或者嫖了,莫榮添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莫鍾玉千不該萬不該幫著王家二少爺與巡撫的公子作對。莫榮添連澄州知府都巴結得緊,怎麽可能容忍兒子去幫助得罪了巡撫公子的人?一怒之下就把交給莫鍾玉的幾家最能賺錢的銀樓當鋪都收了回去,還把其中一家給了識時務的莫鍾銀。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那仆婦歇了口氣,接著道,“下半晌的時候,二少爺和三少爺竟然又鬧到了老爺跟前。三少爺的木器店前些日子生意不錯,二少爺見了眼紅,自己找了幾個木匠開了個小作坊,做出來的東西卻打著三少爺的木器店的旗號去賣,硬是搶了不少生意去。隻是小作坊做出來的東西到底不如木器店裏的,有的客人買了回去不滿意又到木器店去要求退換。三少爺哪肯吃這個虧,竟叫人放一把火將那小作坊燒了。二少爺正揪著三少爺要賠償呢。”


    真是越來越熱鬧了!莫鍾書忍不住就翹起了嘴角,他的良心在告誡自己不該幸災樂禍,可是隔岸觀火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從他出生的那一天開始,這些人就在明裏暗裏地想要害他,幸虧他不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娃娃,一路趨吉避凶總算沒讓他們如願。不管他們哪一個吃虧,他都隻會覺得痛快。


    他忍不住就期待莫鍾玉趕快開始反擊,好讓劇情更加精彩。太太王氏養大的莫鍾玉可不是個泛泛之輩,隻不過是太大意了才會給莫鍾銀一個可乘之機。


    老太太冷笑道:“可真是都長本事了!這就開始窩裏鬥了。”話未說完她就看到莫鍾書臉上強忍著還壓不下去的笑容,倒吃了一驚,忙正色道:“小五,你可不能摻和進去!將來祖母的東西都是留給你的,足夠你用一輩子了。至於你父親的錢,給你多少就拿多少,就算一個子兒都不給也沒關係。誰愛爭爭去,誰愛搶搶去,反正跟咱們不相幹。”


    莫鍾書知道老太太誤會了。他從沒想過要做那鷸蚌相爭之後得利的漁翁,也未覬覦過老太太的錢財。他張開嘴想要解釋幾句好叫老太太放心,可是心思一轉又把話吞下肚去。老太太一門心思想要他守在她身邊給她養老送終,可他早就決定了這輩子要走的路,不願意為了任何因素輕易改變目標。他抱歉地望著老太太,不管如何,老太太最後都難免要失望了。


    老太太接收到他的目光,卻以為是自己說服了他,嘴角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莫鍾書搖了搖頭,緩緩地吐出一口氣,不再說話。他不知道莫榮添這個澄州首富到底有多少錢,能讓幾個兒子鬥得不亦樂夫。俗話說虎父無犬子,莫榮添的兒子都很有經商的天賦,要是走出去自立門戶,也許個個都能成就非凡,說不定比莫榮添更加出色,隻可惜大家都把目光釘死在莫榮添的錢袋上挖空心思想要往自己兜裏多扒幾個,白白浪費了大好的才華。


    盡管有了這些不愉快的插曲,新的一年還是在鞭炮聲和歡笑聲中到來了。


    有錢有閑的人家過年的花樣也多,親戚朋友之間需要聯絡感情,商業夥伴不能疏忽,官場上的人物更要巴結。莫府每年開年之後都要大宴賓客幾日,外院內院都擺上戲台酒席,來客絡繹不絕。


    幸好莫府裏有的是人,凡事都用不著莫鍾書出力。他本打算象往年一樣躲在書房裏誰也不理,清清靜靜地看幾天書,可是每天一大早,莫榮添就派人來叫他,讓他跟著自己一起去招呼客人,還特別叮囑一定要換上有功名的人才能穿的瀾衫。


    莫鍾書無可奈何地歎氣。自從考上秀才,莫榮添就把他當成了一件寶貝,不放過任何一個向人炫耀他家祖墳上又冒了青煙的機會。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他才能在莫府裏過得超然灑脫。


    他現在這個外殼才剛十四歲,還是有紅包拿的年紀,跟在莫榮添身邊向客人打躬作揖之後,總能接到大大小小的紅包。這情形直叫他想起當年站在老太太院門外伸手強討紅包的那一幕,要是沒有那些金銀錁子他還真沒能耐倒騰出現在這一大攤子的田地店鋪。


    晚上客人散去,莫鍾書先去見老太太,一邊陪著老太太閑聊一邊把今日收到的紅包都掏出來放在坑桌上。


    老太太見了也憶起了當年,一時有些感歎時光易逝,當年那個小小孩童已經比她高出許多了。說著說著她卻又想起了更早的時候,她的親生女兒隻和莫鍾書一般的年紀的時候,臉色就變得黯然。


    莫鍾書見老太太開始悲春傷秋,便煞有介事地大呼:“哇,紅包裏全是銀票耶!我發財了!”一邊說一邊抓起一把銀票在老太太眼前亂晃。


    一屋子的丫鬟仆婦都被他誇張的聲音和動作逗得笑了起來。


    老太太也不由得好笑地拍了他一巴掌,“你現在還缺這個錢嗎?叫得好像沒見過銀票似的。”


    莫鍾書離開老太太那兒的時候,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大半個月輪的清輝映襯著府中到處掛著的火紅燈籠,讓人感覺分外清冷。在這一瞬間,他心裏充滿了負罪感。再過三兩年,老太太的生活恐怕會比現在更加冷清。


    “嗨!”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莫鍾書一下子頓住了腳步,這兒的人可不興這麽打招呼的。


    胡美媛正從對麵的小道上向他走過來。她似乎已經站在那個地方一會兒了。


    莫鍾書朝她點了點頭,客氣地問道:“表小姐今日玩得可還高興?”心裏卻在詫異她怎麽還沒走。


    胡美媛打量著前麵的翩翩佳公子,眉清目秀,儀表不俗,雖然隻穿了件淡藍色的瀾衫,全身上下不見丁點飾物,那氣度卻已經把許多錦衣華服的富家少爺都比了下去。要不是從莫鍾寶口中聽說了他那麽多的事跡,她還真不敢相信這個小帥哥是和她一樣來曆的。


    她這幾天一直在莫府作客,雖然每天都能和莫鍾書見上一兩麵,但一直沒有可以和他單獨見麵說話的機會。她今日覷準了時機,候在老太太院外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才等到他。這時候雖然旁邊來來往往的下人不少,可是他們都腳步匆忙顯然沒工夫留意他們的談話。


    胡美媛壓低了聲音問:“你以前喜歡玩什麽網遊?魔獸還是夢幻西遊?”


    莫鍾書有點摸不著頭腦:“網遊?”他不確定是不是這兩個字。自從中學畢業之後沒有老師在旁邊三令五申地強調不許去網吧不許玩遊戲,他就再沒興趣玩過,似乎曾經聽人提過她說的那兩個遊戲的名字,如果她說的真是網絡遊戲的話,她又怎麽知道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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