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


    八月的殿宇深處,時常有涼風吹拂。[]


    “滾出去!”雷霆怒吼從殿中傳出來,緊接著一隊宮女太監忙不迭地被趕了出來。


    古緋被魏明央帶回來的時候,正巧撞見,她眉頭一皺,緊了緊懷裏的墨盒,沉吟片刻問道,“敢問魏公公,婉妃娘娘究竟是如何了?”


    魏明央眸色微閃,他左右看了看沒旁人在,才低頭湊到古緋耳邊小聲地道,“昨個娘娘都還好好的,今一早起來,臉上就長了紅疹子,禦醫查不出緣由,隻說要根治,非得老藥墨才可,這宮裏頭禦墨不缺,可藥墨,幾乎就沒有,更別說老藥墨了,是以,皇後娘娘想起,聖師大人從前製過藥墨,在皇上耳邊提了提,皇上這才傳喚的聖師大人。”


    聞言,古緋心頭一凜,總覺隻要是有蘭後影子的事,就多半沒好事。


    她打起戒心,朝魏明央笑了笑,“阿緋從前聽聞魏公公也是製墨一把好手,若是魏公公不嫌棄,得空之時,阿緋想以墨家技藝同公公交流一番,懇請公公賞臉。”


    魏明央粉白麵皮上笑意深邃,他哪裏聽不出古緋的言下之意,“好說,能與聖師大人相互交流,那定然能讓咱家見識不少。”


    古緋抿唇淺笑,杏眼之中波光粼粼,恍若如鏡碧玉。


    一進殿,就見偌大的殿宇裏,隻有婉妃娘娘和初元帝以及夏禦醫在。


    古緋見禮。初元帝虛抬手道,“老藥墨可是帶來了?”


    古緋低眉順眼,她眼梢一瞥坐上的帝王。隻見三髯美須,寬額闊耳,一雙眸子深處宛若有龍飛鳳舞,一襲黃袍,金線勾勒,當真是副九五之尊的氣度。


    她隻看了一眼就趕緊低下頭,嘴裏回道。“回皇上,帶來了。五十年份的老藥墨,不知藥效可夠?”


    說著,她雙手一送,將墨盒呈上。


    初元帝看向夏禦醫。夏禦醫連忙上前接過,“夠了,足夠了。”


    聽聞這話,初元帝這才轉頭拍了拍婉妃地手背安撫道,“愛妃,務須擔心,沒幾日便能大好,朕還等著聽愛妃作畫彈曲。”


    以白紗覆麵的婉妃眼眶帶紅,期期艾艾地喚了聲。“皇上,臣妾往後定日日為皇上撫琴。”


    “好,好。好。”初元帝放聲大笑,他看向夏禦醫下令道,“夏卿,務必要將朕的愛妃給治好了,若有不怠,拿你是問。”


    夏禦醫拿著墨盒的手一抖。銀白的眉毛一抽,回道。“老臣定殫精竭力。”


    初元帝滿意地點點頭,他起身,從高位下來,緩緩到古緋麵前,似想起什麽似的,問道,“古卿家,對三千西佛國的佛墨可有了解?”


    古緋正色,她心裏諸多念頭快速轉動,老實地回答道,“臣女並未去遠遊過西佛國,多年之前,在書本上聽聞過佛墨之說,後來在民間倒是見過佛墨。”


    說道這,她頓了頓,想起在易州之時從琳琅閣見到過的那枚佛墨,若不是初元帝問起,她都要忘了,“傳言,西佛國的佛墨,乃是用祭拜佛祖的香灰為料,加以秘法,輔以佛祖大願力,方才能製成,此墨不易製,可若製出一枚,再以菩提葉為紙,那墨跡任風吹日曬,皆不會褪色,堪稱為西佛國的聖物之一。”


    初元帝讚許地點點頭,“不錯,朕是親眼見過,那菩提葉上的墨跡,當真是水衝刷不掉,令人驚奇。”


    初元帝想了想,他雙手背剪身後,走了幾步,倏地轉身對古緋道,“若是讓古卿家同西佛國的製墨師父比鬥一場,古卿家可有勝算?”


    古緋猛地抬頭,有些失禮地看著初元帝,唇張了張回道,“臣女不敢欺瞞皇上,臣女對西佛國知之甚少,若要比鬥,沒把握。”


    哪想,初元帝不僅沒生氣,還笑了幾聲,他一雙龍目之中猶有雲霞蒸蔚,好不銳利,“這好說,朕的龍案上,便擺著一枚佛墨,稍後朕讓小魏子給古卿家送去,古卿家若有不知之處,可盡數問小魏子,朕……”


    他微微躬身,無比地靠近古緋,嘴角帶笑,三髯美須隨著話語而動,“無比看好古卿家,他西佛國來我大京數日,當真是不知禮數規矩,也該讓那堆禿驢瞧瞧咱們大殷聖師的手段。”


    古緋一怔,西佛國竟然有來使到大京,這等事,她居然現在才曉得。


    瞬間心頭明如鏡,她斂了斂睫毛,覺得蘭後當真是心思毒辣,她若不進宮出現在初元帝麵前,就算初元帝可能會考慮讓她與西佛國來使比鬥,可終究顧慮會多一些,不會這麽快就打定主意。


    蘭後這是要將她往絕路上逼,事後再施以恩情,將她招安到大皇子的麾下,這便等於蘭後拉攏到了墨家,而墨家,百年製墨世家,賺取銀子倒是其次,關鍵在於,幾乎大京每個有點底蘊的家族裏頭,誰敢說自己書房裏的墨丸,沒一枚是墨家製的。


    這麽多年下來,墨家所製的墨丸,數量之多到難以想象,這便代表著,這些大大小小的家族勢力,都與墨家有往來。


    墨家有祖訓,不得與皇族中人有密切關係,顧慮的便是這點,這也是墨家興盛兩百多年而不衰地根本所在,不入朝堂,不理禦庭之事,作為買賣行商之人,便安分守己。


    “這事不急,古卿家可好生先準備著。”初元帝安撫了句。


    古緋應聲點頭,話到此處,還有什麽可說的,根本就沒給她半點的選擇。


    這種不受自己掌控的意外,讓她十分不喜,可如此要求的人是一國之君。她也是無力。


    初元帝走了,魏明央跟在後頭也出去了,就連夏禦醫也抱著墨盒。道了句要去配製其他藥粉離開了。


    古緋摩挲了下扶手,眼皮都沒抬一下,開口道,“不知娘娘還有何吩咐?”


    言下之意,她該出宮了。


    婉妃轉了下案幾的茶盞蓋子,發出清脆聲響,她的嗓音就幽幽不真切地傳來。“想來,你是以為本宮和皇後是一夥的吧?故意使手段召你進宮。讓皇上下定決心的?”


    古緋麵無表情,口吻無波,“阿緋不敢那般作想。”


    “哼,”婉妃嗤笑了聲。“怕不是不敢,而是想了當本宮的麵也不能直言。”


    “罷了,本宮跟你說這麽多做什麽,本宮也是遭了皇後的算計,做了回她的棋子,”從婉妃的語氣裏聽不出半點的怨恨,就是這樣的不在意,才最叫人心驚,“回吧。回去自有人跟你說這前因後果。”


    “本宮這會即便說了,也不見得你就信。”婉妃揮手,有宮女進來。送古緋出宮。


    古緋麵不改色,即便心裏有諸多的想法,也看不出半點,“阿緋告退,祝娘娘貴體早康。”


    出了長春宮宮門,古緋半點不意外地見到魏明央。


    魏明央揮退宮女。他身後跟著個小太監,小太監手裏好抱著幾本書冊以及一墨盒。


    魏明央一理袖子。笑著對古緋道,“咱家送聖師大人出宮吧。”


    古緋點頭,回以淺笑,“勞煩魏公公了。”


    “不勞煩,是皇上特意叮囑的,”魏明央親自給古緋推輪椅,那小太監很拾去的遠遠墜後頭,並不靠近。


    “西佛國的使臣,也是幾天前才到的大京,西佛國給皇上進貢了枚佛魔,在朝堂之上,言語之間便多有貶低大殷製墨技藝,是以,皇上才不待見,可即便不待見,如今三國鼎立的局麵,皇上也不能得罪了西佛國去,能拉攏一方是一方……”


    走在光暗斑駁的宮道上,魏明央娓娓道來。


    古緋安靜聽著,她能想見如今世事不穩的局麵,指不定明個一睜眼,三國紛爭就起了。


    “聖師大人怕是不知,這比鬥一事,可是皇後娘娘給皇上提的醒,說古聖師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製墨奇才,定能給打壓西佛國的使臣一番。”


    魏明央說道這就古怪地笑了起來。


    古緋沉默,她十指驀地握緊扶手,好一會才道,“阿緋還真讓皇後娘娘看的起了。”


    幾句話之間,見宮門在望,魏明央隻能送到此處,他鬆開輪椅,轉到古緋正麵,臉上無笑地道,“古聖師當比咱家還清楚,不管皇後娘娘是出於何意,可在皇上那,是已經鐵了心要壓西佛國一頭,這也是為日後兩國盟約,占主動之勢做準備,是以,容咱家多嘴一句,古聖師還是全力以赴的好,至於其他的,當完事之後再論。”


    “也興許不用再論,若古聖師真贏過西佛國的話……”


    還有的話不用再說,古緋也明白,她若敗了那丟的是初元帝的臉麵,有損的是整個大殷的威嚴,而她贏了,那也是大殷的尊榮。


    這是一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的陽謀,即便她現在曉得蘭後的心思,可也不得不為之。


    是以,她對魏明央道,“多謝魏公公的指點,阿緋記下了。”


    魏明央點點頭,顯然他對古緋如此識趣頗為滿意,“這是宮裏頭記載的西佛國書卷,皇上說,當都給古聖師一觀,還有這枚佛魔,古聖師琢磨可以,但務必要好生保管,不得有失。”


    古緋一一接過,點點頭,表示自己曉得了。”


    “去吧,咱家就送古聖師到這,外麵有人在等古聖師。”魏明央示意小太監將古緋送出宮門,他站在宮門內,看了看,好一會才旋身離開。


    古緋懷裏抱著好幾本的書冊還有墨盒,她小心翼翼地,生怕這兩樣物什落地,抱的緊緊的。


    “嗬……”頭頂有輕笑之聲。


    古緋隻覺手中一輕,她抬頭,就見金光斜陽之下,一身緋紅華服的逍遙王言笑而立,他輕輕鬆鬆地提著那幾本的書冊,瞧著古緋,鳳眸晶亮如晨,“等候多時。”


    古緋微詫,她進宮之前,是見過逍遙王的,而眼前之人,她不覺得逍遙王殷九狐有那般的閑情逸致專門跑到宮門口等她,所以這人……


    “尤湖?”她問了句。


    斜長的眉梢一挑,不承認也不否認,“先上馬車。”


    古緋這才見不遠處正有輛沒任何徽記標識的馬車停靠在那,那架勢分明就是專門等她。


    根本不用再確定,古緋就已經確定這人定是尤湖無疑,她勾起嘴角,杏眼虛眯,粉白嫩唇一啟就道,“不上!”


    憑什麽,他讓她如何就如何!拿走婚書,人就沒音信了不說,這會一見麵,就這等的口吻?!


    (阿姽:繼續碼下一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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