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阿嬌聽著這個消息心就像是掉進了冰河,她忙著起身,也不管太後和劉徹,徑自走了。(.無彈窗廣告)太後對著皇帝的舉動微微有些意外,隨即擰著眉頭站起來對著劉徹說:“皇帝定然是傷心的,快去看看吧。”劉徹忙著出來向著長樂宮趕去。路上劉徹望著陰沉沉的天空,深深地歎口氣,太皇太後看樣子是真的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老太太的一生也算的是上曆盡波折了。


    太皇太後躺在寢殿寬大的床上,幔帳低垂,床腳下的熏籠裏麵冒出斷斷續續的青煙,可能是時間長了,裏麵的檀香都燒完了。太皇太後張開失明很久的眼睛,她恍惚之間發覺自己又能看見了光亮了。幔帳之下影影綽綽,耳邊悄無聲息,她有些恍惚的記起來當初未央宮麽修建成之前高祖和呂後是在長樂宮起居的。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剛入宮闈的小丫頭,一心想著要能回到家鄉去。


    在跟著代王劉恒去封地之前,她正是心情低落,代王劉恒的封地和她的家鄉離得太遠了。“……今後都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你們現在雖然身為奴婢,可是今後的人生還長著呢,做一輩子的奴婢還是掙得衣錦還鄉,全看你們自己了。”她在悲傷哀怨中聽見了當時皇後的一番話,就像是抓住了一線希望。她還是能有機會回家鄉的,她要風光的回家,而不是一輩子窩窩囊囊的做個奴婢。


    可是家鄉就像是夢中的幻境,她還是回不去了。造化弄人,她竇漪房從個奴婢竟然做到了代王妃,皇後,太後,太皇太後。這個長樂宮她住了幾十年已經成了她的家了。現在也該到了解脫的時候了。想著太皇太後長長的舒口氣,有些疲憊的閉上眼了。外麵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驚醒了太皇太後,她微微皺起眉豎著耳朵聽著腳步聲。是阿嬌來了,她最疼愛的孫女。這個丫頭終於學會了在未央宮做女主人了。隻是阿嬌收斂了往日的天真的性子,她心裏會舒服麽?或者當初自己就不該放任館陶和王娡促成她和徹兒的婚事。[]即便是不做皇後,阿嬌也是世界上最尊貴的女子。


    可惜一切都晚了,太皇太後含笑的看向床邊:“是嬌嬌來了,別傷心,祖母累了該休息了。我就知道還是嬌嬌最有孝心,一定會第一個趕過來看我老婆子。”阿嬌聽著外祖母的話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她伸手握著太皇太後的手剛叫了一聲“外祖母”,已經是泣不成聲了。


    太皇太後微微皺下眉,臉色陰沉起來,隻是一會,她的表情就放鬆下來。太皇太後伸手拍拍阿嬌,微弱的說:“上天眷顧我的嬌嬌,我也就安心了。”阿嬌一下子反應過來,她好像在外祖母跟前露餡了。她現在披著的是劉徹的豬皮啊,在別人眼裏她是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剛才自己是失言叫了外祖母,可是外表聲音還是劉徹沒錯啊。怎麽外祖母能一下子就認出來她是阿嬌呢。


    感覺到阿嬌渾身僵硬,太皇太後卻笑得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她拍著阿嬌的手,神色安詳:“老婆子雖然眼瞎可是心裏清楚得很。我的孫兒孫女裏麵也就是嬌嬌真心的把我做外祖母,剩下的全是看在太皇太後的份上罷了。我還在擔心,若是外祖母去了,誰能接著保護嬌嬌呢。現在這樣也好,省的我操心了。徹兒這個孩子,真的是變成個皇帝了。也該叫他嚐嚐憋屈的滋味了。”


    阿嬌望著太皇太後,心生感慨,未央宮偌大的宮殿,無數的奴婢,嬪妃,滿殿的文武百官,竟然都比不上個眼睛失明幾十年的老太太看的清楚。外祖母,阿嬌低聲的叫著,把頭埋在太皇太後的身邊,她閉上眼睛把自己沉浸在悠長綿軟的檀香氣味中,這種氣息伴著她長大,阿嬌是是長樂宮長大的孩子啊。小時候自己鬧著不肯睡覺,外祖母會把奶娘把阿嬌抱到自己的床上,用悠緩的語氣給她講故事。在外祖母寢宮特有的檀香氣息和悠緩的講述中阿嬌沉入夢鄉。(.好看的小說)等著第二天醒來,她懶洋洋的鑽外祖母的懷裏,外祖母會笑著輕撫她的臉蛋和頭發,含笑的問她:“我的嬌嬌睡醒了?昨天你做了什麽美夢啊,在夢裏一個勁的咯咯笑。”


    可是這個愛她外祖母就要離開了。阿嬌想痛哭一場,和孩子一樣人性的緊緊地抓著外祖母不要她離開。可是生死就是如此殘酷,誰也沒有任性的權。阿嬌想哭,眼淚卻流不出來,她想叫嚷,大聲的求外祖母不要扔下她,可是嗓子就像被堵上個桃核,根本說不出來話。


    “皇後娘娘來了。”隨著一聲通報,劉徹慌張的進來。看著阿嬌撲在太皇太後的身邊,劉徹想起阿嬌對太皇太後感情極深的,她現在是多傷心呢。輕輕地走到阿嬌身邊,劉徹把手放在阿嬌的肩膀上湊近她低聲的說:“你這個樣子祖母該多傷心啊。”


    徹兒,你也來了。太皇太後張開眼睛,看向劉徹。聽著太皇太後的話劉徹仿佛被雷劈了,他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完全不知所措。“其實外祖母才是世界上眼睛最亮的人。她一輩子都是用心看人。”阿嬌看著劉徹震驚的樣子,扯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鎮定。


    太皇太後生命的最後階段是皇帝和皇後陪著走完的,太皇太後不放心她疼愛的外孫女,她拉著皇帝的手,把侍奉的奴婢都趕出去,祖孫三人說了半天的話。阿嬌渾身無力的從內殿出來,館陶大長公主立刻衝進去了。劉徹扶著阿嬌,湊近她耳邊嘀咕著:“我覺得應該是我靠在你的肩膀上。而不是——”阿嬌頂著他的身體渾身無力的靠在自己身上,這個畫麵太美不敢直視啊。


    阿嬌忽然想起來剛才在內殿,太皇太後伸手撫摸下劉徹的臉,卻摸到了一張秀麗標致的臉和精致的發髻和首飾,太皇太後嘴角泛起頑皮的笑意。老太太真是參透了一切生死的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她還在感慨著不能親眼看看她的孫兒嫵媚嬌豔的樣子吧。阿嬌幹脆伸手把劉徹摟進自己的懷裏,兩個人就那樣互相依偎著,失去親人的悲涼,使得他們更需要彼此的溫暖。


    喪鍾回蕩在偌大的宮殿上空,哭聲從四處升起。阿嬌和劉徹站在長冷宮的天橋上看著底下穿著喪服來來往往的人群。劉徹輕聲的說:“老太太沒準是一直期待著這一天呢。阿嬌,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吧。”


    阿嬌搖搖頭,她的視線落在很遠的地方,那是終年被霧靄籠罩的終南山。“外祖母臨走的時候說,她不想看我哭哭啼啼的,我不能叫她失望。”阿嬌似乎覺得外祖母就在雲端上看著她生,她溫暖的眼光就像是陽光落在她身上。


    太皇太後薨逝,諸侯們上疏請進來長安吊唁。阿嬌拿著筆,很隨意的在淮南王請求來長安的上疏寫了淋漓的準字。老太太早就算計出來,她走之後,一定會有些不甘心的諸侯王來長安找皇帝的晦氣。她囑咐阿嬌不要太傷心,因為她在天上看著阿嬌傷心也會不安的其實她是擔心阿嬌亂了方寸犯了錯誤。


    “外祖母,你真的很疼愛我。”阿嬌喃喃的說了一句,這個世界上真心愛著她,寵著她的人走了一個,在也沒有人疼愛的撫摸她的頭發,慈愛的說:“我們阿嬌又長漂亮了。”上窮碧落下黃泉,這個疼愛她的老人還是走了。


    “陛下,起風了小心著涼。”賈氏體貼的給阿嬌披上披風,連著幾天阿嬌要在太皇太後的靈前哀悼,還要處置公務,分析邊關傳來的軍報。皇帝身邊的人都知道這幾天陛下很累了。今天太皇太後終於順利入殮,等著一套儀式下來,太後皇帝和皇後都累壞了。阿嬌連日來哀傷外祖母去世,還要完成繁複的禮儀,她現在已經是心力交瘁,累的沒力氣了。本想著要去昭陽殿和劉徹說說話。誰知卻傳來春兒竟然是被染上瘟疫的消息。


    劉徹要趕著回去看護孩子,處置隔離接觸過春兒的人。因為春兒是皇後的貼身侍女,現在昭陽殿的人人人自危,傳染了別人還罷了,若是傳染了皇後和皇子公主真是天鬥塌下來了。看樣子阿嬌是不能過去看劉徹孩子了。好在太醫仔細診治,發誓說皇後和皇子公主都是安全的,春兒可能是去掖庭處置瘟疫的事情被不幸染上了瘟疫。好在她身體底子好,加上太醫的診斷及時,幾服藥下來春兒的病情也穩定了。


    太皇太後薨逝,後宮險些傳染瘟疫,加上滿桌子的政務,每一樣都像是大山壓在阿嬌的身上。眼看著皇帝就像是繃緊的琴弦,已經到了極限,楊得意暗自擔心,他想想,決定悄悄地把賈氏弄來。賈氏溫柔活潑,一定能叫皇帝放鬆下來。


    “怎麽是你。”阿嬌有點意外賈氏怎麽會出現在她的寢殿,太皇太後薨逝,皇帝要守孝,絕對不會召幸嬪妃。阿嬌也沒回頭,任由著賈氏為她按摩肩膀:“朕要為太皇太後守孝,你還是回去吧。”叫人知道了皇帝在祖母的孝期和嬪妃尋歡作樂,這不是沒事找事麽?而且諸侯王們都要來長安了,阿嬌不想節外生枝。


    “陛下怎麽不回頭看看臣妾,現在臣妾不是後宮的嬪妃而是個小丫頭。”賈氏輕快地聲音像是一隻黃鳥在柳葉之間歌唱。她在皇帝跟前轉了一圈,阿嬌看著賈氏穿著宮女的褐色深衣,腰上係著一條白色麻帶,臉上不施脂粉,頭上隻是用木頭釵子挽著一頭秀發,和平常生裝精致的樣子比起來倒是更顯得清純可愛了。阿嬌忍不住臉色輕鬆下來:“定然是楊得意那個奴才幹的好事。你既然來了留下吧。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比你平常的樣子好看。”


    賈氏聽著皇帝的讚美頓時臉上一紅,像小貓似得坐在阿嬌身邊,蹭著她的胳膊,一臉的歡欣:“陛下是在誇獎臣妾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陛下錦心繡口文采出眾,臣妾以為這兩句比司馬相如大人不差什麽。”


    “你還真是讀了不少書,我正有點眼睛累得慌。你來念這個。”阿嬌忽然想起來這是幾百年後一位詩人的詩句忍不住心裏羞愧下。她可不想白白占了後世的光輝。阿嬌很慵懶的枕著賈氏的大腿,半眯著眼睛聽著賈氏念諸侯們請求來長安吊唁太皇太後的上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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