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眼四目光一閃:“我想叫你到床尾去睡。這樣你上廁所近點也方便很多。是不是?!看我心地多好,處處為人著想。所以……”


    吊眼四聲音一頓,然後提高了八度:“你他媽的嘴巴不要這麽臭。”


    “我嘴巴就是臭。你咬我呀!”大漢抖著身上的鐐銬也吼起來:“老子我是搶劫殺人犯,橫豎是死,還會怕你這吊毛不成。”


    “殺人犯啊……”吊眼四怪叫起來:“我好怕……你老媽!”


    說著他跳上通鋪就是一腳,冷硬的拖鞋毫不留情的印在大漢滿是胡子的臉上。


    大漢一聲痛叫跌趴到床上。沒等他爬起來,李刀已經一張棉被蓋了上去,然後迅速的連被一起摟住他的頭。


    以為大事已定的吊眼四怪笑一聲,就要和阿拉鬼撲上去將這桀驁不馴的家夥踩扁,白向雲卻大喝出聲:“李刀小心。”


    未等李刀有所反應,被子下的大漢腰一挺倒翻起來,雄壯的身軀掀起厚厚的棉被一起向李刀蓋下。


    半趴著的李刀眼看躲閃已是不及,冷哼一聲將身子往外用力翻撞,隔著棉被撞上大漢身軀。


    一陣嘩啦響,鐐銬吊下來,無巧不巧的卡在李刀脖子上。隨著李刀向外一壓,被子下一聲悶哼,大漢的下半身也摔了下去,鐐銬也跟著拉直。巨大的拉扯讓李刀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兩手更緊的抱住棉被下的頭顱。


    兩人就這樣以怪異的姿勢糾纏在一起,一時間誰也又無法掙脫。吊眼四和阿拉鬼根本插不下腳,卻一時間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白癡。”白向雲上前一步,用力拉開鐐銬,然後一腳把李刀踢到角落去:“夠了。”


    掀開棉被,大漢已經被憋得滿臉通紅,正急促的大口喘氣。


    “你曾當過兵?”白向雲半跪下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是又怎麽樣。”大漢爬起來,咳了兩聲,滿臉警戒的盯著他。


    “沒什麽。”白向雲從他警戒的背後看到一絲驚訝,想了想又說:“我也曾當過兵。”


    說完他站了起來,看了看李刀三人:“睡覺。地方夠寬敞,別爭了。”


    三人不服氣的看了大漢一眼,卻不敢再說什麽,整理自己的鋪蓋去了。


    “你們是三棟過來的?你就是和中隊長打平手的那個人?”


    就在白向雲快要睡下時,一直看著他們動作的大漢突然蹦出這句話來。


    吊眼四聞言得意起來:“當然。他也是我們原來監棟的老大。你知道怎麽做了吧?”


    大漢點點頭:“我敬重的是他的本事和勇氣。別當我真怕了你們。”


    說完他就把自己的東西往通鋪尾丟。


    白向雲伸手攔住他:“兄弟,大家都是天涯淪落人,爭這些有什麽意思呢。”


    大漢默然,良久後苦笑了一下:“將死之人,更沒必要爭了。”


    白向雲心中一顫,再次將手伸到他麵前:“大家都是一時意氣而已。我叫白向雲。”


    “鄭魯。”大漢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鐐銬跟著嘩嘩作響。


    “人如其名,名如其人。嗬嗬……”李刀三人也走了過來。


    鄭魯也笑了起來,和他們一一握手。


    爭論的最後,四人還是把白向雲推到頭位,然後各人倒頭便睡。


    其他各室還是不時的傳來蓬蓬悶響,看來倉頭大哥的位置還沒確定下來,但白向雲他們已經沒什麽興趣聆聽起哄。


    轉來這監棟的全是重刑犯,也基本都是原來各監室的大哥。這一次多虎相遇,無論是因為利益還是意氣,反正爭鬥難免。唯一和老丁被欺負不同的是大家都是懂行識規的人,除了悶聲揮拳爭取真理外,沒一個淒聲高喊的。


    所以直到最後十二個監室都確定老大屬誰,也沒“驚動”管教和武警。


    在看守所這場有史以來最慘烈又最平靜的監室老大角力中,天亮了。


    由於沒有確定誰是領隊,放風的時候能出來的都東一個西一個的曬太陽,失敗者滿臉頹喪,勝利者也看不到什麽得意的表情,誰看誰都充滿敵意。除了原來相識的打了個招呼外,沒一個人交談。當然也沒人打水沒人洗衣服沒人刷地板刷廁所,那些已經注定做老丁的還躺在床上**呢。再說,從大哥變老丁那能一下子轉變過來,就算能動也暫時不會動的。反正已經定下來的大哥們又不敢將他們打死。


    躺在床上總比幹活舒服。


    除了十三室外,整個監棟的人多多少少都帶點傷,不是滿麵青淤就是拐腳抱手。傷敵一萬總是自損八千的。


    在別棟震耳欲聾的晨操口號聲中,陽光下的重刑犯監棟就顯得有點冷清詭異了。


    剛才為他們開門的“牢頭殺手”張管教還站在大門口,負手冷冷的看著天井中沒幾個不帶傷的人犯,眼中充滿了嘲諷。樓頂的巡邏牆上也有武警走來走去,烏黑的微型衝鋒槍在陽光下是那麽的搶眼。


    白向雲四人和鄭魯的關係雖不能說是親密,但和其他人犯之間比起來算是融洽了。五人同時叼著煙走出監室就證明了這一點。


    跳上水池沿坐好,白向雲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朝李刀幾人咧嘴一笑。


    三天了,他還是不習慣光頭的感覺。即使現在是在陽光下也還是覺得涼颼颼的。


    看著下麵東倒西歪的數十重犯,大部分都是帶著鐐銬的,行動遲緩謹慎(怕被鐐銬的縫隙夾著自己的手腳肉)。真不知道他們在昨晚的爭鬥中是如何脫穎而出的。


    “難道他們都有鄭魯的反應與身手?”白向雲想想就覺得好笑。


    “老大你笑什麽?”李刀晃悠了了一圈,吸引夠了別人妒忌的目光後回到水池邊。他昨晚被鐐銬勒過的脖子早就完全恢複正常,一副精神十足的樣子。


    吊眼四和阿拉鬼也好奇的湊過來,眼前的景象隻能用慘烈來形容,有什麽值得好笑的。


    白向雲將剛才的想法說了一遍,三人不由嗤之以鼻:“打架很多時候憑的是夠狠夠辣夠毒,你以為做大哥的人人都象你這樣身手高明啊?那黑社會也不叫黑社會了,改為黑軍人或者叫武林好了。”


    白向雲呆了呆,想想還真是如此。


    無論是商場官場還是江湖,有時候僅僅憑氣勢就可以決定一切。在大街上,流氓地痞亡命徒真打起來也不見得比普通百姓高明。之所以能讓普通民眾見之遠避,憑的就是那狠辣橫蠻的外表氣勢。


    放風時間就這樣過去,白向雲又回到室內繼續他的讀書看報。除非是從重從快從嚴處理的案子,國家機器的效率怎麽樣他是知道的。就以他公司曾經的一件普通經濟糾紛案為例,前前後後足足用了近一年才解決。所以現在他也不指望自己能夠很快知道結果——雖然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否該死。


    下午放風的時候,李刀被叫出去談話。十多分鍾後回來,張管教同時向全棟犯人宣布:李刀以後就是這監棟的領隊。


    這一下不得了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李刀身上。雖然做領隊實質上並不會得到什麽,還有點吃力不討好,但多多少少意味著從此可以指揮別人。在這全是重犯、基本都是“大哥”的監棟中這點就顯得尤為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自殺手張宣布後就全集中到李刀身上。本來和他認識關係不錯的眼中帶些笑意;不知道他是誰的人則一副輕蔑樣,上下打量著他那有點瘦弱的身板,仿佛在估計他能承受多少個衝鋒拳。


    殺手張又說了一通要大家遵守紀律、好好反省之類的場麵話後就關門出去,而樓頂上挎著槍遊來遊去的武警也不知鑽到哪個角落曬太陽去了。在白向雲他們的可見範圍內,除了重犯還是重犯。


    天井中的戾氣一點點積聚。


    “老大,把他們全收服,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李刀站到白向雲身邊,抱手邪邪笑著說。


    “怎麽說?”


    “基本都是大哥級的人物,他們都有錢。還有,這些雞鳴狗盜之輩門路廣得很,以後用得著呢。”李刀不知道他這句話將自己都罵在裏麵了。


    “在這裏門路有什麽用?”白向雲有些奇怪。


    “老大,外麵還有不少小弟呢。我們做不了他們可以做的。”李刀無奈了一下突然才醒悟過來:“嗬嗬……老大你不是撈偏門的,難怪不知道。”


    “是啊。老大,這不但能撈不少錢,也能鋪開更廣的關係網的。”吊眼四和阿拉鬼也附和道。


    關係網?!白向雲心中一動:“今晚再合計一下。”


    這個晚上不再聽到悶聲的打鬥,各室反而不時的傳出嗬嗬的笑聲。已經爭奪到床頭位置的大哥們開始了懷柔與拉攏。當然,在遞出胡蘿卜的同時是不會忘了舉一下大棒的。經營監內食堂百貨的管教樂嗬嗬的送來一樣又一樣食品藥品與用品………………


    又是一夜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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