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全身都不對勁。”白向雲點點頭,他不但看到了鬱千風的步法與眾不同,全身上下每一點都有研究的必要。


    “在一隻腳落到地麵將要踩實的那一瞬間 ,另一隻腳已經準備離開地麵,狀態和前一隻腳相同,也就是和地麵的接觸將實未實。李刀,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麽。”白向雲輕輕的說。


    “這是最省力的行走方法,還有……”李刀仿佛倒抽了一口涼氣:“雙腳隨時處於最放鬆狀態下,要彈要踢要屈都可以在最短時間內做出反應,無論從任何一個方向遭到攻擊或者要突然攻擊任何方向的敵人,這樣的步伐和狀態是最有利於自身的,更令人防不勝防。”


    白向雲點點頭,指著又一次背對著他們的身影說:“你看他的肩膀和頭部的傾側角度,那是把身體重心隨時保持在中間點的最佳角度,雙手的每一次甩動不但平衡著這個重心,而且雙掌和重心的距離完全一致。還有,你看他的步距,就算你用尺來量,我相信也不能每次間隔的距離都一樣,而他的前腳尖後腳跟和兩手甩開的距離也完全相同。”


    李刀疑惑的轉頭看著他:“這說明什麽?”


    “平衡的藝術。”白向雲眼中湧上一片敬佩:“要是形象的表達的話,就是把重心作為一條垂直線,前腳尖後腳跟、兩手、兩肩六個點相對應的交叉起來,你想想看會是個什麽圖形?!”


    “嗯……在圍著重心這條線的前提下……”李刀想了一會,突然眼皮一掀,瞳孔大放的望著白向雲,有點毛骨悚然的說:“任何兩個點都可以任意的向另外四個點交叉呼應,最後就是無數的三角形組成一個絕對的平衡結構。天……人竟然可以做到這樣。”


    “現在他做到了。”白向雲語氣裏滿是欣喜:“在這樣完美的平衡結構下,身體任何一處地方都可以在瞬間爆發出最大的力量來攻擊別人或者抵禦別人的攻擊,除非自己實在技不如人太多,不然絕對沒有落敗的可能。”


    “高手……真的是高手啊。”李刀深深的吸了口氣,衷心讚歎起來。


    白向雲臉上浮起惡作劇般的頑皮笑容:“所以……我們應該追他追得更緊點。”


    這時鬱千風繞了半圈又麵向這邊,當然也發現了他們,淡淡的笑著點了點頭,兩人也笑著向他擺了擺手。


    “兩位兄弟,今天怎麽起這麽早?”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在他們身旁響起。


    兩人扭頭一看,原來是剛嫖宿回來的阿中,正一臉神清氣爽的滿足樣向他們走來。


    “是中哥啊,昨晚開心不?”兩人也笑著向他招呼。


    阿中笑了笑沒作答,但那曖昧的滿足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掏出煙,三人就倚著走廊圍欄汙染著早晨的清新空氣東拉西扯起來。一根煙未抽完,起床晨操的鈴聲也響了起來。白向雲轉頭看了看,鬱千風的身影已經淹沒在越來越多的犯人中不見。


    早餐時白向雲和李刀沒有和郭老大他們湊一桌,而是將和鬱千風搭台的人踢開,然後笑吟吟的坐了下去。


    鬱千風淡淡笑著毫不在意的瞄了他們一眼,又捧起碗喝起了稀飯。


    白向雲用筷子輕輕的敲打著潔白的瓷碗,盯著鬱千風並不像別的每天勞作的犯人那滿是老繭、相對比較細嫩的雙手,奇怪的自言自語道:“人們為什麽不把碗做成三角形呢?這不但是最能維持狀態穩定的形狀,也是最節省原料的設計,而且……三角形看起來也要比無處不在的圓形別致很多。”


    “應該是因為不就手的關係吧。”李刀在一邊搭話說:“三角形可不是那麽容易拿穩的,而且散熱好速度好像也沒圓形那麽快。”


    白向雲哦了一聲,對喝完了稀飯放下碗的鬱千風掀了掀眉毛:“鬱大哥,你說是這樣麽?”


    “你想說什麽?”鬱千風十指交叉放在桌麵上,望著他淡淡的說。


    白向雲注意到他這個姿勢一如他在操場上行走時每一個角度都保持著和中心重心的微妙平衡:雙手和桌子下的雙腳保持平行,雙肩和胯部兩邊分別和兩手中心和輕輕貼近的雙膝保持著三角形狀,脊梁放鬆而挺直,腰間命門的位置正是雙肩垂直下來的中間點,而輕鬆平視的雙眼則時刻保持著最大的視野範圍。


    在白向雲眼裏,鬱千風好像無時不刻不像一頭能隨時給予任何對他不懷好意的人致命一擊的獵豹。


    “在想一些怎麽樣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資源的方法而已。”白向雲聳聳肩:“三角形是人為設計,圓形是自然天成,到底是人定勝天呢還是自然法(製約)人呢?”


    “因時導勢吧。”鬱千風有點沉思的樣子:“一切都平衡的話,應該沒有人和自然之分的。”


    “為鬱大哥你這話喝一口!”白向雲輕笑著捧起碗喝了口稀飯,眼中閃動著狡黠的光芒:“那怎麽樣才能取得完美的平衡呢?或者說怎麽樣才能時刻保持在平衡狀態呢?”


    鬱千風呆了呆,目光來回在兩人臉上掃了幾次,有點無奈的說:“你們真行。”


    “鬱大哥,我們是真心求教的。”李刀語帶哀求連浮渴望的說。


    “吃吧。”鬱千風沒有理會同樣一臉渴求的白向雲:“不然你們就不夠時間分配三隊的出勤事宜了。”


    說完他就捧著托盤站起來走了,留下兩兄弟麵麵相覷。


    “真是個頑固的家夥。”兩人同時在心裏嘟囔著。


    工地中。


    “雲哥,你說鬱老頭戒心為什麽這麽大呢?”涼棚的陰影下,李刀噴著煙霧鬱悶的說。


    “如果我能知道就好了。”白向雲哼哼唧唧的磨著牙齒:“我感覺到他並不是不相信我們,而是真的不願意教我們。”


    “唉~~~”李刀歎了一聲軟倒在草地上:“武林高手啊……什麽時候我才能擁有這稱號?!”


    白向雲剛要說話,兩個看守武警提著兩大瓶純淨水過來了,連忙踢了李刀一腳站了起來,笑嗬嗬的說著客氣話,而李刀當然也不會吝嗇幾句不用錢的馬屁。


    對他們兩人來說,這一天過得煩悶而無聊,但時間還是一點點的過去,最後和往日一樣收拾了工具唱著獄歌回監區——在這一點上白向雲絲毫不苟的執行監獄的規定,因為他知道這樣不但能讓獄方麵子上好看好多,自己也能在這樣的行動中慢慢的在眾犯人中樹立領隊應有的權威。


    晚飯時白向雲和李刀不理郭老大他們怪異的目光,又嬉皮笑臉和鬱千風湊在了一桌。


    “你們好像吃定我了?!”鬱千風還是那毫不在意的淡淡笑容,清亮的眼睛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著,好像這世界上沒什麽事情能讓他發火似的。


    “鬱大哥您涵養這麽好,我們希望能近距離的多感染一下。”白向雲也笑容滿麵的胡扯。


    “是啊,我們也希望能做個斯文人。鬱大哥您就多多包涵吧。”李刀也嘿嘿賊笑著。


    “那……你們知道什麽叫做涵養嗎?”鬱千風夾起條青菜放進口中輕柔的嚼動著。


    李刀舉起筷子:“知道。就是修養。”


    “噗”的一聲,白向雲將剛剛含進嘴裏的湯噴了出來,幸好他動作快側身噴到了過道中,猛咳了幾下後一掌打在李刀頭上:“白癡……咯,你找死啊……咯……”


    而鬱千風則是一副忍俊不禁卻又有點不知所措的呆樣。這情形讓周圍不知道怎麽回事的犯人們紛紛轉頭望來,好奇探詢著這監區的三大風雲人物之間發生了什麽。


    “我說錯了嗎?”李刀還是“得意洋洋”的說:“我可是見識認識探識了不少上流社會的人物的……”


    “沒錯。”這次連鬱千風也笑起來:“一點沒錯,涵養就是修養,修養就是涵養。”


    白向雲翻了翻白眼,卻暗讚李刀配合得好。在這種氣氛下才能更快的和鬱千風拉近彼此間的距離。


    在他的推測中,無論鬱千風如何的清心寡欲,在監獄這樣最是人情淡薄的地方也難免會感到若有所失。而在他這段日子所聽到和觀察到的情形,鬱千風在這裏不但沒有稍微談得來的朋友,其他犯人還對他一直有意無意保持著距離——或許是因為他的孤僻,或許是因為他的神秘,又或許是因為他客氣而又始終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不過隻要還是人,就一定又七情六欲,和身邊日夜相處的人疏遠久了就難免會有別樣情懷。


    這是白向雲對人性的認識,也是他肯定了鬱千風不會板起臉拒絕他們兩人的憑倚。這樣的人隻要找對了突破口,也是最容易成為交命知己的。


    雖然白向雲入獄以來一直“表現不良”,但他相信自己和鬱千風有著同樣的特質——對武道的不懈追求。鬱千風也不可能看不出他的這種特質。而對於努力追求更高巔峰的同道中人來說,這是最值得惺惺相惜和交心的——就像當初在軍隊的時候武術總教官一見自己就眼睛發亮一樣。


    酒鬼見到酒鬼總是很容易成為知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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